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张健也是个会享受的人啊!”冯薇玲坐在副驾驶位上,打量着种植场里的情形,远远看到张健穿着连体的防水服,站在种植场内部齐腰深的湖水里,好像是在清理水草。
嘉乐科技发展前期就从西港城信社总计借贷两千万用于发展;之后朱玮兴想搞茶饮产能建设,更是拉着张健、朱金奇等人与冯薇玲、霍启德频频接触,也算是老熟人了。
前世张健在东洲并没有多大的发展,至少跟肖裕军、何云剑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甚至他早年创办的嘉乐科技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
嘉乐科技的崩盘,也体现了张健在团队组织、掌控能力都有所不足。
当然,嘉乐科技的崩盘,也不能归咎到张健的头上,毕竟不能随随便便就跟萧良他比。
单纯就东洲范围内,无论是企业运营管理,还是市场营销,乃至团队的组织、领导,张健即便不算最顶尖的,也是绝对是水准之上的。
而经历嘉乐科技一时的喧嚣与轰然倾倒,萧良相信张健心性多多少少能经受一些磨炼——这就可能帮助张健走上前世未曾到达新的高度。
朱祎琳有徐晓冬等人的协助,率领十五六人的小团队,依托出奇制胜的营销策略,依托嘉鸿集团现有的资源作为后盾,前期打开一番施展拳脚的天地是简单的。
接下来瓶装水项目倘若不想被一些人简单要挟,就被迫以极低廉的条件更大程度或彻底回归到嘉鸿或鸿臣体系之内,就要进行体系化建设:
招兵买马组建更大规模的独立销售团队,直接联系经销商、代理商,甚至未来还要考虑仿效南亭实业,建立更严密的多级分销、联销体系,营销策划团队还要将广告投放等工作承担下来,建立自己的财务体系——有了这些,生产及资金有南亭实业提供托底,就算最支持朱祎琳的朱鸿召被撤换掉,朱祎琳也能拿住主动权。
不过,这时候朱祎琳、徐晓冬等人的经验以及掌控能力,就都有所不足了。
邀请张健加入,不仅能弥补他们这个团队严重的缺陷,更为重要的是瓶装水项目或以收购或以换股的方式,彻底回归到嘉鸿集团旗下,作为嘉乐创始人的张健,是帮助他们死死压住朱金奇、朱玮兴等人一头的关键筹码。
嘉鸿集团说到底是在嘉乐科技的残骸废墟上重建的。
不管朱鸿召安排多少名港籍管理人员占据重要管理岗位,也不管有多少老人被淘汰出局,但绝大多数中层以及基层管理人员,多多少少还是认张健这个原老板老脸的。
第462章 出山(一)
“承蒙朱小姐、冯总看得起,但嘉乐科技是什么下场,大家也都有目共睹,我实在没有匹配得上朱小姐、冯总高看的能力,”
张健爬上岸,艰难的将连体潜水服脱下来,走进休憩小亭里,听朱祎琳、冯薇玲说及她们此行的来意,毫不犹豫的就予以拒绝。
开玩笑,嘉鸿看似平静的表面,谁他妈知道底下的水有多浑?
他舒服日子过够了,现在又跑去趟这浑水?
张健将滴水的潜水服递给他弟弟张江勇,接过毛巾将手脸上的泥水擦干净,看向陪同朱祎琳、冯薇玲一起过来的徐晓冬,笑道:
“你现在总算能独当一面了啊。前两天公司有两个老伙计跑来种植场玩,说起你们的情况,我真替你们高兴啊。我这里除了种植、养殖,还兼做餐饮,你们发达了,要记得照顾我的生意啊!”
“张总现在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不趟这浑水了啊?”
冯薇玲饶有兴致的看向张健,问道。
“什么浑水不浑水的,冯总开玩笑呢——确实是嘉乐科技让我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耽误朱小姐的事情。”张健说道。
冯薇玲问道:“你既然听说过新公司瓶装水项目此时的开展情况,应该不难想象瓶装水项目最终能做到哪一步,真就不想听听我们会开出什么条件请张总出山吗?”
“天上月亮再明,但往井里求,又有何益?”张健笑道。
“张总现在说话变得这么有哲理了啊,这是说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是好高骛远、井中捞月,注定会失败、一无所有吗?”冯薇玲问道。
“哈哈,我就是胡乱感慨,冯总、朱小姐莫要当真。”张健笑道。
嘉乐科技崩盘以来,特别是罗学嘉夜闯范春江老宅事件之后,张健以三百万的代价,将种植场重新拿回到自己的手里,几乎就将全部的身心投入到种植场的经营上。
张健却没有因此就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闭塞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种植场除了扩大梅花鹿的养殖,开辟新的经济果林种植外,还兼做餐饮,张健对南亭实业、嘉鸿集团这段时间来的发展还是相当清楚,甚至进行更为冷静、深入的思考。
嘉鸿集团在老帅朱鸿召的坐镇下,是初步稳定下来了不假,最初朱玮兴提出来宏大新产能建设也已经建成,华东一区的销售经销体系经过彻底的梳理,目前正往华东二区拓展。
不过,嘉鸿以港籍管理人员主导的职能部门,对内地的生产、销售以及渠道建设,犹有极大的不适;本地中层、基层管理人员经过两次大的筛选,仍然难称人意。
朱金奇心思算计太重,朱玮兴能力多少有所不足,并不能很好的协助朱鸿召统辖这么庞大的队伍。
朱祎琳年后所主导的瓶装纯净水,是一炮而响,短时间内就取得相当耀眼的成绩,但是朱祎琳年纪太轻,能不能真正驾驭整个项目获得更好的发展,还需要时间检验。
再说了,蘧然而兴、倏忽而灭这事,在嘉乐科技上还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吗?
瓶装纯净水项目开局是相当漂亮,但张健怎么可能就此乐观觉得这个项目能继续做大起来,而不是因为嘉鸿集团内部种种先天不足,哪一天骤然卡住某个瓶颈之上,重蹈嘉乐科技的覆辙?
再说了,嘉鸿科技与南亭实业的恩怨并没有释清,冯薇玲与郭晋阳、沈君鹏、孙仰军、朱金奇他们狼狈为奸,张健怎么可能再去趟这浑水?
张健也没有说让种植场的工作人员倒茶过来,更无意中午设宴接待朱祎琳、冯薇玲,就想着敷衍几句,恭送她们离开。
张江勇从他哥几句话里也听出这些意思来,就先拿着还在滴水潜水服离开,先干别的事去,不再留那里招应。
“张总真的比以前小心谨慎多了啊,不比以往意气风发了啊,”冯薇玲说道,“在张总赶我们走之前,我们还是要把条件说出来让张总考虑一下的。”
“……”张健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新公司目前需要邀请一名主持日常工作、进行体系建设的副总经理,作为管理运营团队的核心成员,三年任期除正常薪资外,还可以直接拿到2%的授股;徐经理三年聘期也只有1%的授股。其次,张总如果对新公司的前景特别看好,还可以在两千万估值的基础上,参与3%的出资!”
新公司运营瓶装水项目,嘉鸿集团持股25%,朱祎琳个人持股40%,冯薇玲持股20%,除此之外还留下15%的股份,是计划作为股权激励授给管理团队以及其他战略合作伙伴的。
也就是说,张健倘若直接加入新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出资六十万,就可以拿到总计5%的股份。
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条件了。
不过,朱祎琳、冯薇玲今天过来,将话说得再好听,将条件开得再高,却没有兑现的可能,张健怎么可能动半点心?
“谢谢朱小姐、冯总对我的信任,我还是那句话,我能力实在有限,怕辜负了朱小姐、冯总的信任。”张健站起来说道,准备送她们离开。
“却也不是我们怀疑或信任张总的能力,主要还是小萧总信任张总的能力,他向我们推荐了你。”冯薇玲说道。
张健这一刻像被雷劈中一般,难以置信的盯住朱祎琳、冯薇玲,几乎想要笑起来,这怎么可能?
去年四月底的招商引资大会上,朱祎琳随同朱鸿召、朱玮兴来东洲,在招待晚宴上给萧良多少白眼,他都有所目睹。
冯薇玲现在听说是跟郭晋阳闹出些不愉快,但她与郭晋阳、于春光、霍启德等人勾结这么深,之后又抱住沈君鹏、孙仰军他们的大腿,背后不知道出了多少主意算计萧良,算计南亭实业,她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还有徐晓冬,当初与张铭第一批从宿云生物“叛逃”过来,徐立桓都恨不得对他大打出手……
不对,如果冯薇玲说的这是谎言,也未免太容易拆穿、太荒谬了吧?
张健愣怔了片晌,才犹豫着坐下来,眼睛盯住朱祎琳、冯薇玲,问道:“冯总这话,怎么证明?”
“你又不是没有萧良的联系方式,你不会打他的寻呼问一下吗?”冯薇玲心想又让那孙子装到了,面子上只是笑眯眯的跟张健建议道。
张健犹豫了一下,看向徐晓冬,迟疑的问道:“你当初跳槽到嘉乐来,是小萧总安排的?”
“算也不算吧,但一直受小萧总的关照,却是真的,”徐晓冬也不想就当年的事解释太多,简单的说道,“听小萧总说过,去年从华宥大楼签字离开,张总回到种植场时,在岔道口与小萧总跟张经理见过一面。”
听徐晓冬这么说,张健心里再无怀疑。
毕竟那天他从华宥大厦回种植场,在岔道口遇到萧良与张斐丽一事,他弟弟也仅仅隐约猜到,他没有跟任何人提及过这事。
如果不是亲口听萧良所说,徐晓冬怎么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小萧总的目的是什么?”张健强摁住内心的波澜,忍不住问道。
“南亭实业会放弃瓶装纯净水项目,等到六月初直接上瓶装天然水项目,”
徐晓冬说道,
“而最先在媒体掀起瓶装水市场定价、标准的大讨论,借此造势将鸿惠堂瓶装纯净水推到公众面前,以低价抢占市场,实际都是小萧总的营销策划,我们只是负责前期执行罢了。当然,我们前期做得还算不错,但接下来想要进一步发展,想要各个环节将来尽可能少的受朱金奇、朱玮兴这些人的钳制,我们就力有未逮了,非得张总出山不可了。”
“小萧总的意思是借瓶装水项目重归嘉鸿集团的机会,反客为主?”张健震惊问道。
他对瓶装水项目的股权结构以及进一步发展下去会存在哪些天然不足,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在他看来,哪天嘉鸿想着瓶装水项目完全回归到集团架构之下,朱祎琳、冯薇玲她们是没有挣扎余地的,甚至连开价的资格都没有。
也就是说,不管朱祎琳、冯薇玲此时说得多漂亮,给他开多高的条件,嘉鸿最终仅仅是开出一个非常低的价码,将瓶装水项目吸并过去,那不就是重蹈嘉乐科技的覆辙吗?
在他看来,这是站在嘉鸿集团背后的沈君鹏、孙仰军、乐宥、朱金奇,以及其他没有露面的其他鸿臣高层,绝对干得出来的。
同时瓶装水项目不做大则罢,一旦做大,嘉鸿集团怎么可能容忍仅持有瓶装水项目25%的股份?
这完全本末倒置了,都不需要沈君鹏、孙仰军他们挑唆,嘉鸿背后的控股母公司鸿臣集团也会坐不住。
张健对朱家内部的恩怨纠葛,也早有耳闻。
他之前吃的亏还不够,没事想着趟这浑水?
只是他没有想到瓶装水项目,竟然是萧良为朱金奇、乐宥这些人打造的一枚毒丸?
第463章 出山(二)
在收购狮山县制药厂、罐头厂、汽水厂基础之上,新建位于狮山县经济开发区、年灌装能力达到四亿瓶的新工厂,三月中下旬正式建成投产。
至此,最初由朱玮兴联合沈君鹏、孙仰军等人主导的新产能建设最终建成。
嘉鸿在狮山县四座工厂总计拥有高达年产七亿瓶罐装保健品、饮料及饮用水的生产能力。
“嘉乐灵芝液”的销售趋于稳定,月销售额在一千两百万到一千五百万之间波动,也有百十来万的净利润,但灵芝液的单瓶出厂价高达五元,也就意味着仅罐装保健品业务,每年有四千万瓶的灌装能力就足够用了。
草本凉茶与茉莉红茶,在华东一区的销售年后就陷入了瓶颈,即便正积极开拓华东二区的市场,但经济发展水平落差太大,短时间内也不指望销量能带动多少。
茶饮业务,能有八千万到一亿瓶的年灌装能力,短期内就足够用了。
这与总计七亿瓶的年产能落差太大,集团想要实现整体上的扭亏为盈,任务太艰巨了。
朱祎琳年初提出发展瓶装水业务,很多人都不看好,却不想异军突起。
经过一个月的快速筹备,鸿惠堂瓶装纯净水四月正式投放市场,日销完全可以拿突飞猛进来形容,几乎每天都要上一个新的台阶。
目前谁也不敢预言瓶装水业务的瓶颈会在哪里,但对有大量产能富余的嘉鸿集团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瓶装水业务不赚一分钱,只要能将嘉鸿集团富余的生产、运营资源更充分的利用起来,避免掉浪费,集团就有可能在下半年成功的实现扭亏为盈。
在朱鸿召的主持下,嘉鸿集团也逐步从生产、销售、物流乃至营销宣传等各个层面,加大往瓶装水业务倾斜的力度。
在这个节骨眼上,消失在众人视野里长达八九个月的张健,突然加盟瓶装水项目,在朱祎琳之下担任瓶装水公司的副总经理,负责日常管理及运营团队建设工作,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骤然间掀起一阵阵遏制不住的波澜。
“你怎么可以允许张健重回嘉鸿,你是嫌嘉鸿现在太安稳了吗?”
欣虹大厦四层,星海投资会议室,一周一次的董事及管理层例会,朱金奇率先对冯薇玲发难,质问她为何没有阻止张健加盟瓶装水公司。
冯薇玲一脸无辜的看向朱金奇,说谎不眨眼睛的问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事的啊,朱总你要我怎么阻止?再说我有什么借口阻止,就凭我在瓶装水公司持有20%的股份?张健倘若确实有能力,他加盟瓶装水公司,将瓶装水业务更进一步做起来,对嘉鸿,对星海难道就没利吗,我为什么要阻止?”
“………”朱金奇气得不想跟冯薇玲说话,这时候深深觉得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嘉乐科技崩盘,为了促使鸿臣接手烂摊子,嘉乐科技差不多将所有资产都进行了计提,最终以零资产合并进嘉鸿集团,也几乎是诱骗张健、周健齐、罗学嘉、赵绍良等人签署委托运营协议,然后将他们踢出局去。
他们以权势压住张健、周健齐这些人不敢吭声,但如果给张健重回嘉鸿集团的机会,他能忘掉以前的旧事,兄弟相逢一笑泯恩仇?
而且重组嘉鸿集团以来,朱金奇以及朱玮兴或有意或无意,都将一批有些能力,但以往更亲近张健的中层、基层管理人员,压制住不给他们冒头的机会。
朱祎琳之前组建团队,能将徐晓冬等十五六人拉过去就相当不容易了,就算随着业务的扩大,还可以从集团内部进行人事调剂,但都是分散的,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然而,就在朱祎琳宣布接纳张健加盟瓶装水公司担任副总的当天,集团各部分,包括他与朱玮兴两大事业部,总计有六十余人同时递交职务调动申请。
嘉鸿对瓶装水公司持股仅25%,但瓶装水公司在组织架构上,仍然属于集团子公司。
员工想到瓶装水公司任职,只需要递交职务调动申请,通过批准后就可以办理辞职、入职手续。
这相当于张健刚加入瓶装水公司的当天,就直接形成自己的势力。
倘若这六十多人,都是张健从外面带过来的还好,但这六十多人都在嘉鸿担任中层、基层管理职务,对嘉鸿上下的业务以及人脉关系都极其熟络。
更关键的是,朱金奇并不清楚集团上下有多少人惦念着张健的好、旧情;更何况张健怎么可能会释怀他们之前的旧怨?
这相当于张健入职的第一天,就直接将他在嘉鸿的根,快从土壤里拔出来。
朱金奇怎么可能不急?
沈君鹏、孙仰军、袁桐他们脸色也很难看。
当初将张健、周健齐、罗学嘉、赵绍良踢出局,他们可没有办法拍拍屁股,说跟他们没有关系。
张健、周健齐、罗学嘉、赵绍良这些人当时没敢闹事,说到底也是畏惧他们身后的权势。
张健内心深处不可能对他们没有怨言。
他们对嘉鸿保持足够的影响力,甚至不在鸿臣之下,除了总计持有40%的股份(含沈君鹏、乐宥个人持股),在嘉鸿董事会拥有三席位置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朱金奇在嘉鸿集团管理层占据极重要的地位,在嘉鸿集团内部的掌控力要强过朱玮兴,甚至不在朱鸿召之下。
有朝一日,他们倘若想将业务发展稳定的嘉鸿集团,装进他们控制的上市壳公司,这是非常关键的一步部署。
朱金奇在嘉鸿的地位松动,也就意味着他们对嘉鸿的影响力、渗透力,将被严重削弱。
往后单纯凭借持股多寡说话,他们在嘉鸿集团上的操作空间就狭窄多了。
不过,他们却没有过多的怀疑冯薇玲。
在他们看来,整件事主要是朱鸿召、朱祎琳叔侄女促成,张健是受到朱鸿召、朱祎琳叔侄女所邀;除了朱鸿召外,他们也想象不出谁能请得动张健来趟这浑浊。
冯薇玲现在极力去抱朱鸿召、朱祎琳叔侄女的大腿,就算她提前知道这事,也只是不反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