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朱翊鈞尚未踏入慈寧宮地界,便聽見孩童的笑聲混著玉佩相撞的脆響……
宮門前的十樣寤芟拢瑑蓚小小的身影正繞著鎏金香爐打轉。
正是朱常洛,與朱若瀾兩個小傢伙在嬉戲打鬧。
“父皇!父皇!”朱若瀾眼尖,最先望見朱翊鈞的身影,像只小雀兒般蹦跳著撲過來。
而朱翊鈞笑著,半蹲下身,將朱若瀾抱了起來。
她髮間的珍珠流蘇掠過朱翊鈞手背,帶著孩童特有的溫熱氣息……
相較之下,此時的大兒子朱常洛,頭微微低垂,卻又忍不住用餘光偷瞄父親,唇角還沾著未擦淨的糖霜,想來是剛從李太后那裡討了蜜餞……
朱翊鈞抱著朱若瀾,走到了朱常洛的身旁,摸了摸朱常洛的頭。
小傢伙,長高了……
“常洛啊,少吃點蜜餞,長還沒有長齊呢,多吃的話,牙可長不好的……”
“父皇,皇兄最喜歡吃甜的了,若瀾就不喜歡吃,若瀾跟父皇一樣,最喜歡喝米粥……軟軟糯糯的,好吃……”
朱翊鈞聞言大笑。
隨後抱著朱若瀾進入了李太后的宮殿,而朱常洛就跟在後面,怯生生的……
第675章 哪裡出錯了
慈寧宮後殿的道房簷角懸著串銅錢編的風鈴,朱翊鈞抱著朱若瀾跨過門檻時,銅鈴正被晨風撞出細碎清響,混著案頭沉水香的煙霧,在雕著雲雷紋的門框上洇出一層朦朧光暈。
天地燈的火苗在八卦鏡前搖曳,將李太后道袍上的北斗紋投在磚地上,恍若星子落了滿殿……
朱翊鈞到了身後,還沒有開口說話,懷中的朱若瀾便笑著道:“祖母祖母……父皇來了……”
而朱翊鈞這個時候,也將朱若瀾放了下來,躬身行禮:“兒臣給母后請安了。”
李太后回過頭來,望向朱翊鈞。
而後,緩緩起身,朱翊鈞看到之後,快步上前,攙扶了一把。
母子二人一同離開了道房,到了前殿,剛剛坐下,李太后便開口問道:“此次南巡,你帶了多少逡滦l,世宗爺南巡時,光逡滦l便帶了三千,結果,還是差點折在路上……”
這要不是親媽,都不敢把話說的那麼明白。
“兒臣只帶了五百緹騎逡滦l,不過,禁軍卻有數萬,母后的擔心,兒臣清楚,朕呢,早就想著見識一番江南富戶了,聽聞他們多與官場勾連,朕也想看看,他們是如何勾結的……”朱翊鈞緩緩說道。
朱翊鈞與李太后終究是血濃於水的母子。
即便,在朱翊鈞登基之後,兩人因為諸多的事情,產生過爭執,甚至是衝突。
但這個時候,朱翊鈞馬上就要去南京。
李太后心裡面更多的是擔憂。
也能在這個時候,好好的跟著自己兒子聊會天了。
“你父皇在裕王府時,在高文襄公講經時,說‘水可載舟,亦可煮粥’……”
“高文襄公問他為何纂改先賢經典,你父皇回覆,本王說的不對嗎?難道水可載舟,之後,就必定是亦可覆舟,就不能是煮粥嗎……”
“當時高文襄公是啞口無言……”
“你父皇的這句話說出口,沒多久,他就被召入西苑,得你皇爺爺好生一頓訓斥。”
“那個時候,你父皇以為,世宗爺對他是非常“厭惡”,他呢,也是膽小甚微……”
“但,在母后看來,他早就成了大明朝的皇太子,景王還未就藩之時,他在你皇爺爺的心中,就已經是了,即便景王身邊有嚴嵩父子幫扶,即便我們裕王府的用度,都要受到嚴世番的剋扣………”
“母后就在想,你父皇登基之後,一定會是一個賢明用功的君主……”
“可等你父皇登基之後,賢明用功,用在了其他的地方,但在母后看來,你父皇算的上是一位有為之君……”
朱翊鈞一直聽著李太后的話,心中猛地一緊,自己老母親為啥突然給自己講他父皇的那些事……難不成,先拉拉母子關係,在給自己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吧……
李太后不知,他想著跟自己的兒子聊一些之前的事情,本是溫馨的,可自己兒子,卻暗自生了戒備。
“母后……您……”
“您有什麼話,都可以說,孩兒聽著呢。”
李太后抬眼看了朱翊鈞一眼。
自己這兒子,怎麼會如此多疑。
“怎麼覺得母后給你說這些話,有所圖郑俊�
“不……孩兒不敢……”
“難道,我就不能跟陛下說一些你父皇的陳年往事嗎,難道就不能教導我的皇兒嗎?”
李太后的連續發問,讓朱翊鈞略顯尷尬。
“你父皇,走的早,你登基之後,我是真怕你也把路走歪了,雖然,這些年,你對我不太恭敬……”
“但,當母親的還是要說一句……”
“你登基為帝的這十年,頗有明君風範,可話又說回來了,剛剛母后提及你的父皇,也是想告訴你,若是你皇爺爺待你父皇在重視一些,像你一樣,帶在身邊,好好教導一番,那他就不會早早的就離開我們母子,他這個皇帝,做的會更加好……”
“你啊,要好好的對待你的孩子,母后已經看出來了,你的子嗣會有很多,二十個,三十個……想一想,有那麼的孩子叫我皇奶奶,心裡面都是樂的……”
“可你,永遠都不能學你的皇爺爺,高興的時候,拉過來摸一下孩子的頭,不高興了,就永遠不想看到,讓自己的兒子對其畏懼,比臣子們還要畏懼……”
“你作為君主,可以對自己的兒子都設防,但,你作為父親,不能將你任何的一個孩子,拒之門外……”
李太后越說,越是激動,彷彿她此時也想到了先帝在裕王府時的卑微,苦楚……
這像是在對朱翊鈞說這些話,又像是對世宗皇帝不滿的一種表達。
朱翊鈞聽完李太后的話後,沉默了片刻:“母后,孩兒不會的……”
“你現在不會,可你三十歲,四十歲的時候,你就會變的,特別是有朝一日,你發現,朝廷的大臣們,越來越靠近你立的太子,越來靠近你其他沒有就藩的兒子們……”
“母后清楚,只要老六能長大,他一定是我大明朝的儲君,你可以防備任何人,但你不能防備儲君……你要好好教導,好好帶著,你即便英明一世,若是沒有一個有魄力,有能力的後繼之君,他會給你敗光的。”
朱翊鈞的眉頭皺了起來:“母后,您……您身體沒有什麼事情吧。”
“我能有什麼事情,只是想告訴我孩子一些道理罷了。”李太后笑著說道。
聽完李太后的話後,朱翊鈞嘆了口氣:“母后今日對孩兒說的,孩兒一定銘記於心。”
“好了,你也忙,回去吧。”
“是,母后。”說著,朱翊鈞便站起身來,朝著李太后又行了一禮,隨後才退出了宮殿……
而等到朱翊鈞離去後,李太后起身,走到了自己的多寶閣前,取下了一個搴小�
開啟以後,裡面是兩枚烏金丹藥。
這是他按照當年朝天宮,世宗皇帝養著的神仙們遺留下來的丹方煉製的。
在萬曆七年的時候,她才成功煉製了一爐。
吃了小一年多。
總感覺每日腹部不適,甚至是有些絞痛……
她拿出了一枚,放在手心中看著丹藥。
“哪裡出了問題,明明,都是對的啊……”
“為何世宗爺,吃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什麼不適,自己就吃了一年多啊……就感覺如此不適……”
而朱翊鈞在離開李太后的宮殿後,臉是立馬耷拉下來了,他讓馮保去召太醫院的院正,讓他查一下,這些時日,太醫去給李太后的出杂涗洝�
不過,修道問仙的身體不舒服,怎麼可能去找郎中檢視呢……他們可能先過一遍自己的修煉路數,是否走火入魔了,在去檢視一下自己的輔佐丹藥,是否配比不正確。
太醫院沒有絲毫的記錄。
不過,朱翊鈞還是將這事放在心上,讓馮保去調查一番,到了晚上的時候,馮保才過來彙報。
這也是抓了李太后身邊最親近宮女,盤問下才得知的情況。
太后是七日一個修行的小周天,這天,她老人家會服用一粒丹藥。
可丹藥服的越多,身體便越發不舒服,這一下子可是把親兒子給嚇壞了,趕忙又讓人去偷了丹方。
一看,嚇了一跳,這是煉丹啊,還是煉慢性毒藥啊……
第676章 檄文
自己這聰明過人的老母親,那麼實諉帷�
煉製的丹藥,是真敢吃啊。
可自己記得,他早些年入宮,母后明明暗中叮囑,萬萬不能去吃皇爺爺賞賜下來的丹藥啊。
朱翊鈞得知來龍去脈後,立馬派人去召來郎中,自己親自帶著前往李太后的宮殿。
這個郎中,是同任堂的老中醫了。
在嘉靖年間,世宗皇帝崇道,京師的達官貴人多有效仿者,中毒的大多數都是這個老中醫醫治好的。
當年也曾經去過西苑給世宗皇帝灾芜^的。
太醫院的人都沒敢用。
大晚上的李太后看到朱翊鈞帶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郎中來尋自己,也是非常意外。
她坐在椅子上,開口問道:“陛下,這麼晚來,所為何事?”
“母后,您身體不適,為何不告訴朕呢。”
李太后聞言,臉色變了變:“我只是修煉不得法門,身子啊,並無什麼大礙……只是,只是修煉不得法門罷了……”
李太后還重申了一句。
“母后,兒臣都已知道了,您別再瞞著了,服了丹藥後身體不適,怎還說無礙呢……皇爺爺可從來沒有吃過這些丹方煉製的丹藥……”朱翊鈞說著,將從李太后宮裡面取出來的丹方拿了出來。
“可我差人去問了伺候世宗皇帝的老人,確實煉製了很多……”
“煉製了許多,都是給別人吃的,他從未吃過,每日進的仙丹,只不過是溫補的藥丸罷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李太后神態終於有了些許的變化。
“跟著父皇去永陵的時候,黃甯嬷旱摹!�
“那為何今日才說?”
“孩兒以為你煉不出來……”
聽到自己兒子的話,李太后明顯無語了。
她身子晃了晃,臉上露出一絲茫然,囁嚅道:“我...我一直以為這丹方是有用的,萬壽宮裡尋出來的,怎會有誤......”
老郎中上前一步,恭敬而又擔憂地說:“娘娘,老臣從醫多年,這丹方里的藥材搭配多有相剋,長期服用必定傷身,還請娘娘讓老臣為您灾巍!�
朱翊鈞也跟著老郎中的話,懇切道:“母后,兒臣不能眼睜睜看著您的身體被這些丹藥拖垮,讓郎中為您仔細瞧瞧吧……。”
李太后看著眼前神情焦慮的兒子,又看了看眼前白髮蒼蒼卻一臉諔┑睦侠芍校闹械膱猿纸K於鬆動了。
她緩緩閉上眼,微微點頭:“罷了,那就讓郎中看看吧。”
朱翊鈞鬆了口氣,連忙示意老郎中上前,
老郎中小心地為李太后搭脈,臉上的神情逐漸凝重起來......
幸虧吃的不多,不然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李太后在歷史上,那可是極為長壽的,萬曆四十二年崩逝,享年六十九歲,這要吃丹藥吃的四十出頭就沒了,這不妥妥給玄門正宗招黑嗎……
即便,李太后給朱翊鈞找了很多麻煩,但他們終究是母子,血濃於水,朱翊鈞也不可能讓自己的母親一直嗑丹而亡啊……
老郎中給開了清熱解毒的方子,囑咐李太后每日服用,朱翊鈞也派人將爐子給收走了……
爐子沒了,不吃丹藥,改喝藥了。
這讓李太后心裡面多少有些空落落的,當然,對駕崩已經十五年的世宗皇帝,更多了一絲埋怨……多缺德啊,看誰不順眼,賜毒丹………
朱翊鈞在宮裡面最後一日,是陪著自己的孩子們一同吃了飯……這一出發,可是數月時間。
而到了出發這日。
一大早,朱翊鈞便在暖閣中起床,更衣,因為要去太廟,所以第一次穿戴的是祭服。
玄色袞服上繡著的十二章紋在晨曦中泛著暗金光澤,腰間配玉帶,這是他登基以來第十七次穿全套祭服,卻仍不慣腰間垂掛的七枚玉璜相擊時發出的清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