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 第372章

作者:名剑山庄

刘定之未必不知道朱祁镇的心思,但是他却要说明大明脆弱的财政,实在经不起一场大战了。

钱这东西,是永远不够用的。

不管月入多少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烦恼,那就是钱不够用。

而今朱祁镇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再没有盐税改革与开海之前,朝廷每年除却粮税之外,只有二三百万两银子。自然是不够用。周忱改革盐税之后,又将各种杂项收入全部改为银子折收,又增加了铸币,不管是银币还是铜钱。

朝廷收入最高峰的时候,就是在正统十四年,除却粮税之外,收入近三千万两。

当然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当时是窟窿太大,只能咬着牙想办法刮钱,正常进项每年在一千五百万两或者元上下。

但是朱祁镇改革军营之中,就有一个相当的开销,那就是京营每年六百万两之多,估计如果朱祁镇将九边全部进行募兵制改革之后,大明在军费上,最少有一千万两的开支。

如果要打仗的话,就更多了。

如果天下风调雨顺的话,节省两三年,大抵能节约出一年的军费。但是而今天灾连连的情况之下。

朱祁镇根本存不住钱。

这似乎是朱祁镇要面对的永恒的难题了。

王骥咳嗽一声,说道:“陛下,刘大学士所言极是。钱粮上是一方面,瓦刺那边也是一个问题的,锦衣卫所报,女真兀者卫,兀良哈三卫,乃至孛儿只斤家族的人,纷纷与锦衣卫接头,有谋叛之意,臣以为瓦刺内部斗争,到了而今还没有完,反而要进入下半场了。”

“这个关键时候,朝廷也要保持随时插手的能力,否则不管最后胜利的人是谁,对朝廷来说,就是大好机会平白错过。”



第十八章 瓦刺内乱的可能

第十八章 瓦刺内乱的可能

朱祁镇对王骥这个观点,也是有所感悟的。

当然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对局势判断的理由,但是局势会向那一个方向走,却充满了未知。

也先称汗,而今正是他的威风不可一世的时候。

但是这个时候,与大明私下沟通的人,却多了不少,除却王骥所言的女真卫所兀者卫,兀良哈之外,还有关西的部落,乃至哈密王。

乍一看,也先好像是众叛亲离之状。

也无怪乎草原各部落人人自危。

其实也先也是骑虎难下,这是也先让绰罗斯家族代替孛儿只斤家族最关键的一步。

对于蒙古人来说,成吉思汗的重要性,再怎么高估都不为过,甚至可以说在成吉思汗之前,在蒙古草原上存在的种种部落都不能称之为一个民族,只有成吉思汗敲定了蒙古的基本制度,蒙古的字以及等等。

而草原上几乎所有部落向上面数,都是与成吉思汗有关系的。

也先如果不将这些旧势力全部清理一空,他是不能放心的。毕竟草原上叛伏不定,唯力是图。

不要看绰罗斯家族而今如此之兴旺,但是也先能保证绰罗斯家族今后一直如此吗?如果不能将孛儿只斤赶尽杀绝,等绰罗斯家族衰落的时候,孛儿只斤家族的报复定然是残酷无比的。

硬生生的将孛儿只斤家族的影响力,从蒙古人的心中拔除,也先遇见的困难,是超前的。

杀人容易,服人心难。

如果也先只想做一个所有人臣服蒙古大汗,他是能够做到的,但是他要近一步成为如大明一般的帝国皇帝,却要面对更多的反对者。

但是也先自信,他可以做到这一切的。

故而他非但没有将手段放缓,而是更加酷烈起来。

似乎将所有政敌给杀尽了,将来就没有敌人了。

这样的局面只有两个结果,一个结果是,也先用屠刀将铁木真的影响力从蒙古部落之中斩断,另外一个结果,就是被逼到绝境的孛儿只斤各部决死反扑。

也先称汗,倒是一切的结束,而是战斗转入下半场了?

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瓦刺权力斗争这几年变化频繁,锦衣卫的情报网只能将结果传来,对各种暗流却未必能够了解。

毕竟这些暗流除非深入其中之人,才能知道内情。

锦衣卫又能怎么可能深入到这种地步?

所以在局外人看来,一片混沌。

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所以王骥要保留兵力,如果有变的话,可以插手期间。

只是朱祁镇却不想要这样的胜利。

因为这样的胜利,不过是一场不彻底的胜利。大明还是不能直接统治漠北,一日不能列郡漠北,大明北方边患就一日没有息止的可能。

除非加大干涉势力,但是与朝鲜动兵,与瓦刺动兵消耗是两个不同的级别的,别的不说,朝鲜也算是海东强国,可以因粮于敌,但是打瓦刺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而打朝鲜辽东方面还可以支应粮草,粮草转运难度,与草原征战,是完全不一样的。

即便财政很困难,朱祁镇咬着牙还能挤出来一两百万两银子。

再凑一点粮草,取朝鲜财货犒赏全军,这战事还是能打起来的,只是名声有一点不好,刘定之所言的一千万两,未必不对,但是有些夸大却难免的,在刘定之计算之中,却是全部开支都由户部支出的结果。

不过,朱祁镇此刻并没有力主与朝鲜开战的意思,艰难的财政状况与复杂的局势,让朱祁镇有些犹疑。其次就是朱祁镇敢肯定,李瑈不会改变主意。因为他没有退路。

朱祁镇说道:“众卿之意,朕知道了,让礼部遣使朝鲜,如果逆贼李瑈肯赴京请罪,念在庄宪王的面子上,未必不能网开一面,但是他执迷不悟,就勿谓言之不预了。”

朱祁镇这样做,就是想让满朝武没有话说。

一次使者不成,再派一次,如果还不行,再派第三次,三次之后,依旧不行,到时候动武,满朝武自然没有话说。

而且也要给李瑈一点时间准备,不管是清理政敌,还是团结朝鲜两班贵族。完成徐有贞一战将朝鲜的脊梁打折的设想。

一举而两得。

朱祁镇这一句话,让众人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人未必不知道朱祁镇是缓兵之计,但是很多人对打朝鲜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朱祁镇的内阁大臣,大多是主战派,如王骥,与刘定之,他们在乎的是现在的条件并不成熟,并不是对打朝鲜本身有什么反感。

反正朝鲜又不可能长腿跑了,等国内外环境好转一点,再拿朝鲜开刀,岂不是正好?

这一件事情就这样先按下来了。随即朱祁镇又将五军都督府的五位留了下来。顺便也将王骥给留了下来了。

却是要商议进攻朝鲜的方略。

无他。

战事或许要拖着几个月,但是预案不能不先准备好。

这毕竟不是后世,总参谋部的抽屉里,估计有厚厚一叠作战计划,打谁的都有,估计打外星人的预案都会因为不同外星人,分为abbsp; 朱祁镇说道:“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朝鲜向来是朝廷恭顺藩属,朕无意加之刀兵,只是李逆如果多行不义,朕就不得不代天惩戒之,总不能事到临头慌了手脚。”

“如果,朕说如何,朝廷要对朝鲜动兵,该怎么打?”

朱祁镇目光扫过几个人。

王骥当任不让,他一直想让兵部压过五军都督府,在这样重大战略发言上,总是要先声夺人。

王骥说道:“攻朝鲜,无非是三路人马。”

“第一路,从凤凰卫过鸭绿江,沿着义州,平壤,汉城,一路打下去,这一条路虽然有鸭绿江天险,却可以通行大军。纵然是十万人马,也可以通行,这必然是主力。”

“第二路,就是从海西,攻会宁,下咸兴,或直接南下朝鲜南三道,或攻汉城。这一路山路比较多,只是是偏师。”

“第三路,就是水师直接攻江华道,自从开海以来,本朝客商来往于汉城与天津之间数不胜数,可谓轻车熟路了。”

朱祁镇想了想,估计大明攻朝鲜,也就这三条路了。

“王大学士所言极是。”孟瑛说道:“以臣所知,朝鲜兵马分为五卫,仿造朝廷五军都督府,分别是前卫。分别是忠佐卫,忠武卫,龙骧卫,虎贲卫,义兴卫。还有汉城的内禁卫,羽林卫。虽然号称几十万之数,但是实际上不过十万人马,其中也只有两支军队有战斗力,就是负责朝鲜西北的忠武卫,已经汉城本部人马内禁卫与羽林卫,其余各卫,比本朝南方各卫所好不了多少。”

“南方或许有一点水师,因为打击倭寇的原因有一点战斗力,但是与我朝的水师相比,却是相差太远了。”

“固然,臣以为只需出动京城五军之一,合辽东,海西两镇,再令海运总兵官王英协本部人马助战,最多再加上一点山东卫所军,就足以破敌了。”

朱祁镇点点头说道:“那么以谁为帅?”

朱祁镇此言一出,下面大将领纷纷请战,说道:“末将愿往。”

朱祁镇目光扫过这几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曹义身上。

在孟瑛,石亨,曹义,郭登,杨洪之中,朱祁镇更属意曹义,倒不是其他将领都不能打,而是曹义在辽东镇守多年,辽东将领都是他的旧部,配合起来才更加默契。



第十九章 破朝鲜之策

第十九章 破朝鲜之策

当然有一个说不出来的理由,那就是曹义与孟瑛是一代人。

孟瑛而今也六十多岁,恍惚之间就要七十的人了。

朱祁镇不打算让孟瑛再出战了,他的年纪领兵做战不能。但是坐镇内阁,却是毫无问题的。

但是曹义不行了。

在朱祁镇的设计之中,内阁大学士应该与五军都督府剥离,以达到相互制衡的原则,之前不过是方便改革的权益之计而已,而五军都督不是养老的地方,每一个能五军都督列席的将领,都必须是当打之年。

所以,曹义年纪大了,已经不能这个位置上待多久了,朱祁镇也愿意给这位老将一次灭国之功,作为他戎马一生最后一战。

朱祁镇说道:“这一件事情就交给曹老将军了。请曹老将军多加留心,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就是请曹老将军出马。”

曹义大喜过望,说道:“老臣明白。”

朱祁镇说道:“那么以曹老将军的意思,这一仗该怎么打?”

曹义微微思忖片刻,说道:“以朝廷而今的财力,自然要速战速决,不宜持久,以臣之见,臣提前军与辽东镇兵马列阵鸭绿江,强攻鸭绿江,想来那逆贼李氏,也是打过仗的,定然以鸭绿江天险为依靠,重兵列阵于此。”

“然后以海西万骑突入朝鲜西北,直入汉城,只是山道险峻,逆贼李氏也会有所防备,至于成与不成,臣不可知,当派遣羽林,勇卫,神机,射声,四营合水军之力,直入江华道,直扑汉城。”

“逆贼李氏,本就不得人心,仓促之间聚兵于鸭绿江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李贼如果兵马羸弱,臣就破之于鸭绿江边,如果他有一战之力,臣就等海西之军出没在平壤,绝李贼后路,如果李贼两样都能挡住,那么就看四营掏心一击了。”

朱祁镇听了,心中感叹,大国欺负小国,就是方便多了。

曹义所谓谋略,其实就是阳谋而已。

以朝鲜内部传来的消息,李瑈现在仅仅控制汉城周边而已,他想要控制全朝鲜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因为大明的突然介入,朝鲜内部斗争有加剧的迹象。

所以如果一年之内,大军入朝鲜,就如同曹义所言那样,最大的可能是李瑈根本来不及聚集举国之兵抗衡,即便能抗衡也不过是硬扛着鸭绿江天险死守而已。

面对曹义的攻势已经筋疲力尽了。

更不要说防住海西与水师这两路人马了。

特别是水师,姑且算他能守住江华岛,与汉城。但是水师突入朝鲜南三道,大军从水路进入朝鲜,李瑈如何抵挡?

这就是大国欺负小国的战略,大国有武器库之中,有无数个选择,而小国只有一个选择而已。

“好。尔等都下去准备吧。”朱祁镇说道:“对了,传海运总兵官王英入京。”

虽然朱祁镇口中说不打朝鲜,但是在座的人都知道,攻打朝鲜之事,已经是定局了,只是早晚而已。

“陛下,臣有一言。”

朱祁镇说道:“老将军请讲。”

曹义说道:“臣久在辽东,熟悉辽东天气,辽东苦寒之地,冬季冰天雪地,开春之后才开始融化,融化的时候,大地回春,一片泥泞,行不得大军,故而如果想在辽东用兵,最好在每年四月到十月这一段时间之内,甚至有些年份,十月也会下雪。请陛下明鉴。”

朱祁镇心中一凛,说道:“朕知道了。”

他听明白了曹义的言外之意,不管怎么说,朝鲜也是一个大国,即便这里说起来朝鲜好像一堪一击,但是也不敢奢望几个月之内灭亡朝鲜。所以,最后是今年三四月份出兵,要么就要等明年了。

而今已经二月了,留给朱祁镇的时间并不多了。

明年出兵的话,给李瑈一年的准备事情,朝鲜局面到底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别的不说难度一定比今年打,难上十倍。

朱祁镇送走了这些人之后,来回踱步,最后猛地一顿,下定了决心,这一仗他打定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朱祁镇下定决心之后,也就不多想了。内承运库之中,还是有最后一笔压箱底的钱。如果不行,另想他法不迟。

有钱也能打仗,真没有钱就没有办法打仗不成了?

朱祁镇只是不想用没钱打发而已,毕竟因粮于敌,说起来容易,但是真做起来,那是字字血泪。

朱祁镇想了想问道:“郕王而今在什么地方?”

范弘说道:“郕王应该在箭台。”

朱祁镇听了之后,来了兴趣,说道:“走去看看。”

郕王成婚之后,就搬出皇宫了。只是朱祁镇对这个弟弟素来照顾,虽然紫禁城郕王想进入有些不方便,但是宫城之内,却是郕王进出自如,没有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