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朱翊鈞看向了:“張國之……”
“臣在。”
“去吧,將高拱帶回來?你親自率隊前往,朕明日要見高拱……慢點走,明早入京……不要怕人發覺……”
聽到皇帝的話後,胡宗憲臉色猛地一變,不經兩宮皇太后的同意,便將太后發懿旨驅逐的高拱,帶回京師來,這會導致母子不和,若被有心人利用,是會出大亂子的。
而張國之聞言也極為驚訝,可他並不像胡宗憲一般,想了那麼多。
“是,陛下……臣現在便去。”
“且慢,張指揮使……“
張國之聞之,並沒有看胡宗憲,而是看向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他見皇帝陛下沒有什麼表示,而後,先是朝著皇帝陛下行禮,在轉身的時候,對著胡宗憲點了一下頭,便大步朝乾清宮外走去……
他是逡滦l指揮使,是天子親軍,別人都可以對陛下的命令,產生懷疑,而他卻不行……
在先帝駕崩之前,便對其囑託,日後,要事事聽從朱翊鈞的吩咐,盡心盡力輔佐,這些話,張國之是聽進心裡面去了。
看著張國之離開。
一直保持沉穩的胡宗憲多少有些端不住了。
“陛下,兩宮皇太后今早下旨,將高拱罷官,驅逐出京,今早離開,明早便被逡滦l的指揮使親自接回,這,這難免會讓人起疑,陛下與兩宮皇太后,母子不和,這,陛下應先爭得兩宮皇太后的同意,在派人去接高拱……”
朱翊鈞聽著胡宗憲的話,笑了笑。
“胡愛卿,你覺得這世間有什麼事情,能夠影響朕與兩宮皇太后的母子之情呢……”
胡宗憲趕忙說道:“可若是有心人利用……”
朱翊鈞依然一臉笑意:“張國之不是吃白飯的,北京城現在有萬餘名逡滦l,誰是有心人,便拿了誰。”
“陛下……”胡宗憲還想再勸。
卻再一次的被朱翊鈞打斷。
“世間之事,難以盡善盡美,高拱是朕父皇的老師,內閣多年,對社稷是有功勞的……朕絕不能負高拱,但胡愛卿也知,咱們的這位高閣老,志向遠大,導致他的目光也遠大起來了,誰也瞧不上……”
“朕,他也瞧不上,朕便是讓他明白,十歲的天子,也是天子,既是天子便能挽救於他苦難之中。”
胡宗憲聽著朱翊鈞的話,心裡面總是說不出來的奇怪。
皇帝陛下,只有十歲。
但說起話來,侃侃而談,而且,說的還挺有道理,讓人不能反駁。
“當然,胡愛卿,你只看,明日朕將高拱召回,是對朕兩位母后的輕視,可能會影響到朕與兩位母后的關係……”
“但朕卻不這樣看,透過這件事情,朕也告訴那些想要拿朕母后,來壓朕的“有心”之人,他們的算盤終歸是會落空的……”
“朕絕不受制於人……”
朱翊鈞算是給胡宗憲說了句心裡話。
所有的官員,都認為陛下年幼,大明朝真正當家的還是兩位太后,但透過,他重新召回高拱的這件事情,便能給文武百官透出一個訊號。
十歲的皇帝陛下,不是隻會躲在母親後面哭哭啼啼的孩子……
而胡宗憲聽完朱翊鈞的這些話後,內心之中,所有的疑惑全部解開了……
第173章 車伕與首輔
牛車行走在官道上,緩緩前行。
原本坐在牛車最後面的高拱,現在都混到了副駕駛上了。
車伕趕車坐在牛車的左邊,高拱坐在右邊。
不僅如此,高拱手中還拿著一個酒葫蘆,時不時的抿上兩口。
葫蘆裡面裝著的是劣質白酒,是車伕自己在家裡面釀造的,入口辛辣,不如,高拱之前喝的紹興黃酒那般輕柔。
不過此時,高拱喝著,卻只當是世間最好的酒。
自釀的工藝,比不過酒坊的,度數也低。
不過,此時高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迷迷糊糊的跟著這個車伕說了很多話……
而這個車伕也是個善談的人,也給高拱說了很多。
高拱說的都是自己當官這些年的事情,什麼大權獨握,什麼改革變法,鬥嚴嵩,幹徐階……意氣風發……
而車伕是講自己辛苦半生,還沒有攢夠錢討老婆的事情,什麼愧對自己高堂父母,看到別家討媳婦,心裡面癢癢的。
兩人說的話,完全不搭邊。
可卻能說到一塊去。
高拱說話的時候,車伕,嗯嗯嗯嗯,認真聽著……句句有回應……即便回應的不明不白……
車伕講家長裡短的事情時,高拱也是聚精會神聽著……甚至,還要保媒……
車伕與首輔。
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別。
高拱喝了一口酒。
車伕又開始說起自己半個月前,找鄰村那個瞎子姑娘相親的事情,他本心想將這瞎子姑娘娶回家,好好對待,卻還是入不了姑娘家高堂的法眼。
高拱聞言,頗為奇怪。
這車伕雖然相貌醜了點,人顯老了點,但體格壯實,不至於一個瞎了的姑娘也看不上啊。
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車伕直接將牛車停下,而後,當著高拱的面,跳下了牛車。
走了幾步。
這個時候,高拱才發現這個車伕,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他的右腿像是用不上力氣一般。
也不知是高拱真的醉了,竟然說,若自己能夠東山再起,重新回到京師,便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車伕這樣的話。
而那車伕聽到之後,也只是苦笑著搖頭拒絕………車伕拒絕,高拱卻不願意了,六十歲的老漢,跳下了牛車,走到車伕跟前,一把拽著車伕的手:“怎麼,你覺得我真的回不了京師……”
車伕嚇了一跳,只能順著高拱的話說道:“老爺能回,老爺能回……可老爺家的千金,我怎麼配的起……”
高拱卻道:“我落難,你載著我去通州,這是恩情,我女兒為夫還恩,天經地義……”
車伕卻喃喃道:“人家給錢了……”
高拱聞言,稍稍一愣:“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緣分……你與老夫有緣分,與小女也有緣分……”
而這個時候,一陣狂風吹來,剎那間,烏雲密佈……
雨絲飄灑在高拱與車伕的身上。
”老爺,快上車吧,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涼亭,咱們到那裡避避雨……”
“不上車,你不答應娶老夫的女兒,咱們就不走了,不走了……”
“好,那就,老爺早早東山再起,小人呢,也早早娶得賢妻,皆大歡喜……”
車伕現在老後悔把自己的酒給他喝了。
這老頭,酒還沒有喝幾口。
怎麼就開始耍酒瘋了。
聽著車伕的話,高拱這才滿意。
“老爺,上車,咱們快走吧,這雨啊,眼看著就要下大了……”
“好,賢婿,咱們一同上車。”
對於高拱對自己的稱呼,車伕只是苦笑。
在他看來,這個老頭根本無法東山再起,正如,自己無論多麼努力,也娶不到賢妻……
兩人上車之後,牛車便再次出發,牛車抵達了車伕記憶中的涼亭。
就在牛車剛進亭子的瞬間,雨像是被激怒了一般,驟然間下得更大了,狂風裹挾著暴雨,瘋狂地拍打著亭子的四周,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好似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亭外的世界一片混沌,唯有這小小的亭子,為他們暫時遮風擋雨,
而高拱看著外面的大雨,輕聲說道:“此時此景,老夫只想到了劉伯溫的那首詩…風驅急雨灑高城,雲壓輕雷殷地聲,雨過不知龍去處,一池草色萬蛙鳴……”
說完之後,高拱便將手中的酒葫蘆高高舉起,而後全部喝了進去……痛快,痛快……
車伕聽著高拱吟詩,只覺無趣,他下了牛車,一瘸一拐得整理著車上的貨物……
狂風裹挾著暴雨,天地間一片混沌。
就在這迷濛之中,一隊人馬如疾風般破雨而來。
幾十名身著勁裝,披著蓑衣的男子,騎著駿馬,由遠而來,馬蹄聲急,濺起的泥水四處飛射……
雨水如注,狠狠砸落,他們身上的蓑衣在風雨中搖曳,卻難掩其凌厲之氣。
隨著隊伍逐漸靠近,高拱也聽到了這陣來的急迫的馬蹄聲。
不一會兒,幾十名騎士停在了涼亭之外,紛紛注視著高拱,以及車伕。
高拱抬眼望去,只見帶頭之人雖身披著雨蓑,面容大半被遮擋,但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來者……
逡滦l指揮使張國之。
不過,高拱並不覺得自己是時來咿D,相反,他覺得是兩宮皇太后,沒有消氣,派出人手,想在自己前往通州的路上,截殺了自己。
“高大人。”張國之在馬上抱拳行禮。
高拱冷哼一聲:“張指揮使,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難道奉旨離京,也不讓我安生?”
張國之微微搖頭:“高大人誤會了,下官此番前來,乃是奉陛下的旨意。”
高拱眉頭緊皺:“陛下的旨意?”
“對,陛下的旨意,是讓卑職接閣老回京,明日,陛下要召見閣老……”
“陛下要召見我?”高拱內心是不相信的,雖然他很想回到京師,但這需要朝中的同僚奔走,求情,才能完成。
此時自己離開京師的第一天,朝中與自己親近的門生故吏,只怕還沒有反應過來呢。
“對,陛下召你……”
“但太后懿旨,遣我歸鄉……”
“那是太后的懿旨,我奉的是陛下的聖旨……”
“可陛下……”
“高閣老,您已經禍從口出一次了,不會還不長記性吧。”
高拱沒有說完的話,是陛下年幼……怎能做主……
而張國之阻止打斷了他。
這個時候的高拱,皺起了眉頭,剛剛起的酒意,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馬車走的慢了些,閣老只需稍等半個時辰,便可乘坐您的馬車返回京師……”張國之接著說道。
高拱看著張國之,沒有講話,反而是轉頭看向了車伕。
這近在咫尺的黝黑臉龐,與自己嬌滴滴的小女兒……
他躊躇片刻後,問道:“你的腿,是孃胎裡面帶的,還是……”
”摔得了,小的時候,在他老孃身上,不小心跌落下來……”車伕拍了拍老牛。
“你叫什麼名字?”
“李三狗……”
第174章 郭樸請辭
雨停下了。
高拱也告別他的賢婿,坐上了自己的馬車,在逡滦l的護送下重新朝著北京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