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690章

作者:光頭李三

  每隔幾日,他會與父親下一局棋,棋藝漸長,偶爾還能贏上一兩子。

  十月初,朱常洛要去巡視種植園,果然帶了朱由校同去。

  這些種植園算是康王府的私人產業,因為產園所得全歸康王府所有。

  這一路上,父子同車,同食,同行。

  朱由校看到了父親如何與農人交談,如何檢查作物,如何處置偷懶的莊頭,嚴而不苛,威而有慈。

  在一次夕陽後,父子兩人站在高高的土坡上。

  下面是父子兩人,不同的護衛。

  眼前是一望不到邊際的農田。

  朱常洛側臉看著朱由校,淡淡的說道:“你來了,南洋才算是完整了。”

  這話說得含蓄,但朱由校聽懂了,不過,他卻沒有應聲。

  朱常洛接著說:“校兒,你要記住,南洋是大明的南洋,但也是千千萬萬漢民的家。他們離鄉背井來此,圖的就是一個安穩日子。將來你接手這片土地,第一要務,就是護住他們的安穩。”

  “兒臣謹記。”

  夕陽餘暉中,父親的臉龐鍍上一層金邊。

  朱由校忽然覺得,這張臉不再陌生,不再遙遠。

  它就是一個父親的臉,威嚴,深沉,偶爾也會露出一絲疲憊,一絲溫情。

  這就夠了。

  回府那日,劉王妃在正殿等著,見父子二人並肩而歸,笑得眼睛彎彎。

  晚膳時,朱由檢獻寶似的背了一首新學的詩,朱軒媞則給大家分她“親手”做的糕點,其實是廚娘做的,但她認為是自己端上來的,便就是自己做的。

  燭光溫暖,飯菜香甜。

  朱由校吃著飯,聽著家人的說笑聲,心中那最後一點隔閡,終於徹底消散了。

  南洋成了家。

  而他,終於成了這個家裡,真正的兒子,真正的兄長,真正的康王世子,窗外的南洋夜色,溫柔如水,他漸漸習慣了父母的存在,習慣了弟妹的存在……可是在每個夜深人靜時,他還會想到自己的皇祖父。

  他在北京城,孤獨嗎?

  六叔,是不是還依然聽話……

  ………………………………

  萬曆四十三年,秋。

  塞北的風已帶了凜冽的寒意,吹過歸化城黃土壘砌的城牆,捲起漫天沙塵。

  晨光熹微中,城郭輪廓漸顯。

  夯土城牆高兩丈有餘,周長十八里,開四門。

  東曰“承恩”……

  西曰“靖虜”……

  南曰“歸化”……

  北曰“鎮朔”……

  城內街巷縱橫,雖不及中原州府齊整,卻也有模有樣。

  官署、兵營、商鋪、民居錯落其間,甚至還有座小小的文廟,那是萬曆三十八年朝廷特旨修建的,意在“教化邊民,漸染華風”。

  此刻南門剛開,一隊駝商叮叮噹噹入城。

  駱駝背上滿載著茶葉、布匹、鐵器,都是從張家口邅淼拿髫洠诖说嘏c蒙古各部交換毛皮、馬匹、乳酪。

  商隊頭領是個精瘦的山西漢子,操著濃重的口音與守城軍士打招呼:“王把總,今兒天涼啊!”

  “涼也得守著!”那軍士呵著白氣,跺了跺凍麻的腳:“不然,你這傢伙不高興壞了。”

  “瞧您說的,交稅是咱們大明朝子民的責任,您不守著,咱也不敢胡來啊。”

  “哼,別說了,把帶來的東西,都給登記了,完了我們在查,要是不對的話,你可吃不了兜著走啊。”

  “哎…………哎……”

  歸化城監太監衙署設在城西,原是阿拉坦汗的行宮舊址,如今改建得頗有幾分官衙氣象。

  三進院子,青磚灰瓦,門前一對石獅子已被風沙磨去了稜角。

  後衙書房裡,魏忠賢正對著一盆炭火出神。

  他今年該有四十五了。

  五年前,他是太子身邊的親信,雖不算頂尖得勢,但在宮裡也算有頭有臉。

  誰料萬曆三十八年自己說錯了話,就被太子發配到這塞外苦寒之地,做個有名無實的監工太監,說是監修驛道、督辦互市,實則就是流放。

  五年了,一千五百多個日夜。

  初來時他滿腔怨憤,後來他也想明白了。

  自己當初說的那句話,有多混賬,再後來,竟漸漸習慣了這裡的粗糲生活。

  朔風吹糙了他的麵皮,烈酒燒硬了他的心腸,他學會了和蒙古頭人喝酒談生意,學會了在軍士面前擺威風,甚至學會了幾句蒙語……

  可他心裡那簇火從沒滅過。

  他要回去。

  回北京,回太子殿下身邊,,回那個權力的中心。

  這念頭日夜啃噬著他,像草原上的餓狼啃骨頭。

  “公公。”小太監小心翼翼進來,“京裡……來人了。”

  魏忠賢猛地抬頭,眼中精光一閃:“誰?”

  “是司禮監的人,帶著旨意。”

  魏忠賢霍然起身,膝蓋撞在桌角上也不覺疼。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半舊的蟒袍,這是離京時穿的,前衙正廳,兩個穿葵花團領衫的太監已候著。

  為首的是個面生的年輕宦官,見魏忠賢出來,展開一卷黃綾。

  魏忠賢趕忙跪下。

  :“歸化城監太監魏忠賢,勤勉邊務五載,勞苦可嘉。今司禮監秉筆出缺,特召回京,充任秉筆太監,輔佐太子監國事。欽此。”

  聲音在空曠的廳堂裡迴盪。

  魏忠賢跪在地上,整個人僵住了。

  不是夢?

  他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真疼。

  “魏公公,接旨吧。”宣旨太監提醒。

  魏忠賢這才反應過來,雙手高舉過頂,聲音發顫:“奴婢……領旨謝恩!”

  黃綾入手,沉甸甸的。他捧著聖旨,像捧著一塊燒紅的炭,又像捧著一塊冰。

  五年期盼,五年煎熬,在這一刻成了真。

  宣旨太監立即換了笑臉:“恭喜魏公公了。馮掌印特意讓咱家帶話,說司禮監如今缺人,您回去正是時候。”

  馮掌印?

  馮保的乾兒子馮安?

  他已接了陳矩的掌印?

  魏忠賢心思電轉,面上卻堆起感激的笑:“勞煩公公遠來,辛苦了。不知……陳矩陳公公他……”

  那太監神色一黯:“陳公公去歲冬天走的。太醫說是心疾,睡夢中去的,沒受苦。”

  陳矩也死了。

  魏忠賢心中唏噓不已……

第1260章 我魏忠賢回來了 1

  接了旨的當天下午,魏忠賢就上路了。

  行李?

  沒什麼行李。

  幾件舊衣裳扔了也不可惜,那箱筆記隨身帶著就是。

  倒是歸化城監太監衙署上下忙成一團,這位瘟神要走了,得趕緊送行,還得“略表心意”。

  結果魏忠賢一擺手:“都免了!給咱家備輛快車,兩匹好馬,再帶個認路的車伕,這就走!”

  馬車是現成的,但車伕苦著臉:“公公,這都快申時了,今天頂多走到黑河驛,不如明早……”

  “走!”魏忠賢已經鑽進車廂,“今夜到不了黑河驛,咱家拿你是問!”

  車伕哪敢再言,揚鞭催馬。

  兩匹健馬拉著輕車衝出歸化城南門,揚起一路黃塵。

  守城軍士面面相覷,這位魏公公,來的時候陰沉沉,走的時候火燎燎,真真是個怪人。

  車廂裡顛得厲害,魏忠賢卻渾不在意。

  他捧著那捲聖旨,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忽然“嘿嘿”笑出聲來。

  五年了。

  萬曆三十八年,他因為一句話被髮配到這苦寒之地。

  這五年,他日日夜夜盼著太子召他回去。

  每年除夕,他都面朝東南方向磕頭,祈短悠桨病�

  他給太子寫過幾封信,但都石沉大海,他明白,太子不能回信,回信就是授人以柄。

  現在,終於等到了。

  “公公,您笑啥呢?”跟著他的小太監湊過來問。

  魏忠賢收了笑,瞪他一眼:“咱家笑了嗎?”

  “笑了,嘿嘿的。”

  “再胡說,把你扔下車去!”魏忠賢作勢要打,手舉到半空,卻輕輕落在小太監頭上:“小子,好好跟著咱家,回了京,有你的好日子。”

  小太監名叫進喜,才十四歲,是他在歸化城收的蒙古籍乾兒子,是他親自安排人給他淨身的。

  孩子機靈,就是話多。

  “公公,京城真有那麼好嗎?比歸化城還好?”

  “廢話!京城是天子腳下,萬國來朝,歸化城算個屁!”

  魏忠賢說起京城,眼睛都亮了:“就說那棋盤街,店鋪一家挨一家,綢緞莊、酒樓、戲園子……哎,說了你也不懂。”

  進喜眨巴著眼:“那……太子殿下長啥樣?”

  魏忠賢神情一肅:“殿下龍章鳳姿,天日之表,豈是你能問的?”

  而後,魏忠賢頓了頓,又忍不住說,“殿下待咱們這些下人最是寬厚。記得有一年冬天,咱家值夜凍著了,殿下特意讓人送了碗薑湯……”

  他說著說著,聲音低下去。

  五年了,殿下還認得他嗎?

  還肯用他嗎?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

  魏忠賢掀開車簾,望著越來越暗的天色,心裡那簇火卻越燒越旺。

  回京,回京,回京!

  十五日後,九月十八,魏忠賢抵達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