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這日,胡宗憲正在家中看書。
在家悠悠閒閒地過日子,沒有權力爭鬥,並且自身無憂地日子,讓胡宗憲地氣色比一年前好上了許多。
他雖然置身在權力爭鬥地中心京師,但卻完全避開了全部地爭鬥。
在這一年中,他也在蟄伏,透過自己之前遺留下來的途徑,瞭解著朝廷的權力爭鬥。
他本身就是一個有能力,想要做事的人,在嚴黨這樣大案中,能夠儲存性命,他便清楚,皇帝陛下日後定會重新啟用自己。
出乎他的意料,海瑞上了治安疏,震動朝野,也震動了當時的皇帝陛下,將先帝的統籌安排全部打亂,胡宗憲的任用也就這樣耽擱了下來。
新帝登基之後,胡宗憲內心憂鬱,只因他也從多方渠道之中,得知當今陛下是什麼樣的性格。
這個重新啟用,估摸著要成一場水中花,夢中月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胡宗憲用了很長時間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每日就是看看書,養養花,與世無爭,對於朝廷的事情,也不願瞭解了。
一個老僕忽然跑進了書房。
“老爺,宮裡面來人了,說是有旨意。“
胡宗憲聽完之後,稍稍愣神,而後放下手中的書,立即起身,出門迎接。
走起路來,虎虎生威。
他的心裡面還是有些期盼的。
他才五十二歲,在幹八年,才到六十,為國盡忠的熱血,並沒有隨著年老而減弱。
不一會兒,他便看到了宮裡面的來人。
陳洪,手捧聖旨。
在其身後,又跟著兩名隨從,一隻手中端著緋紅色官袍,一人手中端著官帽。
“胡宗憲接旨。”
“臣胡宗憲接旨。”胡宗憲說著便快步迎了上去,而後。
“奉天承呋实郏t曰:朕承祖宗之業,統御天下,夙夜憂勤,以圖社稷之安,胡宗憲者,昔御倭患於東南,籌钟蟹剑笓]若定。整軍經武,屢挫敵鋒,保沿海之安寧,護百姓之周全。其平亂之功,彪炳史冊,先帝亦屢贊其勳勞卓著,恩赦有加……”
“然曾與嚴黨有所牽涉,先帝惜才,念及功勳,令其賦閒在家。朕思之再三,念其往昔赫赫之功,實乃國之良臣,今朕決意重新啟用胡宗憲,任其為兵部左侍郎……以盡忠報國,再展雄才,勿負朕望,欽此……”
“臣胡宗憲接旨,叩謝陛下隆恩……”胡宗憲說著高高舉起雙手,而陳洪上前兩步,將聖旨放在胡宗憲的手中。
接過聖旨的胡宗憲慢慢起身。
“恭喜胡大人了……”
胡宗憲向著陳洪拱手:“多謝陳公公。”
“胡大人,當年去南京加封胡大人為兵部尚書銜的是我,沒想到我與胡大人這般有緣,今日重新啟用胡大人為兵部左侍郎,也是我來宣旨,看來日後,我們還是要多走動走動。”陳洪笑著丟擲了橄欖枝。
胡宗憲聞言稍愣,他雖然是個讀書人,但並不純粹,也可以將他說成是武人,當年的他為了獲得權力,明明看出嚴嵩嚴世蕃長久不了,也要登上他們的破船,來完成心中的理想。
而時至今日,陳洪的橄欖枝,他也立馬接受。
因為陳洪現在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在前朝可是有“內相”的稱號,他親自來傳旨,必定是受到了皇帝陛下的專門指派,而他丟擲的橄欖枝,又何嘗不是當今陛下丟擲來的橄欖枝呢。
“一定,好好的走動。”胡宗憲輕聲說道,隨後,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塊家傳玉佩,不動聲色的交給了陳洪:“還望陳公公能夠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幾句。”
陳洪很是受用,他一眼便看出了胡宗憲手中玉佩的不凡。
這就是登船票,投名狀。
胡宗憲深諳此道。
陳洪不動聲色的接過胡宗憲手中的玉佩,而後放入自己的袖筒中,一臉笑容的說道:““對了,胡大人,將官服穿好,跟著我一同前去面聖吧,說來啊,胡大人當年深陷牢獄之時,這滿朝的清流,無一,不想至胡大人與死地,幸虧,陛下與太子殿下念及胡大人衝鋒殺敵,平定東南之功,哎,才能有胡大人的今日,今日,太子殿下也陪在陛下的身邊呢,他們都要見你。”
聞言,胡宗憲更是欣喜。
他先是朝著陳洪拱手施禮,而後便迫不及待地接過官袍,徑直走入房中。
胡宗憲迅速換好官服,跟隨陳洪前往皇宮。
一路上,他暗自思考著待會兒見到皇帝和太子時自己該說些什麼,也是在這一路之上,胡宗憲地內心都很是興奮,激動。
按理說,胡宗憲在嘉靖三十九年,便當上了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現在被重新啟用,只給了自己一個兵部左侍郎,他不應該表現的如何高興。
但殊不知,失而復得的東西,才是最為寶貴的。
現在別說是實職兵部左侍郎,正三品的官職,就算是讓胡宗憲去當個六品的主事,五品的員外郎,他也會興奮,高興,因為這是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胡宗憲進入皇宮之後,便一直跟在陳洪的身後。
路上的時候,胡宗憲絲毫不掩蓋自己的喜悅,可到了宮裡面後,胡宗憲便立即將自己的喜悅給隱藏起來。
當走到內閣附近的時候。
手持官文的張居正從對面走來。
胡宗憲看到了張居正,而張居正同樣看到了陳洪身後的胡宗憲。
“陳公公……”
“張大人……”
張居正與陳洪兩人拱手行禮,而後,張居正便又對著胡宗憲拱手道:“胡部堂,別來無恙。”
胡宗憲同樣拱手還禮:“張大人,我早就不是什麼部堂了。”
張居正聞言笑了笑:“胡部堂,陛下複用於你,憑你的才學,必定能東山再起,再次揚名天下。”
“戴罪之身,僥倖活命,又得陛下聖恩啟用,感恩涕零,只願為陛下辦好交代的差事,可沒有什麼揚名天下,東山再起的想法。”胡宗憲一臉坦然的說道。
而一旁的陳洪,也再這個時候開口說道:“陛下與太子殿下還等著呢,張大人,胡大人,你們改日再閒聊吧。”
張居正拱了拱手,面帶笑意的朝前走去。
而陳洪與胡宗憲兩人便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張居正走了數步後,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去看胡宗憲,而這個時候的胡宗憲同樣停下腳步,也轉過頭來看向張居正……
兩人對視一眼,而後,皆是一笑而過,再次轉身……
這個笑容意味深長……
而這番對視,亦是意味深長……
第116章 朱載坖的心腹大患
胡宗憲走進了乾清宮。
他只是用視線的餘角暗暗瞥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朱載坖,與朱翊鈞,便跪地行禮:“臣胡宗憲叩見陛下,叩見太子殿下……”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得先帝召見之時的模樣。
那時的他被委以重任,正是人生激昂,大展抱袱之時。
先帝問詢平倭方略。
他侃侃而談,意氣風發。
當然,他可不像日後的冤大頭吹的那麼大。
並且他也真的做到了。
朱載坖坐在龍椅上,而朱翊鈞也坐在他的身邊。
兩個人都注視著下面的胡宗憲。
“胡愛卿,平身吧。”
“多謝陛下。”胡宗憲聞言緩緩起身。
等到胡宗憲起身之後,朱載坖便開口說道:“胡愛卿,你是國之重臣,對我大明社稷有大功勞,卻因嚴黨,身陷牢獄,險些重罪論處,幸得先帝寬恕,得以保全,朕此時啟用胡愛卿,有要事相托。”
“臣必定竭盡全力,死而後已……”胡宗憲趕忙應道。
朱載坖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低下頭去看了一眼朱翊鈞,隨後便繼續說道:“東南倭寇,滋擾我大明百年,乃是先帝心腹大患,胡愛卿能用四年平定,解先帝之憂,實乃大才,而朕今日,亦有一心腹大患,需胡愛卿“平定”。”
“臣萬死不辭。”胡宗憲趕忙應道。
“朕之所憂,心腹之大患,非在南隅,非於遠疆,而實存於京師之地。京師之重,在於三大營,此乃國之根本,安邦之基石。然今朕觀之,其勢堪憂,隱憂重重,實令朕寢食難安。”
“朝廷所仰重的三大營,竟淪為武勳暗自貪食空餉之所,士卒皆憊懶疲敝,未曾受訓,亦不知如何操練,故而毫無戰力可言。倘若大明仍寄望於斯,一旦蒙古之眾再度跨越九邊,兵臨京師,那京城必將深陷莫大之危境,實令人惶恐憂懼!”
“朕思來想去,只有胡愛卿,你,你能完成此重任。”
“不過,你的時間有限,若是兩年之內,三大營無任何改變,朕決定效仿正德年間,調各地精銳邊軍,各府青壯衛軍,入京籌建新軍……而已經無藥可救的三大營,朕也決議裁撤……”
聽著朱載坖的話,胡宗憲大吃一驚。
若是自己執掌三大營之後,兩年時間,並無建樹,成效,便要廢除三大營這支部隊,重新組建一支……
但這可是在永樂年間便存在的軍隊啊,就這樣捨棄不成。
同樣吃驚的還有朱翊鈞。
這種話他怎麼也不相信是從自己軟弱老爹嘴巴里面說出來的一樣。
雖然,自己這個父親有些藏拙,並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那麼笨,但魄力這個東西,從始至終,朱載坖好像都沒有過啊。
不過,轉念一想,朱翊鈞也明白了一些,京師三大營,與大明一樣,都像一個老人一般。
大明需要改革來換取新鮮的血液,而大明朝的軍隊同樣需要,並且更顯迫不及待。
衛所腐敗不堪,戰鬥力低下,京營吃空餉嚴重,沒有一戰之力,此時大明朝也就只有九邊的軍隊,以及東南胡宗憲平倭之時訓出的平倭軍,有些戰鬥力。
但這完全不足以支撐這麼龐大的一個帝國的安全。
京軍必須要名副其實,不畏懼戰爭,同樣能為大明帝國帶來勝利。
但此時的京師三大營,已經不足以信賴了。
朱載坖說完之後,笑了笑:“莫要緊張,又不是現在裁撤,朕說的是兩年之後,朕信胡愛卿,是有這個本事的……”
“陛下,臣胡宗憲定竭盡全力……”
“可有需求。”
“並無其他需求,但軍餉不能再像之前一樣,出現拖欠的情況,也要保證士卒們的糧食供應……”
“這兩條是朕應該做得,朕記得三大營剛開始是有十七萬人,其中還有數萬的蒙古騎兵,現在啊,比不上當年了,朕想了想,三大營要二十萬人,朕給你二十二萬人的軍餉,只有一個條件,兵丁要足額,操練要及時,要成為真正的王師……“
“在三大營之中,勳貴們若是不服,你可找朕處置,下面的把總,千總,若也有貪墨之嫌,你直接處理了。”
“是,陛下……”胡宗憲趕忙應道……
“時間緊,任務重,陳洪,去成國公府宣旨,成國公幹不好,便不要在管三大營,但也在職那麼多年,勞苦功高,便讓他後軍都督府任左都督,讓他的弟弟朱存孝為逡滦l指揮使,掌逡滦l事。”
“是,陛下,奴婢這便下去傳旨。”
現任成國公朱存忠一直管著三大營,可人情關係太過嚴重,武勳吃空餉成風,朱存忠也是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在與徐階談完之後,朱載坖便召見了這他,並且對他很是一頓訓斥,言明三大營之病狀其根源就在成國公的身上。
當然,此時的成國公乃是武勳之首,朱載坖也不好讓人家這麼沒面子,先是點明瞭問題的嚴重性,而後,在退後一步,肯定了朱存忠對大明朝的忠铡�
讓他擔任後軍都督府的左都督,讓其弟朱存孝擔任逡滦l指揮使,這也是在那次見面的時候,已經說好了……
安排妥當後,朱載坖便讓胡宗憲下去,一天時間,要先給他呈上治軍的策略,在朱載坖看完之後,才能再下旨意任命。
胡宗憲離開乾清宮後。
朱載坖輕拍著朱翊鈞的肩膀,輕聲說了句:”太子,你覺得這個胡宗憲能夠勝任嗎?”
朱翊鈞聞言之後,想了一會兒後,還是搖了搖頭:“孩兒不知道。”
“他若能扭轉乾坤,讓京師三大營重新煥發生機,那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對我們也沒有壞處,因為他失敗了,必定有後來人能夠汲取他失敗的原因,方便後來人成功。”
朱載坖緩緩說道。
而聽著朱載坖的話後,朱翊鈞自覺有道理。
“你的皇爺爺教給你的,都是權郑瑱嘀固然能夠讓帝王的權力得以保證,但終歸中興不了大明,你父皇教給你的,才是謬闹腔郏赜靡粋人的時候,便要去相信他,無條件的相信他,若是一心想著制衡,便什麼事情也做不好……”
“這兩年的時間,朕會非常相信胡宗憲,可若是兩年之後,他不能讓父皇滿意,父皇便立馬換人……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帝王如相馬的伯樂一般,瞅準了,做任何事情,就會非常簡單。”
“制衡要有,但不能太過……欲速則不達,但該加速的時候,還是要加速。”
朱翊鈞一直認真聽著。
不得不說,權力啊,真是男人的加油站。
當裕王的父親,唯唯諾諾,當皇帝的父親,重拳出擊,並且裝逼了無痕跡,彷彿,他從小便是這般聰慧,善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