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包括一干六部九卿大臣。
當然也有很大一部分,心裡面多少有些想法。
而這些官員大多數都是勤勤懇懇,為官之時,心思比較直,生活較為貧苦的。
這些人是真信聖賢書。
他們總覺得泱泱大國,禮儀之邦,在海上給人家打仗,打贏了,把人家的財物全部搶過來自己用,這……這跟聖人的教誨,多少是有一些背道而馳吧。
而且這是開了一個不好的頭啊。
咱們大明朝不能關起門跟自己人講禮儀,樹新風,出了門就掄刀子,搶東西吧……
這,這不就是典型的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嗎。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整個朝廷的風氣也多多少少會受到影響的,水師計程車兵們向前看,滿朝文武向前看,誰來講理啊。
而在這些心裡面有其他想法的官員中。
海瑞一個。
李成梁也算一個。
在海瑞看來,南邊也打仗了,北邊也不安生,皇帝陛下好像不會去約束那些想要戰功的將軍,相反,皇帝不約束,他也不願意讓都察院去約束。
不過,海瑞雖然心裡面不滿意,只裝在心裡面,並沒有去覲見天子,再去論戰。
這麼多年,君臣二人因大明朝對外的戰事,對峙了多少次了。
可他從來沒有真正的說服過天子。
也可以說,他從來沒有真正的辯過天子,有的時候,甚至落了下風。
所以,他現在多少也不願意管了,他將自己更多的精力放到民間去,放到百姓身上。
而李成梁心裡面不舒服,可不是管什麼禮儀之邦這些表面的事情。
讓他不舒服的是,傳言天子要加封陳璘加太子少保,加從一品建威將軍。
他從隆慶,萬曆兩朝在遼東廝殺,直到萬曆九年,才加太子少保啊,現在陳璘在海的那邊贏了一小場,陛下竟然都要給他太子少保嗎。
聽完下面將領彙報之後,他直接開口說道:“兩三千人,本公還以為,殺了兩三萬,擒了倏艿氖最I呢……"
"就幾個小蝦米,瞧瞧京師這幫官員們傳的,還太子少保,那要多大的功,這幫官員胡說八道,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當然,傳言只是傳言。
太子少保的加封,從訊息開始,在真正的加賞旨意下來之前,皇帝陛下都沒有在人前承認過。
官員們討論福建戰報的熱情只持續了兩天。
到了正月的十九日。
在申時行的奏請下,朝廷開始廷選入閣輔臣。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六部九卿廷選,各朝廷勢力都想著抓住這次機會。
選了三次,遞呈御前三次,被否了三次。
有資格的人幾乎都過了一遍。
而在第四次的時候,得天子允許。
戶部左侍郎,王用汲,入閣參事……
原太僕寺少卿司汝霖調任兵部,擔任左侍郎,入閣參事……
兵部尚書方逢時,加東閣大學士,入閣參事……
工部尚書潘季馴,加華蓋殿大學士,入閣參事……
加上,張四維,張學顏,申時行三人。
此時閣臣已經有了七個。
但潘季馴執掌工部,雖然入閣,但並不像其他幾人一般,每日都要去內閣打卡,這是朱翊鈞給的恩典,治理黃河還是此時工部尚書的重中之重。
實際上的內閣班子,是以內閣首輔申時行為中心,涵蓋戶部,禮部,兵部三個部衙的內閣班子六人組,四人為大學士,兩人未晉升大學士……
張居正去世兩個多月後,內閣完成了重組,同樣也是自嘉靖始,平均年齡最小的一個班子……朝氣蓬勃。
………………
二月,東南沿海的料峭春寒被正午日頭烘散。
福寧港的商埠碼頭蒸騰著熱氣,來自呂宋的胡椒、暹羅的香米堆成小山,赤腳的挑夫們踩著跳板穿梭如蟻,竹槓壓在肩頭的吱呀聲混著南洋水手的俚語,在鹹腥的海風中翻湧……
葡萄牙商船“聖安號”的甲板上,大鬍子商人佩德羅將黃銅望遠鏡抵在眼窩,鏡片後的藍眼睛突然睜大。
遠處海天相接處,原本澄澈的蔚藍泛起霜白,像是被誰潑灑了一斛碎銀。
不多久,海面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大明戰船。
“聖母瑪利亞!是大明的水師,他們從爪窪回來了。“
五十餘艘列成雁陣破浪而來,硃紅船身裹著銅釘,船舷兩側黑洞洞的火炮泛著冷光。
當為首旗艦駛過商船群時,甲板上的明軍甲冑如同流動的赤金,船樓高處的纛旗獵獵作響,繡著“陳”字的黑底龍紋在風中舒展,彷彿一頭甦醒的巨獸。
碼頭上突然安靜下來。
“去年經過馬六甲的時候,就知道明軍在跟荷蘭人打仗,荷蘭人應該吃了不少虧啊。”
“活該!他們搶了里斯本的商船,我們總督不敢挑起戰爭,就該讓他們嚐嚐大明火炮的滋味,被掠奪的滋味。”
戰船經過港口,徑直的朝著十里外的軍港駛去。
船尾犁開的浪濤翻湧如雪,驚得近海的漁舟紛紛避讓。
當最後一艘戰船的尾影消失在防波堤後,碼頭上突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挑夫們重新扛起貨物,號子聲比先前更響亮三分……
這些在港口上討生活,賣力氣的百姓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歡呼,明明大明的繁華,他們是享受不到的……可他們依然歡呼……
第774章 種樹將軍
福建軍港的海風裹著鹹腥掠過望海臺,副總兵王銘與一名葡萄牙的公使,一名西班牙的公使並肩立於觀禮臺前沿。
西班牙人也到了南洋,也與大明朝建立了聯絡,而葡萄牙人算是跟大明朝有盟約,此番,也沒有人去邀請兩國的公使前來。
他們是在得知爪窪的戰事後,自發的來到了福建,特別是葡萄牙,派出了兩波使臣,一隊來到了福建,另外一隊去了寧波。
日月旗幟在三人頭頂獵獵作響,旗杆上的銅鈴隨著風勢發出清越鳴響……
十二面繡著"肅靖海疆"的玄色戰旗沿防波堤排開,旗角掃過新刷桐油的棧橋……
葡萄牙公使佩德羅轉動著自己的眼睛,絳紫色天鵝絨手套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寶石,他時不時的朝著身後望海臺最高處瞟去。
那裡才是真的大人物。
聽說福建的總督凌雲翼也來了,兩廣福建級別最高的大明官員。
而這個佩德羅的訊息不是空穴來風。
一向很少露面的總督大人凌雲翼,也早早的站在了瞭望臺上,拿著望遠鏡望著海平面。
而在他身邊站著的是馮安。
馮安此時雖然沒有進入司禮監,可已經是天子近侍了,他來到福建船傳旨,可見皇帝對其的重視。
在兩人身後一眾的逡滦l,以及諸多總督府,巡撫衙門的官員。
萬曆六年,凌雲翼巡撫福建,萬曆八年加兵部尚書銜兼右副都御史,總督福建,巡撫廣東……也是陳璘背後的大靠山,當年一起剿過匪平過叛,扛著鋤頭種過樹……
這也是題外話,兩人都喜歡種樹,字面意義的種樹。
特別是陳璘,一沒事,就種樹,在汕頭的南澳島上,每次水師操練,到了那裡,他就去小住半月,幹嘛,種樹。
在另外一個時空的後世南澳群山鬱鬱蔥蔥,枝繁葉茂,那些樹齡超過四百多歲的老樹,見證了“植樹將軍”在山上揮汗種樹的場面……當然,石碑也是記載的清清楚楚。
他跟凌雲翼都認為造林綠化是政事,是造福子孫後代的大事。
當然,這裡面有沒有凌雲翼的影響就不得而知了。
凌雲翼放下望遠鏡,看向馮安:“馮公公,這裡風大,不如您先回去,待到陳總兵返回之後,我在派人去通知您。”
馮安一臉笑意:“得了旨意,要在陳總兵凱旋之時,第一時間將旨意宣讀,怎敢偷懶呢。”
“馮公公這份差事著實辛苦……”
他話音未落,“咚咚咚——”岸邊便響起了戰鼓聲。
凌雲翼神色一凜,拿起望遠鏡重新看向海上,海風猛地掀起他的緋袍下襬,露出內襯暗繡的海水江崖紋……
馮安下意識往前半步。
低沉的戰鼓聲三長兩短的節奏震得棧橋木板微微發顫。
葡萄牙公使佩德羅原本還在與副總兵寒暄,此刻也攥緊了天鵝絨手套,看向了海面。
大明朝滿載而歸的遠征船隊回來了。
戰鼓如雷,戰船犁開銀浪,旗艦破浪而來。
甲板上陳璘身披玄鐵鎖子甲,猩紅披風被海風捲成獵獵戰旗。
隨著錨鏈墜入海中,頭戴雉翎的親兵們如黑色燕群躍下戰船。
佩德羅剛要邁步,想著上前迎接的時候,副總兵王銘章突然橫臂攔住:"公使且慢!”
話音未落,便見馮安已在十餘名逡滦l拱衛下疾步上前,明黃絲絛纏繞的聖旨卷軸在陽光下泛著金芒。
而這個時候陳璘率領著將領們已經走到了棧橋上,他看到宮裡面來的天使,當下心中一喜。
“大明福建水師陳璘接旨……”
戰鼓聲熄,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唯有海浪拍岸之聲。
而陳璘以及身後的諸多水師將領趕忙下跪。
馮安展開明黃聖旨,金絲繡就的十二章紋在日光下流轉生輝:“奉天承呋实郏t曰:朕承天命御極,夙夜憂勤,豈容外夷犯我海疆?今紅毛荷蘭番寇,盤踞爪窪,劫掠我朝貢商船,炮擊我巡哨艨艟,僭越之罪,擢髮難數!”
“福建水師總兵陳璘,忠勇性成,韜鈐素裕。率虎賁之師跨海撻伐,於驚濤駭浪間布八陣奇郑岳做畡萜萍t毛艨艟,攻佔爪窪全境……”
“此論P天朝聲威於萬里滄溟,顯華夏正氣於蠻貊之邦!"
“著晉升加封陳璘為建威將軍,賜蟒袍一襲,蟒紋四爪騰雲,彰顯虎臣威儀,玉帶一條,環綴東珠九顆,蔭一子入國子監讀書,敕建'靖海'牌坊於其祖籍,浮雕海戰圖、勒石銘功,永為後世楷模!”
聖旨末端硃砂御筆硃批閃爍,馮安提高聲調:"待卿班師返閩,即刻呈奏請功冊,朕當按功行賞,使忠勇之士各得其所!望爾等效法陳璘,共衛大明萬里金甌!欽此!”
馮安宣讀完旨意,望著跪在低上的陳璘,尖細的嗓音難得帶了幾分暖意:“陳璘將軍,陳總兵接旨吧。”
陳璘甲冑相撞,雙手高舉過頂,聲震雲霄:“臣陳璘接旨!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眾將轟然伏地,山呼聲響徹軍港……
馮安踩著金絲皂靴上前兩步,將聖旨鄭重放進陳璘掌心:”起來吧,將軍。”
陳璘在道了聲謝恩後,這才站起身來。
“陛下得到你的戰報後,可是高興得很。連夜遣了逡滦l八百里加急傳訊,走到半路又覺著草率——這麼大的功勞,哪能少了宣旨的排場?這不,就怕了我前來了……”
馮安說話時,磚頭看向了身後不遠處觀禮的番邦公使:“陛下還特意交代,若福建水師暫無戰事,將軍整好請功冊後,可親自帶著入京,天子等著在武英殿聽你細細講那爪哇海戰的妙處呢……”
陳璘瞳孔驟縮,鎖子甲下的手指微微發顫。
自萬曆二年平叛後,他已有八年未踏入京城。
“末將...末將定當儘快整備文書,星夜啟程!”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如今看來,自己這棵樹,已經進入到了天子的眼中了……
第775章 擬設總督
風向。
這兩個字太美妙了。
對於此時的大明朝來說,亦是如此。
可透過問題的表面去看深層次的東西,並沒有那麼複雜。
無非就是東風壓倒西風,西風壓倒東風,而那些剛剛出頭的小草,只能隨著風勢來扭動自己的身軀,當然,即便是參天大樹,也無法獨善其身。
現在的大明朝,正陷入一種糾結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