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393章

作者:名剑山庄

而西北马政更是当务之急。

别的不说,万一从西宁弄过来的马匹数量不少,该如此存放,能不能借此机会重建大明的马政体系。

朱祁镇可不甘心,将马匹这种战略资源寄希望于外界的输入。

而西北又不是没有好马场,山丹军马场,即便放在后世也是赫赫有名的,而且朱祁镇推行的青贮技术,在北京附近也发现效果不错。

但是大规模养马之中,能不能用,效果怎么样,还需要试一试。

再加上朱祁镇对瓦刺的总体布置是东重西轻,并非朱祁镇不想东西并举,而是西北的残破,如果派遣大军,后勤简直是灾难性的。有一个问题,朱祁镇也要思考,就是朱祁镇东重西轻的态势,这么明显,瓦刺会看不出来吗?

瓦刺见在东北打不开缺口之后,会不会转兵西北。

如此一来西北就有一些薄弱了,而西北残破的环境,更是让大军进驻都有些困难,因为不管进入西北多少大军,大部分粮食都要总潼关以东输入。

如此一来,根本发挥不出内线作战的优势。而且劳民伤财。

想要改变这个趋势,该怎么办?在西北修建水利,囤积粮草,朱祁镇不指望甘肃本地的粮草,能支撑起一场大战,最少陕西本地多产一石粮食,后方最少少运三四石粮食。

这样的经营,于谦是最合适的。

虽然于谦并没有带过兵,但是在朱祁镇心中于谦在军事上的素质,也是合格的。

如果将陕西一省,甘肃,宁夏,延安,固原四镇,交给一个大将,朱祁镇心中没有担心,也是假的。

毕竟这就是九边近乎一半的兵力了。

但是这个人是于谦的话,朱祁镇就不会担心了。

在未来的战争之中,足够托付西北半壁江山的人,在朱祁镇心中除却于谦,只有于谦。

朱祁镇说道:“磨墨。”他亲手写了一封书信给于谦,请于谦回京述职。

朱祁镇心中暗叹:“算算日子,时间过的真快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于谦出外已经有十几年了。”

朱祁镇未必不想于谦,只是在他看来,君臣相隔如此,或许是两个政治意见未必相合,但是感情上却有不错交情的人,最好的结局吧。

放在身边的人,未必是对他好,放在外面的人,未必是对他不好。

第五十三章 于谦归来

第五十三章 于谦归来

正统十九年,十月底。

汛期算是彻底过去了。

不管是淮河与黄河,今年最后一拨汹涌的洪水,总算是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出来。

于谦这才有机会回到京师述职。

于谦一到京师,朱祁镇立即下令于谦越次觐见。

当朱祁镇再见到于谦的时候,心中不由的感慨于谦已经老了。

当时年富力强,正是当打之年的于谦,而今已经年近六十,两鬓斑白,行动之间,已经见了老态。

虽然依旧双目如电,炯炯有神。

当时当初那为三十多岁,意气风发的于谦相比,却依旧衰弱了许多。

任你多了不起的英雄豪杰,都逃不过岁月的消磨。

朱祁镇与于谦坐定,说道:“先生辛苦了。”

于谦说道:“老臣不敢当,老臣居有华屋,行有侍从,食朝廷之俸禄,何苦之有,唯怜江淮百姓,年年必遇洪水,衣食性命尽赴洪涛之中,笔墨难言其辛苦之万一。”

朱祁镇自然能听得出来于谦隐藏的劝谏之意。

随着朱祁镇威望越来越盛,大部分臣子已经不敢直来直去的劝谏了,都是含蓄的表明。

朱祁镇心中感叹:“于谦心中大抵不反对对瓦刺用兵,但是他估计觉得,内重而外轻,不应该在国内大灾连连的时候,出兵于外。”

只是朱祁镇也是无奈。

谁知道那些年会风调雨顺?

朱祁镇只能岔开话题,说道:“先生在江淮之间,正是江淮百姓之福。”

于谦说道:“不然,臣在淮安,凤阳一带视察水利,赖陛下天纵英明,河淮分离,别立会通河沟通南北,借生民之困,方才有今日的局面,否则这几年江淮之间的洪水,为害只会更广,百姓只会更苦。”

之前黄河,淮河,运河三者之间,互相牵连,形成一套十分复杂的水系系统,彼此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

根本无从下手。

所以,朱祁镇宁肯花大力气,甚至消耗他的战争储备,也要营造黄河新河。因为只有将黄河分解出这个复杂的水系之后,淮河与运河之间的关系才能相对单纯,才能有修缮的可能

否则即便花费亿万,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须知就大自然本身而言,大部分河流都有来回改道的本能,想想就知道,如果河流不改道,大部分河流下游的冲积平原是怎么来的?

将河流限制在河道之中,这本身就是违背河流天性的。

所以,随着河流下游过度开发,洪水之患是必然产生的。

即便如此,与大自然的作用相比,人的寿命太短了,所以真正打造出固若金汤的河堤,也是能支撑百年以上的。

但是黄河,淮河,运河纠缠在一起,其中泥沙堆积的速度,是自然演化的好几倍,不管怎么修建,也不过支撑几十年,甚至更短,年年修,年年溃。

非不用力,实际上扭曲自然天性。

即便因为黄河上的用度,影响了很多事情,朱祁镇也不后悔。

朱祁镇说道:“这都是先生为政之德。”

于谦说道:“无陛下,臣又能有何作为?唯有陛下仁心,方是社稷之福。只是陛下清理河北水利,整顿黄河新河道,为何不除恶务尽?”

“天下何处水害最大?无非黄河?无非凤阳?”

“凤阳又是帝乡,陛下岂能坐视父老乡亲,受水灾之苦而不顾?”

“臣观洪泽湖,已经是地上悬湖,威胁祖陵,陛下宁不思之?”

朱祁镇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不管是作为皇帝,而是作为普通人,自己家的祖坟总是要看护的,于谦拿这个说事,让朱祁镇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于谦继续说道:“臣知道而今朝廷用度紧张,但是只要陛下答应,臣不用京师一钱,就疏通好淮河,建立好洪泽湖堤坝。”

朱祁镇一听顿时来的兴趣。

而今淮河入海是从黄河故道而过,但是这故道本就是地上悬河,所以淮河水入海太缓。最好的办法就是开通一条淮河入海渠道。

只是这与黄河不一样。

黄河新道,乃是黄河自己冲出来的。

夺了好几条大小河道的故道,故而于谦只需沿着河道修建堤坝就行了。

而淮河却硬生生挖出一条入海通道。

这一段河道并不算太长,但是土方量却要远远超过黄河新河的大堤。其中花费更不用说了。毕竟如果淮河入海河道不畅,将来还要出事,这条河道必须宽,也必须深。

花费就太大了。

再加上洪泽湖的问题。

洪泽湖就是,淮河河水不能入海,而流入了洪泽湖,泥沙淤积之下,洪泽湖也是一个地上悬湖。高过附近的地面。

大明祖陵首当其冲。

开通淮河入海通道,与建立起洪泽湖堤坝,两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一个治标,一个治本。

其中花费也很大。

虽然朱祁镇最近战略重点在北伐之上,但是朱祁镇对国内很大工程,并非没有评估过的,还有荆州的千里长堤,浙江的海堤,还有云南巡抚曹鼐提出的滇池治理计划,说能为云南开出新田数万顷。

等等。都是朱祁镇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朱祁镇很好奇,于谦是从哪里弄出这么多钱的。

要知道,于谦这个河道总督权力,大归大。

运河,黄河,淮河治理,以及漕运,都归于谦管,但是河道总督每年得到的经费是有限的。于谦是从什么地方弄来钱?

朱祁镇问道:“先生准备怎么办?”

于谦说道:“臣准备做两件事情,整顿河道上的钞关,而今陛下多属意海运,再加上河北粮食丰收,如果不是因为北方用兵,北方的粮食足够用了。”

“故而漕粮数量减少,而今每年不过两百万石。”

“会通河疏浚之后,南北船只来往不断。”

“然国家治理运河,花费亿万之数,沿途河关,却中饱私囊,上缴朝廷少之又少。更有无数官员,士绅,皆功名夹带货物,斯扫地。海关每年能为朝廷纳税数百万两,臣以为河关每年在百万之数。臣请将运河七关,从户部转到河道总督治下,臣用河道之税,治理河道。”

“此其一也。”

“沿海土地,虽然单薄,但并非寸草不生,先前多属于盐场,采芦苇所用,而今盐场多用于晒盐法,不再需要芦苇,而因为中原多灾,流民渐起,臣以为当令流民在此屯田,所出田产,计入治河经费之中,待工程一毕,划为郡县则可。”

“有此两者,虽有不足,但足以兴工,臣请久任河道,十年之内,必竟全功。请陛下念江淮百姓之苦,广开恩泽之门。”

朱祁镇听了,心中感叹。于谦筹划这一件事情,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一年两年了。

说起来容易,但是其中很多事情非亲身考察,不能得其究竟。就比如说运河各关,每年收入不过十万两而已。

这还是在周忱将钞关税给折银了,否则之前收的都是擦屁股都显硬的宝钞。

从十万两到百万两,其中固然有漕运多走海运,已经达到每年四百万石的数目。总计而今,比宣德年间,每年多出两百万。

运河也多出了运输空间,也让运河商业气氛大增。

朱祁镇以为海运大兴,运河就会衰落下来,但是事实证明,朱祁镇想差了。

总体来说,整个大明都呈现出一种运输方式限制了运输量,海运固然兴旺,但是总体运输量来说,依旧达不到南北交流的上限。

就好像并不会因为开通一条高铁,让高速没有人用一样。

第五十四章 三边总督

第五十四章 三边总督

朱祁镇还相信,于谦并非那一种随便加税的人,他既然敢说出来,就能说明,运河上正常的商业贸易税收,应该能达到百万两以上。

只需整顿钞关,严苛禁止官员士卒夹带,胥吏偷税漏税。就能达到这个数目。

虽然这么做,不知道要得罪多少权贵。于谦大概没有考虑过。

但是朱祁镇终究要否定于谦的计划。

并非于谦的计划不够好,而是在战略方向的分歧。

如果说,之前朱祁镇还有自信,自己选择都是对的,先平复边患,再治理国家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如果不这样做,将来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是而今,朱祁镇却不这么觉得的。

因为政治上的事情,那有什么绝对的对错啊?

过了这个瓦刺虚弱期,固然能让也先恢复过来,但是将来就不会有机会了?

未必,也先老了,他总就要死。而今草原上的人多不长寿,朱祁镇估计也先大限,也在十年之内了。

先整顿好国内,再打也先未必不行。

只是,他明白一点,那就是随意改变现行策略,是绝对是错误的。

他既然已经走上这一条路,并且付出了这么多人力,物力,精力。因为一些不忍心而改变现行策略,不仅仅将之前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将来再做的时候,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就要更多。

大明王朝,就好像一辆马车,向左行驶,有无数百姓要死,向右行驶,也同样要无数将士的性命。

这个悖论,别人不过是纯粹想想,而朱祁镇每天都要做这样的抉择。

朱祁镇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先生之心,朕是知道的,只是而今朝廷大事方兴,实在没有经历经营运河,淮河了。”

“朕这一次叫先生来,其实也是有事情先生帮忙。”

于谦脸色似乎有一丝黯然,说道:“臣明白,陛下请讲。”

于是朱祁镇将茶马已经西北的种种问题,内中情弊一一说明。说道:“如此盘根错节,正需先生这柄倚天神剑,请先生助朕一臂之力。”

于谦说道:“臣敢不从命,只是陛下,里面内情复杂,臣也要提几个条件。”

朱祁镇说道:“先生请讲?”、

于谦说道:“臣镇西北,需要事权统一,否则不可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