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道士皇帝 第382章

作者:光頭李三

  等到申時行退下後,朱翊鈞便召見了三王。

  馮保垂著雙手,佝僂著背卻又透著幾分利落勁兒,領著三位王爺沿著九曲迴廊往行宮正殿走去。

  青石板路上,腳步聲輕緩而有節奏。

  魯王朱頤坦的蟒袍下襬隨著步伐微微晃動,腰間玉帶泛著溫潤光澤……他已近中年,臉上多了些許的沉穩,少了些浮躁輕浮。

  衡王朱載封三十多歲,此時雙手交疊於袖中,不時抬眼打量兩側雕樑畫棟,眼底藏著幾分好奇……

  德王朱翊錧最為年輕,此時也走在最後面,他垂首慢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衣襟上的暗紋,略顯侷促……

  行至殿前,鎏金銅獅昂首蹲坐,紅漆大門上的銅釘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馮保輕咳一聲,轉頭對三人笑道:“三位王爺,再此稍後,我先進入稟告陛下。“

  “有勞公公。”魯王朱頤坦拱手道。

  馮保微微點頭,而後進入寢殿,稍候一會兒後,馮保重新走了出來。

  “陛下正在殿內,諸位跟我來吧。”說罷,便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而三個親王也緊跟其後。

  殿內檀香縈繞,朱翊鈞斜倚在檀木雕花椅上,玄色龍紋常服襯得他面容剛毅,案上攤開的奏章還未收起,硃砂筆隨意擱在硯臺邊……

  三位王爺屏息踏入,瞧見朱翊鈞之後,便齊刷刷跪地。

  魯王朱頤坦聲音洪亮,帶著常年禮佛誦經的醇厚:“臣魯王朱頤坦,攜衡王朱載封、德王朱翊錧,叩見陛下,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衡王與德王亦俯身在地,脊背繃得筆直,額間幾乎要貼上冰涼的地磚……

  這個時候,朱翊鈞微微坐直身子,龍紋袖口滑落。

  他目光掃過三人,餘光瞥見馮保悄悄退到自己身邊來,這才慢條斯理開口:“平身。”

  “謝陛下!”三人謝恩,動作整齊地起身。

  朱翊鈞靠回椅背,瞧著魯王鬢角的白髮、衡王挺直的腰板、德王低垂的眉眼……

  “太祖高皇帝定藩王世系,魯王一脈自魯王檀始,傳至王叔這一代,已是第六世。”

  朱翊鈞之所以沒有說第一代魯王朱檀的諡號,是因為他荒淫無度,痴迷煉丹,被太祖高皇帝厭惡,在其死後,太祖高皇帝給了一個荒唐的荒字為諡號,魯荒王怎麼說,也不好聽。

  “聽聞魯王曾六受璽書嘉獎,世宗、穆宗二位先帝皆贊你孝行仁德,捐田濟民、賑濟宗親,這般賢名,朕早有耳聞。按輩分,朕該喚你一聲王叔,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朱頤坦聞言趕忙躬身行禮。

  話音落下,朱翊鈞又將目光轉向衡王朱載封,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當年憲宗皇帝封衡恭王就藩青州,至今也歷經數代。按照輩分,也該喚一聲族叔……”

  朱載封同樣躬身行禮。

  最後,他看向德王朱翊錧,語氣稍顯溫和:“德王世系源自英宗皇帝所封德定王,王與朕同輩,朕理應喚一聲族兄……”

  朱翊鈞說罷,端起案上的茶盞,輕抿一口,“今日難得與二位王叔、王兄相見,咱們雖是君臣,但也是一家人,不必太過拘謹。”

  “謝陛下。”

  “大伴……”

  “奴婢在,給三位王爺賜座上茶,朕啊,要好好跟他們聊聊家常……”

  “是,陛下。”馮保得命,隨後下去召人準備椅子。

  而在朱翊鈞話音落後,三王也趕忙躬身謝恩:“臣等謝陛下賜座。”

  不一會兒,馮保便領著六個小太監魚貫而入,兩人合力搬著一張楠木太師椅。

  三張椅子呈品字形擺定,正對著朱翊鈞。

  魯王朱頤坦謙讓片刻,終在正中落座,衡王朱載封位於魯王左手邊,而德王便作於右手邊……

  他們這次來,可不是一心想看看自家的遠房大侄子,大兄弟,而是有著自己的小九九呢。

  等他們坐定之後,朱翊鈞環視了三人一番:“太祖高皇帝起於淮右布衣,仗三尺青鋒蕩平九域,驅胡元於漠北,復華夏之衣冠……”

  “憶昔濠梁舉義,不過一孤孑少年,然能以韜略破陳友諒之悍,以奇执輳埵空之固,更兼驅達虜如卷殘雲,定鼎應天,肇基萬世……”

  “我們這些後世子孫,才能享盡榮華,坐定天下……”

  “太祖高皇帝宵衣旰食,立皇明祖訓垂範子孫,創衛所制固國安民,編魚鱗冊以均賦稅,其文治武功煌煌如日月,實乃我朱氏子孫萬世仰賴之根基……”

  “朕承大統,常覽太祖實錄,每思高皇帝披荊斬棘之艱,未嘗不撫卷長嘆——今日之太平,皆賴祖宗庇佑,吾輩安敢不兢兢守成……”

  朱翊鈞話音剛落,魯王朱頤坦便拱手說道:“陛下御極十載,天下昇平,外藩各個都是心生敬佩。”

  朱翊鈞聞言輕笑一聲:“朕記得皇明祖訓裡寫,親王祿米萬石,可太祖爺當年,也沒有給到這麼多……這些年啊,朝廷虧欠著你們,而外藩也成了朝廷的債主了。”

  “朕這龍椅啊,坐得比太祖爺那會還累。”他半闔著眼,語氣似真似假,“要管著北疆的蒙古,要盯著東洋的倭寇,還要給諸位王大爺,王叔、王兄備著祿米……備好賞賜……”

  魯王朱頤坦聽得面色微變,正要起身辯解,朱翊鈞抬手止住:“朕說的可不是你們。魯王捐田千畝,衡王安穩,德王在濟南也不曾生事。”

  “朕說道是極個別的藩王,佔民田、奪商路,動輒開口向朝廷要賑,當朕的內帑是金山銀山嗎”

  衡王朱載封額間滲出薄汗,勉強笑道:“陛下聖明燭照,定能辨忠奸、清弊政。”

  他在萬曆五年的時候,曾獅子大開口,找朝廷要自己父王的喪葬費,那一次,他被拒絕了。

  此時聽來,這話都是像說給自己聽的……

第692章 天子南巡 16

  實際上,這三個親王跑到這裡來,是有請求的,想讓皇帝陛下鬆綁。

  親王府的內務總管,管理著王府諸事,就連郡王藩也要受到挾制,說白了,讓這些王孫貴胄們感覺到了不自在,不痛快。

  原本自己當老闆,自由自在,突然總公司派過來一個老總,哎,話語權比自己還要高,這誰能受到了。

  三個親王聯合在一起,想著在皇帝陛下到了濟南之後,一同上訴。

  因為正如朱翊鈞所說。

  他們都是宗室,是自己人 。

  而給王府攤派內務府總管,是變相的給宮裡面的太監們,找出路呢,這應該是皇帝陛下受了宮中人的蠱惑,才下的命令。

  一家人說開了,就好了。

  可他們一見面,氣氛就多少有些不對。

  他們請求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了一籮筐皇帝陛下的吐槽,抱怨。

  原本請求的話,是要讓魯王說出口的,但朱頤坦此時被皇帝陛下堵的有口難開,而衡王朱載封也是忐忐忑忑,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出頭。

  他們原本的請求,便一直拖下來了。

  三個親王還真的聽皇帝陛下說起家常來了。

  朱翊鈞在另外一番長篇大論結束後,最為年輕的朱翊錧終於忍不住了。

  他起身躬身行禮。

  “陛下,臣有一言,想對陛下說。”

  朱翊鈞看向朱翊錧點了點頭:“好,朕洗耳恭聽。”

  “陛下,自萬曆六年始,內廷開始指派內務總管管理王府諸事,有些總管倒也體面一些,但有些卻多少有些囂張跋扈……”

  “他們有很多人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把自己當作了王府的主人,主子們受到欺壓,臣覺得,時間久了,總是會隔斷宗室與朝廷的聯絡,不是好事啊。”

  朱翊錧開了頭。

  魯王,衡王也不能做壁上觀了。

  紛紛開始進言。

  “陛下,德王說的在理,萬曆七年的時候,臣本來想著給百姓們,修一座橋,人都找好了,可臣府上的馮總管,卻不允許,要讓臣給陛下上奏,得到允許之後,才能架橋修路,陛下日理萬機,如此小事,豈能打擾陛下,臣便想著饒過這個馮總管,讓下面的人去辦,但……陛下……下面的人,不聽臣言……臣好歹也是大明的魯王啊……陛下……”

  “是啊,陛下,臣就更離譜了,這些當奴婢的,完全不把臣放在言裡面,別看著臣年齡不小了,但臣精力十足啊,便想著在納兩房,誰知,府上的奴才們竟然不給張羅,說是總管管帳呢,支不出來銀子,這不欺人太甚了,更有傳言,我們府上的這個總管喝醉了就對下面人說,朝廷養著宗室藩王,能少一個王子王孫,都是好的……陛下,你瞧瞧這是當奴婢們能說的話嗎,太祖高皇帝的子孫,少一個,都是好的,這不是大逆不道之言嗎?”

  朱翊鈞聞言,差點笑出聲來。

  自己抱怨完了,他們開始抱怨了。

  果然,誰都是負重前行啊。

  “怎麼,這些奴婢們,還真的敢欺負主子們嗎,馮保……”

  “奴婢在。”

  “你好好的調查一番,要是真的屬實,嚴懲不貸。”

  “是,陛下。”馮保趕忙應道。

  雖然皇帝陛下說的要嚴懲不貸,可,馮保清楚,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會有下文。

  各地派駐的總管太監們 ,這都是在有計劃的壓迫藩王,一直試探著他們的底線。

  說白了,就這是一場馴服。

  等到藩王們沒了脾氣,權力被總管太監全部掌握之後,那對他們在做什麼事情,就輕而易舉了。

  朝廷不會虧待宗室的,這是基本原則,可也不能太過放縱,恩養……要一步步的削減開支,一步步的將最基層的宗室將領們,變成普通人,這才是健康的發展。

  皇明祖訓給宗室的待遇,早在一百年前都玩不轉了……

  三個藩王對視一眼,眼底皆是瞭然。

  朱翊鈞與馮保一唱一和,那"嚴懲不貸"的承諾分明是輕飄飄的空話。

  魯王朱頤坦喉頭滾動,終是硬著頭皮上前:“陛下仁德!臣等所求不多,只需陛下下旨約束這些總管,讓他們知曉尊卑,莫要再越俎代庖便是。”

  他話音未落,衡王朱載封已跟著拜倒:“正是!嚴懲恐傷和氣,陛下一紙詔令,定能讓這些奴才安分守己!”

  “約束?朕不能下這個旨意。”他突然冷笑一聲,目光掃過眾人驟然僵硬的臉:“各地宗室諸多藩王,行事能一概而論,有些人確實做的過分,有人能夠在一旁監督著,總是好事。”

  “朕剛剛也說了,太祖高皇帝得天下不易,朕,要好好的看顧好天下,除了宗室之外,當然還有天下的黎民。”

  德王朱翊錧趕忙道:“陛下明察秋毫,但良莠不齊也不該株連無辜,還望陛下......"

  “夠了!”朱翊鈞揮袖打斷,鎏金龍紋在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朕自有分寸,就不用王兄提醒了。”

  朱翊錧被打斷之後,只能躬身行了一禮,而後,重新坐下,面上多有不甘。

  朱翊鈞驟然變臉又歸於平靜,三個藩王大氣都不敢出,殿內死寂如墳,唯有簷角銅鈴被風撞出零星聲響。

  忽的,朱翊鈞輕笑一聲,指尖叩著扶手:“三位,既然來朝見了朕,咱也不能讓你們空手而歸。”

  隨後,朱翊鈞對著馮保揚了揚下巴:“大伴,取筆墨來。”

  “是,陛下。”

  馮保聞言,弓著腰退下,不一會兒,便帶著兩名小太監將宣紙鋪好。

  他上手研墨,墨錠在硯臺中發出沙沙輕響。

  寫字之前,朱翊鈞又招呼三個親王上前圍觀。

  朱翊鈞挽起廣袖,狼毫飽蘸濃墨,在灑金宣紙上筆走龍蛇。第一幅"上善若水"四字力透紙背,他擲筆蓋下天子寶印,推給魯王朱頤坦:“魯王修橋一事,倒有幾分水之仁心……”

  “陛下,好字。”朱頤坦接過宣紙後,趕忙應道。

  而第二幅"安分守己"墨跡未乾,朱翊鈞冷笑著看向德王朱翊錧:“此字與王兄方才所言'良莠不齊'倒也相配。”

  朱翊錧聞言臉上隱隱有著怒意,不過,他還是忍了下去,接過宣紙後,誇獎了一番皇帝的字,對於內容安分守己,閉口不談。

  輪到衡王朱載封時,朱翊鈞提筆寫下“謹言慎行”。

  墨汁在"慎"字最後一捺處洇開,宛如血跡:“聽說衡王府裡傳言不少,回去好好收著,莫要辜負朕的一片苦心。”

  “是,陛下。”

  說白了,三幅字,只有魯王的內容還算好一些,而德王,衡王的,便多少有些暗示,威脅了……

第693章 天子南巡 17

  宗室問題,就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給後世之君挖的一個坑。

  而且這個坑,深不見底。

  這麼多的宗室,如何妥善安置,永遠是一個大問題。

  朱翊鈞寫了三幅字,送給了三個藩王。

  隨後,便讓眾人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