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697章

作者:光頭李三

  還是……按剛才馬車上的想法,把齊王扯進來?

  走到乾清宮丹陛下時,朱常澍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抬頭看了眼巍峨的殿宇,深吸一口氣,抬步上了臺階。

  乾清宮裡,朱翊鈞正在用早膳。

  簡單的清粥小菜,外加一碟醬瓜。

  這位坐了四十三年江山的天子,生活上向來簡樸。

  “兒臣參見父皇。”朱常澍行禮。

  “起來吧,用過早膳沒有?”朱翊鈞指了指下首的座位:“沒吃就一起吃點。”

  “謝父皇,兒臣用過了。”

  朱翊鈞點點頭,繼續慢條斯理地喝著粥。

  等一碗粥喝完,接過宮女遞上的帕子擦了擦嘴,這才抬眼看向太子。

  “昨夜去北鎮撫司了?”

  “是。”朱常澍恭敬答道,“兒臣想著此案關係重大,不敢假手於人,便親自去審了那漁陽散人。”

  “審出什麼了?”

  朱常澍略一沉吟,道:“那書生起初嘴硬,說是無人指使,只是自己為賺錢洩憤所作。但兒臣以為,此書內容敏感,影射朝政,若無人指使、無人支援,斷不敢如此大膽。故而……用刑審問。”

  他說得小心,一邊說一邊觀察父皇的表情。

  朱翊鈞面色平靜,只“嗯”了一聲:“然後呢?他招了?”

  朱常澍道:“經審訊,他還是拒不承認,今夜,兒臣還會再去。”

  朱翊鈞沉默片刻,忽然問:“太子,你覺得這書,寫得如何?”實際上,朱翊鈞對於昨夜的審訊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之所以沉默,是因為太子沒有給他說實話。

  這問題出乎意料。

  朱常澍一愣,隨即道:“滿紙妖言,誹謗君父,動搖國本,罪不容誅!”

  “朕問的是寫得如何。”朱翊鈞淡淡道,“文筆、敘事……寫得如何?”

  朱常澍更懵了,但還是老實答道:“文筆尚可,敘事也算流暢,只是內容大逆不道……”

  “那就是寫得不錯了。”朱翊鈞打斷他:“一個落第書生,能寫出這樣的書,還能三日售出三千冊,引得滿城議論,這是個人才啊。”

  朱常澍心頭一緊。

  父皇這話……是什麼意思?

  讚賞那書生?

  “只可惜,”朱翊鈞話鋒一轉:“心思用錯了地方。若把這心思用在正途,能寫些勸學向善的書,豈不是好?”

  說著,朱翊鈞頓了頓,看向太子:“你說呢?”

  朱常澍忙道:“父皇聖明。此人確有才學,只是心術不正。”

  “心術不正……”朱翊鈞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忽然笑了笑:“太子,你可知朕為何同意你督辦此案?”

  “兒臣……兒臣以為,是父皇信任兒臣,讓兒臣歷練。”

  “這是一方面。”朱翊鈞道:“另一方面,朕是想看看,你辦事的能力,還有……分寸。”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太子:“這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可以牽連無數人頭落地小,就是一個書生胡言亂語。怎麼處置,全看辦案的人。”

  朱常澍屏住呼吸。

  “你昨夜用刑審問,是對的。逡滦l詔獄,不用刑怎麼審案?”

  “但用刑之後,得到的口供,就要仔細甄別了。是真話,還是熬刑不過的胡話?是指認實情,還是胡亂攀咬?”

  朱常澍聽著自己老爹的話,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這些話,都是對自己說的。

  好似心中的小九九,父皇都清楚。

  他忽然想起父皇剛才說的“分寸”二字。

  想明白這一點,他暗暗鬆了一口氣,幸虧,自己沒有下定決心,剛剛開口的時候把話收著點說……

第1270章 妖書案 9

  陛下吃完了飯,宮人們開始收拾碗筷,而朱翊鈞也走回御案後坐下,手指在案上輕輕敲了敲,那聲音很輕,卻讓朱常澍的心跟著一顫一顫的……

  “太子,朕方才聽你稟報時,一直在等一句話。”

  朱常澍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等你說……那書生最後說的那句話。”

  朱常澍的臉色瞬間白了:“您說的是……”

  “他說:‘您說是誰指使小的,小的便就指認誰。’”朱翊鈞替他把話說完,語氣平淡得像在複述一段書文:“朕說得可對?”

  朱常澍撲通跪倒在地,額上冷汗涔涔而下:“父皇……兒臣……”

  “起來。”朱翊鈞的聲音依然溫和,卻帶著不容違逆的力量:“朕沒有怪你。”

  朱常澍不敢起。

  “朕讓你起來。”朱翊鈞加重了語氣,但依然沒有怒意。

  朱常澍這才顫巍巍站起身,垂手而立,不敢抬頭。

  “你是不是很奇怪,朕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朱翊鈞問道,聲音裡甚至帶著一絲笑意。

  朱常澍點了點頭,又趕緊搖頭。

  “你忘了,”朱翊鈞緩緩道:“你是在逡滦l審的案。”

  “逡滦l的規矩,所有審訊,無論大小,都要詳實記錄在案。每一句問答,每一個細節,都要如實記錄,然後……”

  “然後呈報給朕。”

  朱常澍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脊背升起,瞬間蔓延全身。

  原來如此。

  原來自己昨夜在牢房裡說的每一句話,吳文望說的每一句話,甚至自己當時的猶豫、沉吟,都被白紙黑字記錄下來,連夜呈到了父皇面前……

  “兒臣知罪!”他再次跪倒,這次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朕說了,沒有怪你。”朱翊鈞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依然平和,“起來說話。”

  朱常澍不敢再違逆,重新站起來,卻依然低著頭。

  “朕方才一直在等你主動說那句話。”朱翊鈞緩緩道,“等你親口告訴朕,那書生說了什麼。可你沒有說。”

  “兒臣……兒臣……”

  “你不用說,朕知道你在想什麼。”

  朱翊鈞打斷他,語氣依然溫和:“你在想,既然那書生都這樣說了,那這‘幕後主使’是誰,豈不是可以由你來定了?”

  “這是你的第一個想法,這也是人之常情。”

  朱常澍渾身一顫,他張了張嘴,想辯解,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因為父皇說對了。

  一字不差。

  “至於,你想著誣陷誰,你不必說,朕也不想聽。朕今日叫你過來,也不是要聽你說這些。”

  “朕是要告訴你一些道理。”

  “若是你生在尋常富家翁家,心裡揣著些小算計,嘴上說幾句模稜兩可的話,那不過是孩童頑劣,無傷大雅……”

  “若是你是平頭百姓的兒子,酒後妄言幾句,或是與人爭執時耍些小聰明,也不過是鄰里間的笑談,掀不起什麼風浪。”

  “可你是太子,是天子的兒子,是將來的皇帝。”

  “儲君的一言一行,關乎國本安穩,一念一動,牽動朝野人心。那些陰衷幱嫞蚤T左道,或許能逞一時之快,卻斷斷成不了一世的基業。”

  “為君者,當以正道立身,以仁心治世。這天下,不是靠算計得來的,也不是靠打壓維繫的。你看那太祖高皇帝,布衣出身,掃平群雄,靠的是知人善任,靠的是順應民心……”

  “太宗文皇帝,靖難起兵,定鼎天下,靠的是雄才偉略,靠的是勵精圖治。他們從未將心思放在陰私詭譎的算計上,卻能讓四海臣服,萬邦來朝。

  聽著自己父皇的話,太子的頭垂得更低了,臉頰微微發燙……

  “是,父皇,兒臣受教了。”

  朱常澍退出乾清宮時,腳步還有些虛浮。

  秋日午後的陽光灑在宮道上,將青石板照得泛白。

  兩旁的宮牆高聳,投下長長的影子。

  走了約莫百步,朱常澍忽然停住腳步。

  他轉過身,望向身後巍峨的乾清宮。

  那重簷廡殿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九龍丹陛上的銅鶴靜靜地立著,一切都顯得莊嚴而肅穆。

  老爹……真是神了。

  朱常澍想起方才在乾清宮裡,自己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樣子,臉頰又有些發燙。

  太丟人了。

  簡直就像個被先生抓住作弊的蒙童。

  可同時,他心裡又湧起一股莫名的……輕鬆?

  是的,輕鬆。

  父皇沒有斥責他,沒有發怒,甚至沒有說一句重話。

  只是那樣溫和地、平實地,把道理一層層剖開,擺在他面前。

  這不是在敲打他,是在教他。

  不是在責罰他,是在保護他。

  就像小時候他學騎馬,父皇從不呵斥他笨拙,只是耐心地一遍遍示範,告訴他哪裡該用力,哪裡該放鬆,哪裡……該信任胯下的馬。

  如今的朝局,如今的江山,就是他要騎的“馬”。

  而他剛才那些小心思、小算計,就像初學騎馬時那些錯誤的姿勢,若不糾正,遲早要摔下來,摔得很慘。

  “呼……”

  朱常澍長長吐出一口氣,感覺胸中那塊堵了一夜的石頭,終於落下了。

  他轉過身,繼續往東宮走。

  這次,腳步穩了,也輕快了……

  陽光很好,宮道很長。

  而他,還有很多要學。

  乾清宮中。

  田義捧著新沏的茶進來,輕輕放在御案上。

  “陛下,喝口茶潤潤喉。”

  朱翊鈞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忽然問道:“田義,你覺得太子方才……聽進去了嗎?”

  田義躬著身,斟酌著詞句:“老奴瞧著,殿下出去時腳步雖有些虛,但走到丹陛下時,停步回頭望了一眼,那眼神……像是明白了些什麼。”

  “是嗎?”朱翊鈞淡淡一笑,“但願吧。”

  他放下茶盞,手指在案上輕輕敲著,那節奏很慢,像在思索什麼。

  “田義,”朱翊鈞忽然開口,“你說,太子若真想構陷一個人,會選誰?”

  田義愣住了。

  他抬起頭,看著天子。

  朱翊鈞的神色很平靜,不像在問什麼要緊事,倒像在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