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375章

作者:光頭李三

  話音未落,雪影馬突然前蹄輕揚,在凍土上叩出清脆聲響,墨玉般的眼珠轉了轉,竟似聽懂了聖意般連連頷首……

  張國之望著這一人一馬的互動,喉間泛起酸澀。

  他從未見過九五之尊如此溫柔的模樣,此刻的陛下不是皇極殿中不怒自威的帝王,倒像是鄉間疼愛坐騎的少年郎。

  隨著朱翊鈞利落地翻身上馬,二十餘名逡滦l齊刷刷翻鞍,玄色勁裝與銀白刀鋒在初陽下交織成冷冽的光帶……

  蹄聲漸遠時,老漢從小院子中走了出來。

  晨霧散去,他望著官道上揚起的淡淡煙塵,那些比官軍還要矯健的馬匹馱著神秘的客人消失在視線之中。

  “哪家的貴人啊……”

  “難不成是老朱家的貴人……”

  “今年,是,是萬曆九年,年齡相仿啊……”

  “哎,我還真敢想,要是皇帝,能放著金窩銀窩不住,偏偏過來住草窩……”

  說完之後,老漢苦笑一聲,手中正是朱翊鈞給的銀子,他看著朱翊鈞一行人遠去的方向,許久……

  遠處傳來幾聲馬嘶,驚起樹梢寒鴉,撲稜稜的振翅聲裡,老漢望著空蕩蕩的土路,把疑惑吞進了肚裡。

  ………………

  腰山鎮南,位於保定府曲逆縣,是第二批華夏傳統村鎮。

  明洪武年間,得詔令,朝廷從山西洪洞縣遷來的移民在此墾荒種地,蓋舍織布,遂成村莊,集鎮。

  朱翊鈞騎著雪影馬,帶著一眾護衛趕到了集鎮上。

  入眼望去。

  熱鬧啊。

  眼前的腰山鎮集市早已沸反盈天,熱騰騰的蒸汽裹著驢肉香衝破晨霧,與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攪成一團。

  他忽然想起自己收納的清明上河圖,此刻方知畫中盛景不過是紙上春秋。

  北京城的繁華是琉璃瓦下的金樽玉盞,而這集鎮的煙火氣,卻是實實在在從粗陶碗裡、從沾著泥點的手掌間騰起來的……

  這是屬於普通百姓們熱鬧的十里長街。

  "陛下,這集市魚龍混雜......不然,派些人進去買些吃食即可……"張國之話音未落,朱翊鈞已經翻身下馬。

  張國之知道,這個集市,陛下肯定是要趕了。

  當下也只能閉嘴不言,帶著一眾護衛跟隨皇帝陛下進入了集市之中。

  早春的風裡飄著糖霜與炭火的焦香,他望見茶棚下老者捧著粗瓷碗吸溜羊湯,碗沿凝著層透亮的油花……

  賣炊餅的婦人掀開竹篾粚希嘴F裡蒸騰出麥面的甜香……

  身著補丁粗布的農人與穿斜襟短打的商販摩肩接踵,腰間掛著的銅菸袋、竹篾筐在推搡間叮噹作響……

  最惹眼的是街角那排貨攤,麵醬罈子摞得比人高,壇口蒙著的荷葉被風吹得簌簌響……

  賣藥材的郎中鋪開虎皮膏藥,正給老漢推拿肩頭……

  繡孃的繃架上,牡丹花樣的肚兜在日光下明豔得灼眼,確實好看。

  朱翊鈞駐足看了片刻,只把繡娘羞的臉紅,這年輕人,怎麼在這裡眼睛拉絲的看著別人逢女子肚兜呢……登徒子,要不要報官啊……不過,這年輕人長得還挺白的……

  “公子,前面有一家火燒店,公子要不……”

  朱翊鈞聞言,回過神來,隨後離開了人家女子的攤位……

  驢肉火燒店就在十字街口,匾額上"漕河老鋪"四個字被煙燻得發黑。

  掌櫃的赤著胳膊在案板上摔打麵糰,案板震得牆角陶罐嗡嗡作響。

  "客官裡邊兒請!要肥要瘦?"夥計扯開嗓子招呼,圍裙上還沾著驢油。

  朱翊鈞揀了張木桌坐下,張國之過去報飯。

  不一會兒,看著堂倌端來的火燒,熱湯——外皮烤得金黃酥脆,夾著的驢肉塊浸在老湯裡燉得透爛,朱翊鈞拿起來,咬一口湯汁順著指縫往下淌……

  不知是不是餓了,還是真的好吃,吃了一口,朱翊鈞舉起了大拇指:“好吃,好吃……”

  張國之等人散坐在四周,目光警惕地掃過每個食客。

  朱翊鈞卻將頭埋進碗裡,聽著鄰桌老漢談論今春的墒情,看跑堂的孩童穿梭席間收拾碗筷,忽然覺得這市井間的嘈雜,比乾清宮裡大臣們的奏對要動聽百倍……

第682章 天子南巡 6

  驢肉火燒店裡蒸騰的熱氣裹著蒜香,朱翊鈞剛咬下第二口火燒,木門檻便被踏得吱呀作響。

  “讓讓……”粗獷的嗓音震得房樑上的灰簌簌往下掉,三五個漢子簇擁著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闖進來。

  那男人穿著簇新的青布長衫,腰間懸著黃銅煙桿,大剌剌往八仙桌前一坐,靴底沾著的泥點子甩得滿地都是。

  吃餅的朱翊鈞也看到了那個男人。

  心想。

  哎,這要是發展順利的話,不就讓自己逮到一個欺男霸女的惡霸嗎?

  故事,這不就來了。

  “李保正今兒來得早啊……”在前面甩餅子的掌櫃堆著笑湊上前,圍裙在油膩膩的手掌上蹭了又蹭,親自前來招待:"還是老規矩?二斤驢肉配蒜汁,溫兩壺黃酒……"

  “算你識相……快點……”李保正翹起二郎腿,銅煙桿敲得桌面咚咚響。隨從早從袖中摸出錫壺,琥珀色的黃酒順著壺嘴流進粗陶碗,在清晨的光線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朱翊鈞抬眼瞥了一眼,正巧對上李保正斜睨過來的目光。

  這一眼不過電光火石,李保正卻猛地放下酒碗。

  保正主要負責維護地方治安、管理戶籍、調解鄰里糾紛等事務,是官府在基層社會治理中的小吏。

  他們需要協助官府傳達政令、徵收賦稅,同時也承擔著維護地方秩序和穩定的職責,在鄉村社會中扮演著較為重要的角色,起到連線官府與百姓的橋樑作用。

  朱翊鈞是大明朝的皇帝,而,保正就是這腰山鎮集市上面的土皇帝。

  兩人碰面,多少犯了“王不見王”的忌諱……

  這個時候,這哥們才發現,店裡今兒竟擠了不少生面孔,角落裡那年輕公子尤為扎眼。

  他身旁六個精壯漢子看似隨意坐著,實則呈半月形將人牢牢護在中間,個個腰板挺直,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每個角落。

  更讓李保正脊背發涼的是,他注意到那個公子,靴子上的玉石突然折射出冷光……

  靴用的是西域進貢的烏牛皮,表面泛著幽幽暗光,靴頭處竟用金絲鑲著三顆鴿血紅寶石。

  這等稀罕物件,別說是在腰山鎮,就是保定府衙也難得一見……

  李正喉頭滾動,酒意瞬間醒了大半。

  他下意識的起身,想湊近細看,卻被張國之猛然起身攔住去路。

  "留步。"張國之鐵塔般立在桌前,擋在了他的身前,腰間跨刀的鯊魚皮刀鞘泛著冷芒。

  幾個跟著保正的隨從,不饒張國之了。

  “哎呀,我去……”

  “你們外鄉人,這麼囂張的嗎?”

  “把你們的牙牌拿出來,讓我們保正大人瞧瞧。”

  起的爭執驚得滿座食客紛紛側目。

  掌櫃的過來送驢肉的時候,看到這幕,趕忙上前:“大人,大人,都是外鄉人,不懂咱們這的規矩,您……您消消氣……”

  李保正抬手製止隨從,目光卻依然看著喝湯的朱翊鈞:“我瞧著那位公子面生……想跟他聊一聊…….."

  回應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張國之鷹目如電,直勾勾的盯著這李保正。

  直看得他後頸泛起冷汗。

  他慢慢退回座位,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煙桿,餘光卻始終沒離開那神秘公子。

  這窮鄉僻壤的小店裡,怎會突然冒出這般人物……

  原本李保正都要在店裡面喝酒喝一上午呢,此刻有了這變故,當下,便讓人打包,回自己在集市上的辦事處喝去了。

  而等到這哥們走了。

  朱翊鈞的飯也算是吃完了。

  朱翊鈞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朝站在一旁候著的張國之微微頷首。

  片刻後,掌櫃的搓著圍裙小跑過來,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殷勤:“公子還有啥吩咐?”

  掌櫃的實際也明白,朱翊鈞絕對不是簡單的過往行商。

  “方才那人......是何來歷?”

  掌櫃的慌忙搬過條凳,半躬著身子坐下:“哎喲,您問保正啊!這方圓十里誰不曉得李保正的名號?遠些的喊他李鐵蛋,像我跟他走的近些的,都叫保正。”

  他嘿嘿笑著,露出缺了顆門牙的嘴,"這集市上的大小事兒,離了他可轉不開……"

  朱翊鈞目光掃過油膩的桌面:“我剛剛看到,他吃飯不曾給錢啊……”

  “公子這話可折煞小人了……”掌櫃的急得直襬手,圍裙帶子都晃盪起來,"保正常來照顧生意,哪能收他的錢,這是咱們老百姓的福分吶!"

  “白吃白喝,總歸不妥。”朱翊鈞眉頭微蹙。

  掌櫃的突然湊近,壓低聲音道:"公子您有所不知,保正吃了我的飯,就是替我辦事兒。沒他照應著,保定府的公差三天兩頭來收稅,小店生意,賬本都算不清楚,這要是一直交稅,我這店怕是早關門大吉咯……"

  “就拿著咱們大明朝的皇帝,說要去南京,要從保定府城過,修路鋪橋,陣仗大著勒,要是沒有保正疏通上面的關係,這集市上的鋪子啊,都要關完了……”

  “我啊,這個時候,指不定在那個山溝溝裡面窩著,聽人使喚幹活呢。”

  “不就修了一條路嗎?”

  “公子你不懂下面的這些事,朝廷說是要修一條路,可官府,他會藉著這個由頭,把拖欠下來的活,全都給幹了,以前說徭役嗎,改了,說是去給官府幹活,官府就給銀子。”

  “這是好國策,可我們保定府窮的叮噹響,老鼠都不往府衙進,他拿來的銀子召人幹活啊,哎這皇帝陛下來的好,由頭立馬就出來了,把前兩年沒有乾的活,全給幹了,這修城牆的,疏通河道的啊……都來了……幹不完,根本就幹不完,之前還說著要自備乾糧。”

  “我們保正拿著他自己的錢,在我買了三千個燒餅,給我們鄉的人送去……”

  “不過又聽說,那個海青天,海老爺,打這裡一過,官府的人開始管飯了,這才是讓老百姓不至於幹活又出錢啊。”

  這個時候,朱翊鈞聽著,可是氣的不輕。

  徭役。

  這是一個社稷的根本。

  改的挺好。

  可下面的人,總有門路。

  “那些公差兇得很,沒保正擋著,咱們平頭百姓哪敢說半個不字?”

  話又轉到了現在的話題上。

  朱翊鈞沉默片刻,又問:“看這個保正他行事囂張,可曾做過欺男霸女的勾當?”

  掌櫃的猛地站起來,圍裙帶纏住了凳子腿:“公子這話從何說起!保正吃我的飯,辦我的事,要是他不吃,我才該著急哩……"

  見朱翊鈞一臉疑惑,他又重新坐下,拍著大腿解釋,”您瞧我這店的位置,正街最熱鬧處!要不是保正幫著。我們縣衙捕頭的親戚早把鋪子搶了去……咱不能不記人家的好啊……您說是不是,不管公子你怎麼看,我是給保正豎大拇指的……”

  “可他行事確實有些囂張啊。”

  “您不瞧瞧這是哪裡,也不是我說我們這裡,窮山溝子裡面出刁民啊,保正見誰都客客氣氣的,跟我一樣笑著迎人,他還怎麼管事,他還能管著誰啊……您說,是不是……”

第692章 天子南巡 7

  “您瞧著我,每日笑臉迎人,我可能是奸商啊,是壞人,您瞧著保正一臉橫肉,走到哪裡都帶著兩三個壯漢隨從,見誰都是板著臉,嗓門大,人家不一定是壞人……”

  “以前啊,還戍過邊呢……”

  “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這掌櫃的看著朱翊鈞臉色紅潤,白皙,穿的衣服雖然平平無奇,但鞋子可都是貴人們穿的。

  這明顯就是要假裝身份。

  弄不好就是府城下來的官。

  這掌櫃的確實受了人家李保正的恩惠,此時,多費些口舌,少做幾個餅子,也要給保正弄點好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