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孔少,为什么不报警?这是明目张胆的入室抢劫,您是正当光明的受害者。”
“不能报警。”孔三断然拒绝,沉默半响,才叹了口气说,“除了现钞和金条外,那人还从我保险柜拿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几人异口同声问道,他们几人都见过书房里的保险柜,但每次都是避嫌背过脸去,根本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孔三从不当着任何人的面打开保险柜。
孔三咽了口吐沫,抿着嘴唇说:“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怎么了?”
孔三又叹了口气,盯着几人看了一会,才缓缓说:“你们也知道,我这份家业不是我自己的,祥叔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有份,我是替大家赚钱的,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商行里的各种支出都是做的假账,真实支出我记在了笔记本中。”
几人听到这话纷纷脸色大变。
一人思索片刻,小心翼翼问:“孔少,是不是给那些当官的钱,你也记在笔记本里了?”
孔三默认。
另一人偷瞥着他的脸色,低声问:“孔少,这事孔先生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孔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严厉了几分,“你们也不要出去乱说。”
几人忙不迭发了一通誓,保证天打雷劈,谁也不说。
孔三点了点头,缓和口气说:“最近军统查爆炸案查到了黑市,你们肯定都听说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弄这本账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万一出事了留条后路,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们。
你们想想,如果我们其中哪一个出了事,孔先生还有那些官员们,他们会保我们吗?他们只会想法设法和我们划清界限,甚至是杀人灭口。但有了账本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万一出事了,他们只会竭尽全力营救我们。”
几人点点头,这么一说,孔三弄账本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不想账本现在被人偷走了。
一人思索片刻,建议说:“孔少,这事是不是先告诉孔先生一声,让他派几个有能力的人协助我们找人,不然光靠我们的力量”
“绝对不行!”孔三厉声打断他,“孔先生知道账本的事,我们就完蛋了。”
“那,那我们怎么把东西找回来,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孔三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望着几人问:“你们觉得这事有没有可能是高小宝干的?”
“不能吧?他即便有贼心也没这个本事。孔少,这人轻松绕过保镖,不动声色之间将您打晕,又能打开保险柜,肯定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干的。”
“你的意思是?”
“孔少,你刚才说军统查爆炸案查到了黑市,会不会是他们明着拿我们没办法,暗中.”
“可能吗?”孔三脸色更加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让自己变得冷静,暗忖了一会,说道:
“这混蛋手段很专业,不管他是军统的人,还是道上的,逮住人,我都要扒了他的皮,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去想办法,一边找高小宝这个王八蛋,一边招呼道上的人,派出眼线,尽快把人给我找出来。谁能将此事办好,我重重有赏。”
“.是。”
夜更深了,张义家的书房里,一片昏暗。
他手里拿着一个镊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从显影液里拎出一张湿漉漉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一根绳子上。
这根绳子上已经挂满了他刚刚洗出来的照片,这些照片拍摄的全部是从孔三家拿到的账册。
他拿着放大镜仔细打量,照片上除了孔某人的名字外,不乏一些警局、中统、军统、市府的重量级人物,这东西一旦抛出去,整个山城官场都要掀起一场地震。
张义笑了笑,对自己的摄影作品十分满意。
“咚咚咚——”正当他欣赏作品之际,门开传来了敲门声。
张义从书房出来,也不出声,拎着手枪在客厅静静等着。
隔了一会,门又被敲了一下,“笃!”又隔了一会,连续三声“笃笃笃!”。
张义松了口气,是郑呼和来了,见他一脸疲惫,张义连忙将他迎进书房。
一番密议,自不去说。
第二天一早,张义一如往常地来到局本部,路过一间办公室,见几个便衣神神秘秘凑着在一起说着什么,便停下脚步问:
“这么热闹,聊什么呢?”
“处座,您还不知道吧?”一个便衣一脸幸灾乐祸,“是孔三”
原来,今天早上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说是孔门“白手套”孔三手下有个叫孔小宝的,恶胆包天,盗窃了孔三十几万钱财,现在不知去向,估计早就逃之夭夭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众人无不幸灾乐祸,孔三仰仗孔家的招牌,一向嚣张蛮狠,有此一劫实属活该。
不过才十万元而已,孔三财大气粗,倒也不会伤筋动骨。
所以大家只把这则消息,当做饭后茶余的乐子,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随后却又传来另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昨夜有匪徒潜入孔三家公然抢劫,将孔三家洗劫一空。
据说匪徒是道上有名的“雌雄大盗”,先由女方使美人计,将主人迷晕,趁主人睡熟之际,将门打开,将自己的同伙接进来,里应外合.
“雌雄大盗?”张义哑然失笑,看了一眼手表,心说:“今天的报纸应该快送来了。”
观音岩枣子南垭一处富丽堂皇的别墅里,客厅桌上放着今天的报纸,其中一份是《新华日报》,上面赫然刊登着张义昨夜拍摄的账册照片。
楼上的书房里,传来愤怒砸东西的声音。
一向温文尔雅的孔先生,歇斯底里地吼着:“滚——都滚出去——!”
戴春风的办公室里,电话同样响个不停。刚刚,孔家、财政部、侍从室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像催命似的,冲着戴春风一通发火。
戴春风又朝毛齐五、贾副官一通发难。
对于孔家出丑,戴老板自然喜闻乐见,但报纸曝光的名单上几个军统的大员赫然其中,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尤其最让他感到头疼的还是报纸本身。
果党对新闻舆论控制极严,但唯有“新华日报”不受制约,又由于其敢于报道真相,以至于销路大增,风靡山城,行销全国。
“风雨欲来风满楼!”戴老板明白,此事一出,不说老头子如何惩戒孔某人和那些贪官污吏,就报纸的事就足够暴跳如雷了,军统、中统、宪兵司令部首当其冲,都要跟着倒霉。
“让红党查了个底朝天,看看吧,杨再兴赫然其中,一只老鼠害了一锅粥,这下我们军统也成明星了!”这却是,孔三昨天打发孔小宝给杨再兴送钱后,就将账目记在了笔记本上,张义同样拍了出来。
戴春风把报纸扔给毛齐五,“红党从哪里得到的这么详细的消息?怎么会有照片,还登到了报纸上?”
“局座,我也是刚刚知道,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应付老头子的质问”
“你先将杨再兴给我叫过来。”
第500章 指纹
杨再兴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中,昨晚的苏联女郎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三个,她们贴着自己,是那样的近。
他看到一张张精致的脸蛋,呼吸着她们芬芳的气息,整个人都飘起来了,直到.直到有人将他摇醒。
杨再兴慢慢睁开眼睛,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人老珠黄、姿容渐失的脸,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妻子,顿时说不出的沮丧和失落。
女大三抱金砖,妻子比他大三岁,俗事俗务催人老,如今她脸上已经有了斑点皱纹,身子也臃肿。又因为性格安分,中规中矩,显得缺情寡趣。
自从杨再兴出任所长,过上了声色犬马的生活,已经啃不了窝窝头,更是看不上她。
此刻,他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妻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毛主任的电话,让你马上赶到戴局长办公室。”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丈夫是个什么德行,起初还过问几句,后来见他每个月都将薪水上交,连家里的存折都交给她保管,她就懒得管了。
“哦。”杨再兴忽然意识到时间,扑到床头抓起手表一看,已经过了上午九点,立刻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甚至顾不上洗脸,便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去。
驾驶着汽车,他在心里默念,幸好幸好,家里距离局本部近,驾车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
到了局本部楼下,杨再兴愣了一下,快步走了进去,平时里人来人往的大楼,此刻空空荡荡。
一路往上走,偶然碰见几个特务,都是神色匆匆,脸色凝重,让杨再兴有些提心吊胆,出什么事了?
那条熟悉的楼道,他越走越心虚。
不远处,戴春风办公室的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警卫,听到脚步声,警惕地朝他看过来,杨再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妈的,自己吓自己,我又没干啥。”杨再兴使劲搓了把脸,整理了下仪容仪表,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时,毛齐五走了出去,转头看见了刚走到门口的杨再兴,阴沉着脸来了一句:“你怎么才来?”
杨再兴讪讪地笑了笑,凑过去问:“毛主任,什么事啊?”
毛齐五没直接回答,眼神怪异地打量了他几眼,才说道:“杨副处长的生活过得很滋润嘛。”
杨再兴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毛主任,是不是有什么事,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啊?”看对方不说话,他忽然反应过来,低声问道,“内部人的事?”
沉默,算是默认了。
杨再兴:“红党的事?”
毛齐五:“那倒不是。”
杨再兴眼巴巴地等着他后半截话,等了半天,毛齐五并没有继续讲的意思。
杨再兴忽然想起了孙明远,蹙着眉头问:
“毛主任,是不是孙明远的事,局座知道了?我正准备汇报呢。”
他心说,戴老板能知道这事,肯定是张义打了小报告,除了他,还能是谁?
“行了,别猜了,进去吧。”毛齐五又看了他一眼,眼神说不出的怜悯和同情,一个人蠢到这地步,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杨再兴更郁闷了,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忑忑不安地推门进去。
戴春风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面沉如水。
“局座。”
戴春风不说话,一直盯着他看,目光好似能将他看穿。杨再兴有些心虚,他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惴惴不安地问:“局座,出什么事了?”
“看今天的报纸了吗?”
“还没来得及。”
“那就好好看看吧。”戴春风冷笑一声,将手上的报纸扔给了他。
杨再兴一头雾水,惶恐地将报纸捡起,刚拿到手里,翻了翻,便愣住了,头版头条上面登着几张照片,里面赫然有他的名字。
“局座,这,这是怎么回事?”杨再兴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问我?我还要问你呢?解释,你什么时候和姓孔的勾结到一起的,还收了人家的好处。”戴春风冷眼看着他,他的声量不高,却似乎透露出一种把他看穿的信息。
杨再兴张口结舌:“局座,我没有,我压根就没有收到孔三的钱”
“没收钱上了别人的账本?还被红党查了个底朝天,又登到了报纸上,连我都跟着丢人现眼。”戴春风被气笑了,咄咄逼人地盯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一个合适的解释。
杨再兴憋屈又窝火,气得有将报纸撕坏的冲动,但他不敢,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暗忖片刻,他恍然大悟过来,恶狠狠地想:
“他妈的,我这是着了姓孔的道啊!”
见他不说话,戴春风继续说:“什么时候和姓孔的勾结到一起的?想好了再说,可以直接一点,不需要绕弯子。”
听他这么说,杨再兴再也沉不住气了,他知道戴老板误会了,老板压根不关心他有没有贪污受贿,而是孔家,马上着急地解释道:“局座,事情不是这样的.”
接着,他一五一十将张义怎么带孔三到自己办公室,如何鉴定字帖,张义走后,他和孔三是怎么协商的,详细交待了一遍。
“局座,我没有骗你,事情就是这样。孔三虽然答应让那个什么孔小宝给我送钱,可我压根就没有收到啊.不瞒局座,十根金条,说不动心那是假的。昨晚结束宴后,回到家我还专门给孔三打电话问起此事呢,他当时说问问,后来就没有下文了。
我在家里打的电话,可以核实记录,另外也可以找孔三当面对质。”
听他这么说,戴春风很意外,冷笑一声:
“你难道不知道那个什么孔小宝已经携款潜逃了?还有,昨晚孔三家也被匪徒洗劫一空了。”
杨再兴彻底愣住了,怔怔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局座,这.会不会是孔小宝干的,他先是贪墨了孔三要送给我的金条,然后一不作二不休,又将孔三家洗劫了。”
“那他的本事也太大了,一个青帮出身的混混也能打开保险柜?”
“说不定他有同党呢。”杨再兴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说不定就是红党,他们狼狈勾结,孔小宝得钱,他们拿到账本”
戴春风确实有这个怀疑,但不会轻易说出口,他更希望这个怀疑变成事实,哪怕它本来不是。如此一来,坏事也会变成好事。
这么想着,戴春风看杨再兴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他刚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毛齐五推门进来。
“什么事?”戴春风冷冷地问道。
“局座,中统、宪兵司令部的、警察局的人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人?”
毛齐五瞥了杨再兴一眼,说:“他们说是奉了上峰的命令,想问杨副处长几个问题。”
“问什么?”戴春风嗤笑一声,什么上峰,还不就是孔某人,看来这位幕后老板真的发火了,彻底坐不住了。只是这事和杨再兴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说和抢劫案有关,其他的无可奉告。”
“什么意思?他们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一听这话,杨再兴就炸了,“如果是我,我拿到那本账册,会将自己的名字也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