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谍战日记 第513章

作者:一锅小米李

  “咦——”果然,一人落入他的视野。

  此人五十上下,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大褂,戴黑色礼帽,八字胡,站在人群最前面,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香烟,满脸阴郁。当其他围观群众都探头探脑地张望,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他却是一副焦灼忧虑的模样。

  何商友和他对视一眼,此人马上把头转开,随后又偷偷看了几眼杨文忠,低声对着身后一个伙计模样的精干小伙说了句什么。何商友心中一凛,心说,难道真是杨文忠的同伙?

  王学东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这人,马上小声说:“处座,这人”

  何商友嘘了一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做了手势,示意王学东附耳过来:

  “此人神色极其可疑,你暗中盯着他,看看他一会去什么地方,查清他的身份。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呃处座,这人是胡管家,是王司令府上的管事.就不用查了吧?”

  “原来是王家的人。”何商友点了点头,突然开始训斥,“车呢,怎么还没有开过来?马上将罪犯带回去。”

  “我马上去催。”王学东急忙挤出人群,一边小跑,一边嘀咕,“刚才明明是你说汽车太扎眼了,不让开过来,现在又怪我?”

  很快,三辆小轿车开了过来。何商友扭身钻进了第二辆,特务粗鲁地将杨掌柜推搡进第三辆。

  王学东指挥便衣给店铺贴上封条,看到门口还放着一桶清水,走过去一脚将它踹翻,呵斥围观百姓:“看什么看,吃饱了撑的?都散了!”

  三辆轿车扬长而去,围观看热闹的人们也做鸟兽散。周围渐渐恢复了平静。郑呼和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侵入地面逐渐浑浊的清水,红了眼睛。

  “再过几天就是四一周年庆了,晚上有游艺表演,你们司法处准备节目了吗?”

  办公室中,戴春风不紧不慢地东拉西扯着,张义正要说话,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张义的心骤然一紧。

  会是何商友吗?

  他已经抓到人了?

  抓的到底是什么人?

  戴春风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最后,他说了一句“直接送审讯室”,便挂上了电话,起身看着张义,意味深长地说:

  “何处长已经将人带回来了,审讯是你们司法处的事,该你唱主角,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保证完成任务。”张义挺身敬了一礼。

  审讯室在地下,阴暗潮湿,张义紧了紧衣领,默默掏出一根烟抽了几口,将所有的情绪收拾干净了,这才继续走下去。

  审讯室的大门紧紧关着,两个便衣站在门口待命。见张义从走廊深处走过来,毕恭毕敬地打了个招呼:

  “处座。”

  “何处长呢?”

  “在里面。”

  “好。”张义点点头,推门而入。屋里除了何商友、王学东和司法处的一个记录员,没有其他特务在场。

  审讯室光线昏暗,杨掌柜被固定在审讯椅上,何商友正一脸嘲讽地审视着他:

  “是现在说,还是用了刑再说?”

  杨掌柜平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恭喜老何,刚说喝你的庆功酒,这么快就立功了?”张义淡淡地看了一眼杨文忠,一脸好奇,“这是个什么人?”

  “红党。戴老板都和你说了吧,就是此人协助那名记者逃走的,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找出来。”何商友笑了笑,随口杜撰了一则故事,从王学东手里接过杨文忠的证件,递给张义。

  “杨文忠?好名字。”张义赞了一声,随手将证件丢在桌上,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审位上,才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何商友脸色有些不好看,淡漠地说道:“这里毕竟是张处长的主场,你看着办,我旁听就是。”

  说着,他也坐了下来,却故意和张义离得很远。

  见两个长官都坐下来了,王学东没想太多,便自己从旁边扯过一把椅子,挪到何商友身后,准备坐下。

  “还没有谁请你坐吧?”张义突然盯住王学东。

  王学东半个身子已经下去了,这时僵在那里,望着张义。

  张义面无表情:“这里是司法处,你要参与审讯,先报职务姓名。”

  这就叫下马威!

  王学东慢慢站了起来,心里憋火极了,心里狠狠将张义诅咒了一番,犯人都是坐着的,他凭什么不能坐?司法处又咋了,犯人可是他抓来的。他一脸阴沉,把目光望向了何商友。

  一直阴沉着脸的何商友突然抬起了头:“张处长,你这是做什么?他是我的人,没有必要报什么职务姓名吧?学东,你坐下。”

  这就已经叫上板了。

  有了何商友撑腰,王学东立刻一屁股坐下了下去,还挑衅似地翘起了二郎腿。

  “出去!”张义一巴掌拍在桌上,接着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如电,一指审讯室大门,呵斥王学东,“不报姓名职务就立刻出去!卫兵!”

  话音刚落,就有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冲了进来。

  王学东真被僵在了那里。

  “学东,你先出去。”何商友沉默了一会,不露声色地给王学东使了个眼色。他虽然恼火,但知道此刻不是叫板的时候。心里却是冷笑连连,等一会上了刑,拿下杨文忠的口供,亲口听他交待出那24名犯人的事,那个时候,想必张义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哼哼,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且忍耐一会,一会等着你自掘坟墓。

第516章 审讯

  “张处长,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等王学东出去,何商友回过了神,望着张义,很不满地问。

  “刚才说到哪了?”张义抬头看了他一眼,何商友嘴角抽了抽,别扭地转过脸去,张义又看向预审员。

  预审员见两个大佬斗法,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直低着头胡乱在纸上画着什么,听到张义问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您说好名字?”

  “对,好名字!”张义笑了笑,然后看向杨掌柜,“杨先生,你有一个好名字,文忠,就是不知道你忠的是国民政府,还是他们?”

  杨掌柜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不解地问:“他们是谁?”

  “呵呵,别装傻了。你为什么要帮着那名记者逃跑?好人好事?根本不是,其实是因为你在给红党做事,或者说,你本人就是红党。”

  “有证据吗?没做过的事情我怎么承认?”杨掌柜眼神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不但张义看出来了,何商友和预审员都明白,杨文忠这种失望其实是一种蔑视,对张义审讯水平的蔑视。

  何商友撇了撇嘴,他现在很怀疑张义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的,别说是他,就是情报处随便一个预审员,提的问题都比较这个有技术含量了。

  审讯,审是审查提问,讯是追问,就是为了在一问一答之间掌握犯罪嫌疑人叙述中的破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从而掌握审讯的主动权,彻底击破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

  当然了,讯也有刑讯的意思,也就是另一种方式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张义提点建议时,就见张义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不是说有目击证人吗?”

  何商友一滞,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暗忖:“也罢,本来准备的杀手锏,看来要提前派上用场了。”

  心里有了计较,他反倒一脸平和,起身对着审讯室外面喊了一声:“学东。”

  “处座。”王学东推门进来。

  “去将目击证人带过来。”

  “是。”王学东看了张义一眼,笑呵呵地走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张义的意料,他紧紧地盯着何商友。

  何商友报以一个和善的微笑:“张处长,继续?”

  张义明白这个时候再刨根问底反而会先落了下风,强忍着以冷静面对,他淡然地抽出一根烟,看向杨文忠:

  “抽烟吗?”

  “谢谢,我不会。”杨文忠坦然笑了笑。

  “哦。”张义将香烟在桌上磕了磕,点燃,抽了几口,自言自语着:“都说吸烟有害健康,可又戒不了。这就是人的弱点。人总是有弱点的,杨先生,你说呢?”

  “也有没有弱点的人。”杨文忠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不怕死?”张义将烟头掐灭。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你这是自比司马迁了?”张义又点了一根烟,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这话是西汉的史学家司马迁写给好友任安信中的原话,司马公受了宫刑,忍辱负重完成史记这样的旷世巨作,他的伟大毋庸置疑。

  但他就没有弱点吧?都说屁股决定脑袋,司马迁是什么人,史官,文人,或者说清流,他敌视的是宦官和外戚,推崇的是李广‘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样的仁将,或者说因为自身因李陵事件蒙冤受刑的经历和李广难封、最终含恨自杀的命运产生了强烈共鸣,因此在将军列传中对李广着墨最多,对卫青、霍去病的渲染极少,这是阶级立场,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杨先生,你又是什么阶级?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红党的?”

  “我?”杨文忠指了指自己,来了些许精神,“我就是一个商人,还能是什么阶级?我要是有社会待遇,也不可能被你们这么不冤不白带到这里吧?”

  “不承认?”

  “长官,我没做过的事,怎么承认?”

  “行。”张义将烟掐灭,倏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既然你要硬抗到底,我就满足你一次当英雄的心愿。来人,上刑。”

  看着气急败坏的张义,何商友不禁又撇了撇嘴,心说,程咬金的三把斧,也就点到为止了。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刚落,两个行刑打手推门而入,问道:“处座,按哪个级别用刑?”

  “重症用猛药。红党向来嘴严,你怎么撬,那是你的事。他残了废了我都不管,但不能把人弄死。还有,你最多只有几个小时,再拖下去,他的同伙就跑光了。”

  “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走向杨掌柜,一个解开他的手铐,一个用绳子套住他两个大拇指,将他拖到一边,吊在了架子上。

  三楼机要室。

  夹层隔音的铁门,秘密电台,专线电话,还有就是挨墙一溜的大保险柜。

  没有窗,只亮着一盏绿色的台灯,完全封闭的一间暗室。

  戴春风和毛齐五正戴着耳机表情凝重地监听着审讯室内的动静,直到听到用刑的声音,戴春风才摘下耳机,轻声问了一句:

  “何商友说的证人就是这个杨的家人?”

  “是,他的老婆和孩子。”毛齐五笑了笑,鞭子抽在自己身上固然痛,但他深知对某些人来说,打在别人身上才是真正的不能承受之痛。

  初夏正午的街上,空气有些烦躁。

  郑呼和独自等在电车站,过了一会,叶副主任也来了。

  两个人随意地站在一起,好像只是两个等车的普通人。

  叶主任看了一眼手表:“办事处附近最近多了很多形迹可疑的人,好不容易才脱身,这么紧急见面,出事了?”

  “老杨被捕了。”

  “你不是去掩护他撤离了吗?没见到他?”叶副主任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蒙了,一向波澜不惊的他,脸上也露出了惊诧。

  “见到了,但他拒绝了。”郑呼和叹了口气,将杨文忠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这是为了掩护021同志,从理论上说,只要他不开口,敌人就无从着手。但要做成这件事,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这是冲着021去的。”

  “是,老杨知道何商友多疑,也只有这样,舍生取义,才能让他们的图谋落空。”

  叶副主任面孔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他的家人呢?”

  郑呼和的眼睛微微有些红:“.一直在敌人监视中,除非武装营救,否则.凶多吉少。”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审讯室中,杨文忠已经被折磨得皮开肉绽,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中,特务的皮鞭还是不断抽打在他的身上,但他咬紧了牙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这让两个打手气急败坏,一人恶狠狠地骂道:“艹你大爷,死鸭子嘴硬,你以为当哑巴就能蒙混过关?实话告诉你,这才刚刚开始,换刑法。”

  说完,他打开旁边的一个箱子,骂骂咧咧地翻找着什么。

  这种审讯办法叫“吊绳”,吊人时,最轻的是把两只手反背着捆起来,最初让犯人的脚尖刚着地,还不是那么痛苦。更进一步,则是直接将两个大拇指拴上,犯人整个身体悬空,这样全身体重都落在两个大拇指上,一两分钟就会全身被汗水湿透,痛苦不堪,更别说还有皮鞭抽打。

  一般的犯人在这一关就基本撂了。

  如果“吊绳”不灵,第二套便是“炒排骨”。

  只见打手从箱子里翻出两只特制的皮手套,一脸坏笑着来到杨文忠面前,示意同伴将杨文忠放下来,然后两人合力将他拖到墙角,摁在墙上,一人摁住他,一人对着肋骨开始用力挤压.

  不过一会,杨文忠就被折磨得昏死过去。

  泼水,挤压。再泼水,再挤压。

  杨文忠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却始终没有吐露半个字。

  到了这一步,再下去便是向鼻孔灌辣椒水或者用电刑了。打手早就按捺不住:“处座,要不直接上电刑?”

  张义靠在审讯室的一把椅子上,双目微闭,发出轻微的鼾声,似乎真的睡着了一样。

  “处座,张处长?”坐在一旁,充当记录员的预审员小心叫了两声。

  叫醒声中,张义打了个激灵,他睁开惺忪的眼睛,神情有点儿恍惚,似乎一时半会还没有彻底醒过来。

  “处座,他们问要不要直接上电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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