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比较意外的是果汁厂厂办副科长张斐丽也站在院门口,似乎正努力说服她公公、党委副书记周健齐什么,但周健齐黑瘦的脸紧绷着,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张斐丽她父母家与林学同家就隔着一户人家,是几代人都毗邻而居的近邻,而何红嫁给林学同后,与张斐丽都进了果汁厂,平时都在同一栋办公楼工作,关系亲密。
萧良远远看到张斐丽出现在院门口,不难想象她是想进去劝说林学同放弃极端念头,但周健齐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儿媳妇冒这个险?
萧良想到他这次重生回九四年,从何红房里逃出来,被村民围殴,也是张斐丽站出来劝阻,要不然他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头。
萧良默不作声跟着赵执山、汪兴民、袁文海走过去,探头往院子里看了两眼,见肖裕军、何红两人被打得满身是血,此时被林学同拿电线捆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桑树上。
林学同手里拽着打火机,满脸胡茬子,眼睛布满血丝,杀气腾腾的蹲在地上,盯着从院门口往里窥视的人。
院子里到处都是刺鼻的汽油味,地上湿了一片——林学同不仅给肖裕军、何红身上浇透汽油,也给自己身上浇了汽油,地上也到处都是。
咬人的狗不叫唤,林学同这样子,真没有人敢走进去劝。
萧良搓着手窥了范春江、杜学兵一眼,问道:“范镇长,现在能证明我是被诬陷冤枉的吧,怎么杜站长还好生生站在这里看好戏?”
“萧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何红诬陷你,我也是被蒙在鼓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诬陷你?我可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你对何红强奸啊,我只是老老实实说了你夜里喝醉酒、住到何红她家这事。这难道不是事实?我他妈有一句画蛇添足的话,我他妈不得好死!”杜学兵气势不弱的指天跺地赌咒道。
“你妈真以为自己能得好死!”
杜学兵作为经管站站长,是他的直接领导,给肖裕军他们通风报信也就算了,还是他利用自己年少无知、对他毫无戒心,强灌自己的酒才导致后面的一切,萧良对他怎么可能不恨?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萧良哪里还会有半点顾忌,抡起手就给杜学兵一个耳刮子,抽得他一个踉跄,脑壳嗡嗡作响,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第21章 发飚要及时
萧良突然对杜学兵动手,吓了所有人一跳,好在大家都在附近,有几人眼疾手快,赶忙上前将萧良拉住。
“萧良!”这两天的事已经够刺激了,汪兴民指着萧良厉声叫道,“叫你过来是帮忙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发疯的!”
“杜学兵这个GNY的,强拉我喝酒,把我灌酒扔到何红那个婊|子家里,他说他没有参与对我的陷害,谁信!”
此时不发飙,难道等到过年?
有这样的机会,不将獠牙露一露,难道等以后再发疯?
面对汪兴民的厉声呵斥,萧良毫不退让的叫道。
趁着抓住他的人不注意,萧良又往前猛然一冲,朝眼露畏惧的杜学兵小肚子狠狠又踹了一脚。
看着杜学兵狠狠挨了一脚,退后好几步,整个人像是虾子似的弓跪在地,脸皮都痛苦的皱缩起来,隋婧也不得不上前拦在萧良身前。
萧良朝羞恼成怒的汪学民继续发泄般的叫屈:
“汪书记,我TM被杜学兵这些孙子陷害得这么惨,要不是汪书记你站出来调查肖裕军,我这辈子就毁了,就要彻底栽在这些孙子手里!汪书记,你叫我怎么忍这口气?”
“好好好,”
汪兴民也有些被萧良狰狞的怒容吓住,头痛的叫道,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心里有火是应该的。不过,杜学兵有没有问题,公安局会查清楚,镇上也不会置之不理:有问题,谁都不会包庇他。不过,现在火烧眉毛的不是你跟杜学兵的恩怨,也不是查杜学兵有没有问题。你作为云社镇的干部,现在你要服从大局,不要冲动行事!”
“好,我信汪书记您,”
萧良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会再冲动行事,说道,
“我先不跟杜学兵这狗|娘养的计较,不过我建议先将杜学兵赶出去。现在不能排除他与肖裕军、何红合谋陷害我的嫌疑,他留下这里,我会怀疑他会故意刺激林学同做出对肖裕军、何红不利的举动。”
“萧良说的有一定道理,杜学兵是需要先回避一下。”赵执山阴沉着脸站出来,跟汪兴民说道。
江兴民一脸嫌弃的挥手叫杜学兵站远些,不要在他们眼前惹人嫌。
看着杜学兵像条狗似的悻悻走远,萧良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一副努力让自己平静的样子,跟汪兴民诚恳的检讨道:
“我跟汪书记您做检讨,我昨天被袁队押回县公安局,想到林学同应该有可能知道肖裕军与何红的关系,如果能证明这点,就能从侧面削弱他们对我的诬陷。我就请求袁队长、隋警官在回县城途中,顺带核查了这条线索,却没想到这会刺激到林学同。我现在进院子里劝说林学同,林学同应该会听我说几句话。”
赵执山与汪兴民一早通过好几次电话,汪兴民当然知道萧良昨天在袁文海、隋婧看押下私下见林学同的事情。
这时候急吼吼将萧良从县公安局喊过来,连解除立案手续都没有办,就是指望萧良能安抚住林学同激动的情绪。
不过,看到萧良赶到现场,冲杜学兵发飙的样子,汪兴民心里就很有些犹豫了,禁不住怕萧良走进院子,会不会故意刺激林学同往肖裕军、何红身上纵火。
镇政府干部被诬陷,镇上没有积极帮助澄清,还大张旗鼓组织人手搜捕,南亭果汁厂爆出贪腐案,要是两个案子的当事人今天再在数百群众的注视下被纵火烧死,即便范春江要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但他这个书记,会不会被县里彻底认定无法掌控局面?
真要是这样,他这辈子仕途不要指望还能有什么上升的空间。
“汪书记您放心,虽然我痛恨诬陷我的人,但我更希望将他们绳之以法,不会再做冲动的事情,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萧良非常真诚的跟汪兴民说道。
“让小萧进去试试吧。”范春江一脸阴沉的说道。
萧良看了颇为笃定的范春江一眼,心想这老狐狸还真是镇定,也打的一副好算盘:要是自己真刺激林学同纵火点着肖裕军、何红,正好替他灭口,倘若自己能说服林学同平静下来,肖裕军或许更不可能将他供出来吧……
这老狗!
萧良当然也是暗暗瞥了周健齐一眼,现在还不清楚他跟肖裕军有多深的牵扯。
汪兴民低声与周健齐、赵执山商议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让萧良进去试一试。
萧良没有急着进院子,而是将钱海云喊过来,问道:“林学同还像铁板一块,一点都没有松懈,肖裕军、何红他们现在都交代了哪些事情?”
钱海云作为云社本地的老民警,为人处世基本能做到公正持中,在云社风闻不错;他不说不理会肖裕军了,平时跟陈申关系都不密切。
当然,这类人也跟仕途无缘,在云社派出所任劳任怨干了半辈子,最后以副所长退休。
这次钱海云作为派出所硕果仅存的在编民警,配合镇上组织人手对他进行搜捕,也是照章办事,他同样没有去干涉、阻止隋婧到云社后调查案情的疑点。
就这点而言,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钱海云多多少少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事情,在萧良面前也是表现得不冷不淡,说道:
“肖裕军被绑起来,却没有说什么,主要还是何红求饶,劝林学同不要干傻事。何红除了交代受肖裕军指使陷害诬告你,还说了肖裕军对她女儿林羲有过动手动脚。后来范镇长、周副书记闻讯赶到,为避免刺激到林学同,组织人手将围观的群众拦在外面,就一直僵持到你们过来……”
萧良点点头,心想他前两天接触林羲,判断并没有出错,看来是林学同昨天夜里回到宿城镇,并没有问清楚具体的情况?
作为一个父亲,特别是一个已经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父亲,突然有一天知道女儿被欺负了,没有详细追问具体的侵犯细节,就一怒之下拿刀砍人,这点其实是很正常的。
第22章 制止纵火
萧良头痛的站院门口思量了一会儿,才举起双手,向林学同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拿,然后在林学同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下,小心翼翼的走进院子里。
前世积累太多的怨恨无法宣泄,看到双手被电线双绑在树桩上的肖裕军,萧良抬脚朝他心窝子狠狠的踢了一脚。
“萧良!”
汪学民、赵执山、袁文海、范春江就在站在院门口,看到萧良这一脚绝不容情、势大力沉,差点直接将肖裕军踢闭过气去,踢得肖裕军大口喘气,厉声提醒他顾全大局。
萧良对院门外的汪赵等人耸耸肩,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林学同跟前,一屁股坐到泥地上,自顾自的跟他唠起来:
“我查南亭村跟果汁厂的账,肖裕军担心他们贪污的事败露,指使何红陷害诬告我。说实话,我内心深处特别是希望学同哥你能一把火将他们点着了——这样我心里才解恨,但理智告诉我,不值得……”
“……我走进来,镇上汪书记、范镇长他们都盯着,是指望我劝你不要冲动做傻事,我真要劝你动手,我这辈子在云社都不要想抬起头来做人,这辈子都不要想升官发财。你说,我为了解恨,断了自己前程,值得吗?”
“……当然了,被诬陷逃亡这几天,我绝对不好受。说了不怕你笑话,我躲在旅馆里,害怕得都哭了好几场。坐牢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我大学毕业,辅修过法律,知道就算被冤枉判刑,很可能也只是缓期,但我怕洗不清嫌疑,怕永远被打上强奸犯的标签,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做人。要是这样,我这辈子就毁了啊,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恨肖裕军、何红?”
半裸被电线绑在树桩上的何红,看到林学同被萧良说得有些意动,再次声音嘶哑的劝林学同不要做傻事:
“学同,你不要做傻事。我是对不起你,但肖裕军没有弄羲羲。他心里是想,但被我发现了。现在羲羲放学,我每天都送到她姥姥家,就是不让肖裕军有机会——”
“你他妈闭嘴,”
萧良捡起一块土疙瘩,就朝何红脸上狠狠砸过去,破口骂道,
“你他妈知道什么叫法律?肖裕军这婊子养的,就算没有真正对羲羲怎么样,只要动手动脚了,法律上就叫强制猥亵。强制猥亵未成年人,更是罪加一等,要判刑的。你自己做的丑事还不够,还想替这婊子养的开脱?”
萧良吸了两口气,转头问站院门口的袁文海:“袁队长,有没有烟?”转念又想到这当儿抽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摆手作罢,“算了,我别他妈把自己给点着了!”
萧良捡起一块土疙瘩,搓碎了扔地上,继续跟林学同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恨,不怕把自己搭进去。我前两天也是这么想的,就想着他们两个把我这辈子毁了,我应该拿把刀将他们也捅了,然后再给自己一刀了结拉倒。不瞒学同哥你,我在宿城也偷偷买了绳子、刀。当然,我后来还是怂了,选择找袁队长投案自首,除了相信公安机关会还我清白,主要也是不值得……”
“……我现在也要劝你一句,这么做真不值得。不是说你将自己搭进去不值得——人要是遇到这种事,哪里还管得了自己是不是?我是说这样的结局对羲羲不值得。你现在把肖裕军、何红捅了、点了,当着我们这么多人,死刑肯定跑不了的。你们三个今天都一了百了,但羲羲怎么办呢?她妈妈被她爸爸当着全村几百人点了,她爸爸然后又被判死刑,你让她这辈子还要怎么过下去?是不是就彻彻底底的毁了?”
“……你现在收手,我不敢担保你没事,说不得会在监狱坐上一两年牢,但羲羲就不一样了。
她知道有一个爱她、不惜为她豁出去一切的父亲,大家就不会拿异样的目光去看她——至少不敢。我觉得这才是你最应该做的。至于肖裕军这狗|娘养的,强制猥亵未成年人、侵吞集体资产,加主谋诬陷他人,少不了要吃好几年牢饭。而且啊,咱们国内监狱里是有歧视链的,他们这些猥亵未成年人的,是最不受待见的。反而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只要不被判死刑,在监狱里最滋润,因为没人敢惹他们。我觉得吧,将肖裕军这狗娘养的送进去,才是最解恨的。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可以让袁队长来讲讲监狱里的趣事……”
“社会主义监狱没那些龌龊事,你别他么胡说八道。”袁文海见萧良又要拖他下水,连忙撇清道。
看到林学同垮了似的一屁股坐地上,萧良手心捏着汗,走过去将打火机从他手里抽出来。
钱海云与一名辅警见机走进来,将不再反抗的林学同挟住,也顾不上给他戴手铐,直接先将他拖了出去,过后安排其他辅警走进来,将捆绑肖裕军、何红的电线解开。
袁文海走过来,看萧良还坐在地上,轻轻踢了他一脚,问道:“你还赖地上做什么?”
“我他妈腿发软,”重生回到九四年,短短几天就经历这么多事,萧良心情激荡之余,也难免身体发虚,带点任性的叫道,“我今天刚洗清嫌疑,林学同刚才要是激动了,我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心虚个毛线,外面找来灭火器了,最多毁容!”袁文海见事情妥善解决了,心情大好,开玩笑说道。
“下次别想我帮你们什么忙,”
萧良赌咒说道,见袁文海胳膊打个石膏不方便,朝隋婧请求,
“隋警官,你拉我一把。”
“你是想占我们小隋的便宜。”袁文海没有同情心的说道。
隋婧白了袁文海一眼,走过来将萧良搀扶起来。
赵执山与范春江走进院子里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心情都颇为复杂。
汪兴民却是颇为自得的看向萧良,安慰他道:“小萧这两天受委屈了……”
案情疑点是隋婧当街拦路捅破的,果汁厂的举报材料是顾培军连夜送到他宿舍的,然后他又在袁文海那里了解到赵执山与范春江的交情一般,汪兴民此时还不清楚作为强奸未遂案的嫌疑人,萧良在幕后做了哪些事,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不过,他们一群人围在院子外束手无策,萧良在紧急关头不顾个人安危站出来,这么快就瓦解林学同内心的防线,化解了这场令所有人都汗流浃背的危机,却是汪兴民目睹。
至于萧良刚到场就对杜学兵大打出手,只要没有造成不可控的恶劣后果,谁会在意?
又或者说这一刻,谁还会认为杜学兵没有参与对萧良的陷害?
说实话,萧良真要撂挑子,他们又能说他什么?
谁还没有一点脾气了?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第23章 解决了
“汪书记……”
前世汪兴民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他,重生回九四年也是在他的百般努力下,几乎确定绝对有利的形势,汪兴民才敢站出来推动对南亭果汁厂的调查,萧良内心深处不可能对他完全释怀。
不过,萧良也必须要承认,无论是此时趁热打铁将肖裕军送进监狱,还是下一步排除范春江等人的干扰,接手南亭湖果汁厂,汪兴民都是不容或缺的角色。
萧良忍住内心的别扭劲,招呼了汪兴民一声。
萧良没有说更多表态的话,汪兴民却很是理解。
他以为谁经历这样的事,都难免心绪激荡,还宽慰的拍了拍萧良的肩膀,说道:“剩下的事情,我们来处理。”
这时候钱海云走过来,向赵执山请示问道:“肖裕军、何红他们两个人要怎么处理?”
镇派出所接受县公安局的直接领导。
陈申、杜江都还在医院里,钱海云作为镇派出所唯一的编制民警,在新的所长上任之前,凡事自然是他直接跟赵执山汇报。
“经侦的人呢?”
赵执山知道经侦大队连夜派人赶到云社核查顾培军举报的材料。
虽然他不分管经侦的工作,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时候没有看到经侦的人在现场,心里窝着火。
“周队长带队核查了一夜材料,在招待所睡下了,我们没有惊动他。”钱海云可不敢当众给县局经侦的人上眼药水,还是帮他们掩饰道。
赵执山吸了一口气,岔开话题看向汪兴民、范春江、周健齐三人,说道:
“就目前而言,肖裕军、何红这两个人涉及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云社这边侦查力量有限,看来只能是县局直接立案侦查了,汪书记、范镇长,你们觉得怎么样?”
如果仅仅涉及经济犯罪,要不要对肖裕军采取强制措施,赵执山不会直接拿主意——除了他不分管经侦工作外,主要还是这两年他也听说肖裕军在县里混得很开,他得考虑到县里或者市里说不定会有人出面干预。
现在这事闹得这么大,院子外好几百群众都在围观,肖裕军除了涉嫌侵吞巨额集体资产外,还涉嫌强制猥亵未成年人、涉嫌诬陷他人——
赵执山倘若还不即刻决定对肖裕军、何红立案侦查,他就得想想自己会为此挨多少口水?
他犯得着莫名其妙的去背这口黑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