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老者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追憶的光芒,他輕輕摸了摸孫女的頭,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見過……爺爺在都察院門口見過一回海老爺出巡。那時候啊,他穿著洗得發白的官袍,可那眼神,就跟這神像一樣,亮得很,好像能照到人心裡去。”
“街上的百姓,都自發地給他讓路,喊著‘青天老爺’……”
老人的聲音漸漸低沉,彷彿沉浸在那遙遠的回憶裡。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學著大人的樣子,笨拙地合十小手,向著神像拜了拜。
殿外,鞭炮聲、嬉笑聲不絕於耳,一片人間煙火氣。
那持笏而立的紅色神像,靜默地注視著殿外繁華盛世,香火繚繞中,彷彿流露出欣慰之色。
然而,同一片夜空下,萬里之外的倭國本州島,氣氛卻截然相反。
這裡沒有慶典,沒有香火,只有死亡的氣息。
戚繼光率領的明軍主力,已經開始了下一步的軍事行動。
正與依託山地拼死守護京都最後門戶的倭軍精銳,在一條狹窄的山谷隘口展開慘烈廝殺。
這裡,距離倭國京都,已不足百里。
“轟隆——!”
“砰砰砰——!”
“放箭!壓制左側高地!”
“刀盾手頂住!長槍手跟上!”
………………
第1101章 倭國的京都保衛戰 1
火炮的怒吼在山谷間迴盪,震得地動山搖。
火銃齊射的鉛彈如同疾風驟雨,潑向倭軍陣地。箭矢帶著淒厲的尖嘯,在空中交織成死亡的羅網。
明軍士兵們披著沉重的鎧甲,喊著號子,頂著滾木礌石和零星的鐵炮射擊,沿著陡峭的山坡向上仰攻。
倭軍的武士們則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揮舞著雪亮的倭刀,從工事後躍出,進行著瘋狂的反撲。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金屬撞擊的刺耳聲、利刃入肉的悶響、垂死者的哀嚎、雙方士兵瘋狂的吶喊……匯聚成一曲比華蓋殿內任何樂章都更加真實、也更加殘酷的戰爭交響曲……
戰鬥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明軍憑藉更優的裝備、嚴整的陣型和高昂計程車氣,終於撕開了倭軍的防線,殘存的倭寇丟下大量屍體,潰退入更深的山林。
明軍佔領了這道通往京都的咽喉要道。
廝殺聲漸漸停歇,山谷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硝煙味。
在一處剛剛經歷血戰的倭軍廢棄營寨角落,幾個明軍老兵靠著殘破的木柵,癱坐在地上。
他們渾身浴血,甲冑上佈滿刀痕,疲憊得連手指都不想動。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兵,從懷裡哆哆嗦嗦摸出一個凍得硬邦邦的餅子,用力掰開,遞給旁邊的同伴一半,聲音沙啞得像是破鑼:“兄弟,哪……哪裡人啊?”
旁邊那個年紀稍輕些,但眼神同樣滄桑計程車兵接過餅子,塞進嘴裡費力地啃著,含糊不清地回道:“江……江西吉安府的。老哥你呢?”
“俺?俺是山東登州的。”刀疤臉老兵嘆了口氣,望著遠處漆黑的海面,那裡隱約可見本方水軍營地的零星燈火:“他孃的,這大過年的……還在跟這群倭崽子拼命。”
“是啊……大過年的……”江西兵也停下了咀嚼,目光有些空洞:“家裡……這會兒該圍爐守歲了吧?也不知道俺娘……身子骨還好不……”
旁邊另一個一直沉默的老兵突然低聲道:“俺娃……應該又長高了一截吧……去年離家的時候,還只會叫爹……”
一句話,讓幾個鐵打的漢子都陷入了沉默。
寒風颳過,捲起地上的雪沫,打在臉上,生疼。
過了好一會兒,那刀疤臉老兵才猛地吸了吸鼻子,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把臉,甕聲甕氣地說:“早點打完……早點回家。”
“是啊……回家。”
江西兵喃喃地重複著,將最後一點餅子碎屑倒進嘴裡,彷彿那是什麼無上的美味。
幾個人不再說話,只是靠得更緊了一些,在異國他鄉這冰冷殘破的戰場上,望著同一片看不到故鄉星辰的夜空,默默咀嚼著“回家”這兩個字所帶來的、唯一的一點暖意和念想。
遠處的海濤聲陣陣傳來,彷彿在為這些遠征的將士,低吟著一曲無聲的思鄉曲。
而紫禁城華蓋殿內的盛宴笙歌,與此地的血腥死寂,構成了這個年元旦,最諷刺也最真實的兩個世界……
現在的戚繼光,是全面朝倭國京都進軍……
整個京都附近,西國大名們動員了諸多計程車兵,精壯,甚至是給普通的倭人老百姓派發武器。
要求抵抗到底。
原本十二月初的戰事,打的還叫一個系統。
還像是兩國正規軍打仗。
可倭國村落的百姓,參與了戰爭。
他們開始偷襲明軍主力的輜重部隊,這也讓整個戰爭局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戚繼光下令。
沿途若有不軌者,格殺勿論。
也就是這樣一個軍令。
明軍開始了殘酷行軍。
路上的所有村鎮,若不及時的表示臣服,並奉獻臣服的重禮,都要面對屠殺。
因為這個時候,大明的軍隊,已經分不清誰是敵人了。
德川秀忠的書信,在倭國這片戰火紛飛中,終於到了戚繼光的手上。
連綿的軍帳和遠處起伏的山巒在黑夜中似乎融為一體。
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硝煙味與營中升起的炊煙混雜在一起,提醒著人們這裡距離慘烈的戰場僅一步之遙。
中軍大帳內,炭火盆燒得正旺,驅散著冬日的寒意。
靖國公、徵倭大將軍戚繼光端坐在主位之上,並未卸甲,只是解下了頭盔放在一旁。
他雖年過半百,但腰背依舊挺直如松,面容沉毅,目光銳利地審視著鋪在面前案几上的軍事輿圖,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敵我態勢。
連日征戰,雖進展順利,但倭軍依託本土作戰的韌性和複雜地形進行的頑強抵抗,也讓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帳簾被輕輕掀開,親兵統領引著一名風塵僕僕、作商人打扮卻難掩精幹之氣的男子走了進來。
那人見到戚繼光,立刻跪倒在地,從貼身的夾層中取出一封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書信,雙手高舉過頂,低聲道:“靖國公,夜不收王七,奉命潛入敵後,幸不辱命,攜德川家密信歸來……”
戚繼光眼中精光一閃,放下手中的硃筆。
德川家的密信?
他不動聲色,對親兵統領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立刻出帳戒備。
“呈上來。”戚繼光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王七恭敬地將書信遞上。
戚繼光接過,入手微沉,拆開層層油紙,露出了裡面質地精良的倭國紙張和熟悉的漢字筆跡。
他先是快速瀏覽了末尾的落款和印章——“德川秀忠頓首”,確認無誤後,這才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起來。
帳內一片寂靜,只有炭火偶爾發出的噼啪聲和戚繼光沉穩的呼吸聲。隨著閱讀的深入,他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眉頭微微蹙起,手指無意識地在案几上輕輕敲擊著。
信中的內容,正是德川秀忠在濱松城天守閣內,與酒井忠次密轴釋懴碌耐墩之書。
信中,這位新繼位的德川家督言辭懇切,甚至帶著幾分卑微:“……外臣秀忠,泣血再拜於大明靖國公戚元帥麾下……先父誤信奸佞,妄圖借力上國,然天兵神威,雷霆萬鈞,先父已遭天譴,實乃自取……秀忠年幼德薄,深知罪孽深重,然一族存亡,繫於一線,不敢不冒死陳情……”
“……石田三成等輩,挾偽皇,號令諸藩,名為討逆,實為滿足一己私慾,禍亂日本……秀忠不得已,暫作屈從,虛與委蛇,然心向大明,天地可鑑!此絕非虛言狡辯,實為存續家族,以待王師之無奈之舉……”
“……若蒙大明皇帝陛下不棄,元帥恩准,允我德川家為大明藩屬,永世鎮守東瀛,秀忠願效仿古之吳越,暗中積蓄,以待時機。”
“待天兵與石田逆僦髁Q戰於畿內之時,秀忠必舉德川全力,自東向西,猛擊其側背!斷其糧道,亂其軍心,助天兵一戰而定乾坤!”
“此乃秀忠與德川家獻給大明之投名狀,亦是贖罪之微末心意……成敗利鈍,秀忠一力承當,唯乞元帥與陛下,能給德川家一條生路,使家名得以延續……”
讀完最後一行,戚繼光緩緩將信紙放下,目光投向帳外漸沉的夜色,久久不語。
他臉上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反而是一片深沉的凝重。
之所以,明軍會大舉壓上,就是因為德川家投降了。
德川秀忠的提議,無疑極具誘惑力。
若真能有一支熟悉倭國內情、且有一定實力的部隊在關鍵時刻從背後給石田三成聯軍致命一擊,無疑將大大減少明軍的傷亡,加速戰爭程序,甚至可能提前鎖定勝局。
但是……風險同樣巨大。
這會不會是德川家的詐降之計?
意圖引誘明軍冒進,然後與石田聯軍裡應外合?
德川秀忠一個剛剛繼位、根基未穩的年輕人,是否有能力掌控局面,履行諾言?
帳內炭火噼啪,映照著戚繼光沉思的臉龐。
他腦海中飛快地權衡著利弊,推演著各種可能性。
良久,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封密信,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冷峻而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並沒有立刻做出決斷,而是將信仔細地摺好:“勞煩你在走一趟,將這封信交給熊本城的寧國公,本公等著他的回信。”
“是……”
第1102章 倭國的京都保衛戰 2
戚繼光在本州行軍,而李成 梁卻在九州島上過著土皇帝般的生活。
李成梁不是一個能吃苦的人,在遼東的時候是這樣,在朝鮮的時候也是一樣,而到了倭國來,也是如此。
他的日子又奢侈起來了……
下面有能力的將領,幕僚,將九州島治理的井井有條,雖然,暗中還有些在逃武士蓄意址矗麄円呀浄黄鸫罄嘶恕�
九州島,熊本城。
相較於本州前線的烽火連天、局勢詭譎,此時的九州島在明軍近兩年的經營下,已初步顯現出一種戰亂後的秩序與平靜。
熊本城,如今已成為大明寧國公、徵倭經略使李成梁的鎮守之所和治理中樞。
萬曆二十三年,正月初四,夜不收王七終於憑藉明軍控制的相對安全的海路和商道,將德川家的密信帶回了熊本城。
李成梁端坐在虎皮大椅上,雖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一雙虎目不怒自威。
他屏退左右,只留下絕對心腹,這才接過王七呈上的、由戚繼光親筆密封的信函。當他拆開閱讀,看到德川秀忠那卑辭厚禮、甚至提出要背後捅石田三成刀子的密信內容時,饒是他久經風浪,也不由得愣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絲極其古怪的神色。
“德川秀忠?”李成梁放下信紙,手指敲著桌面,喃喃自語,語氣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和玩味:“這老狐狸德川家康……這才幾天功夫,就換了他兒子來跟老子打交道了?他孃的,這老狐狸精明一世,算天算地,可算到他自家這麼快就消號了。”
他抬眼看向疲憊不堪的王七,確認道:“王七,靖國公那邊,除了讓你送信,可還有其他交代?”
王七強打精神,恭敬回答:“回帥爺的話,靖國公只說,將此信呈送帥爺,一切……等著帥爺您的回信定奪。”
李成梁點了點頭,粗獷的臉上神色變幻。
他深知此事關係重大,絕非一人可決。
“嗯,本帥知道了。你一路辛苦,先下去好生歇息,。此事關係軍國大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分。”
“小人明白!”王七行禮後,被親兵攙扶下去。
王七退下後,李成梁並未立刻動作,他獨自在書房中踱步良久,反覆權衡。
直到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五,他才秘密召集了麾下最核心的幾位幕僚,以及少數幾位對倭國情勢、特別是對德川家及其周邊勢力有深入瞭解的降倭通事,也就是倭人的官職。
密室內,炭火無聲燃燒。
李成梁將戚繼光的意思和德川秀忠密信的內容簡要告知眾人。
一位資深幕僚捻著鬍鬚,沉吟道:“大帥,德川秀忠此子,年未弱冠,驟登高位,內有不穩,外有強鄰,其急於尋找靠山,情有可原。此信言辭懇切,且願以襲擊石田聯軍為投名狀,若為真,確可大大減輕靖國公正面壓力,加速戰局。”
另一位熟悉關東形勢的通事則持謹慎態度:“大帥,不可不防!德川家康以隱忍狡詐著稱,其子雖年輕,難保不是效仿其父,行緩兵詐降之計!”
“若我軍輕信,冒然與其約定,屆時他臨陣倒戈,或洩露我軍計劃,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通事早些年是島津家的家臣。
“是啊,關鍵在於德川秀忠能否真正掌控德川家殘餘力量,以及他是否有決心和能力履行承諾。”
眾人爭論不休,利弊分析得極為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