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钟云峰、乐建勇今天到会,主要是确定会议的规格,开幕致辞后就在袁唯山等人陪同下离开会议现场,研讨会主要由工商联主席主持,形式也主要是厂商代表轮流上台发言。
广告法实施之后,东洲的保健品厂商或多或少就感受到一些寒意,但奈何今年的市场太好了,做小区域市场,药政、工商等部门也容易打点,七、八月份利润都还不错,市场就算有些波动,绝大多数人都不以为意。
就算有个别警惕性强的,也都想着等中秋节这个关键点过后,再考虑收缩。
谁能想象在中秋节之前,新沪晚报一篇报道,突如其来的将他们都卷入风暴之中?
当然了,绝大部分中小保健品厂商,主要还是做省内市场,销量下滑不算太惨烈,大体与“脑健灵”相当。
最大的问题所有人都想着中秋节狠狠赚一笔,不仅将大量的资金都用在备货上,还在市场营销方面追加大量的投入,未曾想销售量仅有预期的三四分之一,甚至更低。
现在除了营销投入过大导致的账面亏损外,但更叫他们头痛的,大量现货滞销,都积压在经销商手里,导致应收账款激增,还收不回来,令他们的现金流都出现严重枯竭。
这次大家过来参会,还是希望获得市里的支持,也希望南亭实业作为东洲这个行业里的绝对领军存在,能拉小弟们一把。
因此,上午的中小厂商代表发言都没有保留,将各家正面临的严峻形势都如实说了出来。
下午的研讨会,乃是朱金奇与徐立桓代表嘉乐、宿云生物发言。
朱金奇发言,也没有藏着掖着,总结了嘉乐自成立以来,过度依赖于市场营销手段,导致销售团队过度膨胀、管理混乱以及应收账款难以有效管控等方面的惨烈教训,承认了在广告法正式实施之后,还抱以侥幸心,没有及时调整广告营销策略。
徐立桓发言,主要也是介绍自宿云生物成立以来,在宣传策略选择、工厂及管理团队建设以及多级分销、联销体系建设等方面的成功经验。
不要说罗智林的殷切期望,萧良他个人也不希望东洲保健品业一地狼藉——除了对地方经济发展会造成一定的破坏外,也会对南亭实业形成很大的拖累;现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形势,对他们的拖累已经是够严重的。
因此,徐立桓在介绍这些经验时,没有做任何的保留,但同行能接受、吸收多少,就看各人的三观与认知了。
有些保健品企业的管理者心里对市场、对消费者并无一点点敬畏与底线,萧良也不可能期待得到他们的认可。
当然,萧良也不会以为,不认可他们就一定熬不过去眼前的风暴,说不定这些人将来在个人财富上还会有不错的发展。
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甚至二三十年后,保健品行业都将充塞无数的投机者。
萧良全程参与会议,但坐在冯薇琳的身边,也并没有真想贴住她套近乎。
他刻意坐在冯薇玲与朱玮兴、朱金奇这些人中间,其实就是想着谁都不去理睬,可以安静的想一些事。
朱金奇与袁唯山、袁桐父子在暗中勾结算计什么,他也早就窥破,无需再去试探什么,甚至全程列席研讨会,主要还是想着好好“助”嘉乐一臂之力。
下午研讨会结束后,东洲大酒店给参会者准备了自助晚餐,但大多数人都各有安排。
徐立桓也都被人拉走喝酒,却是萧良夜里还要赶去蓄电池厂工作,就拿着餐券到自助餐厅,拿餐盘盛满美食,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
冯薇玲站在自助餐厅门口,看着萧良坐角落里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浏览报纸的身影,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冯薇玲犹豫再三,还是在远远坐于另一侧的朱祎琳诧异注视下,款款走进自助餐厅,拿起餐盘随意夹了几样菜肴,然后走到萧良跟前,将餐盘放下来。
萧良诧异的扫了一眼餐厅。
除了朱祎琳独自远远坐在斜对面的角落里、无意叫人窥破跟他是邻居这个事实外,他没看到朱鸿召、朱玮兴、沈君鹏、孙仰军、袁桐、乐宥、朱金奇等人的身影,想必另行组织了酒局。
萧良这时候才将眼神落回到冯薇玲的美脸上,笑问道:“今天那么多酒局,谁他妈瞎了眼,将冯大经理你给落下了,竟然沦落到跟我一起共享自助餐啊?”
“沈总在三楼宴会厅邀请了朱董事长他们,我对烟、酒都过敏,就没有过去凑热闹,”冯薇玲笑道,“什么时候谈事情都可以,没必要一定要在酒局上;我只是没想到小萧总也没有酒局。”
“别人都没有我有钱,每次组织酒局,都要我请客;没意思,”萧良撇嘴一笑,说道,“我还以为冯经理对我不感兴趣呢!”
“小萧总年少多金,哪个女人会对小萧总您不感兴趣?”
冯薇玲身子斜侧而坐,肥白长腿从餐桌下斜伸出来。
她眼神在自己绝对自信的美腿上瞥了一眼,随即落到萧良的脸上,暗暗观察他的视野移动,却像是深情款款跟萧良对视,巧笑嫣然道,
“小萧总您上午说有一些问题要找我探讨,我还是满心期待呢,却不想一天的会议,小萧总都没有跟我说几句话啊。”
萧良帮冯薇玲拿了餐具递过去,看着冯薇玲这张恨不得将“勾引”二字大胆且赤裸裸刻出来的美脸,平静的问道:
“就要看冯经理对什么问题感兴趣了?”
“小萧总以前真的完全不认识我?”冯薇玲随意问道,“我怎么觉得今天第一次见小萧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啊?”
“冯经理一个月前夜奔蓄电池厂,坐车里都看到我与钱厂长蹲厂门口抽烟了,今天却说才第一次见到我,虚伪了一点啊!”萧良笑道。
第345章 有明路你走吗
“是吗?那天刚巧从蓄电池厂经过,还想着钱厂长跟谁站厂门口抽烟呢,”
冯薇玲毫无心慌的笑了笑,将散落下来的刘海往耳边撩了撩,说道,
“不过,那天我真是没有想到钱厂长身边的那个人就是小萧总您。我的意思是说,在那天之前,小萧总就给我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却不知道小萧总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又或者早就认识了我?”
萧良瞥了一眼自助餐厅门口,程德彪正往里窥探的脑袋,心想郭晋阳、霍启德,即便此时不跟沈君鹏他们在一起,必然也在东洲大酒店的某个角落里窥视着,或者遥控着这里的一切。
而冯薇玲此时走到自己跟前来,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是美人计里的棋子?
而冯薇玲又如何定位自己此时的角色,是郭晋阳的棋子,还是何云剑的棋子?
萧良转头看着冯薇玲的眼睛,很平静的笑道:
“说完全不认识,当然是开玩笑。怎么,郭晋阳、于春光、霍启德他们不会真以为我之前对冯经理的存在毫无听闻,只是仗着有罗书记撑腰,就敢贸然将手伸进船机厂的盘子里去吧?”
冯薇玲眼眸骤然一缩,直觉背脊寒毛都立了起来。
萧良这三个月来除了全面接手蓄电池厂外,还大肆从船机厂挖基层骨干,冯薇玲以为在那夜之前他就听说过自己,或在某个场面见过自己都是正常的,也很有可能早就知道她是郭晋阳的情妇。
只是萧良这一刻所说的“听闻”,是暗示他早已经知道船机厂大笔放在西港城信社的存款,实际被他们大规模暗中用于账外放贷?
冯薇玲微微眯起眼眸,不叫自己眼睛暴露内心的惊慌,笑道:“是嘛?我今天差点被小萧总您骗过去呢,真以为自己在小萧总您眼里就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存在呢!”
萧良“呵呵”笑了一声,将一块红酒烩牛肉夹入口中嚼起来。
见萧良不再说什么,冯薇玲暗暗咬牙,但她要么现在就起身告辞,要么还得是她硬着头皮找话茬说下去。
谁叫她地位低呢?
冯薇玲继续说道:
“我今天其实还有一件事是挺奇怪的。嘉乐背后那些人,前后给南亭实业使了那么多的绊子,但是今天听徐总在台上讲那么多实实在在的内容,可以说是将南亭实业发展至今好的经验都倾囊相授,好像小萧总真的是一个非常宽宏大度的人啊。”
“冯经理,你又怎么确定我就不是呢?”萧良将一根煎鲜笋送入口中,笑道,“那几个蠢货啊,说实话我真不想搭理,有机会或许会踩上两脚,但现在这个形势,我也怕被那几个蠢货拖累了啊!怎么,冯经理觉得我是会意气用事的人?”
“如果说沈总、孙总、朱金奇他们是蠢货的话,我们却在风暴之前,接受嘉乐的股权抵押,放出那么多贷款,岂不是蠢上加蠢?”冯薇玲夹起一小片莴笋,拿洁白的牙齿咬住,问道。
“冯经理,你自己觉得呢?”萧良问道。
冯薇玲心想自己还能安然如素的坐在这里,真是好修炼,暗暗用劲将莴笋嚼得稀碎才咽下,笑道:“我也觉得我们够蠢的,所以才希望小萧总能指一条明路啊。”
“我指出明路,你们会走吗?”
萧良盯住冯薇玲,眼神锐利起来,语气依照平静的说道,
“冯经理你今天的感觉其实很准,我们今天将南亭实业发展至今的一些经验无私公布出来,看似为嘉乐指出一条堪堪能走出险境的明路,但这条明路实则包藏祸心。这里面包藏着怎样的祸心,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冯经理你。那就是除非真正放下阴谋算计,堂堂正正去做企业经营,这条明路才有可能走通,要不然依旧还是一条死路,甚至有可能会死得更惨。所以,我对你们的建议,就是趁着现在还有最后止损出局的机会,不要跟那些蠢货凑到一起去。”
冯薇玲强笑道:“小萧总你这话太深奥,我都听不明白!”
“看,我都指出明路来了,你们就是不愿意走,我也没有办法是吧?”萧良笑道,“不过,冯经理你自己呢?如果有条明路,你愿不愿意走?”
冯薇玲这一刻都禁不住心惊肉跳起来了,笑道:“怎么,小萧总想要把我挖过去啊?我要价可不会低哦!”
“合资公司除了会以最快的速度筹建第一座分厂外,第二、第三座分厂也在计划中了,但南亭实业一时半会抽不出太多的资金来。如果说船机厂出资参与接下来一系列分厂的直接建设,我欠冯经理一个人情!”萧良平静的说道。
“小萧总真的是开我的玩笑啊,”冯薇玲心惊肉跳的笑道,“我都不知道小萧总听到我什么传闻了,但不管什么传闻,小萧总怎么会觉得我能帮你干成这么大的事情呢?”
“干不干随你。这事,你就当成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好了,”萧良笑了笑,将餐盘最后一块红酒烩牛肉吃下,拿餐巾纸擦了擦嘴,拿起餐桌上的皮夹、烟、火机以及寻呼机,问冯薇玲,“要不要留个我的寻呼机号码,说不定哪天冯经理想通了呢?”
“算了,我哪天突然想约小萧总出来喝喝酒,应该还是有办法找到小萧总你的。”冯薇玲就觉得眼前这个青年看似外表俊朗,实则是条毒蛇,都今晚后悔没事硬凑过来试探他了。
看着萧良大摇大摆离开,冯薇玲也很快将餐盘一扫而空,走出自助餐厅,走进电梯。
电梯闭合前,程德彪闪了进来,冯薇玲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等电梯上了十二楼,看到过道里没有人,冯薇玲与程德彪敲门走进一间套房。
郭晋阳、于春光表面上跟嘉乐,跟鸿惠堂饮料公司没有什么牵连。
哪怕沈君鹏、孙仰军他们都心知肚明,但朱鸿召以及其他应朱玮兴、沈君鹏邀请参与鸿惠堂饮料公司投资的几个香港客人都不知情,他们两个人就不能公开出现在今天的研讨会会场,也不能出席沈君鹏为朱鸿召组织的酒局。
他们只能藏在房间里,随时关注研讨会的风吹草动。
相比大半个月前,郭晋阳、于春光两人都要憔悴、疲惫多了。
也由不得他们不憔悴、不疲惫!
前后就半个月,拿一千六百万以为廉价换到手的嘉乐股份,眨眼间就要灰飞烟灭,谁能够不憔悴,不疲惫?
而更为致命的,则是前后累计放给嘉乐的两千万补充运营资金贷款以及放给鸿惠堂五千万建设贷款。
虽说这些款项,大部分都还存在西港城信社,但名义上是隶属于朱金奇个人以及鸿惠堂饮料公司的。
他们倘若想将这些款项强行扣留下来,官司能不能打赢另说,首先就要跟背后除了有钟云峰撑腰,在省里背景关系更强硬的沈君鹏、孙仰军撕破脸。
倘若不扣留这些款项,任朱金奇、沈君鹏他们转走,他们以西港城信社为核心玩的资金盘就立时垮塌。
到时候他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虽说沈君鹏、朱金奇他们承诺不会动城信社户头上的资金,但这种承诺值几个钱?
嘉乐真要崩盘了,沈君鹏、孙仰军他们在嘉乐里那么多投资瞬间清零,他们会不想着拿这些款项弥补损失?
在他们看来,这种承诺只是缓兵之计罢了,是避免他们急着鱼死网破!
冯薇玲内心深处,将萧良刚才那番话当鬼扯的根源也在这里。
如果剧本不能照朱金奇设计的路线走,账外放贷彻底曝光出来,郭晋阳、于春光、霍启德逃不了,她这个西港城信社资金管理部经理就能逃得了?
谁能保她往后十几二十年的青春,不会彻底烂在监狱里?
冯薇玲她也是在嘉乐暴雷之后,才彻底看明白朱金奇的算计。
说白了就是朱金奇早就意识到嘉乐即将爆雷,甚至冯薇玲高度怀疑新沪晚报的那篇报道,跟朱金奇脱不开关系,就跟肖裕军的死一样,而除了将西港城信社拖进来垫背外,朱金奇他个人还转让4%的嘉乐股份,套走一千六百万钱款。
这笔钱看似还存在西港城信社的账户上,显得朱金奇很无辜,跟这次的爆雷毫无瓜葛,纯粹也是受害者,但冯薇玲却看明白了,她们的资金盘真要崩盘了,西港城信社破产倒闭,资不抵债,但这笔钱作为个人存款,到时候西港区或东洲市为了稳定民心,也极可能会拿财政去填这窟窿。
更何况朱金奇在市里还有袁唯山这样的人物接应呢。
不要说何云剑、袁唯山、袁桐父子,就朱金奇这么一个角色,冯薇玲敢因为萧良一句轻飘飘的“人情”,去玩两面三刀的事情?
她不怕自己哪天死得不明不白的?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得保证接下来的剧本,照着朱金奇所设计的走……
不然的话,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她都得跟着郭晋阳、于春光、霍启德他们万劫不复,没人能够救赎她!
第346章 苦思对策
“你参加了一天的研讨会,有什么感受?说说看!”
郭晋阳坐在沙发上,声音嘶哑的看着冯薇玲推门走进来问道。
“我能有什么感受?我对保健品就不懂!”
冯薇玲依靠岛台,从坤包里拿出女士烟点上,瞥了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的程德彪一眼,说道,
“程总他都进嘉乐董事会了,嘉乐到底能不能救,他心里应该比我有数。”
程德彪现在哪里理得清思路,嘴里只抱怨说道:“要不是你当时鼓动说市里一二把手,我们一定要抓住一个,不能两个都落空,我们哪里会跳进这个坑里?”
“呵呵,现在怨我喽?”
冯薇玲冷冷一笑,气势汹汹的盯着程德彪就质问,
“这句话我现在还是会这么说,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从头到尾都是建议直接跟鸿惠堂饮料谈贷款授信的事,这有什么问题?你们搞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大家都焦头烂额,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冯薇玲也不觉得在郭晋阳、于春光面前,还需要继续装人畜无害的样子。
除了程德彪这个蠢货,冯薇玲还要质问郭晋阳、于春光呢,
“你们真要听我的,五千万贷款不要直接放出去,照着规定开授信额度给鸿惠堂饮料公司,然后根据建设进度一点点放款,现在会有这些问题吗?而且我一直都说俞市长这个状况,晋阳随时有被撤换的可能,我们应该抓住最后的时间窗口收摊子,把所有的账目补好,资金回笼到手,最后能平缓落地才是最关键的。我几个月来都在熬夜去补一本本账册,没有人念着我的好,现在这事却要推到我头上来?好像崩盘了,我不用进去关十几年二十年?”
“现在不是甩锅的事情,还要吵多久?”
郭晋阳见冯薇玲棱角越来越尖锐,心里也不喜欢,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又没有办法训斥她什么,只是沉声说道,
“你们都说说各自的感受吧?”
“一定要我说,我觉得嘉乐那些人不值得信任,”冯薇玲吸了两口烟,双手抱于硕挺的胸前,说道,“我们一定要有鱼死网破的勇气,逼迫他们解除五千万的贷款协议。他们看似把所有协议都做了,但事情捅出来,我们肯定是完了,但我不觉得他们就能讨得到好!”
“怎么说?”郭晋阳最近也是焦头烂额,思路也是混乱,情绪上也不如冯薇玲来得冷静。
再老奸巨猾,面对大厦将倾,谁能真正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