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第395章 不识新仇只知旧恨
于春光、霍启德没有出面,冯薇玲与郭晋阳、程德彪赶到沈君鹏抵达东洲后下榻的东洲大酒店,看到除了唐逸凡以及在东洲直接负责操盘手团队的温骏外,袁桐、朱金奇也在他们之前赶了过来。
套房里的氛围比较沉闷,冯薇玲心里“咯噔”一跳,暗想:难道徐海科工今天的异动,不是孙仰军他们控制的?
孙仰军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到郭晋阳、程德彪以及冯薇玲走进来,沉默着没有作声,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观察他们的神色变化,显得有些阴冷,谁都看得出他心里的不痛快。
在正式找上郭晋阳之前,孙仰军先与沈君鹏商定了整个计划,也提前将融金投资的团队分作三队,一队留在秣陵,两队分别派到徐海以及东洲,通过秘密渠道每天都能拿到徐海科工的实时交易数据。
可以说在整个计划正式实施之前,徐海及东洲两地进入徐海科工的资金情况,就已经处于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了。
说实话,孙仰军就没有指望所有人都能保守秘密。
孙仰军刚开始与温骏他们踏足这一行,也是削尖了脑袋,到处打听内幕消息跟庄。
因此,他们前期监测到东洲、徐海两地,都有七八百万额外的资金流入,孙仰军也是习以为常,都没有太重视,不觉得这点跟盘资金会影响到他们的整体计划。
再说了,他们要是连这点利益都不舍得放出去,谁会巴望整件事最终能做成啊?
甚至有些领导那里,他们隔三五天,还得专门打电话指点一下,叮嘱他们千万要拿稳了,不要平白无故被他们的操作洗出来。
除了最早一批资金进入外,这个月五六号,孙仰军、温骏也注意到有少量的资金,通过富海证券新华通大厦营业部买进徐海科工。
富海证券新华通大厦营业部是唐国斌的大本营,发现这点后,孙仰军、温骏第一时间就引起警觉。
不过,他们观察了几天,发现通过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买进徐海科工的这个账户,非常不专业,被他们这边稍稍一逗弄,动不动就“高吸低抛”,典型是个新手。
因此这个账户就算很快累积买入两百万元,他们也只是怀疑程德彪或者又有谁将消息泄露给一个新手,碰巧在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开了账户而已,看不出有跟唐国斌勾结的痕迹。
至少在十八日之前,孙仰军都以为这种泄密不值一提,可能股价刚拉升就会迫不及待的出货。
却是十八日往后,不仅这个账户的操作变得专业起来,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同时还有多个账户开始少量抄底跟进,孙仰军、温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就第一时间将股价从底部拉了回来,不给人谷底吸筹的机会。
他们却不想从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流进的资金,变得越发坚决,甚至他们将股价进一步抬高二十个点,在很多散户盘都开始止盈出货时,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还是坚决买入,迄止今日之前,持仓已经增加到一千一百万。
孙仰军这时候基本能断定十八日往后是唐国斌出手了,也很像唐国斌、曹启华等人的操盘风格,底部区域坚决跟进,出手果断不犹豫。
他与温骏判断,应该是有人在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开设账户,持续买入徐海科工,甚至越亏越卖,最终引起了唐国斌的注意,唐国斌于十八日这天成功说服这个人将账户委托出来,由他进行统一操作——
即便如此,孙仰军、温骏也仅仅更加谨慎的观察与控制盘面,毕竟他们一时半会也无法确认唐国斌对他们整个计划到底知道多少,甚至都不能确认唐国斌知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们没有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也是怕打草惊蛇,弄巧成拙。
今天下午富海证券新华通大厦营业部大规模出货砸盘的时候,孙仰军第一念头,是认为唐国斌对整件事的了解有限,看到徐海科工近期有不错的涨幅了,就想着先将第一波收益收入囊中。
孙仰军当时跟温骏都在交易操作室盯盘,看到这一幕心里甚至还暗笑不已,想着顺势将股价再转头往下砸一砸,将更多的浮筹以及跟风盘洗出来。
第一波跌停会带出大量的筹码,是完全能够想象的事情。
毕竟股价从谷底反弹超过百分之五十。
不过,随后从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提交的两笔总计一千两百万买单,将所有卖单一扫而空,叫他们顿时就傻眼,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
甚至是在第二笔买单将大量浮筹抢走后,他们才做出反应,将股价拉高接近涨停位置,阻止浮筹被抢。
不过,他们眼睁睁看着两百四十多万股,就在眨眼间被吃走了。
更关键的,前后通过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吃进的四百万股,就集中在一个账户里,就像唐国斌嘲笑的眼神,死死盯住他跟温骏的脸。
这他妈哪里是新手?
那一刻孙仰军才恍然明白过来了,前期所谓的新手账户,实际就是唐国斌所扮,不惜前期亏损五六十万,目的就是要麻痹他们的警惕性。
唐国斌不仅以较高的持仓成本,坚决吃掉这么多的筹码,还将这么多筹码集中到一个账户里,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摆明了在嘲讽他们:孙子,我知道是你们在玩徐海科工,而且我还知道你们在徐海科工上玩的动作有多大!
如果一般的对盘局,孙仰军当然不用担心什么。
他今年主要精力放在嘉乐科技上时,融金投资的事务主要是温骏负责,温骏很早就盯上徐海科工进行布局。
他们此时持有徐海科工一千两百万股的流通股,持仓成本甚至比唐国斌他们还要低百分之十五。
如果仅仅是普通的对盘局,他们怎么可能会怕?
他们甚至有能力叫唐国斌再栽一次跟头。
问题是,他们这次控盘,不仅要促成星海投资收购徐海科工法人股,掌控徐海科工的控股权,还想着将船机厂的柴油机业务装进徐海科工。
他们是想将徐海科工打造成一家受他们掌控、市值比此时高出数倍、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资本平台啊!
唐国斌早就跟他们结下深仇大怨,不仅洞悉他们的计划,还在底部吃进四百万股徐海科工流通股,孙仰军也难预料唐国斌将会给他们制造多少麻烦。
孙仰军第一时间跟沈君鹏通了电话,沈君鹏听到消息后,也是马不停蹄的直接赶来东洲,商议对策。
孙仰军的心情非常的糟糕:整件事已经不是简单的泄密或跟盘吃钱,他怀疑有人选择跟唐国斌合作,将他们彻底给卖了。
沈君鹏还算镇定,站起来请郭晋阳、程德彪、冯薇琳坐下来,介绍了一下情况:
“下午徐海科工股价异动,我们通过朋友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目前确认是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有人先砸盘带动浮筹卖出,然后又大笔资金抄底买入。出现异动之后,很多人都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我们也有必要对各方做出解释。对了,你们有人认识富海证券的唐国斌吗?”
大家只是合作关系,沈君鹏肯定不能将所有的底牌,都透露给郭晋阳他们知道,此时也只是尽可能简略的介绍当前的情况,并试探他们是不是跟唐国斌这个人有过接触。
“唐国斌?”郭晋阳微微蹙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没有接触这么一个人物。”
程德彪也直摇头。
冯薇玲沉吟道:“唐国斌是富海证券东洲分公司的总经理,我见过两面,主要是谈资金合作的事。不过唐国斌这个人比较心黑又胆小,资金经他手过桥,不仅要抽五个点,还要放进他控制的公司里去,我就懒得理他。怎么,富海证券那边先砸盘后手大笔资金买入,是这个唐国斌在搞鬼?”
孙仰军见郭晋阳、冯薇玲、程德彪三人都无异色。
他也知道唐国斌也有一定的背景,在这个行业内人脉很广,未必就需要通过郭晋阳、冯薇玲或程德彪知道他们的计划。
唐国斌有可能跟徐海那边有密切联系,甚至都不排除他手下,操盘手团队内部出了内鬼。
毕竟他之前就跟唐国斌合作过将近一年的时间,彼此团队有过接触,他手下被唐国斌收买,并非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而郭晋阳、冯薇玲以及程德彪这边,简单泄密,将内幕告诉一些亲近的亲戚朋友,或私自开账户跟盘炒作都有可能,但跟唐国斌合作,会破坏掉整个兼购船机厂核心业务的计划,这不符合他们的根本利益。
孙仰军有些心烦的站起来,说道:“这个人跟我有些小恩怨,现在基本能判断是他在幕后搞鬼!”
“唐国斌吃走多少筹码?”冯薇玲心里一惊,问道。
“这一个月来,通过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交易端口,累计吃掉四百万股了。”孙仰军说道,他也没有脸说自己这一个月来被唐国斌当猴子耍了。
“除了新华通营业部呢,唐国斌在其他地方吃走多少?”冯薇玲问道。
冯薇玲是西港城信社账外放贷最直接的经手人,有相当一部分账外资金,就是通过各大券商营业部的中间人,流向有融资需求的大客户手里。
她对证券市场的了解,可要比程德彪专业多了。
可惜郭晋阳、于春光对她不够信任,宁可用程德彪这个酒囊饭袋,也不让她直接插手星海投资的事。
“其他地方还好,”孙仰军淡淡说道,“甚至今天东洲还有近五百万的筹码被震了出来,但可惜这些筹码都被唐国斌吃掉了。”
冯薇玲不加掩饰的扫了程德彪一眼,叫沈君鹏、孙仰军知道这里就有一个蠢货。
第396章 人心思异
见冯薇玲如此明显的点破程德彪私自跟盘以及今天被洗出来的事,郭晋阳眉头一蹙,愠怒朝冯薇玲看过去。
对郭晋阳不满的眼神,冯薇玲也只是冷冷一笑,心里却想程德彪能调动的资金不多,最多就百八十万,那剩下三四百万的筹码,又是哪些蠢货被吓出来了?
想到这里,冯薇玲又禁不住朝袁桐、朱金奇看过去。
袁桐、朱金奇眼睛瞅着鞋尖,也不看冯薇玲,但他们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来。
他们需要打理公司的日常事务,肯定没有时间跟精力去亲自盯盘,实际是黑爷何云剑那边安排人手,小拿了四五百万试水跟盘,却不想何云剑找的所谓高人,只是徒有学历,在证券市场却是个新手。
他们这时候除了肚子里骂几句话,将打落的牙齿咽进肚子里外,还能说什么?他们没有想到黑爷何云剑办事竟然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啊。
当然了,他们这一波操作,还是赚到六七十万,不能算亏。
只要后续能一切顺利,随时都能将仓位补回来,就是少赚一点而已,这点他们早能看开了。
现在的问题,是唐国斌这个人跟孙仰军有仇,还拿走四百万股的筹码在手里。
要是唐国斌那边摆不平,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冯薇玲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从坤包里拿出来,讶然将屏幕给沈君鹏、孙仰军、郭晋阳他们看:“唐国斌的电话,他这时候联系我……”
屏幕显示的是手机号,冯薇玲记忆力极强,知道是唐国斌的。
沈君鹏、孙仰军、郭晋阳以及袁桐、朱金奇也都是面面相觑。
沈君鹏沉吟道:“唐国斌很可能知道我们很多事,但他这时候联系冯经理,可能知道的还不够多。冯经理你先接电话,看唐国斌到底有什么事联系你。”
防止唐国斌听出异常来,冯薇玲没有按免提,但也没有避开沈君鹏、孙仰军、郭晋阳,不想无端去惹他们的猜疑。
她就直接走到沈君鹏、孙仰军中间坐下来,接通电话:
“唐总,怎么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是需要资金啊,但是之前谈的条件,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啊!唐总,你要吃肉,总得留口汤给我们喝吧?是谁需要这么多的资金啊,两千万啊,我一时半会从哪里去调?我们只是一家小小的信用社啊,唐总你把我们当什么大银行了啊!是什么给你这个错觉啊?到底是谁急着需要用这么多的资金啊,唐总满口说保证安全,却死活都不露一点底让我放心,我也没有办法汇报啊。唐总,你口风真紧,跟系了皮筋似的,我是服了你,一定要我筹到资金,签协议时才能见客户?好吧,好吧,我只能说帮唐总你争取,这事真不是我能决定的,但说好了,你最多拿两个点,要多留一口汤给我们喝!最多三个点,再高就不用谈了。明明谈不拢的事情,我真没有这个精力来回传话,太累。就三个点。”
待冯薇玲与唐国斌通完电话,孙仰军寒毛都快立起来了。
今天下午,他们快速将股价拉高到九个点,但最后十几分钟,他们并没有直接封住涨停。
这并非他们手里没有足够的资金,主要还是留出最后十几分钟的时间窗口,想看一看唐国斌跟进买入的决心到底有多大,以及唐国斌有多少资金实力。
最后十几分钟直到收盘,他们都没有看到有新的资金从富海证券新华通营业部端口买入,他们一度以为唐国斌的决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决,又或者是资金不足。
现在看来,他们猜对了一半。
唐国斌买入的决心不是不够坚决,而是资金告罄!
现在唐国斌吃走四百万股筹码不说,有没有从其他地方筹集资金不说,单找冯薇玲,就想从西港城社信一次拆借两千万,这是要铆足了劲跟他们对着干啊!
温骏之前坐在沈君鹏身后的角落里一直没有吭声,默默观察着先后应邀走进来的袁桐、朱金奇以及郭晋阳、程德彪、冯薇玲等人,也将唐国斌与冯薇玲的通话都听在耳中。
他这时候才双手插兜站起来,走到沈君鹏身边,沉吟道:
“现在能确认的是,唐国斌知道的情况还是有限的,至少向他透露内幕的人,也不知道星海收购徐海科工法人股后,还有将船机厂柴油机业务装入上市公司的计划。这是好事,这说明我们身边人以及徐海重工集团几个高层,都是值得信任的。”
“这还需要说吗?”程德彪不满的嘀咕道,“要是我们几个都怀疑来怀疑去,开始就不要合作好了。”
郭晋阳瞪了满肚子怨气的程德彪一眼,要他闭嘴。
温骏也是不满地看了程德彪一眼,继续说道:
“不管哪个渠道泄露的消息,唐国斌对我们的计划所知有限,其目的应该还是想着在徐海科工身上狠狠的咬一口肉下来。我的建议是,明天一早我们直接封住涨停,然后以最快速度与徐海市正式签约法人股权转让签协,不给他们任何抢夺浮筹的机会;将股价拉高一倍之后,再进行砸盘,迫使他们止盈出货,顺带将其他浮筹都震出来!”
证券市场对盘局,虽说主要也是心理博弈,但袁桐、朱金奇毕竟之前都没有涉及这一块,也提不出什么好的意见;再说了,他们就算提了什么建议,孙仰军、温骏会听他们的?
想到股价拉高一倍后,才有再次上车的机会,程德彪心里更不是滋味,但在郭晋阳、沈君鹏、孙仰军等人面前,他也不敢造次。
冯薇玲却是多少了解一些温骏如此安排的用意。
说到底融金投资前期就吸走徐海科工一千两百万股的流通股,已经动用五千万资金,账户里可能就剩下三五千万资金。
纯粹用封涨停这种手段,阻止唐国斌抢筹,资金消耗过快,后续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会很被动。
比较好的办法,就是像温骏所说,明天是元旦前夕最后一个交易日,他们先封住涨停,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跟徐海科工的母公司徐海重工集团签署协议并公告,吸引大量的散户参与进来抢筹,将股价快速拉高。
到时候他们手里既有资金,又有筹码,才能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位置,不怕唐国斌能搅出太多的花样。
至于利用散户跟风,将股价拉高一倍之后,唐国斌出手现有的筹码也能获利颇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唐国斌都已经坐上船了,还正到处筹措资金,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价位将唐国斌给震下去。
就算孙仰军反手将徐海科工一千两百万股都砸出去,中断收购计划,冯薇玲怀疑唐国斌都敢在这个价位接下来。
说白了还是他们这边底牌漏了更多,更关键是徐海科工这个价位并不算高。
孙仰军看向沈君鹏,问道:“老沈,你觉得呢?”
“温骏建议不错,”沈君鹏沉吟道,“我们这边就先照温骏的建议执行,但冯经理那边也要跟唐国斌进行接触,哪怕借这个机会拖一拖唐国斌也好。”
他们肯定不会让唐国斌轻易从西港城信社拿到两千万资金,但要是西港城信社拒绝得太干脆,唐国斌也一样可以从其他地方筹集资金。
金融机关那么多,跟唐国斌有过合作的也不在少数,他们还没有能力封锁住唐国斌所有的筹资通道。
现在让冯薇玲跟唐国斌接触,哪怕拖唐国斌三五个交易日,对他们也是有利的。
从东洲大酒店出来已夜深人静,冯薇玲看到暗沉夜穹那稀寥的星辰,内心深处泛起一丝疲惫。
她坐进车里,袁桐与朱金奇上了旁边那辆帕萨特,袁桐按下车窗,跟她说道:“冯经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冯薇玲眸子微微一敛。
她跟何云剑说过,不想江洲集团那边还有谁知道她的存在,也不想再跟江洲集团有太深的牵涉,何云剑这是死活都不想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