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后面的汽车上,张伟驾车,张义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谁也没有说话。
虽然已过了宵禁时间,但张义有局本部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汽车一路通畅无阻地出了城。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车窗被水流模糊,看不清外面的道路,汽车也越来越慢。
张伟不停用手帕擦拭着玻璃上的水渍,这时听到后座传来张义的声音:“鸣笛,让他们找个偏僻的地方停下。”
“是。”张伟点点头,使劲按下喇叭,前面的卡车收到信号,在一阵突突突的摇晃后,同样靠上一条黑漆漆的小路,停了下来。
一个看守把头伸出车窗问:“长官,怎么了?”
“就在这里解决吧。”张义取下帽子,扯起雨衣的帽子套在头上,下车了。
他在车头的地方俯下身去,借着车灯查看,只见这里除了几棵黄葛树,光秃秃一片,于是转头吆喝几人下车:
“挖坑,就将他们埋这里,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去。回到看守所谁也不许提一个字!”
张伟点头:“明白。”说着,从卡车上拿下几把铁锹铁铲,催促两个看守快点干活。
大雨滂沱,虽然几人都穿着雨衣,但很快还是淋成了落鸡汤。
好在下着大雨,这里土壤稀松,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挖出一个深坑。
然后将三个装在麻袋里的清洁工扔进去,又撒了一袋石灰,混杂着树叶雨水的泥土,一铲一铲,纷纷扬扬,落在几人身上,渐渐将大坑填满。
张义和张伟唯恐被传染,两人抽着烟远远站在黄葛树下,监视着两个看守把大坑填平,又用铁锹不断地夯实。
在土层下面,郑呼和两名地下党努力撑起,力求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但空气还是越来越稀薄,几人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随着泥土不断落下,外面的声音在逐渐消失,他们都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但郑呼和知道,此刻,必须等待,等待张义等人离开。
焦灼中,就在他渐感不支,大脑昏沉欲裂时,突然,一声轰鸣声响起。
他连忙挣扎着摸出一把刀片,摸索着割破麻袋,疯狂地用双手双脚扒拉土层。
不知过了多久,土层终于开始慢慢松动,他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往上撑,几分钟后,他的头终于撑了出去,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夜晚大雨中湿润的空气,然后又扎下去,疯狂在旁边挖掘起来。
“呼呼.”很快,另外两名同伴也挣扎了出来。
另外一边,汽车行进中,雨渐渐小了,但车里的气氛却越发沉闷。
张义把车窗摇下一道缝隙,下意识地想摸一根烟抽,可摸出烟盒才发现,香烟早就皱巴巴碎成一团了,不由叹了口气。
张伟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张义,小心翼翼地问:“处长,他们两个怎么办?”
张义停了一下,阴沉地说道:“回去之后先隔离观察,要是真被传染了,那”
他话没有说完,但张伟听明白了,应了一声“是”,然后问:“处座,我先送您回去?”
“不,回看守所,再去看看犯人,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处座的意思是?”
“据我所知,鼠疫的潜伏期因人而异,短至数小时,长则一两天,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会这么倒霉吧?”
“希望不会,但我有不好的预感,开快点!”
“应该不会吧?”张伟一边默默地想着,一边猛踩油门。
然而当他跟着一脸忧心忡忡的张义再次进入监舍,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慌忙将门打开,看见同样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老王头时,便明白张义的猜测变成了现实,一瞬间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起来。
“慌什么?”
“处座,现在怎么办?”张伟六神无主,他能不慌吗?此刻不但是老王头口吐白沫,几间甲子号牢房里的犯人同样如此。
“什么怎么办?”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张义冷哼一声,“一事不烦二主,你去将那两个看守叫来,照猫画虎,再来一遍就是。”
张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张处长,这么多的人,还是红党要犯,按规矩,是不是先上报局里?”
“啪!”张义一记耳朵抽在张伟的脸上,吼道:
“我自然会上报,不用你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执行命令,要是出了纰漏,我先毙了你。”
他一边往登记室走,几乎是在大吼大叫:“我告诉你,控制住疫病,立功了有你一份,但要是扩散开来,第一个找你!”
“是。”张伟被他打得一个激灵,快步冲了出去。
张义则走进登记室,看了一眼时间,此刻是凌晨一点四十。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戴老板这会在干什么,然后抓起电话拨通了戴春风办公室的电话。
不过,刚响了两声,张义就将电话挂断了。
然后,又打去了甲室,还是同样的操作。
这时,就见张伟擦着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带着惶恐不安战战兢兢的两个看守走了进来。
张义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摁下终止按键,脸上却是一副焦躁不安等待的样子,过了一会,气急败坏地将听筒砸在电话机上,愤怒地从登记室出来,瞪着三人说:
“电话打不通,我还是那句话,控制住疫病,有你们一份功劳,但要是出了事,第一个找你们。”
说着,他一脸严肃地走到三人面前,挺身敬了一礼:“诸位,党国待我们不薄,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哪怕杀身成仁,也在所不惜。”
张伟慌忙回了一个军礼,见张义说的如此沉痛,不由苦笑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张义的目光落在两名看守身上:
“你们叫什么?”
两个看守眼睛里除了慌乱,还是慌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张伟帮忙介绍:“他们一个叫范德,一个叫刘忠,都是中尉军衔。”
范德刘忠回过神来,慌忙立正敬礼:“中尉范德,见过长官。”
“中,中尉刘忠,见过处座。”
张义一脸亲切地上前拉下他们二人举起的右手,紧紧握住:“是上尉,范上尉、刘上尉。”
范德刘忠二人一脸茫然。
张义笑着解释:“刚说了,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所以我正式保举二位为上尉军官,两个尉级军官的任命,我想人事处铨叙股这个面子还是会卖给我的,二位说呢?”
说着,他退后一步,注视着三人,一脸诚恳地说:“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区区疫病,何足惧哉?”
顿了顿,颇具信心地凝视着三人,“相信我,这件事会书写在我们百年之后的棺材板上。时间紧急,抓紧时间干吧!”
张伟三人心情复杂不已,直愣愣看着张义口罩也不带,直接拿起地上的麻袋就走了过去,不由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张伟苦涩地笑了笑,同样捡起地上的一个麻袋,跟了过去,不过他并未取下口罩,非但没有取下,还多戴了几个,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长官都动了,范德刘忠还能继续杵着不成?又是提拔又是戴高帽子,这二人惶恐、惊惧、兴奋,一时间心神震动,昏昏然地拿着麻袋跟在张伟后面走了上去。
一个小时后,几人累得汗水迷糊了眼睛,打湿了头发,才将甲子号的犯人全部转移到了卡车上。
第507章 营救
一个小时后,几人累得汗水迷糊了眼睛,打湿了头发,才将甲子号的犯人全部转移到了卡车上。
依旧是范彪刘忠二人驾车押车。
卡车出了看守所大门,消失在雨幕中,张义和张伟也上了小轿车,张伟抱怨道:“你贼老天,雨怎么就下个不停呢?”
张义自言自语着:“月黑风高杀人夜对了,人是不是少了点?”
“处座的意思是?”
张义看了一眼手表,说:“这样,你再叫几个人去挖坑,在天亮之前争取将一切搞定。”
“好,我这就去。”
“嗯,地点没忘吧?”
“记得住。”
“好,我先过去盯着。”张义说着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循着卡车追了上去。
他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卡车,把方向盘打了一把,降低车速,贴了过去。
范彪刘忠疲惫不堪地驾着车,被冷不防蹿出来的轿车吓了一跳,好在张义摇下车窗说话了:“跟着我的车。”
两人松了口气,赶紧答应着加快速度跟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义的车就引导他们出现在一个十字路口。这是一条偏僻狭窄的小街,此刻除了稀稀疏疏的雨声,空无一人。
张义下了车,挥手也让二人下车。
范彪刘忠二人不明所以,下了车,见张义站在雨里发呆,范彪犹疑了片刻,问:“处座,怎么听这里?”
张义走到卡车后面,看了一眼拉得严严实实的篷布,问:“犯人有异常吗?”
“没有。”
“那就好。”张义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辛苦了一晚上,饿了吗?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两人早就饥肠辘辘了。范彪看了看四周,有些茫然地问道:“这大半夜,应该没吃的吧?”
张义没回答的他的问题,装作四处环顾的样子,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街角的一家小吃店。
虽然已是深夜,但窗户里仍然透过一丝光亮,房顶的烟囱还冒着烟。
“走,先去吃点儿东西暖和暖和。”张义说着,便朝小吃店走去,身后的范彪和刘忠面面相觑。
“哎呀,张组长呢?”这时,就见刘忠脚步一顿,瞄着轿车的方向问。
“这么多的犯人要埋,靠我们几个人怎么够?我让他叫人去了,一会过来。”
“那,处座,是不是留个人看着犯人,万一”
“万一什么?”张义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说,“都装在麻袋里,半死不活的,还能跑出来不成?哼,即便跑不出,责任也有我兜着。”
张义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向小吃店走去。二人嘀咕几句,赶紧跟了上来。
一路上,二人都在朝卡车的方向张望,似乎有些不放心或者说起疑。走到小吃店门前时,刘忠忍不住问道:“张处长,我们走的好像不是之前的路?”
张义:“对,过了十字路口,再左拐,就重新上大道了。”
刘忠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张组长能找到我们吗?”
张义:“吃了饭,我们赶快点不就行了?他们没有特别通行证出不了城,肯定会等我们。”
刘忠终于放下心来:“那就好。”
范彪高兴地附和着:“吃饱饭足,早点发丧了他们,就可以好好睡个觉了。”
张义笑了:“是啊,睡醒了,就可以升职领赏啦。”
这话听得二人眉开眼笑。
张义三人离家之后,车灯光线所及之处,郑呼和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站在夜色中,静静地望着他们。
他靠着张义给的另一本特别通行证先一步回到了城里。
等张义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小店里,郑呼和马上快步上前,轻声敲了敲卡车屁股正对的商户大门。
门马上轻轻地打开了,刘水刘火带着几名地下党的同志无声地走了出来。
他们分工有序,有人望风,有人拉开卡车篷布,钻了上去。
不一会儿,就解开一个个麻袋,或搀扶或抬,将车上的地下党员全部转移了出去。
他们的动作小心而高效,一点大的动静都没有发出。
另一边,三碗热气腾腾的小面很快就端上了桌,张义呼哧呼哧吃得狼吞虎咽,把这间简陋潮湿的小屋都感染的热气腾腾。
人饿了什么都好吃,范彪刘忠同样吃得满头大汗。
很快,三人碗里见底,心满意足地走出小店,抽着烟向卡车走去。
卡车依旧停在原地,郑呼和重新将篷布系好,确认一切都稳妥之后,他快速闪身进了商铺大门。
商铺大门也随之关上了。
“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异常,没有就抓紧时间出发。”张义将烟头丢掉,一边对范彪刘忠二人吩咐,一边不动声色地摸向腰间的手枪。
范彪刘忠匆匆走过去,范彪打燃打火机,确认篷布上的绳结无误,点了点头,将它解开,示意刘忠上去检查。刘忠刚凑过去,一阵恶臭扑面而来,他叫了一声,转头就哇地吐了一地。
“怎么回事?”范彪愣了愣,马上点燃打火机凑过去看,同样哇一声呕吐起来。
张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已经用手暗暗地握住了枪柄,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呕处座,太臭了,好像是尸体的味道,不对啊,死人不会这么快就”
“尸体的味道?”张义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按照他和郑呼和的计划,营救计划需要二十几具尸体替换犯人,虽然这年头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死人,但一次性要找二十几具新鲜的尸体,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
通常情况下,尸体在死后12到24小时左右才开始发出味道,刚开始气味不会太明显,随着时间推移,气味才会逐渐加重。当然,在高温环境下,尸体在数小时内就会有明显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