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574章

作者:光頭李三

  說完,也顧不上禮儀,拿著那份沉甸甸的國書,急匆匆地轉身向後堂跑去。

  禮部後堂,尚書王家屏正在批閱文書。

  王家屏學問淵博,為人端謹,此刻正專注於公務。

  聽到一陣急促甚至有些失禮的腳步聲,他不悅地抬起頭,見是王主事慌慌張張地闖進來,皺眉道:“何事如此驚慌?成何體統!”

  “部堂,部堂大人!出大事了!”王主事也顧不上請罪,連忙將朝鮮國書呈上,氣喘吁吁地說道:“朝鮮……朝鮮使臣又來了!是來報喪的!他們的新王,上月才受冊的光海君,在宮裡被天火燒死了!”

  “噗——”

  王家屏剛端起的茶盞差點失手摔落,他猛地瞪大眼睛,一把奪過國書,快速瀏覽起來。

  越看,他的眉頭皺得越緊,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冊封十日,天火焚宮……”王家屏放下國書,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眼中充滿了驚疑和深思:“這……這未免太過蹊蹺!朝鮮雖小,亦是一國,宮禁森嚴,何以至此?不到兩月,連喪二主……這絕非偶然!”

  這讓他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的傳聞,也是關於朝鮮的,李成梁殺了李昖……不過這個傳聞,傳的真真切切,可朝廷並沒有想要調查的意思,也就不了了之……

  一瞬間,無數念頭在王家屏腦中閃過。

  “莫非……真是李成梁這老匹夫……他敢嗎?”王家屏低聲自語,聲音微不可察,但眼神卻銳利起來。

第1044章 如此短命

  “你立刻去安撫朝鮮使臣,告訴他,本部堂即刻進宮面聖,奏明此事,請陛下聖裁。讓他且在會同館安心等待召見……”

  “是!下官明白!”王主事連忙應下。

  王家屏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凝重地拿起那份朝鮮國書,快步走出禮部衙門,徑直向皇城方向而去。

  他需要立刻面聖,這件事,一刻也拖延不得。

  北京的秋日,天高雲淡,氣候宜人。

  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清澈的陽光下流淌著金輝,少了些許肅殺,多了幾分疏朗之氣……

  乾清宮內,朱翊鈞正襟危坐於御案之後。

  這個時候,他並沒有處理政務,而是很耐心地與坐在下首宥丈系囊粋少年說話。

  那少年約莫十二歲年紀,身著杏黃色龍紋常服,面容清秀,眼神明亮中帶著一絲拘謹與認真,正是朱翊鈞的第六子,朱常澍。

  他剛剛來到乾清宮沒有多久,半個時辰前,還在跟自己大哥在御花園吹牛逼呢。

  朱常澍雖未被正式冊立為皇太子,但朝野上陛下皆知這就是未來的儲君,而皇帝陛下也時常帶在身邊教導。

  朱翊鈞的聲音平和卻自帶威嚴,“近日聽申閣老說過,你正在讀資治通鑑,那父皇考考你,你讀到漢武晚年,有何感悟?”

  朱常澍略一思索,恭敬答道:“回父皇,兒臣以為,漢武雄才大略,北擊匈奴,開疆拓土,功業赫赫。然其晚年,窮兵黷武,國庫空虛,又兼巫蠱之禍,太子蒙冤,致使政局動盪。可見為君者,即便有蓋世之功,亦需知止知足,明察慎斷,否則難免盛極而衰,遺禍子孫。”

  “嗯,能看到功過兩面,有所警醒,算是有進益。然則知其弊易,行其道難。譬如用兵,該當如何權衡……”

  “兒臣以為,兵者國之大事,不可輕動,亦不可廢弛。當如父皇常教誨的,居安思危,練兵蓄銳。用時則需師出有名,侄ǘ釀樱η笏贈Q,以免虛耗國力。”

  “就如這兩年的倭寇之亂,我大明就是因為事前準備充足,方能迅速平定,未使東南糜爛。”

  父子二人一問一答,談論著古今治亂得失,兵政經濟。

  朱翊鈞確有勵精圖治之心,對這位寄予厚望的兒子,教導起來毫不懈怠。

  朱常澍也是一個聰明孩子,他也在努力吸收著父親的治國理念,雖略顯稚嫩,但思路清晰,已初具格局……

  正在此時,司禮監掌印太監陳矩輕手輕腳地走入暖閣,他身著大紅蟒衣,姿態恭謹,先是對朱翊鈞深深一躬,然後才低聲道:“皇爺,禮部尚書王家屏求見,說是有緊急藩務需即刻面奏陛下。”

  朱翊鈞被打斷了教學,略有不悅,但聽到“緊急藩務”,還是點了點頭:“宣他進來吧。”

  “是。”陳矩躬身退下。

  朱翊鈞對朱常澍道:“你且坐著聽,多聽多看,亦是學習。”

  “兒臣遵命。”朱常澍端正坐姿,少年臉上更添了幾分認真。

  不多時,王家屏走入乾清宮。

  進入乾清宮內,他絲毫不敢怠慢,先行至御案前數步,規規矩矩地跪下叩首:“臣禮部尚書王家屏,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朱翊鈞淡淡道。

  “謝陛下。”王家屏起身後,並未立刻轉向皇帝,而是側身一步,對著坐在一旁的朱常澍,亦是恭敬地躬身行禮,聲音清晰地說道:“臣王家平,見過殿下。”

  依大明朝禮制,對於未正式冊封但地位尊崇的皇子,重臣見面時行躬身揖禮即可,口稱“殿下”以示尊崇,但無需跪拜。

  朱常澍雖年幼,但禮儀嫻熟,微微頷首受禮,並未多言,保持靜聽姿態……

  “王愛卿匆匆而來,有何要緊藩務?”

  王家平神色凝重,從袖中取出那份朝鮮國書,雙手呈上:“啟奏陛下,朝鮮國遣使來報,其新嗣國王光海君李琿,突遭天火,不幸薨逝了……”

  陳矩上前接過國書,轉呈至御案。

  朱翊鈞聞言,眉頭瞬間蹙起,一邊開啟國書瀏覽,一邊難以置信地說道:“光海君?朕若沒記錯,冊封他的使者剛回來不久吧?怎會突然薨逝,才十幾歲啊……”

  他快速看完國書,臉上的驚訝之色更濃,甚至帶上一絲荒謬感,他將國書輕輕放下,看向王家平,“這……朕剛冊封的朝鮮國王又死了?難不成他們那的風水不好,還是祖傳的?”

  “陛下,此事絕非笑談,足以震驚朝野!臣乍聞此訊,駭然不已!”

  朱翊鈞見他那副鄭重其事的樣子,也收起了那絲調侃,身體微微前傾:“哦?如何震驚朝野?王愛卿細細說來。”

  “陛下難道不覺得此事處處透著蹊蹺嗎?前番朝鮮國王李昖,其年未滿四旬,倭寇甫平便驟然薨逝,已屬可疑。如今新君光海君,陛下天恩浩蕩,剛剛遣使冊封,正位不滿一月,竟又遭此‘天火’橫禍!”

  “兩月之內,一連兩位國君非正常亡故,這難免不會讓人多想啊……”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皇帝的反應。

  朱翊鈞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御案,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李昖的死,朕當初也覺得有些突然,不過,我大明市井百姓家常說一句話,閻王殿前無老幼……”

  “這個李昖四十而亡,不算奇怪。”

  “朕比較好奇的是,這份國書上說的天火,是真是假。”朱翊鈞說著,皺起了眉頭。

  王家屏聽完天子的話後,心中多少有些不忿,他感覺到了天子不想跟自己在這個話題上討論。

  “陛下,事出反常必有妖。朝鮮接連鉅變,臣以為,當需徹查清楚,至少……也需行文詢問,看看他寧國公,那邊是否有不同尋常的奏報,或覺察到有何不妥之處。”

  朱翊鈞點了點頭:“嗯,愛卿所慮甚是。朕會給李成梁去道旨意,問詢此事,讓他詳查奏報。”

  他頓了頓,又問道:“那朝鮮使臣現在何處?”

  “回陛下,使臣名為崔鳴海,此刻正在禮部安排的會同館等候召見。”

  朱翊鈞略一思索,便道:“明日吧,明日朕在文華殿召見他。屆時,你也來,把閣老,六部大臣都叫上,朕要親自問問,這朝鮮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的國王,一個個的,怎就如此短命……”

第1045章 父皇,他是在懟你吧

  朱翊鈞那句帶著些許調侃的“他們的國王,一個個的,怎就如此短命……”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王家屏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這位素以方正剛直著稱的老臣,彷彿被針刺了一下,猛地抬起頭,竟也顧不得那許多的君臣禮儀分寸了,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近乎痛心疾首的意味,朗聲道:“陛下!慎言!”

  這一聲“慎言”如同金石擲地,在空曠安靜的乾清宮暖閣內顯得格外突兀和響亮。

  不僅朱翊鈞愣住了,連一旁靜聽的朱常澍都嚇得微微一顫,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突然“發難”的尚書大人。

  王家屏顯然情緒激動,他向前半步,雖未再逼近,但姿態卻極為強硬,繼續沉聲說道:“陛下,此言大謬,陛下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朝鮮雖為藩屬,然其君亦受陛下冊封,名義上亦是陛下之臣,其國遭此連續鉅變,國君橫死,正乃舉國哀痛、人心惶惶之時!”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愈發沉痛而肅穆:“陛下身為天下之主,於此時刻,縱有萬般疑惑,亦當心存憫恤,示以哀矜之意,方顯我天朝上國之仁德胸懷,方能使藩邦感念陛下恩澤,愈發歸心!”

  “豈可……豈可以如此輕佻戲謔之語,論及他國君主之生死存亡?若此言傳出,非但有損陛下聖德,更寒了天下藩國之心!”

  “讓他們以為我大明視其君如草芥,徒增離心離德之隱患,陛下,君不戲言啊,尤其是關乎邦交國體,一字一句,皆當權衡萬千!”

  王家屏說到最後,幾乎是句句鏗鏘,引經據典,將一番君臣大義、邦交體統的道理砸了下來。

  他站在那裡,雖然是在進諫,卻自有一股凜然不可犯的氣勢……

  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一刻,朱翊鈞確實在王家屏身上看到了些許海瑞的身影。

  朱翊鈞確實被這突如其來、毫不留情的頂撞給弄懵了。

  他御極近二十年,大權在握,乾綱獨斷,除了早年的張居正,海瑞等人,何曾被人如此當面、如此直接、如此嚴厲地指責過?

  尤其是在自己繼承人面前……

  一瞬間,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直衝頂門,他的臉頰微微泛紅,握著御案邊緣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指節有些發白。

  帝王的尊嚴讓他幾乎要脫口呵斥。

  乾清宮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陳矩等內侍嚇得大氣不敢出,深深埋下了頭。

  朱常澍更是緊張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又偷偷瞥了一眼梗著脖子毫不退讓的王家屏,小小的手心都為這個王家屏捏了一把汗,以為父皇一場雷霆之怒即將爆發,這個禮部尚書,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朱翊鈞胸膛起伏了幾下,那驟然升起的怒意竟被他硬生生壓了下去。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雖還有餘慍,但更多的是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或許是理智壓倒了情緒,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確實不妥……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王家屏那固執而認真的臉龐,最終緩緩開口,聲音竟恢復了幾分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和……自省:“王愛卿……所言極是。”

  這話一出,王家屏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了些,但依舊保持著進諫的姿態。

  朱翊鈞繼續道,語氣變得鄭重:“是朕一時失言,疏忽了。身為人君,確不該以此等輕慢之語論及藩國君主之殤。愛卿直言敢諫,匡正朕之過失,是為忠臣,是為國之柱石。朕……受教了。”

  這個時候,老六眼睛瞪得更大了,自己的父皇竟然真的認錯了。

  雖然語氣算不上多麼熱烈諔缘弁踔穑墚斨甲雍突首拥拿妫绱嗣鞔_地承認自己言語不當,並肯定進諫者的行為,這已是極為難得……

  王家屏聞言,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知道皇帝是真的聽進去了,而非敷衍。

  他臉上的激動之色褪去,重新恢復了臣子的恭謹,深深一揖:“陛下聖明!能納臣之狂悖之言,實乃天下之福!臣……臣方才情急失儀,亦請陛下恕罪。”

  “罷了,此事揭過,朕不怪你。”朱翊鈞擺了擺手,顯得有些疲憊:“你先退下吧,明日文華殿之事,好生準備。”

  “臣遵旨,臣告退……”王家屏再次行禮,又向朱常澍方向微一躬身,這才低著頭,倒退著緩緩離開了乾清宮。

  直到王家屏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後,朱常澍此刻終於忍不住,帶著困惑和一絲不忿,小聲問道:“父皇……方才……這老頭。他……好像,好像是在頂撞您吧”

  他組織著語言,試圖表達清楚自己的想法:“父皇偶有一言半語不甚妥當,他們做臣子的,便要這般……這般抓住不放,上綱上線,乃至當面斥責嗎?兒臣……兒臣覺得,似乎……似乎有些過了。”

  在他幼小的心靈裡,父皇是至高無上、英明神武的,不應該被臣子這樣當面駁斥,這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甚至為父親感到委屈……

  誰不開玩笑。

  誰都會開玩笑啊。

  俺爹開個玩笑咋了,就要直接認錯。

  更何況,俺爹,那可是大明朝的天子啊。

  朱翊鈞看著兒子那不解又帶著點維護自己的神情,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中有感慨,也有幾分深意。

  他招招手,讓朱常澍離自己近一些。

  “你能有此心,維護父皇的威嚴,父皇是高興的。”朱翊鈞的聲音溫和下來,開始了他的教導時間:“但你要記住,為君者,尤其是像你我這般,身處九重之上,聽到的絕大多數都是阿諛奉承、歌功頌德之詞。若滿朝文武,竟無一個像王家屏這般,敢指出朕的錯誤,敢在朕言行失當時站出來‘頂撞’的臣子,那才是真正的可怕,才是為君者最大的失敗……”

  朱常澍似懂非懂地眨著眼。

  朱翊鈞耐心解釋道:“這意味著你將被矇蔽聖聽,意味著你走的可能是一條錯路,卻無人提醒,你會在這條錯路上一直走到黑,直到撞得頭破血流,甚至江山傾覆……”

  “唐太宗何以成為明君?正因他有魏徵這面‘人鏡’!朕今日固然因一句戲言被頂撞,面上無光,心中或許也不快。但正因有王家屏這樣的直臣,朕才能知道這句話不該說,以後便會更加謹言慎行,避免因小失大,寒了藩屬之心。這於國於朕,豈非大幸?”

  “所以,朕告訴你,為君者,首先要做的,不是去駕馭天下,而是先做自己的主人,要能管得住自己的心性,控得自自己的情緒,認得清自己的對錯!”

  “今日之事,朕該生氣嗎?朕確實該生氣,任誰被臣子這般說道,臉上都掛不住。”

  “可是朕能生氣嗎?不能。因為王家屏所言,句句在理,他佔著大義名分,他是在維護邦交體統,維護朕的聖德。”

  “而且,今日只有你在場,並無外臣,朕認個錯,損不了多少威嚴,反而能彰顯朕的納諫之明。所以,這個錯,朕認得。”

  說到這裡,朱翊鈞的神色忽然變得極其嚴肅,他目光深邃地看著朱常澍,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是,父皇再告訴你一句話,你要牢牢記住,為君者,有些錯,像今日這般無關宏旨、僅限於言行小節的錯,我們能認,甚至應該主動去認,以示聖德。”

  “可有些錯,關乎國本,關乎社稷根本,關乎皇權尊嚴……那是堅決、絕對不能認的,一步都不能退!這裡面的分寸和火候,你馬上就能看到了。”

  “這幾日,不要亂跑了,跟在父皇身邊,會有收穫的……”

  “是,父皇。”

  朱常澍聽著父皇這番深刻甚至有些沉重的教導,小眉頭緊緊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