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是。他让卑职查过那个电话的来源,是一处公共电话亭,距离杨再兴家不远。”
“电话内容知道吗?”
“这就不知道了,孟科长也没说。”杨组长苦笑一声,“现在孟科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凶多吉少,局座,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针对这个话题,徐增嗯没说什么,蹙眉想了想:“先去他的办公室看看。”
“明白。”杨组长会意。
几人来到孟真的办公室,一番翻箱倒柜后,很快就找到了抽屉里的录音设备。
“打开,听听都录了些什么。”
几人的头顶上方,一盏吊灯安静地工作着着。只不过,一个早已安装在那里的微型窃听器,已将这里的一切对话传送到安装者的耳朵里。
而那个安装者,正是何商友安插的卧底——孟真的秘书陈坚定,今晚他趁孟真外出,悄然潜入对方的办公室,安装好了窃听器。
这会他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听着几人的谈话,一阵刺刺啦啦的信号障碍声音之后,一个男人粗粝低沉的声音:“孟科长吗?”
然后是孟真的声音:“你哪位?”
接着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别装了,我是杨再兴。”
听到这里,陈坚定瞪大了眼睛,杨再兴杨处长竟然私下和中统的孟真有联系?不是说两人不死不休吗?他眼里闪出光亮,必须马上把这一重要发现传递给何处长,他笔下唰唰唰,奋笔疾书。
忽然,耳机里传来一句让他倍感紧张的话:“内鬼?”
他马上将耳机摘下来,将音量调高了一倍,杨再兴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想知道他是谁,就来中央饭店见我。””
又一阵刺刺啦啦的噪音之后,又是杨再兴在说话:
“如果事关江南计划呢?”
这句话落入耳中,陈坚定浑身一个激灵,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计划吗?杨再兴是怎么知道的?听口气,他比自己还了解。
他稳住心神,正准备听个仔细,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关掉,关掉!”
是徐增嗯的声音。
咔嗒一声按键关闭的声音后,录音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办公室中,徐增嗯面沉如水,眼神凌厉。
杨组长几人不明所以,傻愣愣地站在那儿,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老板为什么会突然暴怒,难道是因为什么“江南计划”?
停顿了几秒,徐增嗯开始下达命令:
“第一,马上发动一切人手,将孟真找到,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马上以通红的罪名逮捕杨再兴,不惜一切代价!”
“第三,立刻扣押孟真家人、保镖,还有他的秘书,我要亲自审”
徐增嗯的话一字不漏地清晰地传进了陈坚定的耳朵里,他顿时大惊失色,呼地一下扯掉耳机,疯狂向外跑去。
完全放弃抵抗的孟真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良久之后,他缓缓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开始招供:“从哪说起呢,应该是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江西特种工作委员会根据线报逮捕了红党NC市官员张茂组,在冯奇和庄权这两个原红党叛徒的威逼利诱下,张自首叛变,供出了红党吉安妇女支部书记千国英,千同样叛变,供出了她的直属上级--红党赣西南特委组织部长李照贤和他的秘书李龚兵,二人相继被捕叛变。
根据这二人供述的线索,冯奇和庄权等特务进一步扩大战果,又迅速逮捕了红党JX省委交通员李铁管,李同样叛变,供出了省委宣传部长骆家奇,再由骆出面进一步诱捕了红党新任JX省委记谢某才,原代理省委记兼军事部长颜富华、省统、战部长林民风等省委高级干部。
随着孟真的讲述,张义和郑呼和听得心惊肉跳,倒吸一口凉气。二人对视一眼,各自脸上的表情异常凝重。
张义的心紧张地几乎缩成一团,面上却故意涌出一抹笑意,插话问:
“吆西,你们的特工委员会比李士君厉害多了,李鬼就是不能和真的李逵比,那么这些红党的重要人物都叛变了?”
“军事部长颜富华最先叛变,他供认出了省委机关的全部工作人员,JX省委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说到这里,孟真也不觉得意起来,“在颜某人的裹挟下,电台台长林云深和报务员等先后叛变,我们完全掌握了他们的电台密码本。”
“哦,下一步呢,你们是怎么计划的?”
“局座,不,徐增嗯收到捷报后,十分兴奋,立即下令冯、庄等人利用红党JX省委的电台,和红党南方工委取得联系,扩大战果,以达到彻底破坏红党南方工委的目的。”
“吆西,是应该乘胜追击,结果呢?”
“冯、庄等人密谋后,为了封锁消息,不打草惊蛇,先是将吉安地区所有红党人员及其家属全部暗中逮捕,切断了江西红党地下组织与南方工委所在地广东大浦方面的所有联系,然后威逼原JX省委的电台人员,仍然按照过去的信号、波长、密码,时断时续对南方工委电台发出呼叫,以骗去信任。截止昨天,我们基本上已经掌握了红党南方工委的活动情况。”
“昨天?”
“是。对于下一步的工作方针,冯奇和庄权等人产生了分歧,一派主张即刻收网,一派认为应该继续深入,放长线钓大鱼,为此争执不下。
昨天收到他们的电报后,徐增嗯主持召开了高级谋士会议,本人有幸列席。会议上,同样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说到这里,孟真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能不能给点水喝?”
“少佐,您看?”老关似乎在替孟真求情。
“当然,不仅有水喝,想抽烟也可以。”张义笑了笑,“孟桑可是我们的大功臣。”
喝完水,一阵吞云吐雾后,孟真长长地出了口气,恢复了些许精神。
见此,张义继续问:“不知徐增嗯这位反红‘老枪’是怎么决断的?”
“争论很激烈,但徐增嗯反复权衡后,最后还是决定放长钱钓大鱼,指示冯、庄等人务必团结,要互相协力,继续深入.”
张义打断他:“说具体点,说实质性的内容。”
“是是是。徐增嗯的意见很明确,他主张由庄权具体负责该案,一方面继续对被捕的几名红党重要头目严刑逼供,迫使他们办理假自首手续,一方面利用电台诱骗南方工委干部部长兼组织部长郭潜到江西检查工作。此人一到江西,马上秘密逮捕”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狠辣,也可以说高明。一个干部部长兼组织部长手中掌握的机密太多了,一旦敌人的奸计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打断时间顺序,重复询问已经问过的问题,掐头去尾跳跃式提问,张义将军统审讯时惯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虽然中间有情绪的起落,但总体来说,这场询问进行的十分流畅。
孟真越来越平静,而张义却越来越焦虑。
见张义突然不说话了,孟真忐忑不已,赔着笑小心问:“太君,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张义不置可否,孟真偷瞄着他,一丝忐忑,一丝期待。
不过当他看见张义自顾自地拿出手枪,将消音器拧了上去,瞬间慌了神:“你要干什么?”
张义起身了,淡淡地望着他:“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不打哑谜。我们要真是小日本,说不定可以留你一条小命,谁让我们也是地下党呢。时间紧迫,我就直说了,你必须死,不过看在你招供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
听到这话,孟真目瞪口呆,挣扎着起身拖着椅子要往外跑。张义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一枪击中他后脑勺,血水四溅,他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张义犹不解气,数枪连发,直到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才和郑呼和一起清理完现场后撤走。
第524章 上任
一夜未眠,张义依然精神抖擞地来上班了,或者说上任。
汽车到了望龙门看守所外面,早有几个头头脑脑毕恭毕敬地等待着。
见张义下车,众人赶紧立正,敬礼:“张处长。”
张义笑着摆摆手:“什么处长,所长。呵呵,让大家久等了。”
一个小头目笑道:“怎么会?本来应该我们提前去拜访您的,不过怕您忙,我们就没敢打扰。”
“杨所长呢?”张义环顾一圈,一脸疑惑,“他应该到了啊,今天要交接工作的。”
“张处长,您还不知道吧.杨处长昨晚,咳,杨处长执行任务去了。”一个小头目刚说了两句,被身边一人扯了扯袖子,连忙改口。
张义装作恍然大悟,接着又犯起愁来:“要是这样.工作交接的事只能推迟了啊!”
有人替他解围:“来日方长嘛,处座,先去开会?”
张义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熟人——张伟。
张义点点头:“也是,来日方长。我这个人正好也比较随意,不讲究规矩。”说着,他环视众人,“诸位也不用在意我的头衔,呵呵,就当我是普通狱警就好,初来乍到,以后还需要诸位多多协助。”
一个年轻的狱官说:“张所长,您这么讲,感觉我们大家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旁边一个低眉顺眼的中年人瞪了他一眼:“长官就是长官,说话注意分寸。”
张义瞥了这人一眼,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我这个人很好相处,不用拘谨。”
这时,看守所的典书记上前,略带紧张地问:“所长新官上任,不知有没有什么指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小心看向张义。虽说张义以前是司法处处长,看守所也在他的监管之下,但毕竟隔着一层,杨再兴牢牢把持着看守所,他们只要将杨再兴伺候好了,根本不用看张义的脸色。现在这位主新官上任,杨再兴又联系不上,生怕他的三把火烧在自己身上,因为一干人都有些忐忑。
张义笑道:“一切照旧即可。”
此话一出,众人心下都松了口气。
“行了,大家都去忙吧,就让这位张队长带我随便看看。”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中,张义淡淡一笑,指了指张伟。
听他语气不容置疑,众人不敢违命,敬了一礼,各自散去。
“张队长,怕是很意外吧?”张义一边走一边含笑问。
张伟干笑一声:“确实有些意外,我本以为杨所长出院后,您就不再兼任所长的职位了.想不到,局里竟然任命您来做这个所长,我是真半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嘿嘿,不过您来了,真是喜出望外啊。”
喜出望外?恐怕看守所没几个人真的喜出望外吧?谁心里没点小九九。再说了,杨再兴怎么心甘情愿将自己手里的蛋糕拱手相让呢。
“噢,说实话我比你们更意外,上次先斩后奏,犯了戴老板的忌讳,我本以为他要将我贬到那个犄角旮旯,不想却是望龙门看守所。说是戴罪立功,估计一辈子要蹉跎在这里了,当头棒喝啊。”
张伟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心说:“当头棒喝?嘿嘿,这个词用的好,也不知道谁给谁一记当头棒喝,真正被打疼的应该是杨再兴吧?”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上次和张义一起处决那24名犯人,张义被怀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也被隔离审查了几天,虽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但杨再兴却已经不信任他。
想要再找到新的背景靠山,一切取决于这位新来的所长。
这边两人去了办公室,刚才散去的几个看守所小头目又悄然聚到了一起。
一人问:“杨所长家的电话打通了吗?”
“没有.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乌鸦嘴,嘴咋这么臭呢。”
“风闻昨晚中央饭店附有枪战,你们听说了吗?”
“知道,我表弟在警局,昨晚他去了现场,不光是他们,宪兵队、中统的也在,对了,杨所长当时也在,据说还和中统的人发生了冲突。”
“这杨所长没事吧?”
“没事,非但没事,还狠狠教训了下一处的兔崽子。”
一听这话,大家都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催着这人详细说说。这时,就听典书记冷哼一声:“新来的张所长大家怎么看?”
一人说:“其实我觉得张所长人蛮和善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又关心人,应该没有什么坏心吧?”
另一人反驳说:“这可不一定,这种新来的长官,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我们这种忠心耿耿的旧党,嘿,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听到这里,众人先是一怔,然后沉默了。
过了片刻,典书记说:“杨所长回来之前,大家都小心点,别触那位的霉头。”
“是。”众人各怀心思,应了一声,作鸟兽散。
这边,张伟带着张义进了所长办公室:“张处长,这就是您的办公室,带休息室,中午可以在后面小憩一下,有卫生间和洗浴设施。听说您来,总务股早上才打扫了一道,您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
张义放眼一看,这环境确实不错,看来杨再兴这个土皇帝是个会享受的。高大敞亮的拱形玻璃窗,白色纱窗半掩着,幽静私密。窗户外面是湖广会馆,再远处是长江东水门码头,风景靓丽,视野开阔。
红木地板上铺着一块棕色羊毛地毯,黑色皮质沙发,宽大厚实的办公桌,处处透着气派。办公桌上放着几本书籍,还有几盆盆栽,绿意盎然。
张义瞥了一眼,发现有《资治通鉴》、《曾文正公全集》等,旁边还有一本《孙子兵法》,不觉有些好笑。
他见对面的照墙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便猜测这里原本应该有一副字画,此刻已经被摘走,于是问:
“原来这里挂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幅字,丹心侠骨,是委员长的手迹。”
“丹心侠骨?”张义无声地笑了笑,真是有意思。想到戴老板的办公室除了一副“天下为公”的匾额外,还挂着他亲自手书的“秉承领、袖旨意,体念领、袖苦心”作自己的座右铭,便吩咐张伟:
“张队长,你也替我弄一副吧,嗯,就写‘舍得’,作为我在望龙门看守所工作的座右铭吧。”
张伟一边点头,一边小心偷瞄着张义的神情,心里琢磨起来,都说水往低处,人往高处走,张处长来看守所正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分明是贬低下放,和司法处处长的权势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武大郎战李逵--差着好大一块呢。张义用“舍得”二字作自己的座右铭是啥意思呢?甘之如饴?就这么认命了?
张义这边“甘之如饴”,自诩“丹心侠骨”的杨再兴此刻的处境却极其不妙,他从昏迷中渐渐苏醒,稍微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被固定在一张椅子里,双手被紧紧反铐着。
他努力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很快就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此刻身处一间封闭的审讯室中,雪白的墙壁刺激着他的双眼,也让他混沌的大脑开始慢慢将发生的事串联了起来。
昨晚他教训完中统的人,便直接回了家。谁想刚到家门口,就遭到中统便衣的伏击,他本来可以突出重围,却被冷枪打中小腿,踉跄摔倒在地上,然后被一拥而上的中统便衣摁住手脚,注射了麻醉剂。
杨再兴深吸了一口气,他根本想不通中统有什么依仗敢抓自己,此刻心里说不出的焦躁。
徐增嗯站在单面反射的玻璃墙外,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杨再兴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在另一个房间里,军统卧底陈坚定被打得血肉模糊,已经彻底崩溃了。
“谁派你打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