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709章

作者:光頭李三

  朱翊鈞坐在御案後,沒有批閱奏章,沒有召見大臣,只是靜靜地看著放在御案之上的三龍圖。

  這幅圖是嘉靖四十三年所畫,距今已有五十三年了。

  這麼多年過去,畫上的幼龍早已長成,坐上了這江山。

  而世宗皇帝也早就在地宮中呆了整整五十年……

  物是人非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兒子。

  朱常潢。

  封在福建下面的島嶼,的福島,也稱臺島,得福王封號。

  朱翊鈞閉上眼睛,眼前彷彿又看到那個孩子稚嫩的臉。

  朱常潢開蒙讀書不久。

  一日下學後,蹬蹬蹬跑到乾清宮,手裡捧著一卷《晏子春秋》,仰著小臉問他:“父皇,兒臣今日讀到‘二桃殺三士’的故事。晏子只用兩個桃子,就讓三位勇士自相殘殺……這是為什麼呀?桃子那麼好吃,為什麼要用來殺人呢?”

  那時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記得自己放下奏章,將孩子抱到膝上,耐心解釋:“這不是桃子的問題,是人心的問題。那三位勇士,都有氣節,重名譽。

  晏子正是利用了他們‘士可殺不可辱’的志氣,才用兩個桃子,挑起了他們的爭鬥。”

  “志氣……也會害死人嗎?”孩子似懂非懂。

  “志氣本身不會害人。”他摸著孩子的頭:“但若被人利用,就會變成傷己傷人的利刃。所以你要記住,真正的智者,既要有氣節,也要懂得審時度勢,不被他人所利用。”

  孩子點點頭,雖然未必全懂,但那認真思索的模樣,他至今記得。

  如今……

  如今這個曾天真問他“桃子為什麼要殺人”的孩子,自己卻成了那個擲出“桃子”的人。

  妖書案是一顆桃。

  書生圍衙是一顆桃。

  六府騷亂又是一顆桃。

  這三顆“桃”,瞄準的不是三個勇士,而是三個更重要的目標,太子、齊王,乃至他這個父皇。

  “你讀懂了‘二桃殺三士’的計郑瑓s忘了父皇教你的後半句,‘真正的智者,既要有氣節,也要懂得審時度勢’。”

  “你算計了太子,算計了齊王,甚至算計了朕。可你唯獨沒有算到……朕會有這樣的魄力。”

  “生死不論。”

  這四個字,是他在朝會上親口說的。

  說的時候,心中何嘗不在滴血?

  而此時,這封旨意已經快馬加鞭,八百里加急送往了福建。

  那是他的親生骨肉,是他看著長大、手把手教過的兒子。

  即便如今犯了帜娲笞铮欠菅}相連的痛,又如何能輕易割捨?

  可他必須割捨。

  因為他是皇帝。

  因為這江山社稷,比父子之情更重。

  “父皇,桃子那麼好吃,為什麼要用來殺人呢?”

  為什麼?

  朱翊鈞閉上眼,一滴淚,悄然滑落。

  這滴淚,為那個天真爛漫的孩子而流。

  也為那個不得不對親生兒子下“生死不論”旨意的父親而流。

  更為了……

  這帝王之家,註定無法保全的骨肉親情。

  同一時刻,福島上的福王府。

  王府坐落在海島東側,面向碧藍的大海,背靠蒼翠的群山。

  王府書房裡,福王朱常潢正坐在臨窗的書案前看書。

  他今年三十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面容繼承了母親的清秀,但長年的海島生活,讓他的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古銅色。

  眉目疏朗,鼻樑挺直,下頜線條分明,留著一抹修剪整齊的短鬚。

  此刻他穿著一件淡青色的雲紋直裰,外罩一件半舊的沉香色比甲,頭髮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看起來不像個藩王,倒像是個閒居的文人。

  他手裡捧著一卷《資治通鑑》,看得認真。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一切都顯得那麼平靜,那麼安寧。

  直到——

  “殿下!殿下!”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三十來歲的王府屬官匆匆闖入書房,臉色蒼白,額上滿是冷汗。

  朱常潢抬起頭,神色平靜:“何事驚慌?”

  屬官撲通跪倒在地,聲音發顫:“回殿下,泉州……泉州那邊傳來訊息,本該昨日抵達的王公公一行人……沒有到。”

  書房裡靜了一瞬。

  只有海風吹動書頁的沙沙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海浪聲。

  朱常潢緩緩放下手中的書卷,動作很慢,很穩。

  他將書卷在案上撫平,放好,又拿起一旁的青玉鎮紙,壓在書卷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屬官。

  “也就是說……那封‘一切無憂’的信,沒有送到泉州。”

  不是疑問,是陳述。

  屬官不敢接話,只是伏在地上,渾身發抖。

  朱常潢轉過身,看向書案上那捲《資治通鑑》。

  書頁正翻到《唐紀》部分,講的是玄武門之變。

  李世民殺兄逼父,奪得皇位。

  他看這一章,看了很多遍。

  看來,自己終究不是李世民,父皇也不是李淵。

  “也好。”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淡得幾乎看不見:“該來的,總會來。”

  “那殿下,我們是否要早做準備,下面的將士忠於殿下。”

  “再多的準備也是螳臂擋車,孤沒有什麼準備了,你們乘船逃吧。”

  “什麼,殿下?您說什麼?”

  “用不了多久,旨意就會到的,到時候,你們都走不掉,去南洋吧,聽說那裡,大哥治理的很好,非常富庶,脫了官衣,換個平安。”

  “殿下,您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聞言,朱常潢搖了搖頭:“孤還要回家呢……不用管我了。”

  “快則五日,慢則七日,朝廷的船隊就會抵達福島。到那時,按大明律,帜娲笞铮醺舷陆詫購姆福械牧鞣湃Ю铮臎]入教坊司。”

  “孤雖不是仁君,但也不忍看著你們隨孤赴死。”

  “可、可殿下您呢?”屬官的聲音已帶哭腔,“您跟我們一塊走吧!南洋那麼大,總有去處……”

  “孤說了,孤要回家。”朱常潢轉過身,背對著屬官,望著牆上掛著一幅中堂。

  那是他離京就藩時,父皇親筆所題的“福澤綿長”四字。

  墨跡已有些褪色,但筆力依然遒勁。

  “‘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事雖不成,但也不能丟了太祖子孫的體面……”

第1286章 妖書案 25

  當夜,整座福島上依附在福王府下的權貴,彷彿天塌了。

  各處的碼頭都有船隻急匆匆出海,福島知府也明顯察覺出來不對勁,他趕忙派人來到了福王府,詢問情況,不過卻沒有見到福王殿下,不明所以的他立即調遣兵丁封鎖數個他們能控制住的港口。

  這個時候,福島上的地方官員根本就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大明這邊,逡滦l透過盤查,此次案件,共誅殺一百三十八人,流放一萬兩千人……幾乎北地那些從小上了官立蒙學,上了府學的第六批孩子們被一網打盡。

  影響極其深遠。

  而朱翊鈞在數日蕭條之後,下了第一封旨意。

  嚴禁各地府學妄談皇家之事。

  當然,這件事情對於已經紮根小二十年的府學教育是一個打擊。

  對於欣欣向榮的大明朝,也是一次不小的打擊。

  旨意最終來到了福島上。

  福王並未反抗,接下旨意後,便帶著自己的家眷與天使一同乘船返回大明。

  等到福王走後。

  福島各地來了一波規模極大的清算。

  將那些與福王府聯絡密切的地方官員全部抓獲……審問……

  福王回到了大明朝。

  訊息早早的就傳到了北京城。

  很多官員心中鬆了一口氣。

  他們是真的怕打起仗來。

  可以說福王壞,那不能說他菜。

  這些年,在福島上面他經營的可是非常好,威望極高,很多朝廷的將領,包括福建等地的,都跟他有密切的關係。

  若是真的開打,一年半載,註定結束不了,弄不好,還要一起捉內鬼,搞得人心惶惶。

  而等朱翊鈞得知福王束手就擒,跟著傳旨的逡滦l返回了大明時,便讓人找來了小的時候,管教老大的戒尺。

  等啊,等……

  等啊,等……

  終於,在萬曆四十四年的六月底,福王回到了北京城……

  ………………

  萬曆四十四年六月廿三。

  西苑萬壽宮正殿,門窗緊閉,殿內只點著幾盞慘白的宮燈,將人影拉得鬼魅般搖晃。

  朱翊鈞站在御階上,手裡緊攥著一柄三尺長的紫檀木戒尺。

  戒尺邊緣已被摩挲得油亮,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冰冷的光。

  階下跪著朱常潢。

  他從福島被押解回京,一路風塵,青色直裰上還沾著南方的潮氣。

  此刻他垂首跪著,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被狂風壓彎卻不肯折斷的竹。

  殿內兩側,站著司禮監掌印太監馮安、逡滦l指揮使沈衛。

  他們低著頭,大氣不敢出,只偶爾抬眼,瞥一眼御階上盛怒的天子,又迅速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