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行,我们可以先签协议,暂时不对外公布!”沈君鹏说道。
虽说新的产能建设计划,是朱玮兴提出来的,但他与朱金奇以及乐宥对鸿惠堂饮料持股加起来,刚好是百分之五十。
嘉乐科技估值彻底清零,与嘉鸿等一起并入鸿惠堂饮料有限公司,核算下来,他们三人也将持有新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
至于孙仰军、袁桐这边,他已说服朱金奇、乐宥一起让出些股份,这种情况下,是真没有办法再去照顾张健、周健齐、罗学嘉、赵绍良这些无足轻重的角色了。
朱鸿召又说道:“现在东洲整个保健品行业都很混乱,我参加今天的研讨会,南亭实业很多话还是很实在的,应该也不想看到这个行业继续混乱下去,波及他们的利益。虽然萧良可能是个年少轻狂的人,但有的时候,大家还是需要维持一个相对良好的关系。”
沈君鹏看了朱玮兴一眼,说道:“这个是肯定的,我们在商海沉浮,是确实需要一些肚量的。”
“那好吧,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还要继续开会呢,大家争取让南亭实业拿出点实质性的东西,去更好的维持局面,”朱鸿召说道,“现在也就南亭实业家大业大……”
…………
…………
“怎么说?”
张健、周健齐、罗学嘉、赵绍良等人虽然没有出席今天的研讨会,也没有参加酒局,但他们都在东洲大酒店的房间里焦急的等候着,希望沈君鹏、孙仰军他们跟朱鸿召以及西港城信社的代表尽快决定一个切实可行的对策,避免嘉乐的沉没。
沈君鹏虽然没有直接在嘉乐任职,但他是第一大股东,也是此时众人寄以厚望的主心骨。
孙仰军、朱金奇、乐宥、袁桐都不作声,沈君鹏抽出烟来,坐到沙发上,示意张健、周健齐他们都坐过来,说道:
“那个冯薇玲比较难搞,坚持要求嘉乐现在就破产清算,不然就以西港城信社的名义,提起上诉。”
“这时候搞破产清算,不是什么都完了吗?”
普通人这个年代对破产清算都没有清晰的概念,国内甚至都还没有完善的法律法规,但张健还是知道一些东西的,急躁说道,
“不克服困难将局面维持下去,现在就搞破产清算,那么多的应收账款,不可能收回来多少来的!那个冯薇玲到底是怎么想的?”
“主要这次风暴太措手不及了,城信社对我们多多少少有些不信任。”朱金奇说道。
“这种无妄之灾,怎么还能赖到我们头上来?他们总不可能怀疑新沪晚报的报道,是我们自己搞出来的吧?”罗学嘉说道。
“遇到这种事,没人愿意跟我们讲道理的。”朱金奇不动声色的说道。
“除了冯薇玲这个女人坚持,还有一点就是不搞破产清算,不把嘉乐的风险清理清楚,鸿臣那边也不愿意接手,这里面绕来绕去都是死结,”
沈君鹏皱着眉头,说道,
“后来鸿臣提了一个建议,就是对外不宣布破产,但是先成立债权委员会接管公司的运营——这时候就需要我们这些股东,自愿签署协议,将运营权交出去,由债权委员会全权负责重组运营团队。当然,我们也说服鸿臣同意名义上派驻团队,接管嘉乐的运营,为期一年,维持住供应商与经销商的信心。”
“这个倒没有问题,沈总与孙总他们本身就是嘉乐的主要债权人,成立债委员也是他们牵头负责运作。”袁桐说道。
张健、周健齐、罗学嘉、赵绍良这时候将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沈君鹏、孙仰军这些人的身上,完全没有防备,心想鸿臣愿意以这样的名义接手嘉乐也行,满心想着嘉乐得吊住命,大家才有未来。
“好吧,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了,”沈君鹏说道,“整件事还有很多细节,我还要跟仰军、乐总、金奇商议呢!”
张健、周健齐、罗学嘉、赵绍良等人告辞离去。
朱金奇有些忧虑的说道:“张健、赵绍良、罗学嘉都好搞,这个周健齐怕是有些麻烦,是不是私下找他谈谈?”
“谈个屁!你也不要做烂好人,”乐宥急躁的打断朱金奇的话,说道,“我就不信他们能翻天!”
损失已经够惨重了,乐宥哪里还肯私下里让一些利益给周健齐?就算朱金奇愿意再让一些出来,也得是让给他与袁桐、孙仰军!
“好吧!”朱金奇看向沈君鹏、孙仰军,表示这事他不再表态。
“能不能确保他们不出问题?”沈君鹏平静的问道。
朱金奇看向袁桐,表示他手里没有周健齐夫妇的把柄,没有能力确保他们不出问题。
袁桐沉吟片晌,点点头,说道:“没有问题。”
周健齐夫妇二人在基层工作,当初却能拿出上百万给周斌入股嘉乐,肯定干净不了,但关键是他们有没有把柄,将周健齐夫妇强按住吃下这次的哑巴亏。
“没有问题就行,不用考虑他了!”沈君鹏无情的说道。
嘉乐搞成这样子,说实话也叫他对张健、周健齐、罗学嘉、赵绍良这些人彻底失去耐心。
这个草台班子,除了朱金奇表现出相当不错的能力外,其他人包括张健在内,都不如人意。
罗学嘉、赵绍良以及杜学兵、葛建国这些窃居经理、主管位子的人选,说白了都是周健齐以及背后没有实际露面的范春江的私己,这次理应彻底清理出去,才能真正意义上对嘉乐的运营管理团队进行全新的整顿。
“真他妈够折腾的!”孙仰军精疲力尽的坐沙发上。
他做转融贷,进入二级证券市场呼风唤雨,也不是完全没有遭受挫折,但他活了三十多年,却没有如此令他精疲力竭的时刻,好像东洲这个地方跟他的八字相克,就没有遇到一件顺心的事。
“等这阵子折腾过去,一切重新走上正轨就好了,”
沈君鹏安慰的拍了拍孙仰军的肩膀,又跟朱金奇说道,
“整顿运营团队,朱玮兴肯定要直接参与进来,郭晋阳会不会安排人以债权人代表进来还是两说,但是我们要有准备。另外,销售团队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到底哪些人是有斤两的,你心里都有数吧?”
“我多少有些数,”朱金奇说道,“不过,姓萧的不是在合资蓄电池厂搞什么竞聘吗?我把名单拟出来,还是要沈总、孙总你们来把关——这次一定要把裙带关系都剔除出去,只留精兵强将。”
沈君鹏、孙仰军也没有多说什么,神色还有些黯然。
嘉乐最初的计划并没有这么宏大,也就是想着找他跟孙仰军融资一千万,却是他们想着掌握主导权,更改嘉乐的发展规划。
要不然,嘉乐甚至都未必会被新沪晚报这样的媒体盯上。
袁桐看到这一幕,心里一笑,待要帮朱金奇岔开话题,这时候朱金奇夹在腋下的手提包“嘀嘀”响了起来,见他拿出手提电话接听,骤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袁桐的心脏禁不住“咯噔”跳了一下,心慌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
这时候大家都成了惊弓之鸟,沈君鹏、孙仰军、乐宥都生怕动不动有什么风吹草动,心脏扛不住,一起朝朱金奇看过去。
“有人打电话过来说,肖裕军儿子的手里,可能藏有溪口果汁厂、水泥厂向嘉乐、向华宥建设供货的票据跟采销合同!”朱金奇这一刻也如遭雷劈般的,他都觉得难以置信的说道。
袁桐这一刻也禁不住色崩震惊问道:“怎么可能?你不说周斌早就处理干净了吗?”
第349章 条件
沈君鹏眼神盯住朱金奇看了片晌,镇定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消息可靠吗?”
“是肖裕军儿子身边一个人,以前也没有联系,刚刚突然打电话给我,”
朱金奇当然不会直接承认他早在肖裕军身边安排了钉子,只是这事非同小可,他还是得将关键细节说出来,脸色难看的说道,
“他说肖裕军的儿子手里实际藏有溪口果汁厂与水泥厂的一些票据、合同,前几天突然找到容华律师事务所,已委托容华律师事务所对这些票据、合同进行司法鉴定、公证保全,准备对嘉乐与华宥建设发起起诉!我们只要托关系找容华律师事务所打听一下,就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操!”
乐宥急得将手里的矿泉水“砰”砸落地玻璃窗上,朝朱金奇就骂,
“还以为你有些能耐,现在看看你都做的什么破事?屁股上这点屎都擦不干净!”
“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沈君鹏心力憔悴的要乐宥保持安静,问朱金奇,
“你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说肖裕军的儿子手里真有这些票据、合同,为何当初肖裕军会逃亡去劫持周斌?”
“有可能是肖裕军当初在狱中申请回东洲给他妻子办丧事,身边都有警察跟着,肖裕军的儿子没来得及说出这事,肖裕军就直接逃了。”朱金奇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没有理会乐宥的暴躁脾气,蹙着眉头坐到沙发里,细细思索前后可能的细枝末节。
沈君鹏看向袁桐问道:“袁桐,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认识容华律师所的人?”
“我打电话问一下。”袁桐心情沉重的说道。
他没想到事情推进到这一步,眼见就要大功告成,竟然横生这样的枝节,还是要了老命的枝节。
如果不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真不怕肖裕军的儿子拿票据或者合同起诉,甚至还可以狠狠的教训一下肖裕军的儿子,让他知道法院的门到底是朝哪边开的。
但问题是这个节骨眼,就太要老命了。
肖裕军儿子肖瑞这个节骨眼上,只要手持这些票据以及合同向法院提起诉讼,作为香港上市公司的鸿臣集团,不仅不会再接手嘉乐科技,说不定还会反手起诉他们在股权融资时隐瞒了关键信息,搞欺诈融资。
因为只有这样,朱玮兴这些人才能推卸掉管理上的责任。
这也将宣告他们精密计划的一切将毁于一旦,鸿臣离场,嘉乐彻底分崩离析、无药可救,他们跟郭晋阳、于春光暗中谈妥的条件也将随即作废。
袁桐拨打电话都禁不住手有些发抖,局势倘若不能照朱金奇设计的剧本走,他也实在判断不出,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袁桐拨打电话时,见沈君鹏、孙仰军都绷紧脸,禁不住想,要是他们决定将剩下的资金都抽走,要是郭晋阳、于春光、霍启德对他们再无半点信任,决心扣下鸿惠堂饮料在西港城信社账户上的资金……
这一刻,袁桐也完全无法预料局势会严重到何等程度!
袁桐几通电话拨打下来,也觉得浑身筋骨似被抽走:“容华律师事务所有个叫崔辰的律师,可能前些天跟肖裕军的儿子有过接触——要不要托人将这个崔辰约出来问个究竟!”
孙仰军这时候气呼呼的站起来,气急败坏的说道:
“你们屁股上的屎,你们自己擦干净!”
“你找人把这个崔辰约出来,我就不信东洲真有谁胆肥了,敢插手这件事!”乐宥蛮横的朝袁桐叫道。
沈君鹏精疲力竭的挥了挥手,让朱金奇、袁桐不要理会孙仰军、乐宥的气话。
从法律关系上来说,跟肖家的债务,他们也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他们甚至也可以声称在注资嘉乐前受到张健、乐宥、朱金奇等人的蒙蔽、欺骗,可以向他们这些原股东索要赔偿,甚至可以更光明正大的将嘉乐账上所剩的两千万资金转出来。
但真要这么干,后果呢?
跟地方派彻底撕破脸,他与孙仰军忍受巨额损失、灰溜溜离开东洲,留钟云峰在东洲没滋没味的做一任市长然后调离?
沈君鹏闭眼想了一会儿,说道:
“人家在这个节骨眼做证据保全,背后肯定有高手指点;就算姓萧的以前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从这一刻起,我们得考虑姓萧的有插手进来的可能。肖裕军这个儿子,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是的,我们轻视他了,是我的错!”朱金奇语气沉重的说道,“说不定这时候有人跟我传递消息,就是肖裕军的儿子故意安排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巧!”
朱金奇以为他已经够重视肖瑞了,以为自己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应该将肖瑞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囊中了,但依旧没有觉察到肖瑞竟然在那场火灾之前就偷藏了票据跟合同。
这怎么可能,竟然之前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露出来?
朱金奇这一刻就觉得后背脊有寒气窜出来,他猜测埋在肖瑞身边的那个眼线,很可能已经被肖瑞看穿了,这时候更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说肖裕军的儿子故意将这消息传给你,那就说明还有谈的可能,”
沈君鹏蹙着眉头,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坐这里乱猜没有用,你让联系你的那个人,告诉肖裕军的儿子,带上票据与合同的复印件到酒店大堂来。你与袁桐到大堂去见他!如果他做好万全准备,不至于连东洲大酒店的大堂都不敢迈进!另外,我警告你们,不要搞其他任何动作!肖裕军的事情,我不管外面人怎么想,但我不想看到这时候有重演;我与仰军也绝不会掺和这种事情里!”
朱金奇与袁桐对望了一眼,沈君鹏这话很清楚,他们要干脏活可以,但绝不能跟他沈君鹏、孙仰军沾上任何的关系。
沈君鹏没有让乐宥也到大堂,就怕他控制不住脾气,把事情搞砸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孙仰军这时候情绪稍稍冷静下来,气笑道,“省里各种关系够复杂了吧,谁他妈想到这鸟地方,到处都是枝节、陷阱!”
沈君鹏也是后脑勺隐隐作痛,他南下闯荡十多年,可以说是最早吃螃蟹的那一批人,自以为经历太多的大风大浪,却从来都没有遭遇如此错综复杂、令他感到如此精疲力竭的局面。
也许他们的家世,实际令他们以往所经历,都是鲜衣怒马、纸醉金迷,并没有机会见识到底层真正的残酷与隐忍!
…………
…………
张铭跟在肖瑞身后,走进东洲大酒店的大堂,叫冷气一激,寒毛都立了起来,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才蓦然看见朱金奇、袁桐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像毒蛇一般死死盯住他们打量。
张铭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硬着头皮跟肖瑞往角落里的休息区走去。
说实话,张铭才知道肖瑞藏有溪口果汁厂及水泥厂与嘉乐、华宥建设的合同、票据,还做了公证保全,他的内心是惊恐的。
普通民众对权力机关还是天然信任的,绝大多数人也觉得肖裕军的死,罪有应得,没觉得他在劫持现场被击毙有什么问题。
却是张铭这类人,哪怕没有觉察到有什么蛛丝马迹,也会认定肖裕军的死有问题。
他怎么不怕跟肖瑞过来见朱金奇,肖裕军的死会在他跟肖瑞身上重演?
不过,他心里再忧惧,却也没脸找借口逃避,让肖瑞一人到东洲大酒店来。
肖瑞走到沙发休息区来,冷冷看了朱金奇、袁桐两人一眼,将装有票据及合同复印件的文件夹放胡桃木茶几上。
朱金奇没有作声,拿起文件夹打开来,与袁桐看了一眼,票据只有签章,复印件一时无法辨别真假。
朱金奇记忆力再强,也不可能记住所有的细节,但合同复印件有签章,还有朱金奇他当时代表溪口果汁厂的签字。
“姚宝泰他人呢?”朱金奇将合同与票据的复印件装回文件夹,问道。
“他回家了啊,不然呢?”
肖瑞脸皮子抽搐了两下,竟然也笑了出来,反问道,
“这么一条狗,你们毫不留情的将他踢出嘉乐,我好心好意收留了他,至少保证他能养家糊口,他竟然又转身被你收买了,你说好笑不好笑?怎么,你以为我知道这事,会气得不行,将他给剁了吗?不会的,我跟我父亲不是一类人,做不出这种血腥事的!现在是讲法治的年代,你,我,都不可能一手遮天的!”
“我承认轻视了你,你既然愿意走进东洲大酒店的大堂,想必是带着条件来的,”朱金奇说道,“你说。”
“你们想免于起诉,其实很简单啊。你们声称无意发现这些票据跟合同,经内部核查,发现与溪口果汁厂与水泥厂的实际业务往来,远远超过当初县债务化解工作专组审计的数据,不就成了?”肖瑞笑道,“这样,我不是就没有办法对你们发起诉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