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576章

作者:光頭李三

  就是先後擁有,高拱,張居正,申時行三個首輔。

  三個能做實事,敢做事的首輔。

  可現在,所有官員敬佩的閣老,竟然,挑戰禮法……

  而申時行並未回答王家屏,他面色平靜如古井,緩緩出列,對著朱翊鈞躬身一禮,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道:“陛下,臣方才細覽了這《請內附表》,也聽了諸公之言。諸公所慮,無非是宗藩體統、天朝聲譽,此乃老成謬裕_有其理。”

  “然,諸公或許有所不知,或選擇性忽略了。經倭亂一役,我大明為援救朝鮮,耗費糧餉數百萬,至今,朝鮮仍欠我大明各類援助款項、糧秣折銀,八百餘萬兩。朝鮮國小民疲,歷經戰火,瘡痍未復,若要其償還此鉅款,無異於痴人說夢,徒增其國內怨懟,於我大明實則並無益處。”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眾臣,最後看向皇帝:“但若……若兩家真能變為一家,此債務自然勾銷。不僅如此,朝鮮併入版圖,其土地、人口、賦稅皆歸我有。”

  “既可永絕東顧之憂,免其日後再生亂或為倭寇所乘,又可實增國力。從長遠計,未必不是一樁……划算的買賣。至於藩國看法?若能實控朝鮮,其他藩國縱有微詞,又能如何,豈不聞‘漢吞百越,唐納突厥’之初,亦非全無爭議。”

  申時行的話,如同在道德的烈焰上澆了一盆現實的冷水。

  他沒有高談闊論禮法規矩,而是直接從最實際的利益出發,提供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視角……

  申時行的話說完後,諸多官員並沒有直接反駁。

  從這也可以看出,這些年來,申時行確實積攢了諸多的好人緣,導致,現在即便他說的話,沒有說服這些反對的官員,可官員們並沒有第一時間去駁斥他。

  朱翊鈞聽完,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他看了看激動不已的王家屏,又看了看平靜的申時行,終於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偏向:“王愛卿所言,守的是禮法體統,是國之顏面。申先生所講,慮的是實利得失,是長遠之安。都有道理。”

  他頓了頓,做出了決定:“朕,不做獨斷。此事關乎國策,非同小可,當付朝議公決。明日大朝會,議一議吧。”

  “陛下!”王家屏大急,連忙道:“此事萬萬不可朝議!一旦朝議,無論結果如何,訊息必然傳出,天下皆知我大明竟有接納藩國內附之議,屆時……”

  “陛下!申閣老之言雖似有理,然實則飲鴆止渴!得一朝鮮而失天下藩國之心,孰輕孰重啊陛下!”

  “陛下三思!”

  一時間,又有好幾名官員出列勸阻,他們生怕一旦朝議,皇帝會被申時行的“實利說”打動……

  雖然他們沒有直接 反駁申時行,但勸諫天子,可是爭先恐後。

  朱翊鈞看著底下有些慌亂的臣子們,忽然輕輕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意味深長,他擺了擺手,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淡然:“諸卿何必如此急切?朕何時說過要接受這請內附表了?”

  這話讓眾臣一愣。

  朱翊鈞繼續道:“朕只是說‘議一議’。諸卿在這裡急什麼呢?莫非是對自己秉持的道理沒有信心,怕辯不過申閣老……”

  他目光轉向申時行:“申愛卿。”

  “臣在。”

  “既然諸位愛卿如此等不及,那也不必等明日大朝會了。今日下午,就在文華殿,召集在京四品以上官員,將此請內附表公之於眾,讓他們都看一看,議一議。朕,也想好好聽聽眾卿家的見解。”

  “臣,遵旨。”申時行躬身領命,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

  很多官員還想在說什麼,不過,天子也不給他們機會,在做出安排後,便先行離開文華殿。

  當日下午,文華殿內再度群臣匯聚,氣氛比上午更加凝重。

  那捲請內附表的內容已被抄錄若干份,在官員手中傳閱,引發一陣陣壓抑的驚呼和譁然。

  果然,如同預想的那般,朝臣們迅速分成了旗幟鮮明的兩派……

  以禮部尚書王家屏、都察院多位御史、翰林院清流為首的“反對派”,慷慨激昂,痛陳利害: “祖宗之法不可變!藩邦體統不可廢!此乃維繫天下秩序之基石!”

  “今日納朝鮮,明日安南、琉球皆來求內附,我大明是納還是不納?納則國力不堪重負,不納則顯失公平,自毀長城!”

  “李氏雖近期接連遭變,然其國祀數百年,豈可因一時災異而廢其國?當另選賢明宗室,續其宗廟,方顯我天朝上國之仁德!”

  “申閣老所言債務之事,乃小利耳,豈能因小利而忘大義,損我大明煌煌天朝之形象?”

  而以戶部部分官員、兵部部分官員、以及一些務實派官員為首的“支援派”,則力陳其好處: “王尚書所言雖是正理,然豈不聞‘此一時彼一時’?現今朝鮮情勢特殊,兩月隕落二主,確乃‘天命靡常’之兆,人心惶惶,豈是尋常法理可拘?”

  “鉅額債務難以收回,若其國再生內亂,我大明是否又要出兵?又要耗費多少錢糧?不如直接管轄,一勞永逸!”

  “朝鮮地理位置緊要,控其地則可更好屏護遼東,甚至鉗制倭國,此乃大利,遠勝虛名!”

  “李氏失德失天命,已無力鎮守藩籬,我大明順天應人,納其內附,正是替天行道,護佑蒼生,何損仁德?”

  兩派爭論異常激烈,引經據典,縱橫捭闔,從禮法說到利益,從歷史說到現實,從道德說到戰略,互不相讓,吵得面紅耳赤。

  文華殿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辯論場。

  申時行作為首輔,大部分時間只是靜聽,偶爾在雙方爭執不下時,插上一兩句引導性或總結性的話,但態度依舊曖昧不明。

  朱翊鈞高踞御座之上,更是沉默不語,看似雲淡風輕,實力上內心,卻是非常著急……

  他太想要朝鮮了……

  太想要了!

第1049章 朕不想要

  他太想要朝鮮了!

  這種渴望,源於一個勵精圖治的帝王對開拓疆土、鞏固國防、增強國力的本能追求,遠超對那債務的計較。

  但他深知,作為天下共主,他絕不能將這份渴望赤裸裸地表現出來。

  他必須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必須讓這一切看起來是朝鮮“苦苦哀求”、是臣子們“深明大義”力諫、是時勢所迫下的“不得已而為之”。

  就在下方兩派爭論得面紅耳赤,誰也說服不了誰,陷入僵持之際。

  朱翊鈞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聲音不大,卻如同擁有魔力一般,瞬間讓喧囂的文華殿安靜下來。

  所有爭吵的官員都立刻閉上了嘴,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御座,等待著天子的聖斷。

  朱翊鈞的目光緩緩掃過群臣,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和沉重,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種帝王罕見的真臻_口說道:“諸卿之言,朕都聽了。各有各的道理,朕很是為難。”

  “朝鮮欠下的軍費銀糧,數額確實巨大。然,倭寇入侵,生靈塗炭,朕發兵救援,乃是出於宗主國之責,出於憐憫藩邦百姓之苦楚,並非圖其回報。”

  “這錢糧……若朝鮮實在艱難,還不了,那……那也就還不了了吧。朕,豈是那等斤斤計較、趁人之危之君?”

  這話一出,以王家屏為首的反對派官員們臉上頓時露出欣慰和放鬆的神情,甚至有人暗自點頭,覺得陛下果然深明大義,顧全大局,沒有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

  這才是他們心目中,大有作為的聖天子嗎……豈能會因眼前蠅頭小利,而丟了體面,失了傳統。

  “至於這《請內附表》……朝鮮奉我大明為正朔,恪守藩禮,已歷二百餘載,自太祖高皇帝時起,便世受冊封,情誼深厚。其國雖有災異,國君接連蒙難,實乃不幸。然,我大明若因此便……便順勢納其國土,廢其宗廟,朕總覺得……總覺得於心何忍?於心不安吶!”

  他微微搖頭,一副深受傳統禮法困擾、內心掙扎不已的仁君模樣:“強納藩土,非仁德之所為,恐非聖君之道。朕,實難決斷。”

  這番以退為進、看似恪守禮法仁德的言論,徹底麻痺了反對派。

  王家屏甚至激動地出列,躬身道:“陛下聖明!能如此深思遠慮,顧全宗藩大義,實乃天下之福,朝鮮若知陛下如此仁厚,必當感佩涕零!”

  其他反對派官員也紛紛附和,稱頌陛下仁德。

  但他們沒有看到,御座上那年輕帝王低垂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銳利光芒。

  不爭就是爭,不要就是想要。

  對於帝王而言,尤其是想要得到一件極其重要卻又名不正言不順的東西時,最高的手段恰恰是表現出“不想要”、“很為難”……

  越是推拒,越是強調困難,越是標榜仁義,那些真正想為你得到這東西的人就會越著急,越會想盡辦法幫你掃清障礙,最終讓你“不得不”、“勉為其難”地接受。

  就在反對派們鬆一口氣,以為皇帝心意已定之時,一直沉默觀察的首輔申時行,忽然上前一步,然後……撩袍跪倒在地……

  “陛下!陛下仁德,感天動地……但,陛下太愛虛名了吧,不是明君之為啊。”

  他這一跪,如同一個明確的訊號……

  霎時間,嘩啦啦——戶部尚書張學顏、兵部尚書方逢時、以及之前所有支援內附的官員,如同得到了指令般,齊刷刷地跪倒了一大片……

  文華殿內,跪倒的官員竟超過了半數……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王家屏等反對派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陛下懷仁,念及舊情,不忍吞併藩國,此乃陛下之聖德,然,陛下乃天下之主,豈能獨念朝鮮一國之私情,而忽略天下之大勢,忽略我大明萬千將士血戰之功、億萬百姓稅賦之所出……”

  一位戶部侍郎緊接著磕頭,聲音帶著哭腔:“陛下啊!八百餘萬兩白銀啊!那是我大明國庫的血汗,是百姓的脂膏,豈能因一時仁心而付諸東流?若朝鮮歸附,此債勾銷,而其地賦稅皆入我朝,長遠來看,利大於弊啊陛下……”

  “陛下!朝鮮絕非疥癬之疾,實乃遼東之臂膀,其地若為我大明直接管轄,此功在千秋萬代,遠比虛名重要!陛下,當為子孫後世計……”

  “李氏接連遭天譴,已失天命民心,朝鮮百姓如今翹首以盼,望王師如盼甘霖!我等納其內附,非是恃強凌弱,實乃順天應人,拯救黎民於水火啊!”

  支援派的官員們你一言我一語,不再與反對派辯論,而是直接將所有的理由、所有的懇求,都聚焦在皇帝一人身上,言辭懇切,情緒激動,彷彿皇帝若不答應,就是辜負了將士的血、百姓的糧,就是一個只為了禮法虛名,而罔顧事實的昏君嘍……

  申時行待眾人稍歇,再次叩首:“陛下,老臣深知陛下之仁,不願背‘吞併藩屬’之名。然,陛下需明鑑,今日非我大明欲吞朝鮮,而是朝鮮因天命變革、人心惶惶,主動懇請內附,此乃時也、勢也!”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陛下之仁,當施於天下百姓,施於大明江山社稷之固。若能以一時之名位虛禮,換得東疆永固、鉅債得消、數百萬生靈得享真正太平,此乃大仁,而非小仁,此乃聖君之道,後世史書,只會頌揚陛下之英明睿斷,豈會因恪守虛禮而詬病?”

  “周易有云:‘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朝鮮之事已至窮途,唯有變革,方能通達久安。”

  “陛下,當順應天道民心,行非常之事,立萬世之功啊!”

  申時行這番話,引經據典,將“內附”提升到了順應天道、顧全大局、為民請命的高度,徹底剝離了“侵略吞併”的不義色彩。

  朱翊鈞聽完,臉上露出了極其為難的神色。

  他目光緩緩掃過跪倒在地的支援派官員,又看了看那邊目瞪口呆、心急如焚卻一時不知如何反駁的反對派官員,最後,他的目光與王家屏不解的眼神對視。

  “唉……”

  “你們……你們這簡直……簡直是在為難朕啊!”

  朱翊鈞嘆了口氣,擺了擺手,裝作很是生氣的模樣,從御座上站起身來,想要離開文華殿,當他下了御階,路過申時行身旁時,申時行突然起身,一把拽著朱翊鈞的袖子……

第1050章 快放開

  “陛下……且慢!”

  這一下,石破天驚!

  文華殿內瞬間死寂!

  所有官員,無論是跪著的還是站著的,支援派還是反對派,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地望著這絕不可能發生的一幕……

  拽袖子。

  拽的還是天子的袖子。

  這是何等的駭人聽聞!

  自大明開國以來,何曾有過臣子敢在朝堂之上,公然拉扯天子的龍袍?

  這已不是簡單的失儀,這是大不敬,是足以拖出午門問斬的滔天大罪。

  宋朝雖有臣子強諫拉扯皇帝的故事,但那是在前朝,且君臣關係與大明森嚴的禮制截然不同!

  在大明,君威如天,臣節如山。

  朱翊鈞也愣住了,這不是自己安排的啊。

  這是申時行自己加戲啊。

  “閣老你……你這是做什麼!快放開……”

  一直緊張旁觀的皇六子朱常澍更是嚇得直接從宥丈险玖似饋恚∧樕钒祝劬A睜,看著自己一向敬重的老師竟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腦子一片空白……

  申時行卻對天子的怒斥和滿殿的震驚恍若未聞,他跪直了身體,手卻依舊沒有鬆開,仰著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朱翊鈞,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卻異常堅定:“陛下,今日朝鮮之事,關乎國撸仨氉h出一個結果!若議不出結果,陛下就不能走!老臣……絕不能放陛下離開!”

  “你……你放肆!”朱翊鈞氣得聲音都有些發顫,用力想抽回袖子,但申時行攥得極緊……

  “閣老,快些放開……”

  “閣老,你別犯糊塗啊。”

  諸多官員開始勸阻。

  不過,申時行卻當作沒有聽到。

  “陛下若要治老臣失儀、大不敬之罪,待此事議定,老臣甘願領受任何懲處,絕無怨言!縱斧鉞加身,亦無所懼!”

  “但此刻,請陛下留下,聽完眾臣之言,決斷此事!”申時行說得斬釘截鐵,一副將個人生死榮辱全然置之度外的模樣。

  這一刻,殿內群臣的心思複雜到了極點。

  支援派的官員們先是駭然,隨即不少人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敬佩和震撼,閣老這是拼上身家性命和身後清名,也要促成此事啊,這是何等的決絕, 反對派的官員們更是驚得魂飛天外,王家屏指著申時行,手指顫抖,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閣老,你…你…這…這…”

  王家屏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來,他是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

  而一些老成持重、深諳官場之道的老臣,眼中則閃過明悟之色。他們看懂了。

  申時行這是在“自汙”,是在“攬過”,他用這種極端到自毀的方式,將“逼迫君主”、“罔顧禮法”的所有罪責和罵名,一瞬間全部攬到了自己一個人身上!

  經此一拽,日後史書工筆,若此事有虧,首罪必是他申時行“咆哮朝堂,脅迫君上”,而陛下則成了那個“被臣子逼迫”、“不得已而為之”的仁厚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