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667章

作者:光頭李三

  他轉身,步履沉穩地走向那象徵著至高權力的御座,重新端坐下去。整個過程,他沒有再看太子一眼……

  然而,方才皇帝目送太孫離去時那罕見的目光,以及此刻御座上迅速恢復的、如同冰封湖面般的沉靜與威嚴,都被朱常澍清晰地看在眼裡。

  他心中那絲複雜的情緒尚未完全平復,此刻更是趕忙低下頭,不敢與天子對視,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重新徽窒聛怼�

  “兒臣剛從京師大學堂回來。”朱常澍主動開口,聲音比平時更加恭敬。

  “嗯。”朱翊鈞從鼻腔裡發出一個簡短的音節,聽不出喜怒:“講講吧。”

  想來,朱常澍對於自己父皇兩幅面孔,已見怪不怪了,開始開始條理清晰地彙報:“是,父皇。兒臣今日見了那批英格蘭來的學者與學生,共六七十人。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有近半人,已能勉強以我大明官話進行簡單交流,雖語調怪異,用詞亦不甚精準,但基本意思可達。”

  “可見彼邦為此次交流,籌備日久,且其學子對我天朝上國,心嚮往之,方能如此用心學習。”

  他頓了頓,偷眼覷了一下御座上的父親,見對方只是靜靜聽著,便繼續道:“反觀我大明選派赴英之學子,首批八十九人,據近期傳回的訊息,亦有十數人已能粗通英文,可與當地學者進行基礎學問探討。語言既通,學問交流方能深入。此乃好事。”

  “此外,兒臣今日亦考校了即將作為第二批赴英交流的學子。其中有一人,名喚李鐵栓,出身河南歸德府寒門,於算學一道天賦異稟。祭酒呈報,此人竟解出了一道英格蘭學者帶來,據說困擾其國算學界數百年的難題,令那些英格蘭人驚歎不已。”

  聽到這裡,朱翊鈞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微微動了一下。

  數學題啊。

  能算出什麼困擾百年的試題,可都是人才,這個可不是經過研究,死讀能獲得的能力。

  朱翊鈞聞言,沉吟片刻,緩緩道:“寒門易出貴子。能吃苦,知進退,更懂感恩。朝廷既然將他們從各州府選拔上來,便是將國之未來的一部分寄託於其身。”

  “要好生培養,不可怠慢。他們的父母將子弟交給了朝廷,朝廷便要負起責任,使之成才。”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朱常澍躬身應道,心中對父皇這番著眼於國家人才根基的論斷深感欽佩。

  彙報完大學堂的事務,殿內出現了短暫的寂靜。

  朱翊鈞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御案的龍紋上敲擊了兩下,忽然話題一轉,語氣變得有些難以捉摸:“你二哥又上奏了。”

  朱常澍心頭一跳。

  他二哥,齊王,封地在倭國的“齊魯城”,是首批就藩倭國的親王之一,也是目前倭地八王中地位最高、勢力最大者。

  “還是彈劾李成梁。”朱翊鈞的聲音平淡,聽不出傾向,“說他‘驕橫跋扈,不敬藩王,私調軍伍,意圖不明’。”

  他頓了頓,補充道:“李成梁也有辯解奏本同時抵達。”

  “李成梁自陳一心為國鎮守倭地,保護各藩王安全,絕無二心,懇請朕允其繼續留任。”

  “朕的人也奏報了,齊王,跟越王與李成梁的關係,言稱齊王多次‘邀宴’,將李成梁從九州召到了本州,席間言語多有試探敲打,越王,這混小子,亦曾‘邀觀刑’,以駭人手段處決不肯歸順的倭人武士……”

  “你的意思呢?”

  “李成梁還要不要留在倭地,按照常理來說,他年齡也不小了,朕是該體恤功臣,讓其回京養老。”

  “二哥……向來聰穎機敏,他在倭地,論齒序,論封國實力,確為……眾藩之首。”

  朱常澍特意加重了“眾藩之首”四個字。

  “三哥與二哥素來親厚,在倭地自然唯二哥馬首是瞻。而後去的四哥、五哥,以及八弟、九弟,十弟,他們因為有西洋血脈,自小便……封地初建,於情於理,也必然是要……以兩位兄長為尊的。”

  朱翊鈞不耐地打斷了他:“你到底想說什麼,李成梁應該留在那裡,還是要召回來。”

  朱常澍被這直白的問題問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應道:“李成梁應該留在倭地……”

  “說說緣由。” 朱翊鈞追問,目光銳利。

  “倭地初定,各藩國根基未穩,仍需李成梁麾下精銳震懾殘餘勢力,保護藩王安全。故而……兒臣以為,李成梁仍需留任。”

  ”而且,寧國公的身體一直都挺好的。”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第1217章 萬曆三十年 5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朱翊鈞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波瀾,彷彿剛才討論的只是尋常政務,而非涉及封疆大吏與親王之間微妙平衡的棘手難題……

  “兒臣告退。”朱常澍不敢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禮,緩緩退出了乾清宮。

  那扇沉重的殿門在他身後合上,也將御座上那份無形的壓力隔絕開來,但他心頭的重負卻未曾減輕分毫。

  朱翊鈞目送太子離開,深邃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隨即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重新將注意力投向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章,彷彿方才那片刻的天倫溫情與緊接著的嚴肅問對,都只是帝國機器咿D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此時的朱翊鈞,已然是一位極其複雜且矛盾的帝王。

  在天下臣民眼中如此。

  在青史中亦是如此。

  在此時的文武百官眼中,他們的陛下無疑是英明神武的。

  他勤政不輟,二十餘年如一日,將張居正改革留下的底子發揚光大,國力蒸蒸日上。

  他開疆拓土,南洋設府,倭國封藩,將大明的影響力推向遠洋……

  他整頓軍備,北擊殘元,南平土司,西征葉兒羌,東定倭地,武功赫赫。

  他對百姓堪稱仁德,甚至可以說是愛民如子,在位三十年,努力減輕小民負擔,興修水利,鼓勵農桑,大興文教,甚至數次給老人發銀,使得這三十年的大部分時光,民間多多呈現大治之象……

  可是,在發動對外戰爭時,官員們拿百姓們說事,卻怎麼也說不動他,自萬曆八年到萬曆三十年,大明朝的諸多戰爭中,先後徵集了過百萬的民夫……

  這就是矛盾。

  他對內臣,尤其是宦官和廠衛的哂靡灿l純熟,那雙無形的眼睛時刻監察著百官,任何風吹草動都難逃他的掌握。

  但最令人稱奇,也最體現其統治智慧的,是他對明朝頑疾“黨爭”的控制。

  大明朝的內鬥傳統,是太祖高皇帝開國埋下的基業。

  可是在萬曆朝,直到現在,竟然沒有一次大規模的爆發。

  自他登基以來,朝堂之上雖依舊有門戶之見,有政見之爭,但他卻再未像其祖輩那般,輕易挑動或利用臣子間的內鬥來鞏固權力。

  天子的做事風格與世宗皇帝相似,但卻少了幾分私心。

  公心多了,手段便顯得更加高明。

  天子牢牢握著砝K,不允許任何一派的馬車失控。

  在他治下,閣臣乃至三品以上大員,竟無一人因黨爭而被迫害致死,即便是因政見不合而被罷黜,也多能得享晚年,榮寵而終。

  從高拱到張居正,再到其後的申時行,無論他們在任時經歷多少風雨,最終都得以善終,身後哀榮不減。

  這種矛盾性,同樣延伸到了他與太子的關係上。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在父之前,子在臣之後……

  當然,比較幸叩氖牵右彩沁@麼看的。

  而這邊,朱常澍心事重重地走在返回東宮的路上。

  朱常澍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剛剛父皇最後那個問題,關於李成梁的去留,看似詢問,實則考驗。

  他的回答是否得體?

  是否觸怒了父皇?

  父皇真正的意圖又是什麼?

  想啊想。

  想啊想。

  想到了很多答案,卻總感覺有點不對。

  他不禁深深地懷念起一個人。

  他的老師,前首輔申時行。

  自申時行榮歸乃至病逝後,朱常澍便感覺自己在朝堂中失去了一個最重要的引路人和可以傾吐心聲的長輩。

  魏忠賢等人固然能幫他處理一些具體事務,打探訊息,揣摩聖意,但那終究是“小道”,是權術的補充,無法在軍國大事的根本決策上給他指引。

  更無法替代申時行那種深厚閱歷給太子帶來的的輔佐……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那是萬曆二十八年,申時行病重,已然告老還鄉多時。

  朱翊鈞特旨,命皇太子朱常澍代表皇帝,親赴申府探視。

  在申家那間充滿書卷氣的臥房裡,昔日權傾朝野的首輔已是風燭殘年,形容枯槁。

  見到太子親至,申時行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被朱常澍急忙按住。

  “老師……”朱常澍握著申時行乾瘦的手,聲音有些哽咽。

  申時行屏退了左右侍從,室內只剩下師徒二人。

  他渾濁的眼睛看著自己一手教導長大的學生,如今的帝國儲君,用盡力氣,一字一句地叮囑:“殿下……老臣……時日無多矣。有些話,不得不講……”

  “陛下……天縱英武,乾坤獨斷,其心思如淵如海,非常人可測。殿下身為儲貳,當……當以恭順孝謹為本,勤學政務,體察民情……然,切記,切記……陛下之威,不容絲毫冒犯,陛下之權,不容半分覬覦。”

  他喘了口氣,繼續艱難地說道:“於朝臣,當示以寬仁,觀其才能,察其心性……但不可過於倚重任何一方,需知……平衡之道,乃帝王心術。凡事……多思,多察,少言,慎行……尤其在陛下面前,萬不可自作聰明,亦不可……顯露絲毫急切之心。”

  “老臣……輔佐陛下多年,深知……陛下乃不世出之雄主。殿下……只需謹守臣子、人子本分,兢兢業業,磨礪自身……待時而動,則……國本無憂,天下幸甚……”

  這番話,是申時行用盡一生政治智慧凝結出的肺腑之言,充滿了對學生的愛護與對帝國未來的擔憂。

  他是在告誡太子,在這樣一位強勢、精明且複雜的父親兼君主手下,如何自處,如何等待。

  不久後,申時行溘然長逝。

  朱翊鈞聞訊,表現出極大的哀痛,追贈太師,諡號“文定”,並給予了極高的哀榮,甚至允許太子服素以示哀悼。

  這一切,都彰顯了皇帝對這位老臣的最終肯定與“恩寵”。

  然而,恩寵是給逝去的人的。

  對於太子而言,失去申時行,意味著在波譎雲詭的朝局和深不可測的君父面前,他失去了最可靠的舵手……

  從回憶中掙脫出來,朱常澍已然回到了東宮。

  熟悉的殿宇依舊肅穆華麗,但他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

  他獨自坐在書案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反覆咀嚼著父皇今日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以及老師申時行臨終前的諄諄告……

  前路漫漫,君心難測。

  在外人看來,他是大明朝地位最為穩固的皇太子,可在他自己看來,未來的路,仍需如履薄冰,步步謹慎……

  當年漢武帝的太子,位置比他還要穩固不少呢。

  正在朱常澍想事情的時候,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太子,您回來了……”

第1218章 萬曆三十年 6

  朱常澍抬起頭,循聲望去。

  只見太子妃沈氏正抱著他們的兒子,緩緩走入殿內。

  殿內的燭光映照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沈氏出身並不是書香門第,她本人也不是經過嚴格禮教薰陶的大家閨秀,不過,身份放在了這裡,儀態越發的端莊雍容。

  她穿著一身淡雅的宮裝,髮髻梳理得一絲不苟,插著簡單的珠釵,臉上帶著溫婉的笑意,眼神清澈而寧靜。

  她懷中抱著一個裹在明黃色寰勸唏傺e的嬰孩,那孩子睡得正香,小臉蛋白皙紅潤,五官精緻得如同玉琢。

  看到妻兒,朱常澍心中那團亂麻般的煩悶與憂慮,彷彿瞬間被這溫馨的畫面撫平了大半,臉上擠出一絲溫和的笑容,站起身,朝著她們走去。

  “嗯,剛回來。”他應著,很自然地伸出手,從沈氏懷中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兒子。

  孩子被移動,微微動了動,但並未醒來,只是咂了咂小嘴,繼續安睡。

  朱常澍低頭端詳著懷中的幼子,目光不由自主地變得無比柔和。

  他輕輕用手指拂過孩子柔嫩的臉頰,心中湧起一股身為父親的驕傲與憐愛。

  “瞧瞧我們由棟……”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愛:“這才幾日,彷彿又重了些,眉眼也愈發長開了。你看這鼻子,這額頭,多有福相,將來定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父皇給嫡孫起的名字是“朱由棟”……

  沈氏看著丈夫專注的神情,柔聲道:“是啊,乳母也說由棟胃口好,長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