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313章

作者:光頭李三

  萬曆八年正月初八,杭州城的吆哟a頭騰起薄霧,十丈高的望仙橋下,漕船櫓聲攪碎了一河金鱗。

  西大街的綢緞鋪子剛卸下門板,晨光就潑進店堂,照著新到的十二匹織金妝花緞,緞面上牡丹紋在光影裡忽明忽暗,倒像是活過來似的。

  "王掌櫃,這批雲蹇墒勤s著清明前到的?"隔壁茶莊的周東家捧著紫砂壺踱進來,壺嘴還冒著龍井的清香。

  綢緞鋪的王有財撣了撣湖藍直裰上的浮塵,指著門外說:"您瞧這柳絮都飛成雪片子了,再晚三天,貴人們上香穿的春衫可就趕不及繡花了。"

  話沒說完,街上忽然響起銅鈴脆響,七八個垂髫小兒舉著風車追著賣飴糖的貨郎跑過,青石板路上滾落幾粒金燦燦的桂花糖……

  兩個掌櫃的看著孩子們跑遠,先是笑了笑後,而後,茶莊的周東家忽然湊近了低聲說道:“今年的生意可不好乾了……那些貴人們之前都是從我這裡定一百兩銀子一兩的茶葉,官衙裡面也是用著五十兩的,你猜,杭州府今年買的茶葉多少銀子。”

  “多少……”

  “五十個銅錢一兩,媽的,還討價還價了很長時間,哎……你這謇C,想來那些貴婦人們,也不敢多買了。”

  王掌櫃嘆了口氣:“是啊,南京城魏國公到來了,咱們的巡撫大人去了京師,有人說,皇帝點名讓他去的,只怕這次啊,凶多吉少,官府的人想著收斂一點也正常,不過,不用怕,只是一場風,這風吹過去了,也就這樣了。”

  自從涂澤民被召入京師,魏國公,南京的都御史來到浙江之後,整個浙江都處在一種特別怪異的環境下……官員們,特別是涉及到開海,有著極大許可權的行政衙門的主官,每日都是戰戰兢兢的。

  以往,過年大吃大喝的場景,一下子消失了,杭州城,寧波城今年的那些達官貴人們常去的酒樓,今年過年都歇業了。

  周東家搖了搖頭:“我看啊,這陣風要吹很長時間了,我啊,都準備去寧波開大茶坊了,咱心思活,生意能給達官貴人們做,咱也能給出苦力的老百姓們做,你還別說,我還真想跟老百姓們做生意呢……你啊,今年也進些粗布吧,這一兩年,不賠就算賺……”

  王掌櫃聞言點了點頭……

  正在兩人說話間,綢緞莊前來了一頂青帷小轎,裡面的貴婦人掀開簾角,露出半截藕荷色雲紋袖口。

  她看了一會兒綢緞莊,忽然被街角算命攤的幡旗吸引,那面褪色的"鐵口直斷"旗下,鬚髮皆白的老者正盯著卦盤上的銅錢出神。

  “算了,聽夫君話,今年就不添新衣裳了,去幫夫君問問前程。”

  藥鋪簷角下,兩個戴方巾的學徒正晾曬當歸。

  年長的那個嗅了嗅空氣:"東南風帶潮氣,後晌怕是要落雨。"

  年輕的學徒踮腳望望城隍廟方向飄來的香火煙:"師傅們說,春雨貴如油,清明前這場雨若是下透了,山裡的石斛能長到小指粗......"

  市集突然爆出一陣喝彩。

  一個波斯人牽的猞猁正在躥火圈,金毛畜生縱身一躍,圍觀人群裡的銅錢便雨點般砸進銅鑼……

  暮色初臨時分,錢塘門外的官道上騰起煙塵。

  守城兵卒剛要落鑰,忽見一車隊而來,十幾個護衛騎著高頭大馬,神色冷峻,周身散發著久居官場的威嚴氣場。

  打頭的護衛快馬向前,高聲喊道:“巡撫部堂大人回來了,快些開了城門!”

  兵卒們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開啟城門,躬身行禮……

  涂澤民撩開車簾,面色平靜地看著熟悉的杭州城街景,心中卻似翻湧的錢塘江水。

  涂澤民剛回到巡撫衙門,那些一直候在府衙的眼線便迅速行動起來。

  杭州城是浙江省級官員往來駐蹕之所,訊息如疾風般傳開,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還有杭州知府等一眾官員,紛紛放下手頭事務,匆忙趕來,想著得知此次部堂大人在京師如何……

  眾人在巡撫衙門大堂外等候,神色各異,交頭接耳,言語間滿是對涂澤民此番京城之行的猜測。

  “我還以為部堂大人這次凶多吉少,被扣在京城問罪了呢。”杭州知府小聲對身後的同知說道。

  同知皺著眉,微微搖頭:“是啊,魏國公到了南京,都御史也來了浙江,開海之事本就敏感,部堂大人進京,實在是讓人心憂,不過,能夠回來,就是說明,事情沒有那麼大……”

  本地的官員們是很慌的,他們的官印都已經被停用了,這大明朝開國以來,也就只有空印案的時候,有這麼大的波動啊。

  都害怕……

  雖然都覺得不可能,但這些官員,還都希望部堂大人能夠回來。

  只有涂澤民回到浙江。

  以往的事情,就會選擇冷處理,不會有那麼大的波動。

  不多時,涂澤民穩步走出,眾人立刻噤聲,齊齊行禮……

  “都起來吧。”涂澤民聲音低沉,目光掃過眾人,“此次進京,面聖述職,陛下對浙江諸事多有關心。”

  眾人屏氣斂息,靜靜等待下文,可涂澤民想來卻是不想說太多。

  右布政使劉於忍不住問道:“部堂大人,陛下可曾提及開海之事?還有這官場風紀整頓……”

  劉於是右布政使,管理的是整個浙江的政務,而涂澤民是巡撫兼任左布政使,但更多的精力還是放在開海上。

  涂澤民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陛下對開海利弊權衡再三,有了新的考量。至於官場風紀,諸位想必也有所察覺,這是大勢所趨,往後行事,都得收斂些……”

  “部堂大人,如今局勢不明,魏國公還在寧波,官印依然停用,我等該如何是好?”

  涂澤民看向眾人,目光堅定:“做好本職,順應時勢。開海雖有波折,但於國於民皆有大利,不可輕易放棄,但大家也莫要心存僥倖……寧波的那些人被抓,本官是知道的……”

  “本官舟車勞頓,有些事情,明日再跟大家說,大家先回吧。”

  “是,大人……”

  等到諸人都離開後,涂澤民對著身旁的隨從說道:"去寫兩個拜帖,今日連夜派人去寧波城,交給魏國公,都御史,寫道浙省三司拜會驛館,掌印官皆攜要務而至……"

第567章 名菜

  拜帖連夜從杭州城出發,馬蹄聲在夜色中急促響起,信使快馬加鞭朝著寧波奔去。

  月光灑在道路上,映照著他匆匆趕路的身影,這份拜帖承載著浙江一眾官員的心思與忐忑,在寂靜的夜裡傳遞著即將到來的會面訊息……

  第二日清晨,天色剛亮,涂澤民便帶著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等省府各級官員,浩浩蕩蕩地從杭州前往寧波。

  涂澤民坐在馬車裡,閉目沉思……在北京城的日子,涂澤民是擔驚受怕,一回到浙江,心也安定下來了。

  抵達寧波後,眾人分別在不同的驛館見到了魏國公和都御史劉政。

  雖然帶著那麼多官員前去,但這些官員去了,也只是打了一照面,真正要跟都御史,魏國公談事情的還是涂澤民。

  涂澤民與魏國公兩人分主賓落座後,魏國公徐邦瑞抬手示意,即刻便有人上茶。

  徐邦瑞是第八代魏國公,其父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草包國公徐鵬舉,嘉靖年間南京京營,振武營兵變,他竟被作亂計程車兵呼為草包,狼狽而走,全無名將風概。

  徐邦瑞是庶長子,其父徐鵬舉的夫人張氏早亡,沒有子嗣 。

  按照當時的制度,應該是庶長子徐邦瑞世襲爵位。

  但是徐鵬舉喜歡小妾鄭氏的兒子徐邦寧,請託於當時內閣首輔嚴嵩的兒子嚴世藩,封鄭氏為魏國公夫人,並請送徐邦寧到兵部學致浴�

  當時的兵部尚書劉採神態嚴厲的跟他說:“立嗣應該立長子,你既然喜愛小兒子,就應該把他安排在一個安穩的位置上,若是你的長子不來,兵部是不會接受你這個小兒子的。”

  徐鵬舉沉默不言。

  他就只把兩個兒子都送到了兵部。在北京數年,徐邦瑞一直勤奮好學兵事,在京營中也待了數年,與他那遊手好閒的弟弟完全不同。

  當然,為了能夠讓小兒子繼承爵位,這個草包國公又去巴結禮部,巴結高拱,被穆宗皇帝得悉後,下旨訓責了徐鵬舉,並且罰了他一年的俸祿,也絕了徐鵬舉費長利幼的想法。

  在徐鵬舉死後,最終徐邦瑞繼承爵位……

  徐邦瑞繼承國公爵位後,可是不敢有一刻忘記穆宗皇帝陛下的恩情,憑著忠眨偌由纤茸约旱母赣H要優秀許多,在萬曆五年,擔任了南京守備,掌管了軍權。

  茶香嫋嫋升騰,瀰漫在大堂之中。

  徐邦瑞輕抿一口茶,緩緩開口:“在南京待的時間長了,整日被困於那四方城牆之內,此次出來走一走,到了寧波,才真切感受到這開海之舉,果真是大有益處。瞧這寧波的繁華盛景,著實令人驚歎……部堂大人可是居功至偉啊……”

  涂澤民連忙欠身,恭敬回道:“全賴陛下聖明,才有這開海之善政。寧波能有今日之繁華,皆是陛下的功勞……”

  自開海之後,寧波港千帆競發,萬商雲集 。

  西洋的紅毛番、東洋的倭人,還有南洋諸國的商賈,紛至沓來。

  碼頭上堆滿了琳琅滿目的貨物,絲綢、瓷器、茶葉等中華物產,由此咄澜绺鞯亍6M獾南懔稀⒅閷殹⑵媲芍铮膊粩嗔魅氪竺鳌�

  城中街巷,人潮湧動,車水馬龍。

  無數百姓因這開海有了營生,或為船工,或做牙人,或經營店鋪,人口劇增,百業興旺,一片昌盛之象……

  徐邦瑞微微頷首,眼中露出讚賞之色,兩人就此話題展開,談古論今,對開海後的種種利弊、得失進行了深入探討,一時之間,大堂內只聞二人交談之聲,氣氛時而熱烈,時而舒緩……

  許久之後,涂澤民微微嘆息一聲,說道:“下官剛從京師返回,臨行之前,陛下曾言,我一到杭州,魏國公便要啟程離開了,不如魏國公多待上幾日,下官想邀請魏國公再去杭州城轉一轉,領略一番杭州的湖光山色與市井繁華……”

  徐邦瑞自然聽出了涂澤民話裡的意思,他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部堂大人的美意,心領了。只是此次出行,諸多事務纏身。陛下旨意我已明晰,不過,陛下可曾告知你,此次移營所需的軍費,需浙江承擔八萬兩。待我等走後,這銀子可要儘快移交至南京戶部。”

  涂澤民聽聞,心中先是一緊,旋即又鬆了口氣,原本還擔心魏國公另有深意,不願離去,如今看來,只是這銀子的事。

  他連忙應道:“魏國公放心,此事我自當全力辦妥。浙江定會按時將這八萬兩銀子移交至南京戶部,絕不敢有絲毫延誤。”

  說罷,兩人相視一笑,大堂內的氣氛也隨之輕鬆了些許 。

  與魏國公一番長談後,涂澤民馬不停蹄地前往都察院左都御史劉政下榻的驛館。

  見到劉政,涂澤民滿臉堆笑,拱手行禮:“督御史,塗某特來探望。”

  劉政起身還禮,臉上卻並無太多笑意,只是淡淡地說:“塗大人客氣了,快請坐。”

  兩人坐定,劉正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塗大人,此次我來浙江,所見所聞,實在令人憂心。開海之後,這浙江官場竟滋生出如此龐大的利益群體,實在超乎想象。”

  涂澤民心中一凜,臉上卻依舊保持鎮定,說道:“都御史所言極是。朝廷此前已以雷霆手段整治寧波港底層的咿D亂象,本以為能肅清積弊,看來還是不夠徹底。”

  劉政微微搖頭,目光如炬地看著涂澤民:“那些不過是皮毛。根子上的問題,還在上面。就算下面換了一批人,只要上面的利益鏈條不斷,亂象隨時可能死灰復燃。”

  涂澤民額頭微微沁出細汗,他何嘗不知劉正所言屬實,只是這其中牽扯的關係太過複雜,想要連根拔起談何容易。

  換句話來說,自己都有可能是這個根子。

  他勉強笑道:“都御史放心,下官定會全力清查,絕不讓朝廷失望。”

  劉正看著涂澤民,語重心長地說:“塗大人,你如今主政浙江,政績固然重要,但切不可為了政績,把不該捨棄的東西都捨去了。為官一任,當以百姓福祉、朝廷安穩為重。若一味追求表面的繁華與政績,而忽視了背後的隱患,日後恐成大患啊。”

  涂澤民站起身來,恭敬地行了一禮:“都御史教誨,塗某銘記於心。往後定當謹慎行事,嚴查官場弊病,還浙江官場一片清明。”

  魏國公徐邦瑞是武將,又是勳臣,皇帝讓幹啥就幹啥,見到涂澤民之後,也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可劉政卻是文官,還是監察的文官,在萬曆六年才從北京城調到南京來任左都御史,之前他可是在海瑞身邊呆了數年的副都御史,他的話就很直接……

  當日,會談結束後,到了第二日,魏國公便率領著從南京調遣過來的軍隊準備返回南京。

  看著魏國公帶著軍隊離去,整個浙江官場似乎都鬆了一口氣……官印重新啟用,寧波港也開了,原本在海上停靠的船隻,也紛紛進入入港口……

  眾人心中暗自揣測,看來朝廷還是要重用涂澤民巡撫大人的,這場風波或許就要平息了……

  然而,就在眾人逐漸放下心來,以為事情已經平息之時,京師又來了新的訊息。

  都察院的王道成即將到浙江來擔任按察副使……人已經在路上了。

  這一訊息瞬間打破了浙江官場短暫的平靜,剛剛送走魏國公,都御史,轉眼又從北京城來了一個按察副使,此來,不就是為了專門監察浙江本土官員的嗎。

  涂澤民得知這個訊息後,心中也是一沉。

  王道成的到來,究竟是協助按察使整頓浙江官場,還是監視自己呢……

  正月十一日,杭州城西子湖畔的望潮樓。

  三樓臨湖的"煙雨閣"裡,十二扇雕花槅門盡數敞開,晚風穿堂而過,將八盞琉璃宮燈吹得輕輕搖晃。

  涂澤民站在朱漆欄杆前,望著樓下緩緩駛來的一輛馬車。

  馬車剛剛停穩。

  急性子的王道成便跳下了馬車。

  看著望潮樓,以及眼前的西湖美景,冷笑一聲:“真是好地方啊,美景……美酒……美人……到處都是黃金白銀……人在這種地方呆久了,只怕自家祖宗三代都要忘了。”

  說話間,他看到了樓上的涂澤民,當即臉上的冷笑隨即轉成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道成兄!"涂澤民喚了一聲後,快步迎下樓梯。

  下了樓的涂澤民朝著迎面而來的王道成拱手:"京師一別,不過數日,沒成想在杭州還能得見。”

  今日上午的時候王道成才到了杭州城,得知訊息的涂澤民,便立即從寧波趕了回來,邀請王道成晚上用宴。

  王道成初來乍到,也不好直接拒絕。

  王道成拱手還禮:“部堂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此來,是要在部堂大人麾下做事,本想著在部堂大人返回杭州之後,在去拜訪,沒成想,還要讓部堂大人設宴……”

  “道成兄,這話外套了些,快,請……”

  “部堂大人請。”

  隨後,兩人一前一後上樓。

  兩人上樓後,分賓主落座。

  小廝迅速上前,為二人斟滿酒。

  酒過三杯,涂澤民放下酒杯,神色看似輕鬆,眼底卻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謹慎,開口道:“道成兄,此番你來浙江任職,定是能大有成就,說來慚愧,這些年,浙江的官員多多少少都有點問題,這是本官的失職之處啊……”

  王道成嘴角微微上揚,笑容裡透著幾分捉摸不透,說道:“部堂大人言過了,下官不過是奉陛下之命,來這魚米之鄉,盡些綿薄之力。只是初來乍到,諸多事宜還得仰仗大人提點。”

  “你也知道的,這些年啊,都察院中得天子詔令外派的,只有您,和下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