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383章

作者:光頭李三

  而在朱翊鈞送走三王之後,也想著他昨夜對馮保說的那些話,給宗室縮減開支。

  說白了,就是緩解,根本就治標不治本……

  太祖高皇帝建立明朝後,鑑於元朝“主弱臣強”的教訓,推行“封建諸王”政策,將二十四個兒子,除太子朱標外分封到邊塞與要地,賦予諸多特權……

  親王可設三護衛,兵力少則三千,多則數萬。

  如寧王朱權“帶甲八萬,革車六千”,邊塞親王甚至節制地方將領,如燕王朱棣節制北方軍務。

  賜田莊、商稅、鹽引,歲祿萬石起步洪武年間親王祿米是一品官員的五十倍,且免稅賦、不事生產,形成“食祿而不治事”的寄生階層。

  親王冕服車駕堪比天子,地方官員拜見需行君臣禮,成為皇權在地方的活體圖騰。

  朱元璋“封建親戚,以藩屏周”,試圖用血緣紐帶構建皇權護城河。

  但這套制度從誕生起就埋下隱患……

  藩王兼具軍事、經濟特權,與中央“強幹弱枝”的集權邏輯天然對立。

  漢初“七國之亂”、晉朝“八王之亂”的教訓被朱元璋選擇性忽視,他堅信“親親之誼”能超越權力博弈。

  但老人在,他在,才有親親之誼,他不在了,就只剩下了權力博弈,就只剩下,大侄子你在哪,叔叔來找你了……

  而後,宗室人口爆炸式增長。

  “世襲罔替,無差別供養”

  這讓朱翊鈞想想都撓頭。

  對後世子孫也太好了吧。

  這是太祖高皇帝生怕自己的子孫後代會重操舊業,去要飯啊。

  親王嫡子襲爵,其餘兒子封郡王,郡王嫡子襲爵,其餘兒子封鎮國將軍,代代遞減卻永不失業,永遠都是大明的宗室。

  開國太祖定下來的制度,延續了兩百年,法理性在那裡擺著呢……

  至萬曆年間,宗室人口已達十五萬,朝廷每年需支付祿米八百五十三萬石,佔全國稅糧的四成之多,形成“國之賦稅,半供宗室”的畸形財政。

  當然,這是理論上,實際上,並沒有給那麼多的糧食……可依然是朝廷每年開支的大頭……

  朱元璋去世後,建文帝朱允炆激進削藩,引發“靖難之役”。

  朱棣以藩王身份逆襲稱帝。

  朱棣登基後,深知藩王軍事威脅,採取“削權不削利”策略,剝奪護衛兵權,親王“不預兵政”,軍事權收歸地方都督府……

  但相對來說,保留了他們的特權,對於最要命的一點,是沒有改變的。

  用財富換兵權,將藩王從“軍事集團”馴化為“高階囚徒”……

  到了大明朝的中期,宗室進入了特權膨脹期,藩王失去兵權後,轉而在地方瘋狂擴張,透過“賜田”“請乞”等名義侵佔良田……

  控制鹽引、商稅、礦山,與民爭利……

  還有司法豁免權。

  大明的律法可以針對任何人,就是不能針對大明的宗室們。

  宗室犯罪由朝廷處置,地方官無權過問……

  此時藩王雖無兵權,卻成地方土皇帝。

  明史形容為“宗室日繁,祿餉難繼,而豪滑宗室多行縣邑,撓有司治”。

  到了朱翊鈞這個時候,說白了,藩王已完全退化為寄生階層……還是最大的寄生階層……

  朱翊鈞想到了朱允炆。

  如果太祖高皇帝指定的繼承人,削藩成功了,那麼宗室制度的根本就被瓦解了。

  但他輸掉了。

  結果導致削藩派全軍覆沒,甚至,日後都不敢有言削藩之人。

  這個畸形的制度,就這樣伴隨了大明朝的一生。

  這個削藩不是簡單的削軍權,而是,特權方面的限制。

  建文因削藩丟掉了皇位,反而強化了“藩王不可輕動”的政治禁忌。

  而朱棣一脈的後世之君,為了讓外藩老實,竟會默許藩王聚斂財富、侵佔田產,用經濟特權換取政治服從……

  不過,真正把日子過好的還是那些身份尊貴的郡王,親王們,最下面,最偏遠的宗室日子過得並不怎麼樣……是真不怎麼樣……因為朝廷經常拖欠給他們的工資,又不允許他們自己討生活。

  人是多面性的,有的基層宗室是惡霸,會奪會搶,可有的,他就是老實,就關起門來過苦日子……

  到隆慶年間,朝廷已“畏宗藩如虎,又憐宗藩如鼠”。

  不能過問,也不敢過問……

  朱翊鈞嘆了口氣,低聲說道:“轉變思想,最為重要,要讓他們的觀念顛覆,用家國同構替代親親尊尊,讓每個宗室成員意識到,他們的特權不是來自血緣,而是來自對王朝的貢獻……”

  “朕從來沒有想過要,消滅宗室……”

  “如果說,他們也能納稅,也能自食其力,沒有那麼多的特權,只允許他們保留禮儀特權也不是不行……”

  “試想一下,如果說,大明朝真的跟歷史上一樣,民變爆發,從軍從商從政的宗室子弟,或將成為保衛王朝的力量,而非待宰的羔羊,等著城破,身死……”

  朱翊鈞想想,寫寫,唸叨唸叨,一直唸叨到了晚上。

  到了晚上,喝粥的時候,朱翊鈞又跟馮保聊了一會兒,想著把自己的些許想法,給馮保說說,看看可行不可行。

  可馮保只聽兩句,便趕忙說道:“陛下,奴婢一直都在宮裡面,陛下讓奴婢怎麼幹,奴婢就怎麼幹,您要是問奴婢,能不能幹,奴婢可真是回答不上來。”

  “不如,您問一下,申時行,申大人……”

  朱翊鈞聽完馮保的話後,並沒有拒絕。

  或許,跟一個大明朝土著,聊聊宗室問題,將自己的想法說說,可能會有些許的收穫吧……

  “好,那你便去傳召他吧。”

  “是,陛下。”

  而此時的申時行忙活了一天,剛開始吃飯,還未嘗到碗裡粟米粥的溫熱。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下人推開房門,粗喘著稟道:“老爺,馮,馮公公到了,說是陛下緊急召見!”

  “召見我,還是馮保親自來的。”申時行眉頭微微皺起。

  昨天,他們可是很不愉快啊。

  今個,怎麼會親自過來找自己呢……

第694章 天子南巡 18

  申時行將青瓷碗輕輕擱在斑駁的梨木案上,碗沿與桌面相觸發出細微的“叮”聲。

  暮色透過雕花窗欞斜斜灑入,將青磚地面切割成明暗相間的格子,他整了整衣衫,緩步踱出垂花門,簷角銅鈴被晚風撩撥,發出細碎的聲響……

  小院中央,馮保負手而立,玄色蟒袍在暮色裡泛著幽光,見申時行出來,他立即轉身,臉上堆起笑意,雙手一拱:“申大人……陛下召見……”

  申時行忙抱拳回禮:“馮公公稍等片刻,容在下回房換上朝服。”

  馮保擺了擺手:“陛下等得心急,特意囑咐不必拘禮,申大人這便隨咱家走吧。”

  申時行卻後退半步,正色道:“君臣之禮,不可廢也。縱使陛下體恤,下官亦當整肅衣冠,方顯敬上之心。”說罷拱手一揖,轉身便要回房。

  馮保見狀,微微頷首:“申大人果然謹慎,那便請快些,馬車已在巷口候著了。”

  半炷香後,申時行身著官袍,頭戴烏紗帽,快步出了院門。馮保親自掀起馬車簾,笑道:“申大人請。”

  兩人同乘一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軲轆軲轆”的聲響。

  馬車行至轉角,馮保突然壓低聲音:“申大人可知,今日德王、魯王、衡王三位殿下得陛下召見……”

  申時行目光微凝,沉聲道:“下官略有耳聞。莫非陛下急召,與此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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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昨天,他們鬧得很兇。

  可這個時候,同乘一車,倒也顯得和諧。

  “陛下南巡歸京,申大人怕是要接張閣老的班了……不過……”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光,“在那之前,若能為陛下分憂,解了心腹大患,這首輔之位,才坐得安穩啊。”

  “心腹大患?現在的朝廷,有什麼心腹大患……”申時行眉峰微動。

  馮保湊近,一字一頓道:“宗藩。”說罷,意味深長地看向車窗外漸暗的天色,不再言語。

  而申時行聽完馮保的話後,也是臉色猛地一變。

  “畏宗藩如虎,又憐宗藩如鼠”

  對於宗藩制度問題,朝廷的官員可是從未真正的討論過。

  即便有些官員跟某地的藩王過不去,看不慣他們的所作所為,與他過不去,上奏彈劾,但……那個只是針對一個藩王,從來沒有講過,整個宗藩制度深層次的問題。

  這個可是國策。

  可是太祖高皇帝定下來的國策。

  皇帝有魄力改變。

  很多官員也沒有魄力接手。

  更何況,問題拖得時間久了,那還是問題嗎,那不是問題了,那叫特殊國情……

  大明朝獨一份的特殊國情,是官員們無法改變的內部政治環境。

  申時行沉思片刻後,抬眼看向馮保。

  “馮公公,昨日的事情,想必馮公公是記恨我了,宗藩之事,不回京再談,反而要在濟南府談,張閣老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哼,閣老啊,老了,他的身子骨可不比前幾年了,宗藩之事,還是需要後面的首輔來完成了,操勞了那麼多年,您啊,也讓閣老能夠安享晚年吧。”馮保笑著說道。

  馬車在暮色中顛簸前行,申時行與馮保之間的空氣彷彿凝固著無形的張力。

  馮保指尖摩挲著袖口金線繡的蟒紋,忽然輕笑一聲:“申大人知道的事情,沒有我多,很多事情,我啊,也不敢讓陛下知道,宗藩那些佃戶百姓被逼得賣兒鬻女,坊間童謠都唱‘王府門庭深似海,白骨堆成黃金臺’……”

  申時行心頭一震,指尖掐進掌心:“太祖定製,藩王食祿不治事……”

  “太祖爺哪能想到,兩百多年後宗藩人口竟有十萬之巨!”馮保突然壓低聲音,車外呼嘯的風聲裹著他的話語。

  “十幾萬人啊,各個一睜開眼睛,就朝著朝廷伸手,申大人,這些你是知道的,怎麼,你連敢跟陛下,討論一番這些事情的勇氣,都沒有嗎?”

  “好好想想吧,千古明君 碰良相,一碰碰到了三個,上一個是高文襄公,張閣老,若是您能助陛下對宗藩之事,略有調整,那你就是第三個……”

  馮保話音未落,馬車停下,車簾外傳來侍衛呼喝:“公公,行宮到了!”

  馮保利落地掀開車簾,跳下了車,而申時行也下了馬車。

  暮色裡,大明朝的日月旗幟,風中捲起獵獵旌旗,恍若凝固的血色……

  逡滦l,禁軍守在外圍,各個身姿挺拔……

  馮保帶著申時行進入了行宮,穿過九曲迴廊,繞過鎏金屏風,申時行終於見到了朱翊鈞。

  “臣申時行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賜座。”朱翊鈞說完之後,便將手中的一本名為“宗藩條例疏”的冊子放下。

  聽到朱翊鈞的話後,馮保親自搬來了一張紫檀雕花椅。

  而申時行起身,謝恩,但並未坐下。

  朱翊鈞也不再勸,喜歡站著,那就站著吧。

  “申愛卿啊……”

  “朕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這大明朝的天下,究竟是誰的天下?”

  申時行沒有絲毫猶豫:“當然是陛下的天下。”

  “還有呢?”

  “難不成是宗室與陛下共天下……”申時行頗為狐疑。

  “還有……”

  “士紳,讀書人……”申時行再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