作者:一锅小米李
对于牛子道这一方来说,他何尝不是虚以为蛇,当然,除了利用这个人外,他还觉得李慕林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通过频繁接触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一个没有丝毫背景的人,竟然长袖善舞,从一个情报处的职员,一步步晋升到副站长,历经三任站长而不倒,说他圆滑好呢,还是说他攻于算计,而且此人深谙蛰伏之道,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就好像盘踞在暗处的毒蛇,耐心地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令人不寒而栗。前任站长岳烛远不就是小看了此人,才能掀翻在地的吗?
茶几上的茶壶咕咕冒着热气,片刻间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忖和算计中,当茶水溢出来时,他们的思绪便又回到了这间办公室。
“刚才开会你应该看到了,他们几个可是跑的有点远了,恐怕得想个办法拉一把,迟了怕就来不及了。”李慕林说得很轻松,乍一听有点像开玩笑,又意味深长。
“我倒觉得关键还得看住头羊,可惜风险很大啊。”牛子道也打了个哈哈。
“风险越大,回报越高嘛。你是行动队长,再复杂难办的事,到你老弟你这里,还不是一颗子弹的事。”李慕林递给他一杯茶,笑眯眯地说,“就像这茶一样,先苦后甜,回味无穷哩,尝尝。”
“站长过誉了!”
二人品茶。
“每次来站长这里,都能喝到最好的茶。”
“这是最好的龙井,我是搞不到的,还是毛主任送了我两罐,你要是喜欢,一会拿一罐走。”
“这怎么好意思?”牛子道这才恍然,原来姓李的攀上了毛主任的关系,或许这才是他敢针对岳烛远的依仗吧。李慕林说得轻描淡写,但何尝不是在炫耀自己的背景呢。
“自家人还客气?”
“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谢谢站长。”
“副站长,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李慕林见他收下茶叶,笑容更浓了,重复刚才的问题,“良机难觅,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站长说的是。可,可这事还真不太容易。您看啊,不说他是站长,还是陈长官的心腹,硬动手也不是不行。可是,万一弄不好,他会强力反弹。另外,要是事发后,陈长官要追究到底,怕是难以善了。因此,属下认为,要么不动,动则必须有十成把握才行。”
“同意,所以说时机很重要。你觉得去接张处长的路上做点文章怎么样?日本人实施报复,你我护卫不力?”
“借刀杀人?计策不错,可问题是日本人会上当吗?他们要不能倾巢而出,而是只来几只小虾米,怕是伤不了他。”
“这个简单,要是老弟的名头不能让潜伏在洛阳的日谍倾巢而出,还有张处长帮我们拱火嘛,日本人恨他胜过我们。”
“这样会不会将张处长置于危险之中?”
“子弹不长眼睛,我们也无能为力啊。如果啊,张处长要真遇刺了,那不正好说明姓崔的无能嘛。
再者,姓崔的是陈土木的人,谁都知道陈和戴老板不对付,张处长自然和崔的对付不了。
哦,对了,他今天不是说张处长另有使命吗?还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有苦难言呢?想想什么事,让他难以启齿?说不定张处长就是针对他姓崔的而来呢?
哼哼,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鼾睡!土木系自己组织情报机构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进我们站里了,难道戴老板还能无动于衷?
如果是这样的话,姓崔的害怕被查,又为了讨好陈土木,暗中将张处长来的消息泄露给了日本人,借刀杀人,同样合情合理嘛。”
“可问题是,姓崔的不去接站怎么办?”
第534章 目的地
“可问题是,姓崔的不去接站怎么办?”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李慕林嘴上应付着,心里也在嘀咕:这姓崔的毕竟不是军统的人,又背靠陈土木,万一拿大,不去接张处长,那岂不是自己要去?
到时候自己这个副站长必然要去接驾,这不是将自己置于危地吗?
他暗忖一会,突然说道:“借刀杀人之计都用上了,我们为何不再来个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牛子道眼睛紧紧盯着他,目光充满期待。
“对,就是无中生有。”李慕林诡异一笑,“张处长是什么人,代表总部,那就是钦差,有这层身份在,姓崔的即便再不情愿,也是要去接的,如果他不去,必然是我这个副站长去,要是我今晚病了呢?”
“好啊,这下姓崔的就不得不去了,太绝了。”牛子道赞叹不已。
“嘿嘿。”李慕林的笑,不免有点令人汗毛倒立。
“只是他不会怀疑吗?”牛子道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怀疑是肯定的,毕竟太巧了。但他只能先带着怀疑去,等事情过后再收拾我,可他还回得来吗?”李慕林信心满满,看着牛子道说,“暗中放风和打黑枪的事,还需要你帮忙配合,否则事情难成。你放心,只要事情成了,上面由我打点。我做了站长,立刻保举你为副站长兼行动队长。”
“一言为定!”牛子道起身告辞。
牛子道离开军统机关后,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辗转来到了一家书店,和自己的上级——洛阳地下党负责人王永泉见面。
书店已经关门了。王永泉匆匆披上外套来开门。二人什么都没说,径直去了密室。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牛子道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但李慕林谋划除去站长崔方平,这让他看到了机会。
“你的意思是李慕林已经准备对崔方平下手了?就这么迫不及待?”
“他攀上毛齐五,扳倒了岳烛远,本以为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恼羞成怒,早就想将崔方平除去,之前找我合谋,我一直推脱,这回军统总部派人来,又让他看到了机会。他现在是踌躇满志,既然他想,我们也不好让他失望,索性陪他把戏演到底。”
王永泉蹙眉望着他:“你想怎么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具体呢?”
“先配合李慕林除去崔方平,再除去李慕林。”
“怎么除?”
“杀了他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事后放出风声就说他是红党,没有人会在意的。”
“那他的家人呢?”
“一并杀了。”
“啪!”王永泉重重将茶杯放下,目光凛然地盯着牛子道:“你这是在滥杀无辜。”
“那又如何?”牛子道不以为然,梗着脖子说,“李慕林当初杀了我们多少同志?他的妻儿就那么无辜?助纣为虐,最好的办法就是除之而后快。”
“你的思想很危险。”王永泉摇了摇头,凝神看着他,“我并不反对你利用敌人的内斗,将那些犯下累累罪行的刽子手除去,但绝不是借日寇的手。还有,他的妻儿何辜?孩子有罪吗?这不是嫉恶如仇,这是滥杀无辜,是公然违反纪律。”
牛子道一脸愕然,黑着脸说:“你这是软弱。”
王永泉叹了口气,说:“中国红党的地下工作始终以民族大义和人民利益为根本宗旨,严格遵循革命伦理和纪律,绝对禁止滥杀无辜,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我们的地下工作,本质上是为了反抗日本侵略者的压迫、保护人民群众,绝非无差别伤害。无论是对敌人的斗争,还是地下工作的行动准则,都明确要求不可伤害无辜。”
“我不认为他们真就那么无辜。”
王永泉摇摇头:“我不和你诡辩,我只谈纪律。革命工作,反对极端行为,所有行动必须符合‘有理、有利、有节’,反对脱离群众,违背人道的极端行为。即使是对敌人,也遵循‘打击首恶、争取中间、分化瓦解’,而非盲目杀戮,确保斗争的正义性和策略性。你说他的妻儿有罪,要拿出证据,如果没有,就不能伤害他们。即便有罪,也要视情况而定,自有律法决定,而不是某个人一言而决。”
“你准备拿果党的法律制裁他们?”
“现在不能,未必将来不能。等我们取得了新民主革命的胜利,自有我们自己的法律,人民的法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凡是做过伤害人民利益的人,终究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牛子道漠然地听着,一言不发。
王永泉又叹了口气,痴痴地盯着牛子道,恍如隔世一般,那位初见时稍显局促、满脸阳光、毕恭毕敬的工运干部,这才打入军统几年,就变成了这幅摸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点不假,卧底工作带来的负作用很大,多多少少都会沾染一身流里流气,而眼前这位更危险,他的思想已经出了问题。
他想了想,问:“子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过的话吗?”
牛子道沉默了一会,才说:“不要忘了一个红党人的初心。”
“你记得就好,我说打入敌人内部,要学会隐忍和迂回,要用更聪明和隐蔽的手段对付敌人,你可以走的很慢,可以适度妥协,但永远要铭记初心,不可同流合污。可你看看现在的自己,扪心自问,这么做真的对吗?你现在的思想太危险了。”
“初心我自然记得。”牛子道摇摇头说,“你说我思想危险,可我不这样,根本无法融入他们,进了军统,我一半时间在抓人杀人,另一半时间在想着怎么抓人或去抓人的路上,我要是思想正派,估计早就暴露了。”
“这不是理由,我理解你,也知道潜伏工作很困难危险,可我们红党人一直在做的就是难而正确的事。纪律就是纪律,不容置喙。”
“换种说教方式行不行?我感觉你像个政委。”
“我还真做过政委。”王永泉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会如实向组织汇报的。”
“这是你的权利。”牛子道有些失落,无奈地耸耸肩,转身而走。
谈话不欢而散。
清晨,熙熙攘攘的长安火车站,人流在出站口逐一分流。
张义带着猴子和钱小三提着大包小包刚从长安站出来,一个身穿一件洋气立领旗袍、浑身散发着胭脂香气的妩媚女人便扭着小蛮腰款款迎了上来。
“几位先生,需要住宿吗?”
张义三人对视一眼,各自疑惑,这种天生尤物,也用得着亲自出来拉客?
再看车站旁边,停着一辆笨重的黑色警车,几名警察守在车旁严阵以待。再旁边,一名队长模样的警察头子正和一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窃窃私语,不时偷瞄一眼这边。
张义三人瞬间便明白了,这是遇到钓鱼执法,或者说“拆白党”了。
“拆白党”也叫“扎火囤”,说白了就是仙人跳。
张义急着赶路,也懒得管这种事,摆摆手说:“不用。”
哪成想妩媚女人却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价格很便宜的,上等客房,车接接送,几位先生真不考虑下?”
说着她抛了个媚眼,挺了挺傲人的双峰。
钱小三嘿嘿一笑:“车接车送,怕是警车吧?”
猴子笑盈盈补充一句:“说不定还送副银手镯。”
女人佯装生气:“这个,先生说什么呢?我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张义笑道:“听起来不错,可我就是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怕你丈夫突然踹门。”
女人不禁失笑,自嘲地说:“我宁可他有捉奸的胆子--不过他欠了赌债早就跑到上海区了。”
“是吗?保不准他就躲在旁边看着呢。”
另一边,和小白脸说话的警察头子见女人迟迟搞不定“肥羊”,吐了口痰,招呼手下走了过来。
“你们三个干什么的?看着就形迹可疑,将证件拿出来!”
钱小三冷笑一声,将自己的证件递过去:“瞪大眼睛看清楚了。”
警察头子瞥见他掏出来蓝色带果党徽章的证件,心里就咯噔一下,等翻开证件,看见上面写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几个字,瞬间冷汗淋漓,怎么就招惹了军统的人呢?还是局本部的。
他一边暗骂女人不长眼,一边诚惶诚恐地双手还回证件:“不好意思钱少校,冒犯了,不知道您是总局过来的。”
“还有事吗?”
警察头子赔着笑:“没有了,几位长官去哪里,我送你们?”
“警察局第四分局。”
警察头子打了个冷颤,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是第四分局的?惴惴不安地问:
“长官去那里有事吗?”
钱小三冷哼一声。警察头子反应过来,慌忙说:
“对不起,不该问的不问。”
说着,一边招呼手下将警车开过来,一边暗中招呼手下快点通知局长。
半个小时后,到了第四分局,局长已经带着几名手下毕恭毕敬地迎着了。
张义一下车,就认出了这个局长,是他临澧培训班的一个学生。
“非(澧)礼勿视,非(澧)礼勿用”,这几年临澧培训班的毕业生大多受到破格重要。他来之前做过功课,此行他找的就是这个叫陆远的家伙。
陆远显然也认出了他,惊喜地迎上来:“张教官,您怎么来了?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张义似笑非笑:“哪敢劳您大驾,刚下火车,就差点被人抓人。”
“有这回事?”陆远一愣,马上叫来警察头子,“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头子暗叫不妙,没想到连局长都是人家的学生,战战兢兢地事情汇报了一遍,完了解释道:“局长,我错了,这也是为了局里的经费”
“住嘴!”陆远劈手就是两记耳光,打得警察头子直发愣,“什么为了局里,早就让你们将那些下三滥的玩意停了,就是不听,幸好今天没有冲撞到张教官,否则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训斥完手下,连忙又向张义道歉:“张教官,都怪卑职管教不严,接下来一定严查。”
这事说陆远一无所知,张义自然不信,不过对方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张义也懒得计较,开门见山地问:
“你们局里有汽车吗?我要借用一辆。”
“有有有,都在院子里,张教官里面请。”
警察局的大院里停着一溜儿机动车,老式警车、挎斗摩托、吉普,还有几辆轿车,样式各异。
张义相中了一辆轿车,但想到此去开封的路并不好走,便指着一辆带帆棚的吉普车说:“就这辆吧。”
“好勒,您看得上就行。那咱们先吃饭?到了学生的地盘,我怎么都得尽尽地主之谊。酒足饭饱,我再给您挑个技术好的师傅,帮您开车。”陆远很是殷勤地说道。
张义摆摆手:“都不必,时间紧,任务重,我现在就要出发。”
陆远又劝了几回,见张义态度坚决,一脸佩服地说:
“教官以公事为重,殚精竭虑,实在让学生佩服,也罢”
说着,他唤来一名秘书模样的手下,低声嘱咐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