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高閣老,是先帝的老師,先帝在時,便行事有些霸道,陳洪離開京師,為先帝守陵,是他自己的心願,與你無關,你不用憂慮……”
而朱翊鈞並未說話,只是看著馮保表演。
聽著李太后雲淡風輕的話,馮保趕忙繼續說道:“若是高拱只欺奴婢一人,奴婢斷然不會如此驚恐,那高拱,竟然欺陛下年幼,先帝駕崩之後,曾在內閣之中,放出狂言,十歲天子,怎為人主?”
李太后聽到這些話後,臉色大變,再也沒有剛剛的雲淡風輕。
這是她最怕的事情,可高拱卻說了出來。
“這,這高拱真的說了這樣的話?”
“太后,千真萬確啊,奴婢得知以後,不敢聲張,只覺先帝剛剛駕崩,高拱悲憤,才說著這樣的狂妄之語,可現在看來,他不僅是這樣說的,他還要這樣做,宮廷之事,哪能有外臣插手……”
“高拱仗著自己是顧命大臣,越發的狂妄,若是任由他發展下去,弄不好還要行迎立之事啊……”
李太后緊緊握著拳頭。
她慌了。
而坐在她身邊的朱翊鈞,察覺到了,他抬頭去看母親,只見此時的李太后,端莊秀麗的面龐此刻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她那精緻的眉眼間,此刻滿是驚惶與無措,目光之中充滿了焦慮與恐懼……
她的朱唇輕顫,貝齒緊咬:“這高拱竟如此大膽,竟然如此大膽,枉先帝對其信任有加,託孤與他,竟然欺我孤兒寡母……陛下,馮保,跟著哀家一同,一同去慈慶宮,找,找姐姐商議……”
馮保見狀,擦乾眼淚,趕忙點頭。
隨後,李太后帶著朱翊鈞,馮保,來到了陳太后的慈慶宮,到了現在,朱翊鈞也沒有說話表態,而李太后看著一向善談的兒子,不說話,還只當是被嚇著了。
三人坐下之後,李太后便讓馮保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
聽完馮保的話後,陳太后極為驚訝,當然心中也存了些許的疑惑。
“姐姐,高拱欺辱我們母子,絕不能容他了。”
陳太后問道:“該如何處置……”
“殺了他。”李太后惡狠狠的說道。
聽著李太后的話後,馮保嚇了一跳,就連朱翊鈞也是嚇了一跳。
自己不會玩脫了吧。
本想打壓一番高拱,可沒想過要高拱的性命啊。
朱翊鈞有些著急,想要開口的時候,陳太后卻搶在他前面,勸阻:“妹妹,不可呀,高拱再怎麼說,也是先帝病榻託孤的顧命大臣,先帝屍骨未寒,我們便隨意處置了高拱,只怕,對陛下的聖明有損,也會引來諸多的非議啊……”
“那他大放厥詞,行不軌之事,我們便只能縱容嗎?”
陳太后看了一眼馮保。
“高拱急躁,滿朝皆知,他說這些話,哀家是信的,可若是說他,日後越發猖狂,有迎立外藩的想法,這一點哀家不信……”陳太后嘆了口氣說道,隨後,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馮保。
李太后聽完陳太后的話後,焦急的內心也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馮保看著李太后平靜下來,心裡面著急,他趕忙開口說道:“太后,還需早做決斷,以防生變。”
“不如,讓高拱歸回原籍閒住,未得旨意,不得入京……”陳太后再次提議道。
聽著陳太后的話,李太后看了一眼馮保:“立即擬旨,召內閣,五府,六部大臣,宣讀旨意,讓高拱即刻離京,不許片刻停留……馮保,立即去辦,不許片刻停留……”
馮保聞言,立即起身。
而這個時候,陳太后卻又開口道:“用哀家的印章,名義,發旨意……”
第170章 頭暈目眩
聽著陳太后的話,馮保大喜,他起身退下,準備旨意。
走出了慈慶宮後,馮保的大喜,便漸漸消失,他心頭蒙上了一層疑惑。
好像,陛下從未發一言。
這……
這不對勁啊。
陛下聰慧,這種大事,任憑兩宮太后商議,處置高拱?
猛然間,馮保停止了腳步。
他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陛下,是有意為之的。
他想打壓高拱,卻又不想一下子把高拱擊落塵埃。
打壓高拱,饒不了高拱的是兩宮皇太后。
能夠饒恕高拱,重新啟用的,卻是皇帝陛下。
馮保想到這裡,呼吸漸漸緊促起來。
他重新走了起來,不過這次的步伐卻慢上很多。
他在思考。
自己在這裡面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
是棄子嗎?打壓完高拱,用來安撫的棄子……
想到這裡,馮保內心一驚,不過片刻之後,他也想通了。
他不會是棄子。
若是還需實質性的犧牲來安撫,那便沒有打壓高拱的必要了。
經此一事之後,他才能真正算作對陛下有用的人,因為陛下需要他跟高拱的矛盾,也需要高拱跟張居正的矛盾。
想到這裡之後,馮保便知自己這次倒高,絕不會大獲全勝,不過,他也不氣餒……
因為馮保明白,在大明的朝堂之上,不管是內臣,還是外臣,都猶如似置身於洶湧澎湃的海浪……
一浪高過一浪的局勢起伏,是常態。
當一股新的浪潮在高歌猛進,勢頭越來越高的時候,前浪不得不被迫下降。
只要為人臣子,巔峰便難以永恆,盛極而衰是常情。
越是看似風光無限時,越需警惕急轉直下的危機,就如同那高聳的浪頭,終會因後續力量的不足而跌落,能在跌宕中保持清醒,在起伏間堅守初心,方為生存之道……
馮保沒有想錯,而等到馮保走後。朱翊鈞才嘆了口氣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高拱專政跋扈,在父皇在世的時候,便引人議論非議,但他終歸是父皇病榻所託的顧名大臣……”
而後,陳太后,李太后同時看向朱翊鈞。
“陛下,你……”陳太后看著朱翊鈞本想問皇帝是否有其他不同的想法,不過,話到了嘴邊,還是停下了。
她終歸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
而朱翊鈞當然清楚陳太后的顧慮,他看向陳太后:“母后,你發了懿旨遣送高拱回鄉,那日後,朕若想啟用,可以發聖旨將高拱復召嗎?”
“當然可以……”陳太后點了點頭。
陳太后同意了,但李太后卻不同意:”為何要復召他,他行事跋扈,有欺壓幼主之嫌,讓他歸鄉,已是恩賜了。“
“降職錄用呢。”朱翊鈞再次問道。
“陛下,朝堂之上,良臣賢臣,比比皆是,何必在高拱身上多費心神,那個張居正,還是你的老師,由他擔任內閣首輔,豈不更好。”李太后趕忙說道。
她想打消皇帝的幼稚想法,在李太后看來,什麼託孤顧命大臣,那都是臣子自我感覺良好,拿來吹噓的手段,這層身份對於皇帝,對於,她與陳太后,毫無意義。
高拱跋扈,即便降旨錄用,那又如何?
他能痛徹心扉,不在囂張?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豈會因一時之挫折,而改變自己呢……
有這閒工夫,何不在尋一個良相輔佐。
而朱翊鈞聽完李太后的話後,從椅子上下來:“母后,張居正是朕的老師,可高拱,卻是父皇的老師……”
“父皇這般相信,重用於他,定是有著父皇自己的考量。”
“朝中之事,頗多還需高拱主持,他為首輔六年,盡心盡力輔佐先帝,有功勞,也有苦勞……”
“朕可負高拱,但卻不能負先帝……”
說完之後,朱翊鈞朝著兩宮太后躬身行禮,隨後,不等兩人反應,轉身便走。
“陛下,你要去哪裡?”
朱翊鈞聽到李太后的話,彷彿沒有聽到,他徑直的走出宮殿,而後帶著一眾隨從離開。
李太后臉色有些錯愕。
而陳太后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世宗皇帝陛下在時,便常誇陛下有其風範,世宗皇帝陛下十四歲從湖北來到了京師,宮中沒有依靠的情況下,便能親政掌權,陛下有其風範,行事自有決斷,你我,不用多問了。”
“姐姐,這我明白,可高拱著實可恨,若不懲治,恐怕人效仿啊……”
“現在不正在懲治?”陳太后緩緩說道。
李太后當局者迷,在聽完陳太后的話後,漸漸平靜下來……她並不是愚笨之人,在平靜之後,她也想到了一些……
清晨的陽光還未完全驅散京城的薄霧。
皇宮內,內閣、五府、六部的大臣們被緊急召集。
高拱,郭樸,張居正,胡宗憲,成國公,英國公等一干大臣行至會極門時,卻被甲士拉著了去路。
所有的文武大臣都被攔在了會極門外。
眾多大臣皆是驚訝。
而後馮保走到了眾多官員面前,他看著高拱,嘴角露笑……
而高拱看著馮保的這個樣子,冷哼一聲,暗道小人得志。
他到了此時,還沒有察覺到危機。
而馮保手中端著太后懿旨,看向眾人,高呼:“太后旨意……”
眾多臣子,立即跪地接旨。
“先帝駕崩,哀家與皇帝、慈安太后居於深宮,操持內廷之事,想我孤兒寡母,每日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惶恐不安。哀家與皇帝、太后常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唯恐朝局崩壞,江山社稷危矣……”
“然今有大學士高拱,竟專權擅政,朝廷之威福皆被其強奪自專,全然不許皇帝主張。其行為囂張至極,肆意妄為,眼中毫無綱紀王法。”
“高拱在朝堂之上,呼喝眾臣,如同市井惡霸,對異己打壓排擠,手段狠辣。其黨羽遍佈,權勢滔天,竟妄圖隻手遮天,口言,十歲天子,安能治理天下……”
“今特下此旨,著高拱即刻回籍閒住,不得有片刻停留。若有違抗,嚴懲不貸……”
“望朝中諸臣,以此為鑑,忠心輔佐陛下,共保我大明江山穩固,社稷安寧……”
這封懿旨宣讀完後,所有的官員都很是大吃一驚。
而高拱只覺得天旋地轉,汗水如雨般落下。
他是先帝的老師,是先帝在病榻前託孤的大臣啊……
這,這怎會成朝中惡倭恕�
高拱看向馮保,剛想開口,想要辯解,可馮保卻不給他機會。
“高拱,太后口諭,高拱已是白身,不許辯解,立即出宮……”
聽到馮保的話後,高拱最後的力氣彷彿也被抽空。
“立即出宮,歸鄉……”
馮保說完之後,便揚長而去。
而守在會極門外的甲士,都在冷冷的看著癱倒在地的高拱……
此時的高拱,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麼,讓兩宮皇太后生厭……
第171章 羞辱
高拱癱倒在地,望著那遠去的馮保,滿心滿是悲憤與冤屈。
這一定是馮保。
這個小人,從中挑撥……
與此一同領旨的大臣們見此情景,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突然,高拱的死黨,郭樸開口求情:“我要面見兩宮皇太后,高閣老乃先帝顧命之臣,如今先帝屍骨未寒,如此處置,恐寒了天下臣民之心吶,我要面見太后,懇求她們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