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本公明白,本公這便寫信,讓人去辦……不過,閣老,本公還是想問一下,這件事情,陛下知道嗎?”
“陛下眼睛裡面是揉不得沙子的,此間事了,寧國公啊,你就是大明朝的大忠臣了,還有一個好兒子,你們寧國公府啊,註定要跟魏國公府,相提並論了……“
“閣老,您別說啞謎的話,陛下到底知道不知道啊。”
“不清楚此事……是你的親信寫密信告知我的……”
第673章 論道
李成梁聽完張居正的話後,稍稍愣神。
我的親信,寫密信告訴你的……
寫信告發的,那還是我的親信嗎。
這不是妥妥叛徒嗎……
“閣老,本公下去之後,立馬便讓遼東的“親信”去把這件事情辦好。”
張居正點了點頭。
“儘快……”
李成梁躬身行禮,道了聲是後,便轉身告辭。
而張居正看著李成梁離去的背影,冷笑一聲道:“錢也要,名也要,世間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實際上,張居正對李成梁的監視,從十餘年前就開始了。
即便他是文官,按照道理來說他在十餘年前,是沒有能力安排這些事情的。
可英國公府,成國公府的二代三代們,卻很樂意幫助張居正構建邊軍內部的監視網路……
在兩大國公府的幫助下,內部的監視網路構建成功了……
給張居正通風報信的人,到現在也只是遼東的一個千總,可他卻是李成梁親信中的親信……
李成梁這些年,不僅貪軍餉,吃虧空,還讓下面的人做壟斷性的生意,遼東的皮毛生意,人參生意,都要從他的手下走,小十年的積累,讓他積攢了鉅額的財富……
這也是為什麼,讓他回到京師來,就相當於要了他半條命
而張居正可是一直盯著這筆財富的。
而這邊,李成梁從內閣值班房離開後,臉立馬就耷拉下來了……他也沒有去五軍都督府,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寧國公府。
朝廷給他安排的寧國公府,是二十餘年前京城權傾一時的小閣老嚴世番的府邸。
位置地段可比戚繼光的靖國公府好上許多。
李成梁大步跨過寧國公府朱漆門檻,玄色蟒袍下襬掃過青磚階石,驚起一片細微的塵土……
李成梁一回府,現在的寧國公府管家,以前的親兵統領陳猛趕忙上前迎接。
“老爺,這還沒到散值時辰,您怎麼……”
話未說完,李成梁已經甩袖踏進正廳,金絲繡著雲紋的袖口重重擦過檀木屏風。
他一屁股跌坐在太師椅上,紫檀木的椅面被震得發出悶響,案几上的青銅香爐晃了晃,嫋嫋青煙都變得凌亂起來……
“你可知曉,老家出了鬼……”李成梁看著咬著牙,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著陳猛,眼角的皺紋因怒意擰成一團……
老家就是遼東,新家就是寧國公府。
“出鬼?國公爺是說……有暗樁……這……這怎麼可能,兄弟們跟著國公爺出生入死,怎會,當人家的暗樁呢……”
李成梁抬頭看了陳猛一眼:“定元堡裡面的事情,張居正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現在訛詐我呢……”
“這……”
“這不欺負人嗎?國公爺,咱們去告他……你替大明守邊多年,這陛下不能不管啊,就讓您這麼被欺負……”
李成梁聽完陳猛的話,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給自己出主意,讓自己上訴的手下:“告……找誰告,告誰去,你腦子放在廣寧城沒有帶回來,這件事情要是公開,我寧國公府可就完犢子了……”
“這個啞巴虧,只能吃下去,不管多苦,都要吃下去……”
說完之後,李成梁下定決心要給自己找幾個像樣的幕僚,原先在戰場上出主意的那些人,明顯適應不了北京城的快節奏……
“那裡面可都是國公爺您的血汗錢啊……”陳猛趕忙說道。
李成梁一聽,再次心痛。
不過,片刻後,他輕嘆口氣:“不過,也不全是壞事,這件事情了結之後,賬平了,本公也不用這麼怕張居正了……”
說完之後,李成梁便讓人準備筆墨,自己親筆寫上密信,而後,又讓陳猛親自去一趟遼東,早些把暗堡裡面的東西給出手……
李成梁早就知道士紳去曲阜的事情,剛聽張學顏等人說的時候,他還站在一旁傻笑,要破財了吧。
可只過了短短三個月,他驚恐的發現,自己才是被宰的最狠,最大的財主……
皇帝請客,自己買單,還不敢讓陛下知道,請客的東家是誰,這真是倒黴啊……
………………
乾清宮內。
朱翊鈞斜倚在龍椅上,明黃蟒袍上的金線龍紋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起伏,陳炬與馮保垂首立於兩側,像是兩尊沉默的泥塑……
海瑞身後站著一個小太監,正是司禮監剛剛攥寫好的聖旨。
“陛下,此乃仁德之舉啊,將應天府七十五歲以上老者請至南京皇宮賜宴恩賞,此等恤老之舉,定會讓百姓感念聖恩……”
“海愛卿,歸來也不過數日,這次過去,要辛苦了。”
“陛下,這種為百姓奔波的事情,臣不言辛苦,陛下仁心,萬民之福。不過臣還是有一句諫言……不知這個時候,說出來,陛下是否願意聽。”
朱翊鈞瞧著海瑞的心情不錯,便擺了擺手道:“海愛卿的諫言,朕怎能不聽呢……”
“臣聽說,西北又有戰事,陛下還封了寧夏總兵官麻貴為定西伯……”
朱翊鈞聞言,臉上的笑容,隱去了大半,心中也漸漸有了不祥的預感。
“確有此事……”
“陛下,您想一下,若將如今耗在戰事上的銀錢,分出一部分用於民生……撫卹孤寡、修繕水利、興辦義學,如此,大明朝何愁不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國家根基穩固,遠比帝王所想開疆拓土要好許多啊……”
陳炬微微皺眉,下意識瞥了眼朱翊鈞的神色。
皇帝面上笑意漸淡,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陛下封了定西伯,想來,是想著讓麻貴從定西伯,到定西侯,甚至戰事順利,朝廷重新經略西域之後,還有可能在出一位國公……”
“陛下,戰事靡費巨大,百姓賦稅沉重,若能將這些銀錢用於民生,減輕百姓負擔,實乃帝王真正的千秋功業啊……”
朱翊鈞沉吟片刻,眼中閃過複雜神色:“海愛卿所言,朕會仔細斟酌,現在嗎,還是應天府給老人們賜下宴的事情,最為重要,待到南巡事了之後,朕會專門找個時間,跟海師傅好好論道……”
“朕還要去母后那裡請安,海愛卿,你先退下吧……”
聽完朱翊鈞的話後,海瑞雖有不甘,卻也只能俯身行禮:“臣遵旨,臣告退……”
第674章 離奇的色彩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看著海瑞離開的背影,嘴角的笑容略顯苦澀。
哎……
在朝廷上有一個海瑞這樣的人,對於朝廷,甚至是對於整個時代來說都是幸叩摹�
但……
同樣,重用他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之前,朱翊鈞按部就班,好好的當一個平凡的帝王,海瑞很是欣喜,而此時,朱翊鈞想在疆土這方面在做出一些功績,在海瑞眼中,便已經成了漢武帝第二了。
漢武帝之所以能有這麼大的威名,戰功,是因為他的父皇,他的祖父,創就了華夏曆史上的第一次大治,也就是第一個大盛世,文景之治。
糧食多的吃不完,錢幣多的倉庫裝不下。
大明朝在嘉靖之後,確實有些發展,國力漸漸恢復,但主要的社會矛盾依然存在。
只不過在張居正主政的十年中,社會矛盾得到了些許的緩解。
當然,對於這些朱翊鈞也非常清楚。
社會主要矛盾,會一直存在下去……但,朝廷只要讓百姓們能吃飽飯,能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繁衍下去,主要矛盾,也會變成次要矛盾的。
“陛下……”
“去兩宮皇太后那裡請安吧,想來,太后都等著急了。”
看著朱翊鈞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身後的馮保出聲提醒道。
朱翊鈞聞言回過神來。
宮內的鐘鳴方歇,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還凝著未散的晨露。
朱翊鈞自乾清宮側門轉出,玄色靴底碾過青磚上斑駁的樹影,簷角宮燈尚未全滅,在朝霞中透出暖黃的光暈。
馮保捧著明黃色披風緊隨其後,在皇帝陛下離開乾清宮後,便趕忙給朱翊鈞披上。
衣袂拂過丹墀下的西府海棠,落英繽紛間,驚起兩三隻棲息的雀兒……
而後,朱翊鈞帶著一眾隨從前往了陳太后的宮殿。
後日,朱翊鈞便要啟程,前往南京。
這一路走下去,需要三四個月的時間,故這次去拜訪兩宮皇太后,朱翊鈞也沒有帶著皇后林素微一同前往。
就是想著跟母親們,好好說一番體己的話。
等到了陳太后宮殿門口後,朱翊鈞腳步停下:“去了披風吧。母后見慣了朕穿常服,這般鄭重倒顯得生分。”
話音未落,晨風挾著太液池的水汽襲來,他下意識攏了攏月白夾衫的袖口——到底是三月中,晨間的涼意仍沁人肌膚。
陳太后所居的宮殿掩映在一片綠梅之後,宮門前的銅鶴香爐飄著嫋嫋沉水香。
馮保聞言,趕忙上前將皇帝陛下的披風取下。
隨後,朱翊鈞便進入了宮殿。
而陳太后與以往一樣,還是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兒臣給母后請安……”
閉目養神的陳太后,聽到了朱翊鈞的話,趕忙睜開了眼睛,她看向皇帝,臉上露出了慈愛的笑容。
“陛下來了。”
“快,快坐……”
聽著陳太后的話後,朱翊鈞站起身子,坐在了陳太后的旁邊。
“當年成祖爺五徵漠北,宮中日日懸心,如今你要巡狩江南,雖不比邊塞兇險,卻也得記著按時用膳……”
“母后放心,對了,母后,待兒臣歸來時,可要帶些蘇繡的帳子,聽聞蘇州的纏枝蓮紋樣……”
“宮中哪缺這些。你只需記著,江南水網縱橫,最忌急躁……一路要小心,我記得世宗爺的時候,一趟南巡,營帳著了幾次火呢……”
朱翊鈞聞言輕笑,不僅著了火,在宮中的時候,還差點被勒死,自己這皇爺爺帝王一生,頗具離奇色彩……
“是,母后,兒臣一定萬事小心,營帳不會著火,也不會玩水的……”朱翊鈞笑著說道。
“這次啊,要幾個月的時間,你也放心,宮裡面有皇后在,有你母后在,不會出什麼亂子的。”
“是,母后……”
陳太后雖然貴為兩宮皇太后,還是朱翊鈞的嫡母,可,她的一生到了現在,也是有自己的可憐之處。
沒有自己的孩子,夫君在時,對她也不夠寵愛。
朱翊鈞一直都在想著,孩子們長大一些後,到了四五歲後,便安排老二,老三到陳太后的宮殿居住,也解了少許的深宮冷意。
而自己的生母李太后那裡,不用自己操心。
老大朱常洛,二公主朱若瀾便一直住在她的宮中,人家是主動要的。
可能是因為修道的緣故,李太后對於王喜姐生下的雙生子,那可是喜歡的緊,將他們視作為大明朝的祥瑞,老朱家的祥瑞。
在皇后還沒有生出嫡子的時候,王喜姐內心的野心,說白了都是李太后給的。
不過,在老六出生後的這小半年中,李太后也算是改了些許的想法,就那樣還私下對著王喜姐說,常洛是祥瑞之王,以後啊,母后我一定給常洛討一塊富庶的封帝,祥王,瑞王,這兩個稱號都不錯。
朱翊鈞在陳太后的宮殿中,待了許久之後,才離開前往李太后的宮殿。
轉過慈慶宮西角門,晨陽已攀上飛簷獸首,將琉璃瓦映得如熔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