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朱由棟見祖父神色有些疲憊,翻身下馬,將砝K交給一旁的護衛,走到祖父身邊坐下。
“皇爺爺,孫兒給您捶捶腿吧。”說著,真就蹲下身,輕輕給祖父捶起腿來。
朱翊鈞也沒有拒絕。
這時,馮安從遠處快步走來,手裡捧著一本奏疏。
“皇爺,遼東總兵官李如松的謝恩奏疏,還有……請求進京面聖的奏疏。”
朱翊鈞臉上的溫和瞬間斂去,恢復了帝王特有的平靜。
他接過奏疏,展開。
前半部分是謝恩,感謝陛下追封父親為遼陽郡王,感謝賜諡忠武,感謝准予歸葬瀋陽,感謝讓自己承襲寧國公爵位。
字裡行間,滿是感激涕零。
後半部分,則是請求進京面聖:“臣李如松頓首再拜:伏念臣父子世受國恩,肝腦塗地難報萬一。今先父既逝,臣蒙陛下天恩,襲爵寧國公。此恩此德,雖九死不能報也。臣懇請進京,躬詣闕下,叩謝天恩。兼奏遼東防務諸事,伏乞陛下聖裁……”
朱翊鈞閉上眼。
他想起逡滦l密報中,李如松這幾個月來的舉動,也就是秘密派人去朝鮮接應,分批轉邚馁恋囟鴣淼默F銀,當然,這個時候的朱翊鈞還只當是他們兄弟們分家產呢。
“皇爺爺?”朱由棟見祖父久久不語,輕聲喚道。
朱翊鈞睜開眼,看向孫兒:“太孫,你說,如果一個臣子立了大功,但也犯了大錯,該賞還是該罰?”
朱由棟想了想,認真道:“師傅教過孫兒,賞罰之道,貴在分明。有功則賞,有過則罰。若功過相抵,則賞罰皆失其義,無以勸善懲惡。”
標準答案,妥妥的標準答案。
東宮師傅教的,四書五經裡寫的,歷代聖君明主都遵循的道理。
朱翊鈞笑了,拍拍孫兒的手:“你說得對。可有時候,治國不是做算術,不是功過相加減那麼簡單。有時候……要裝糊塗,要等時機,要權衡利弊。”
他看著孫兒困惑的眼神,知道這些話對一個少年來來說還太深奧,但他必須說。
“馮安。”
“奴婢在。”
“準寧國公李如松所請,著其於五月內進京面聖。到京後,先在驛館安置,候朕召見。”
“奴婢遵旨。”
他輕輕嘆了口氣,對孫兒道:“棟兒,陪皇爺爺回去吧。朕……有些累了。”
朱由棟連忙扶起祖父:“是,皇爺爺。”
……………………
對不起,書友大大們,六張更新,完成不了啊,感覺有點不舒服,睡了一下午,也不見好,這是第五章,差的一章,後面兩天看看能補上不。
第1298章 挖牆腳
爪哇島北岸的南洋城,正值雨季將盡未盡的時節。
天空是混沌的鉛灰色,厚重的雲層低垂,彷彿隨時會再潑下一場暴雨。
空氣溼熱得能擰出水來,海風帶著鹹腥與熱帶植物腐敗混合的複雜氣息,穿過敞開的窗欞,拂動殿內的紗幔。
此刻,王府“鎮海堂”內,康王朱常洛正坐在一張花梨木書案後。
他今年三十九歲,距離不惑之年只差一歲。
近些年來,更注重養生的他身形也比同齡人清瘦許多。
他穿著一件月白色雲紋直裰,外罩一件薄薄的沉香色比甲,頭髮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
此刻他微微蹙著眉,正低頭看著剛從大明朝來到的旨意。
倭地六省的藩王們在萬曆四十四年的年尾,就已經得到了旨意,可南洋離本土距離過於遙遠,故遲了三個多月,也就是萬曆四十五年的時候,才得到聖旨。
腳步聲由遠及近,沉穩有力。
朱常洛抬起頭,看見兒子朱由校走了進來。
朱由校二十出頭,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此刻他穿著一身利落的靛藍色箭袖袍,腰束革帶,足蹬馬靴,頭髮整齊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英挺的眉目。
陽光從殿外斜射進來,照在他年輕的臉上,眉眼間既有皇室子弟的貴氣,又帶著常年生活在海疆的颯爽。
“父王。”朱由校走到書案前,躬身行禮。他
“校兒,來了。”朱常洛的聲音溫和,卻掩不住一絲疲憊:“看看這個。”
朱由校接過旨意。
看了一遍後,他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妖書案,十一叔……福王帜妫俊敝煊尚L痤^,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這……這怎麼可能?七叔他……”
“白紙黑字,你皇爺爺親筆硃批。”朱常洛的聲音很平靜,但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削爵,廢為庶人,圈禁鳳陽高牆。”
朱由校半晌說不出話。
他在來南洋之時,曾經在福島停靠,那個時候,十一叔還專程趕來港口,設下宴席款待與他。
“校兒,到了南洋好好幹,給你皇爺爺爭臉,給咱們老朱家爭氣。”
這是他十一叔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當時,笑容明亮,眼神乾淨。
這樣的人……怎麼會帜妫�
“為什麼?”朱由校的聲音乾澀:“十一叔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在福島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要……”
“因為不甘心。”朱常洛打斷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南洋的雨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校兒,你十一叔……跟你父王不一樣,他是嫡子。他不甘心在海外荒島待一輩子,看著你六叔將來坐上那個位置……”
“可再不甘心,也不能帜姘。 敝煊尚5穆曇艏悠饋怼�
朱常洛看著兒子年輕而憤怒的臉,心中湧起復雜的情緒。
這孩子,在皇祖父身邊長到十五六歲,他對北京的感情太深,對皇祖父的感情太深,導致,現在的自己,想幹點挖大明朝牆角的事情上,還要揹著他。
朱常洛走回書案後坐下,語氣溫和下來:“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你還年輕,年齡到了自然也就懂了。”
殿內陷入沉默。
只有雨聲,淅淅瀝瀝,無休無止。
許久,朱由校才輕聲問:“父王,您說……皇祖父現在,該有多傷心?”
“傷心也是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父皇,只怕鬥志又重燃了起來,話說回來,派流放的人,也應該快到了,按照總督府的章程來說,他們會在南洋城外的碼頭下船,到時候,你可以去看一看。”
“是,父王。”
三天後。
南洋城外的碼頭前所未有的繁忙。
六艘巨大的海船緩緩靠岸,船身上還殘留著遠航的風霜痕跡。
船板放下,一隊隊人影魚貫而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衣衫襤褸,面色憔悴。
他們排成長隊,在官兵的押送下,沉默地走下跳板,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
碼頭上,總督府的官吏早已等候多時。
差役登記名冊、清點人數、分配臨時安置點。
朱由校站在碼頭旁一處高地上,遠遠看著這一幕。
總督府的一名官員趕忙開口介紹道:“殿下,這批流放犯共計一千二百四十七人。其中男丁八百三十人,女眷四百一十七人。按朝廷旨意,都是妖書案從犯的家眷,有官員子弟,有士子親屬,也有尋常百姓。”
朱由校看著那些沉默的人影,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人,很多看起來就是普通百姓。
“如何安置?”
那官員趕忙說道:“按朝廷章程,流放犯分三等。一等,原為官宦子弟,有識文斷字之能者,分配至各衙門為書吏、錄事,戴罪效力。二等,身強力壯者,分配至礦場、種植園勞作。三等,老弱婦孺,編入民戶,由本地鄉老監管,墾荒種地……”
“這批只是第一批。按朝廷文書,後續還有五批,總計一萬兩千餘人,將在未來半年內陸續抵達。”
“世子殿下,康王殿下有一些特別吩咐,想著讓一部分男丁去中部的種植園去,這個,要不,您去點點人……”
朱由校沉默片刻,而後轉過頭來看向這名官員緩緩道:“你是給天子做官,還是給康王做官。”
這官員嚇了一跳,趕忙說道:“當然是替天子辦事。”
“那就按朝廷章程辦便是。王府的特別吩咐不重要。只是……吩咐下去,不可虐待,不可剋扣口糧。這些人雖是戴罪之身,終究是我大明子民。到了南洋,只要安分守己,便有重新做人的機會。”
“下官明白,定會妥善安置。”
朱由校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碼頭上那些沉默的人群,轉身離開,回去找老爹幹架,不過,在離開之前,還是派出自己的數名親信監督。
實際上,朱由校在南洋這麼多年,也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父母,弟弟妹妹,一家人也算是其樂融融。
但在一些問題上,跟他的父王朱常洛還是有著一定的矛盾。
就比如,公器私用這一塊,兩父子不少鬧彆扭。
朱常洛更多的還是站在王府的角度上來看待問題,想著讓康王府在南洋這塊土地上,擁有最多的資源,最多的權力。
而朱由校,最忌諱的就是公器私用,在他看來,現在王府的權力就已經大的嚇人了,再去做一些有的沒的,就像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這是他絕不允許的。
中部的種植園,都是康王府的私人產業,挑選一部分男丁,就是充當免費的勞動力……
父子之間的“爭鬥”,大多數都是朱由校獲得最終的勝利,其中原因,說來也簡單,一方面朱由校還是一個不太成熟的兒子,朱常洛只能讓著,另外一方面,也是現實原因了。
內有總督府為其站臺,外有他皇祖父,年年兩份信的往來,朱常洛還真怕自己不成熟的兒子,來了一個大義滅親,在給他祖父的書信中,狠狠的告自己一狀……
第1299章 寧國公入京 1
晨光初露,山海關的城樓在薄霧中顯出巍峨的輪廓。
李如松坐在一輛青篷馬車裡,透過微微掀起的車簾,望著這座天下第一雄關。
馬車寬敞平穩,內鋪厚絨墊,設小几,還備了暖爐,雖已是五月,關內關外的風仍帶著寒意。
年輕時他三天三夜不下馬背的體魄,如今已不復存在。
從瀋陽到山海關這千里路程,若真騎馬趕來,只怕半條命都要交待在路上,無奈之下,只能乘坐馬車。
馬車在關前緩緩停下。
守關將領早已得到通報,親自出迎。
“末將山海關守備張維忠,恭迎寧國公!”
李如鬆了馬車。
他今日穿的是國公常服,石青色蟒袍,腰束玉帶,雖一路風塵,依舊氣度儼然。
“張守備不必多禮。”李如松的聲音有些沙啞,“本公奉旨進京,路過山海關,有勞相迎了。”
張維忠四十來歲,是個精悍的遼東漢子,此刻卻畢恭畢敬:“國公折煞末將了。老國公當年鎮守遼東時,末將還是個小小的把總,受過老國公的提拔。如今能迎候您,是末將的福分。”
“今日要趕到薊州驛,明日須至京城。”
“末將已備好通關文書,沿途驛站也都打過招呼。”張維忠躬身道:“國公一路辛苦,請多保重。”
李如松本就沒有在山海關停下休息的打算,這守備也是專門跑過來混個眼熟,對於他來說,機會也算難得。
關外是大明朝,堅如磐石的萬里江山,兩百餘年的大敵蒙古人,臣服了數十年了,這也標誌著山海關的戰略作用越來越小,現在也只能成了一個經濟方面的關卡,關內關外的貨物交流,有將近三成都是從這裡走的。
從山海關到北京,官道平整,車馬絡繹不絕。
李如松大多時間都閉目養神,但思緒卻無法平靜,還是在想著他老爹給他留下的鉅額遺產。
李如柏很聽話,現銀,有將近六成都叩搅顺柺×耍灰约哼@邊跟天子溝通好,立馬就能做交接。
可是,怎麼做這個開場白呢。
他掀開車簾,望向窗外。
五月的華北平原,麥田青青,遠山如黛。
田間有農夫耕作,道旁有商旅往來,一派太平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