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394章

作者:名剑山庄

朱祁镇说道:“朕以先生为三边总督,节制陕西上下,已经各路军镇,挂大学士衔。”

说一句实话,朱祁镇从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希望出现以制武的格局,并不希望官成为方面之任。

但是有一个现状,朱祁镇不得不承认。

官之中,或许有人武双全,但是武将之中却是少有这样的人,而地方事务,有些也是不分军务民务的。

就好像而今,茶马之事之中,牵扯到不少卫所士卒甚至将领,于谦如果没有节制军队的权力,让于谦怎么做事?

如果派一个武将过去,即便有节制军队的权力,他还能将茶马之事做好吗?

根本不可能的。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而且于谦已经不是一次挂大学士衔了,毕竟于谦在外,挂大学士衔,不过是加了一些政治待遇,又不在决策中心。

总是要给于谦官场上一些进步。

于谦说道:“臣要带京营一部为中军,西北情弊,臣虽然不知道,但也有所耳闻,陛下欲从这里下刀,非大刀阔斧不可。此事牵连军中,臣也不知道谁可信,必须有一营将士作为最后的手段。”

朱祁镇深深看了一眼于谦,说道:“朕准了。”

于谦所言固然是有道理的,但是于谦这样做,还是有一个原因,就是给朱祁镇吃一个定心丸。

虽然西北情况复杂,但也没有复杂到因为西北茶马之事,就引得军队大规模叛变一样。

很多时候,政治上不过是只打下面,不打上面。

真正有实权的地方将领,不过是断他们一条财路,只要他们识趣,无非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然后找一些替罪羊。

毕竟,朱祁镇固然不想看见地方不稳,但是地方将领,就真有勇气来对抗大明了吗?

也是没有的。

毕竟而今并不是明后期。

所以,以于谦的手腕,来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将领,就太扯淡了。

无非是于谦觉得,他的权力在西北已经是一手遮天了。权力太重,而京营又是皇帝细心经营的。

带走京营一部作为中军。

故而可以用京营的力量,为自己办事,也能让陛下知道。他于谦身边随时都在陛下的控制之内。

这不过是君臣之间的小默契,是不用说,都心领神会的。

于谦说道:“臣虽然不在河道了,河道之事,关系重大,非清正廉洁有魄力的大臣,不能胜任。”

朱祁镇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于谦说道:“曹鼐斑斑大才,远置边境可惜了。”

朱祁镇听了沉默了好一阵子。

曹鼐有没有能力,当然是有的。

否则杨士奇与杨溥不会先后推举曹鼐,担任内阁首辅,而曹鼐在云南任上,也做了好多事情,支持襄王,安抚百姓,等等。

云南官员纷纷传颂曹鼐的贤明。

这朱祁镇都知道。

而今,局面也与当初不同了,朱祁镇虽然不想让曹鼐进入中枢,但是让他担任地方官,却没有什么不行的。

王直一直在南京,其实也算是重用。

朱祁镇也不在乎什么曹鼐。

毕竟周忱早已将曹鼐遗留下的班子给清理的差不多了,五六年的时间,足够让中枢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

让曹鼐回来,也未必不可。

毕竟他已经担任两任云南巡抚,总不能让他辈子都待在云南吧。

虽然朱祁镇不想现在治理淮河,但是于谦给出的办法,却是要执行的。毕竟朝廷而今缺钱的很。

如果运河上能收到百万两银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想要达到这个数目,一般大臣是决计不行的,非是德高望重,骨头硬的大臣,才能抗住内外的压力。

如此说来,曹鼐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一想到这里,朱祁镇忽然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于谦先前说那么多,未必是为最后的推荐做伏笔。

一般来说,对大臣的重要任命,都会提前通气,于谦在进宫之前,当真就不知道,他将来要远赴西北吗?

朱祁镇心中细细品味,随即又抛到脑后。

作为皇帝,有些事情,不需要想太清楚。

朱祁镇读战国策的时候,有时候感叹,各国君主都是傻子,明知道这些说客,都是怀有各种目的而来的,为什么还听他们的言辞?

岂不是自投罗网?

朱祁镇在皇帝的位置上坐久了才明白。

在他这个位置上,谁对他又不是怀着各种居心而来,细细分析,即便是最忠诚的臣子难免有私心。

但是难道因为这一点私心就不用了吗?

当然不是。

他们怀什么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所说对自己有没有用,有没有利?

曹鼐一辈子别想入京了,这是肯定的。

即便朱祁镇同意,下面的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曹鼐即便没有什么政治前途了,但是资历在哪里放着,普天之下,不管是谁,无论是勋臣外戚,官士子,都要给曹鼐面子。

曹鼐持身又正,打死他,也不会与人同流合污的。他本身就是能臣,有他坐镇运河,于谦预估的数目是一定能达到的。

想到这里,朱祁镇说道:“好,就依先生之意。”

于谦再也没有条件了,茶马之事的推进一下子就加速起来。

第五十五章 于公入陕

第五十五章 于公入陕

朱祁镇随即召集内阁会议,于谦列席。

首先确定了,丘浚担任茶马御史。

刘定之将朱祁镇的话听进去了,给了陈循面子。陈循毫不犹豫的将丘浚安插在这个位置上了。

这个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却是这一次茶马改革的要点之一。

在陈循的主持之下,整个茶法的改革,已经完善了。

东南之事,交付给了王直,并派户部尚书何渊巡视江南,目的就是清点各地的茶树,确定十分之一的茶税。

而四川茶税,吏部决定换一个四川巡抚,另外调遣上一次赈灾表现良好的王宏担任。

但是四川巡抚虽然可以作为总后台,配合茶法改革,但是真正做这一件事情的人,还是茶马御史。

陈循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故而他研究了刘定之一路以来的升迁途径,他用尽心力来培养丘浚。

无非是想让丘浚成为自己将来政治遗产的接班人。

即便下一任首辅,或许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但是下下一任,或者下下下一任,未必不是丘浚。

毕竟在陈循看来,皇帝对丘浚的欣赏,不下于当初的刘定之。

孟瑛推出范广带领一个营五千人马,护送于谦入陕。听于谦号令。

至于三边总督的治所。现在暂定在兰县,也就是后世的兰州。正既可以总控边塞,也可以遥控西宁,青海。

而明朝的茶法,总体上来说,已经够完善了,无非是执行不得力,废除官茶之后,一律通行商茶,并改良的过所制度。

就好像是唐僧西天取经,所持的通关牒一般,从茶叶产地,到西宁之间,层层把控,严厉杜绝私茶。

只是朱祁镇也明白,不管怎么说,这种专卖制度,以这个时代行政水平,也会给商业带来一定的伤害。

但是事事没有完全之法。

每一件事情都要利弊权衡。

比之之前的主体都是官茶,已经是很大让步了。

甚至也取消了茶叶产地的限制,之前可以出关的茶叶,都是川陕茶叶,甚至严禁楚茶,也算是对川陕官茶说道保护。

而今川陕官场体系不复存在,那么东南茶叶大举西进,已经成为事实了。

这也是王直整顿东岸南茶叶的一个筹码。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朱祁镇亲自送于谦西去。

从北京到西北,估计少说也要一个多月。

朱祁镇估计,一切安排,在今年都铺展不开了。

要看明年开春之后,才能正式开始各地的改革。

这一切都不是朱祁镇能控制的了。

不过,就在冬季即将来临,户部开始忙碌起来,毕竟一年年关将至,周忱定下来的各种预算决算都要进行,还有明年茶法改革,运河钞关的整顿,真是一堆事情。、

庶务繁忙。

但是其他各衙门,多多少少都懒散起来。

这也是农业社会的习惯。

而在朝鲜汉城,徐有贞磨了好几个月的屠刀,正在铮铮而鸣。

徐有贞这一段时间,在汉城的所做所为,是全面向朝鲜两班贵族表达善意,有意无意之间,透漏出来,朝廷无意改变朝鲜之局面,无非是将李氏江山,换成了朱家江山而已,而且李家已经绝嗣。

至于李家绝嗣这一件事情,到底是李瑈所为,还是徐有贞所为,这就不用细细探究了。

反正,徐有贞好像只需要两班贵族承认现实,就能歌照唱,舞照跳,一切就好像以前一样,甚至还有好处,朝鲜的人才,就不用在朝鲜参加科举了,可以去大明参加了,甚至徐有贞私下透漏。

说朝廷为了安抚朝鲜人心,下一届科举,已经确定了十几个朝鲜进士的名额,这唯有这一届了。

以后就没有这个好事了。

虽然朱祁镇无意因为朝鲜之事开设恩科,所以下一次科举,大概就是正统二十二年的事情了。

但是对朝鲜士子来说,时间并不算太短。

毕竟大明朝廷不承认,朝鲜功名,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正统二十年,正统二十一年,考上举人功名,才能有进京考试的资格。

甚至在这一件事情上,徐有贞还耍了一个花招。那就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科举考试的资格,乃是以大明的制度来定,而不是用朝鲜的规矩来定。

因为朝鲜科举,是对朝鲜两班贵族,最为有利。可以报考人群,要比大明小很多。

只是如此有朝鲜底层百姓来报名,徐有贞这边是一概放行的。

这仅仅是一个暗子而已。

而几个月之间,朝鲜似乎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承认还有一些不肯投降的大明的朝鲜士卒,或逃亡深山,或逃亡海外。

但是这都是疥癣之疾。并不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就是朝鲜两班贵族。

他们才是大明统治朝鲜的心腹之患。

首先要说明,什么是两班贵族。

两班贵族,或言东班与西班,又或言官与武班。是结合新罗骨品制度,与唐代职官制度衍生出来的怪胎。

什么是骨品制度?

类似印度的种姓制度,也类似中国古代的世卿世禄制度,也就是按照血缘关系,将人分为第一骨品,第二骨品,第三骨品,彼此之间不得通婚,同时每一骨品当任的官职也有限制。

后来,高丽按照唐代的职官制度,进行了政治改革。

但是这种政治改革是换汤不换药,就好像是隔壁日本一样,虽然叫着大唐的官职,但是实际上决计不是按照大唐的权力架构来的。

古代上朝的时候,武分东西两列,即便是而今大明上朝的时候,还是如此,武分列两侧,但是高丽朝廷之上,武两班大多都是世袭的官员,也就在贵族的前面加上两班两个字。

而朝鲜代替高丽,并没有掀起一场战争。而是一场政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