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路商途 第53章

作者:更俗

  “只是三家企业过来摆个摊,肯定谈不上什么合作。我想等手里资金宽裕些,下一步在云社做一个小规模的工业园区,推动一批小商品制造企业入驻发展呢?”萧良问道,“又或者许总跟我一起合作投资建造这个工业园区,这个合作怎么样?”

  早期进入综批市场进行批发零售交易的商品,技术乃至资金门槛都非常低。

  倘若地方上能很早就有工贸联动的思维,结合地方上现有的产业特点,有重点的进行扶持,创造良好的营商环境,是很容易形成产业集群的。

  “你打算直接在云社投资做一个小的工业园区?”许建强微微一怔,没想到萧良下一步的设想会是这个方向。

  工业地产投资在国外算不上什么新鲜事物,但在国内,由于绝大多数的制造业发展都比较滞后,在利用当下廉价的劳动力追赶发展同时,基本上还没有哪家企业愿意为厂房租赁以及工业配备支付太高的成本。

  这注定了国内的工业地产投资,早期是一桩投资规模小不了,收益却又绝对高不了的买卖。

  目前国内除了各地政府为了招商引资促进就业及地方经济发展,大力推动各大工业园区建设外,许建强还没有见到有哪家民营资本踏足这个领域。

  即便是外资,目前也只有个别经济发展相对较好的地区,这两年尝试引进国外有实力的工业资本进行合作,但投资规模都极其庞大,动辄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的投入;而且这些项目都是国家层次直接推动的。

  例如锡江新加坡产业园,九三年就开始启动建设,一期规划四平方公里,投资大到难以想象,建成后计划引进的也都是技术及资金密集型、投入产出比较高的外资企业。

  “宿云生物目前是借果汁厂代加工,但果汁厂的生产能力有限,配套也弱,后续为了自身发展,也需要进行工厂及配套设施建设,”萧良说道,“云社现在的工业基础很薄弱,我们自己进行工业配套能力的建设的时候,前期肯定要会留出一定的余量。这个余量很可能长期都用不上,与其白白浪费掉,还不如多建些厂房出租,也算是为地方经济发展做贡献……”

  萧良想在手里资金相对宽裕之后,着手在云社投资一个小规模的工业园区,除了扩大宿云生物自身的生产规模外,还想着为地方经济发展做些贡献,同时也是坚实对抗范春江、梁爱珍之流的根基。

  这些权衡没有必要跟许建强说得太赤裸裸,这些想法他目前也只在许建强面前提及。

  甚至在汪兴民面前提及这些想法都还太早了,提了别人只会以为他好高骛远,不会太重视。

  …………

  …………

  狮山县看守所建设落后,监室空间狭小,但审判前临时羁押以及执行拘留的人员又太多,显得非常的拥挤,每天都仅安排有限的放风时间。

  林学同涉及暴力劫持伤害犯罪,无法申请取保候审,三个多月都一直关押在看守所等候排期开庭审理。

  又到一天望风时间,林学同跟随上百名押人员,走到高墙围护的狭窄院子里,贪婪的呼吸着从上方吹刮而来的秋风——虽说从附近电厂飘荡过来的风带有很重的烟煤气,虽说腋下疼痛越发明显,但每天走到院子里透气的感觉还是那样的舒坦。

  “就这么个废物玩意儿,能把五大三粗的肖老板抓住捆绑起来,还威胁要在肖老板身上浇汽油同归于尽?”

  一名满脸横肉,被一道伤疤划开脸颊更显狰狞的光头,依靠在院子的角落里,窥着长相干瘦的林学同走进院子,轻轻踢了旁边一名瘦脸汉子一脚,轻蔑的问道,

  “你TM不会认错了人?”

  “也不知道这孙子怎么进来后就瘦得这么厉害,估计是吃了不少苦头,”瘦脸汉子说道,“但人肯定不会认错。”

  林学同想在角落找个地方静静蹲下来,享受难得的阳光跟风,看到疤脸光头跟瘦脸汉子眼神不善的走过来,他强忍住腋下的疼痛站起来,警惕的厉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林学同厉声相喝,想要引起看守的注意。

  却不想疤脸光头肆无忌惮的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膝盖狠狠在他的小肚子顶了两下,附在他耳旁狞笑道:“肖老板吩咐兄弟我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多多关照学同兄弟你啊。你小子要是有命出去,可得好好感谢肖老板啊!”

  腹部翻江倒海传来更剧烈、似一阵刀绞般的疼痛,林学同呼吸都困难起来,双手抽搐着就栽倒在地。

  “你他妈以为诈死就想老子放过你!”疤脸光头又抬脚朝林学同的腋腹狠狠踹了两下,见左右没有人敢吱声,才晃悠悠带着瘦脸汉子走到另一侧角落里。

  “死人了,打死人了!”

  看到林学同像虾似蜷住的身体不断抽搐,嘴里还大口呕出血来,同在狭窄院子里放风的羁押人员大声呼救起来;刚才对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装作看不见的看守这时候才惊慌跑进来,将林学同抬往医护室……

  …………

  …………

  萧良也是难得渡过两天假期,回到云社召集徐立桓、何雪晴、纪红群、申政、谭兴、费文伟等精神焕然一新的众人,对接下来的销售工作进行新的部署。

  萧良对全省包括秣陵在内的十二个地区“脑健灵”市场进行分片划分,分别聘用费文伟、纪红群、谭兴、申政担任省西、省南、省东、省北四个大区经理。

  前三个大区都有现成的办事处及人员架构,业务流程也基本做通,接下来就是将各自邻近的两个地区市派驻人员,设立新的办事处,按部就班推进市场宣传及拓展渠道就可以了,工作相对轻松。

  省北大区则是全新的市场,地域也略偏远些,受省城秣陵的辐射作用最弱,同时经济发展也要比其他三个大区滞后很多,可以说是最难啃的市场。

  不过,眼下也只能这么安排。

  春节之前萧良是重点考虑前三个大区的市场,但省北市场也不可能放弃,反正是搂草打兔子,抓到锅里就是肉,也不可能放弃掉。

  徐立桓、何雪晴两人这次就留在云社,共同负责市场二部的工作,一个重点放在销售团队及渠道建设上;另一个重点放在市场营销及策划上。

  包装以及宣传材料的制作、采购,也全权划归给何雪晴管理,但对卫雄印务的扶持力度只会加强,不会减弱。

  何雪晴在报社工作多年,在这方面的经验要比张斐丽更充足;只不过何雪晴之前被萧良抽调去秣陵坐镇去了,张斐丽一人才兼了大量的工作。

  徐立桓、何雪晴两人的回归,萧良也是轻松多了,中午给申政、费文伟、谭兴等人饯行后,他还悠闲的坐在文化站楼前新开辟的茶饮休闲区,沏了一杯茶,享受仲秋美好的阳光。

  袁文海走过来,在萧良对边坐下来,从兜里掏出烟点上,说道:“隋婧刚刚给我打电话,林学同出事了。”

  “啊?”萧良伸手要去拿袁文海的烟点上,听到这消息,也是愣了一下。

  虽说萧良早就知道林学同很可能已经身染重疾,林学同他自己也都清楚这一点,才会听到女儿受侮辱后豁出去一切,但这段时间他太忙碌了,就将这事抛之脑后,都没有关注林学同的近况。

  “怎么回事?”萧良将烟点上,问道。

  “开始还以为是在看守所遭人殴打导致脾脏出血,结果送到定点医院检查发现是脾脏恶性淋巴瘤。事实上林学同两年前就已经到医院检查出自己得了这病,之前他一边在外面务工一边接受治疗,病情控制还好,却不想他这次因为劫持肖裕军、何红进去,没有吱声透露自己的病情。进看守所前本来有一道体检,但那些狗B玩意儿,做事太马虎稀松,竟然没有检查出来。林学同在看守所三个月没有接受到任何的药物治疗,病情发展很快,再加上这次遭同监殴打,被打的又正好是病灶部位导致大出血,昨天就送去抢救,都不知道能扛多久,”袁文海说道,“两年前林学同与何红夫妻关系恶化,一声不吭跑出去打工没有再回来过,应该是知道自己的病情,不想连累何红……”

  “我找隋婧能到医院看一下林学同?”萧良问道。

  “隋婧让我给你带话,说你要有良心就去看一下林学同。”袁文海摇头苦笑道。

第113章 托付

  林学同虽说送到县人民医院抢救,但作为在押嫌疑犯,除开直系亲属,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探望的。

  萧良坐车赶到狮山,先到县公安局找到隋婧,然后由隋婧带他前往人民医院。

  隋婧虽说陪同萧良去人民医院看望林学同,但一路上对萧良爱理不理。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那天夜里隋婧却亲眼看到萧良在学堂桥找到林学同,之后才有林学同劫持肖裕军、何红的事件发生。

  可以说要不是萧良,林学同也不可能隐瞒病情被关进看守所四五个多月得不到一点治疗。

  现在差不多能肯定林学同就是不想拖累何红、林羲母女,才隐瞒病情一声不吭跑出去务工,有家不回。

  隋婧对林学同的命运充满同情,看萧良自然就有些不顺眼了。

  不过,走进人民医院抢救室外面的走廊,透过玻璃窗看到何红趴在林学同的病床边睡,林学同在病床上瘦脱得几乎不成人形,隋婧拽了拽萧良的衣袖,低声愧疚的说道:“对不起,我不该给你脸色看的。”

  萧良回头看了隋婧一眼,笑了一笑。

  隋婧看到萧良眼神有着悲伤,内心深处被触动了一下,说道:“好啦,我已经道歉了,你别得寸进尺哦。”

  林学同是在押暴力犯罪嫌疑人,不仅给安排单人抢救病房,病房外还有专人值班看守;有隋婧陪同,看守问都没问,就打开病房的门让他们进去。

  不管怎么说,这次没有林学同出手,萧良或许脱罪不难,但是照后面县里有人强力干扰的发展局势看,他想将肖裕军送进去则极为困难,后续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纠缠,开局绝不可能有现在这么顺利。

  因此知道林学同出事后,不管怎么说,萧良都应该到医院探望一下。

  只是站到林学同的病床前,萧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能说自己疏忽了?能说如果他不是忙于“脑健灵”的事,拖过一个月就应该能猜到林学同刻意隐瞒病情以及进看守所时的那一道体检出了漏子吗?

  “何红,你跟隋警官出去一下,我有话跟萧良说。”林学同声音虚弱的跟趴床边醒过来后不知所措的何红说道。

  何红有些茫然的跟隋婧走出病房,到外面的过道里等候。

  “我以前跟何红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自从知道自己得了这病,自以为一声不吭离开走掉、悄无声息的死在外面,才能不连累她们母女俩,却没有想到她们母女俩会遇到那么多的事,最后走投无路,做出对不住你的事情来,”

  林学同努力让自己坐起来些,虚弱的说道,

  “要是我做的事,对你多少有些帮助,不敢指望太多,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太为难何红她们母女俩了……”

  狮山县也就那么大点地方,肖裕军案影响那么大,林学同在看守所里也听说了云社镇这三四个月来的一些变化。

  如果临死前都见不到萧良则就罢了,见到了还是担心萧良以后会为难何红母女。

  萧良点点头。

  “我这辈子就是对不住何红,她那么年轻就跟了我,没能好好待她,最后还差点伤害了她,”林学同又絮絮叨叨说道,“当然这事怨不着你,她的确是陷害诬告了你……”

  一方面看林学同实在是虚弱,一方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萧良很快就与隋婧离开医院,与隋婧分开后,独自坐车回到云社。

  在办公室工作到黄昏时分,听到云社初中放学的铃声从远处传荡而来,萧良看了一下手表,就将还没有看完的文件收进手提包里,也不知道张斐丽去了哪里,他就直接往公交站台走去。

  刚到公交站台,就有一辆公交车过去,但林羲还没有出现,萧良就继续靠着站牌杆看报纸。

  片刻后张斐丽牵着林羲的手从老街那边走过来,一副做贼被当场捉住似的,犹犹豫豫问道:“萧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离开公司啊?”

  虽说张斐丽之前在萧良面前坦承过何红女儿林羲是她干闺女,萧良也表示过这没有什么问题,但她这次没有到下班时间一声不吭就溜出公司,还与林羲在公交站台前被萧良当场撞见,还是有点心虚。

  萧良看了一眼小脸挂着悲切的林羲,心知她已经知道林学同的情况了,反问张斐丽道:“我今天没有什么事啊,你不也是很早就溜走了?”

  好像他不是老板,而是两个提前从公司溜班的同事,应该相互保密。

  张斐丽岔开话题,好奇的问道:

  “刚才那辆公交车经过,你怎么不上去啊?”

  “啊,刚才有公交车经过吗?”萧良似乎才恍然看到已经远离两三百米的公交车一样,拍了拍脑袋,说道,“哦,刚才看报纸入迷了,没有注意到。”

  张斐丽想了想,咬住殷红的嘴唇,决定如实说道:

  “林羲她爸的事,你有没有听袁所长说?林羲她爸昨天在看守所突然大吐血,情况有些严重,都送进医院抢救了,何红下午打电话过来让我在林羲放学后接她去狮山。”

  宿城、云社虽然隶属于狮山,却没有前往狮山的公交车——如果舍不得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专门调出租车到云社来接,最方便是先乘车到市区,再转坐中巴前往狮山。

  林学同昨天送医院急救,看守所通知到何红,何红当时没有想到情况有多严重,也就没有带林羲去医院留给她妈照顾——却不想何红她妈心急慌忙,早上送林羲上学,又要赶到菜市场,在菜市场踩到瓜皮跌了一跤,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却不得不先回家休息。

  张斐丽也是下午四点钟接到何红从医院打过来的电话,才知道林学同病情恶化严重,下午又休克抢救了一回,人快不行了,医院说可能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当然要尽快安排林羲见她爸林学同最后一面。

  张斐丽急冲冲赶到学校,正准备接林曦先坐公交前往市区,没想到会在公交站前被萧良堵个正着。

  “我下午去医院看过林学同……”萧良平静的说道。

  张斐丽眼睛睁得溜圆,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又不知道林学同劫持肖裕军、何红,是受到萧良怂恿及刻意传递消息所致。

  既然有张斐丽照顾林羲,萧良就借口说有份文件落办公室了,就离开公交站台,往文化站大楼走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林羲一眼,见她眼睛里满是惶然不安,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只是平静的多看了她两秒钟。

  林羲年幼的内心莫名安然了许多,看着萧良往文化站大楼走去的背影,紧紧拽住张斐丽的胳膊。

  萧良夜里留在办公室里加班,十点钟的时候,隋婧将电话直接打到他办公室里:“林学同走了……”

  “这么快?”萧良有些意外的问道。

  倘若人生的轨迹不发生变化,林学同哪怕是最保守的治疗,也应该是九七年初死于狱中,萧良没想到这一世林学同的死会提前三年到来。

  萧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林学同在看守所被人殴打,单纯是监押人员滋事,没有别的因素?”

  “我们立案调查了,出手伤人的是个惯犯,口供说是看林学同不顺眼,想教训他一下,没有想到会出这事。局里意见也很简单,这个案子会以伤害罪处理,但林学同的死,主因还是他自身的疾病,”

  隋婧在电话里能听出萧良的声音很压抑,关心的问道,

  “你没有什么事吧,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鸡肚肠?要不这样,你现在来狮山,我请你吃饭赔罪?”

  萧良既然知道林学同在看守所遭人殴打,当然第一时候怀疑肖裕军背后唆使,但又没有直接的证据。

  萧良想着找隋婧多了解一些情况,直接在电话问审讯细节也不合适,说道:“好吧,我现在就去狮山。”

  “啊,你这个男人还真是小鸡肚肠!”隋婧在电话里嚷嚷道,“得,赶着姐今天刚发工资,能让你宰一顿!你错过这村也没有这店了!”

第114章 后事

  萧良坐车赶到狮山,在县公安局宿舍楼前与换了便装的隋婧会合,找了家街边的大排档坐下。

  两人点了几样热炒,隋婧为了表示认错道歉的诚意,又直接要了半件啤酒。

  九十年代初东洲啤酒厂出产的啤酒,不仅麦芽汁浓度高、口感浓郁醇厚、劲大上头,一瓶容量六百五十毫升,也极其实在。

  一件东洲啤酒是二十四瓶木箱包装,半件十二瓶,比二三十年后所谓的夺命大乌苏都要略胜两三筹。

  萧良的酒量算是不小了,但想到他跟隋婧两个人要将半件啤酒解决掉,心里也是犯怵。在东洲酒局上,六瓶老啤是抵一瓶低度白酒的存在。

  “你犹豫啥啊,还担心我把你灌醉了,再对你来个诬告陷害啊?”隋婧横了萧良一眼,说道,“我又没说一定要你将这些啤酒都灌下去,咱气势不能弱了是不?”

  “你有没有觉得林学同挺傻的,”隋婧拿酒杯跟萧良碰过,一口气灌下半瓶啤酒,她对很多事情都感到困惑不解,问道,“他发现自己病情后,要不是有怕连累何红的想法、选择自己一个人承受,也不可能搞出这么多的波折来,是不是?”

  萧良笑了笑,隋婧虽然进县公安局刑侦队从警有一年多了,有很多接触底层的机会,但她从小生长的环境距离底层还是太远了。

  二十出头,刚工作一年多,真能了解底层社会多少?

  她无法了解这个年代得了重病生怕连累家人而放弃治疗,甚至瞒着家人不说,绝非个别现象,甚至在东部沿海的农村地区都普遍存在。

  “你不许这么笑,好像我真什么都不懂似的,”隋婧盯着萧良,说道,“我也就是感慨而已。”

  昨天林学同事发,隋婧虽然没有参与对伤害人的立案审理,但她前期负责过这个案子,又同情林学同、何红夫妻二人的命运,因此听到消息后,参与了对林学同的送医抢救,甚至还是她昨天开车将何红连夜接到医院。

  因此她对林学同、何红了解的情况要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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