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山城来的?”春田一郎露出一丝兴趣,点了点手枪:“说下去。”
“我这些年一直作为军统运用人员,和他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军统东江站被端掉后,我曾多次尝试和山城方面联系,但一直没有下文,想不到蛰伏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回应。”
“哦。”春田一郎打量着对面的林嫂,除去特工间谍这重身份,她只是个女人而已,很难想象,要何等毅力,才能熬过那些孤寂危险的岁月。
他心底不由涌起几分佩服,终于将枪收起,问:“来的是什么人?”
“三个人。”林嫂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张素描画像。
“日本人?”
“乔装打扮罢了,外貌可以掩饰,但身形说话却怎么都改变不了,找出这几个人,对春田队长来说,应该不难。”
“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我就不知道了,担心暴露,我并未跟踪他们。”林嫂阴阴笑着,有些不怀好意地说:
“不过他们是来寻找胡蝶行李的,我告诉他们找到彭为忠,或许会找到线索,说不定他们正预谋怎么绑架彭翻译呢。”
“八嘎,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现在才说?”
“呵呵,春田队长,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你应该明白,太复杂的设计实际上是降低了成功的概率,我要是用谎话骗他们,很快就会被揭穿,只有告诉他们实话,才会引导他们落入陷阱,最终自投罗网,你现在布置还来得及。再说了,不过是一个翻译的死活罢了。”
“自作聪明。”春田一郎冷笑一声,“彭翻译牵涉我们对彭叫驴子队伍的改编,一旦他们成了皇协军,就可以帮帝国对付、袭扰盘踞在大岭山的抗日分子,如果彭翻译死了,这一切必将前功尽弃。”
林嫂耸耸肩,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春田一郎无奈,忙走出烟花间,到前台打起了电话。
彭翻译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他只好又打到宪兵队值班室,值班人员告诉他,彭翻译刚才出去了。
想到这厮同样好色如命,不用说肯定又溜去妓院了。
他暗自恼怒,立刻下令:“集合队伍,马上包围绣春楼。”
十几分钟后,日本军车刺耳的引擎声席卷绣春楼周围,附近的商户居民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一片死寂。
宪兵才将绣春楼包围,就见彭翻译提着裤子狼狈地跑了出来,他慌乱整理好衣服,惴惴不安地迎上春田一郎,低头哈腰:“春田太君。”
见他安全无虞,春田微微意外,打量了妓院几眼,他从兜里掏出林嫂提供的三张画像:“见过这三个人吗?”
彭翻译摇了摇头。
春田脸色一沉,蹙起眉头,这是他思考的表情,连彭翻译都不敢打扰,只是垂首站着。
这时,日本宪兵过来请示,要不要全城戒严一家家去搜查。
“错了,这是调虎离山。”春田突然眉头一挑,眼中射出寒光。
彭翻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想问又不敢问,正思忖间,就听春田冷冷哼了一声:“彭桑,你和你哥哥多久未联系了?”
“三天前才见过,出什么事了?太君要召见他吗?”
“你现在可以联系到他吗?”
“他在山上没有电话电台,只能托人捎信过去”
春田默不作声,只是冷冷望着他。
彭翻译浑身一寒,连忙说:“不过家兄在城内设有消息点,可以飞鸽传书。”
土匪设暗点,自然是为了方便他们收集刺探情报,比如官服的动向、商队的行程、富户的活动等等,从而更利于他们进行抢劫、绑架。
“带路。”春田大手一挥,转身就走,彭翻译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夜色渐浓,引擎声渐渐远去,绣春楼墙角露出一道鬼祟的身影。
是林嫂。
她脸上阴晴不定,最终恼恨地骂了一句“蠢货”,然后恨恨离去。
一弯冷月高悬幽深的夜空。
另一边,彭翻译带着春田已经来到了目的地——祥和棺材铺。
大门虚掩着,一小队宪兵小心翼翼进去搜查过后,一人马上出来汇报:
“报告队长,发现两具尸体。”
春田一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走了进去。
后院的空地上,摆放着几口还未刷漆的棺材,尸体就躺在棺材旁。
不用检查,就能看出这二人都是被审讯后残忍杀死的。
春田凝神想了一会,突然问:“鸽子呢?”
“快找鸽子!”
宪兵搜查了一会,鸽子没有发现,倒是在房间内发现了账本,而且中间空白处缺失了一页,是撕扯过的痕迹。
账本送到春田手上,他在灯光下仔细查看,忽然眼睛一下亮了,如获至宝。
他将账本放在桌上:“铅笔。”
彭翻译马上递过去。
随着春田手中的铅笔开始在纸的背面缓缓摩挲,一行模糊的字迹渐渐浮现。
他玩味地笑了起来。
彭翻译狐疑的一皱眉,刚想凑过去看纸上写的是什么,春田却将账本收了起来。
“回去。”
另一边,茶楼包厢虚掩的窗户后,猴子注视着撤走的日本宪兵,转身问张义:
“处座,他们会上当吗?”
“兵者,诡道也,除了调虎离山,咱们还有声东击西,既然来了,就和小鬼子好好玩玩。”
……
第419章 杀无赦
“声东击西?处座的意思是趁宪兵队的注意力在彭叫驴子身上,我们先处决了林嫂?”
“若非处座谨慎,临时改变主意,我们恐怕会落入这个蛇蝎女人的陷阱。”钱小三凛然道,“差点被她慈眉善眼的样子蒙骗了。”
“这个老妇很狡猾,肯定早就跑了。”张义摇了摇头,“戴老板给我看此人档案的时候,我就心存疑虑,她的档案很普通,很干净,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缺点,貌似天衣无缝。”
正是心存疑虑,张义才没有按照林嫂的引导直接去“绑架”彭翻译,而是在妓院找包打听威逼利诱探听到彭叫驴子在城内的窝点。
“越是天衣无缝,反倒越是刻意,肯定有人替她隐瞒了很多真相。”
“想想也是,从东北到广东辗转千里,能活下来就已经不简单了,况且东江站全军覆灭,她能独善其身,岂是易于之辈。”
“别事后诸葛亮了。”猴子斜了一眼钱小三,又忧心问:
“这个彭叫驴子会怎么选择?”
“他怎么选不重要,只要把日本人的注意力暂时吸引过去就好了。”张义显得非常乐观,“他的胃口再大,我们也要干掉他.吃啊,吃啊,尝尝东江的盐焗鸡。”
这边在吃,另一边也在吃,不过胃口就没那么好了。
彭叫驴子咬了一口鸡腿,又抿了口酒,瞥了一眼旁边浅酌着,明显心不在焉的山羊胡子,问:
“军师怎么说?”
军师闻言放下酒杯,轻捋着胡子说:“当家的其实已经知道怎么办了吧?二爷现在是日本人面前的红人,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壮大实力。”
彭叫驴冷哼一声:“老二这个王八蛋,老爹老娘供他读书,又送他去东洋留学,是让他长见识,他倒好,摇身一变做了汉奸,还说什么虚”
“虚以为蛇,就是敷衍的意思。”
“还是你们读书人道道多,偷说成借,做汉奸也能说成敷衍。”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军师自嘲一笑,“人在乱世,身不由己,如今日本人势大,我们还有选择吗?”
彭叫驴无奈点头:“只是,答应日本人改编,出任了皇协军团长,不等于向所有人宣布我彭大是汉奸了吗?”
军师不以为然:“可这事您不好回绝啊,总不能大义灭亲将二爷做了吧?
再说了,面子哪有利益实在,乱世兵强马壮者为王。改编后,我们拿到武器补给,招兵买马,扩大地盘,只要有实力,日本人也不敢对我们吆三喝四。”
顿了顿,他又说:“况且,咱们做了那件事,现在还有回头路吗?”
“你是说胡蝶?”
“对啊,谁能想到事情这么烫手,这女人虽说是个戏子,可她有名声有模样,红颜祸水啊,要是她去山城攀上了那位达官贵人的高枝,肯定会报复回来,我们得提前应对才是。”
彭叫驴脸色一沉,正犹豫间,一名心腹喽啰敲门进来:
“当家的,山下有消息了。”
“拿过来。”
喽啰从怀里掏出一小节竹筒递过去。
彭叫驴拆出短信蹙眉看了看,一时惊疑不定。
军师察言观色,立刻问:“当家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彭叫驴将纸条递给军师,“看看吧,军统的人来了,还要收编我呢。”
“东江抗日救国军上校旅长?名头够大的,怕就怕是画饼,光打雷不下雨。”
“你是说诱饵?”
“无利不起早,信里对咱们抢劫胡蝶行李的事只字未提,还帮着我们排忧解难,问题是后面呢?
我们难道真的接受国军的改编,去打日本人?怕就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可那毕竟是正规军。”彭叫驴犹豫不定,沉思了片刻,说:“军师,赶紧占卜一卦。”
“也好。”军师点头,掏出几枚龟壳铜钱,在手上摇了摇,然后抛在桌上。
彭叫驴看着卦相,紧蹙眉头:“怎么说?”
军师解释:“这是一副地卦,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有道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看来这旅长是干不得的,干了这差事,就不积善了,不干,可保平安。”
彭叫驴连忙问:“那出任了皇协军团长呢?”
军师又卜了一卦:“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乾坤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这卦利贞。”
“利贞?”
“就是大吉大利。”
“是吗?”彭叫驴叹息一声,“既然天意如此,咱们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只是这汉奸的名头.”
“当家的,日本人势大,常委员长都跑到山城去了,咱们普通老百姓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
再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且忍耐一二,等咱们壮大了队伍,日本人也要看咱们的眼色。”
“那就这样,兵强马壮,再图其他。”彭叫驴下了决心,问:“日本人说什么时候改编?”
“三天后。”
“三月初一,月破大凶?”彭叫驴连连摇头,“改编也不挑个好日子。”
军师笑着说:“当家的,日本人哪懂这个,要不让他们提前?”
“算了,大凶就大凶,见棺还见财呢,你让人通知春田吧。”
“是。”军师马上手书一封,盖上彭叫驴的印章,唤来一个喽啰,嘱咐将信送到日本宪兵队。
这边事完了之后,军师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好门,凝神听了一会,他走到墙角蹲下,搬开床边的一块石头,墙壁上露出一个豁口,他在里面掏了掏,摸出一个帆布包袱。
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部小型电台。
沉吟了一会儿,他戴上耳机,开始发报:“.东江总部:军统份子已潜入东江,图谋招揽彭叫驴,请迅速搜捕。
另,彭已答应改编事宜,黑虎计划正式开始,我这边急需人手,请迅速支援.”
无线电波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划过,在宪兵队的电讯室里,一个收报员一边侦听,一边将数字抄录在电报纸上,然后递给一脸严肃的春田一郎。
春田一郎掏出密码本译出电报,高深莫测地笑了。
“给灰狼回电,来电知悉,军统份子的事不用他操心。人手会混在难民里上山,让他全力执行黑虎计.”
轰-——
话未说完,远处瞬时传来一阵惊天巨响的爆炸声,电讯室也有地动山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