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張學顏也連忙附和:“是啊,閣老,北方戰事膠著,朝廷此時分心,會不會……”
書房內一時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的風聲偶爾吹過,打破這份寂靜。
張居正看著兩人,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二位,我明白你們的擔憂。巡既能彰顯朝廷的威嚴,也能讓陛下更深入地瞭解民間疾苦,對朝廷日後的長治久安很有幫助。”
實際上,張學顏,申時行兩人,也都不贊同張居正的提議,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兩人也沒有過多的言語。
正在這個時候,管家叩響了房門。
“老爺,宮裡面的馮公公來了……”
聽到馮保來了,張學顏,申時行兩人立即起身。
申時行道:“閣老,不如我們迴避一下。”
張居正笑了笑:“不用,將馮公公引到大堂去,我隨後就到。”
“是,老爺。”
“你們二人在此用茶,稍等片刻。”
“是,閣老。”
說著之後,張居正起身,而後走出書房,徑直朝著大堂而去。
待到張居正到了大堂處時,便見馮保已在堂中。
他的臉上掛著一貫的笑容,見到張居正,立刻從椅子上起身,朝著張居正走了數步,而後拱手行禮道:“張閣老,許久不見吶……”
張居正也笑著回禮,熱情道:“馮公公大駕光臨,張某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第572章 您的歲數也不小了
二人分賓主落座,管家奉上好茶。
馮保端起茶盞,輕吹浮沫,正想喝上一口呢,卻聽張居正道:“馮公公啊,你說,咱們相識多年,什麼事情不能商量著來,反而,讓我張家的祖宗遭難……”
馮保聽完張居正的話後,也不喝茶了,直接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閣老,您說這話,我可要挑你的理了,今日在乾清宮,陛下還專門因為此事問我的罪,說是,您講要我賠給您三千兩銀子……這我就想不明白了,平白無故的,我為何要賠你銀子呢。”
“馮公公,裝糊塗不是。”
“閣老,在您面前,我哪敢裝糊塗呢……您不才是裝糊塗的高手啊……”
張居正聞言,也不惱怒……
“三千兩銀子,我也不要了,只希望馮公公能幫我一個忙。”
聽到幫忙,馮保原本輕鬆的神情立馬消失不見了,他有些警惕的看著張居正:“閣老說笑了,您是大明朝的首輔,我啊,只是宮中的一個老人家了,您的忙,我幫不了,若是您真差這三千兩銀子,明日,我便讓人送來。”
這個時候馮保已經非常清楚了。
張居正懷疑自己燒了他家祖祠,但他一點證據都沒有,見到皇帝陛下說了那麼多,到最後忽然提起這件事情,就是想讓自己入府,來商量事情呢。
“馮公公連要幫什麼忙,都不願意聽嗎?”張居正一臉笑意。
“哼,閣老啊,你也太小瞧我馮保了……”
“你讓我幫的忙,無非就是在陛下面前打消他的顧慮,促成南巡之事……”
“今日我在陛下面前聽說了此事,也確實說了些南巡的好話,可陛下依然決定要斟酌一番……”
“我在陛下面前,有些時候說的話確實有用,但,在宮裡面,最為忌諱的事情,就是沒有自知之明,替主子們決定……”
“話又說回來了,即便我吃了熊心豹子膽,願意幫閣老這個忙,可我也無能為力啊,陛下從小就有主意,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也改不了。”
說完這些後,馮保再度端起茶杯,喝上了一口……
張居正聽了馮保這番話,臉上笑容未減,眼中卻閃過一絲銳利:“馮公公,您過謙了……”
“在這宮中、在陛下身邊,您的話那可是舉足輕重。這次南巡,實乃關乎大明社稷長遠的大事,於陛下威望大有裨益,更何況,此次南巡與嘉靖十八年世宗皇帝陛下南巡,完全不同……”
“國庫是有銀子的,對百姓的襲擾不會那麼嚴重……而且,您的歲數也不小了,再過個十年,陛下想著南巡的時候,您還能跟著去嗎?”
說了那麼多,都不如最後一句,您的歲數也不小了有用。
馮保聞言,眉頭微微皺起。
他說的有道理啊。
萬曆十八年,自己是死是活都是兩說了。
陛下早些年都對自己說過,要親自給自己寫碑文呢,好傢伙,第一個受到這麼恩寵的太監,名垂青史的太監,沒有跟皇帝出過遠門,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而張居正就是吃準了馮保的這種心理,有些事情他短時間內想不到,自己就提醒到。
馮保放下茶杯,思考再三之後,神色還是有些為難:“閣老,不是我不想幫您。陛下心中已有考量,他既說要斟酌,必然是在權衡利弊……想來,這個時候,在陛下這裡,還不是南巡的良機……”
張居正淡淡的回覆道:“不是良機,咱們這些做臣子的就給陛下創造出一個良機……一個失去了,可能未來二十年內都不會有的良機……讓陛下無法拒絕。”
馮保身子前傾,看向張居正:“何為良機?”
“早在回京之前,我就已經給李成梁,戚繼光修書一封,四月之前,北方必定,到時圖門汗西遷千里,到時,朝廷王師大勝,一掃北疆百年的沉淪……”
“陛下攜對蒙古大勝之果,南巡告祭太祖高皇帝……一旦這些順利完成,那陛下可就與我大明自成化年間以來的君主,截然不同了……”
權力,威望,會再上一個臺階………
馮保聞言稍愣片刻:“閣老,您與外將密信往來,這可是重罪啊……”
“那公公可去告我……告訴陛下,估摸著陛下念我年老體衰,不會嚴懲,您也可以去找海筆架,他要是知道了,我才難以收尾……”
“瞧您說的,我馮保這一輩子,什麼都敢做,就是不敢出賣朋友……如果,真的按照閣老的設想,北方的戰果有那麼大的話,那我馮保,還真的願意與閣老一同促成陛下南巡之事……”
張居正聽著馮保鬆了口,心裡面也是暗鬆一口氣,可這口氣還沒有徹底放下的時候,卻又聽馮保道:“閣老啊,您為什麼要急著促進這件事情呢……”
張居正緩緩說道:“也不瞞著馮公公,近些時日,張某隻感自己蒼老許多,到了知天命的年齡,便應該得知天命,我啊只怕沒有幾年好活了……”
馮保聞言,稍稍愣神,沒有幾年好活了,這怎麼回一趟家,還抑鬱了呢。
“閣老,您今年應該才五十六歲吧,不敢說這些不吉利的話。”馮保笑著說道。
“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張居正這一生,為大明鞠躬盡瘁,問心無愧,縱時日無多,亦無所憾,面對生死,更應坦然處之…… ”張居正也是臉帶笑意的回覆。
這時,管家輕輕走進來,在張居正耳邊低語幾句。
張居正微微點頭,對馮保說道:“公公,時辰也不早了。今日你我二人就聊到這裡……”
馮保起身,整了整衣衫:“閣老,那我就先告辭了,南巡之事,我定會放在心上,不過,四月底,若是沒有北方沒有這麼大的戰果,今日我的承諾,可就不當數了……”
“自然……”
隨後,張居正親自將馮保送至府門口,看著馮保登上了馬車,待馬車消失在夜色中,張居正這轉身回府,徑直走向書房……
那邊還有兩個老頑固的工作需要他做呢……
張居正之所以想著促成朱翊鈞南巡的事情,理由很簡單,他想讓朱翊鈞的手中有更多的本錢……
他已經看出,皇帝陛下有了中興之主該有的品質,而他這個做臣子,做老師的,也想著為自己的君主,為自己的學生,將未來的路鋪的更平整一些……
第573章 犒軍之爭
張居正的良苦用心,朱翊鈞是不知道的,按照他求穩多疑的性格,即便張居正在他面前,坦盏膶⒆约簝刃南敕ㄈ空f出來,朱翊鈞還是會考慮,斟酌。
所以,張居正便想著創造機會。
張居正也不會打仗,他當然不可能提前安排好一切,可張居正當了那麼多年的內閣首輔,門生故吏遍佈天下,薊門,遼東的官員也有很多在他手下做過事情,有很多親信官員都是能夠參加李成梁,戚繼光兩人的軍事部署。
換句話來說。
他在李成梁,戚繼光主持的最高軍事會議上,有人……雖然回到了老家,遠離了權力中心,但他這麼多年積累下來的政治觸角,還是能夠讓他清楚的知道他想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皇帝讓魏國公率兵前往浙江,流程走的就是兵部,參與的官員各個不敢伸張,但一個主事還是冒著自己被問罪的風險,將訊息洩露給了遠在老家的張居正……
他對馮保說的這些。
實際上就是此時,李成梁,戚繼光兩個人未來想要取得的戰果。
這場與蒙古人的戰爭開場,就太過順利了。
順利到,他們兩個人都想往前走一步……
挑戰一下,是否能夠達成大明岐陽王,那個被後世所有將領崇拜的名將……李文忠,當然也可以叫做朱文忠。
太祖高皇帝的親外甥,孝慈高皇后最疼愛的養子,成祖皇帝一生的偶像,當然也是大號的霍去病,淮西貴族集團顏值天花板……
十九歲戰績兩千精兵破敵軍二十萬,二十歲已是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二十四歲從大興安嶺領兵出發,一路打到了阿爾泰,成為了歷史上第一個從大東北打到大西北的將領……若論戰功,也就是後世來人可媲美了……
李成梁狂妄,可能有些冒進,如果只有他一個人想著在結束春季圍殺,遼東戰事後,直接進軍蒙古,那張居正多少還要扯扯他的後腿,怕李成梁將順風局玩成了逆風局。
但戚繼光穩如老狗,他也有此想法,並且還專門做了部署,決定親自領兵前往……也就是戚繼光對此事的態度,讓張居正有了將戰果擴大一步的可能……
張居正回到了北京城,又重新回到了權力的中心。
可他辦的第一件事情,讓所有的官員,包括朱翊鈞都摸不著頭腦……
他竟在第一次朝會的時候,上奏為李成梁,戚繼光請功,並請求皇帝,除對兩位主將的恩賜,還要將戚金,李如松,麻澹瑓俏┲遥跞琮垼钊绨氐热麑㈩I賞賜,還要犒軍……
首輔請功,言辭懇切,有理有據……讓很多官員反駁都找不到藉口。
同樣,朱翊鈞有些猶豫。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濫賞比很多問題都要嚴重。
朝廷這些年在邊軍的投入越來越多。
朱翊鈞也從不吝嗇,可此時賞賜了,戰事結束後,豈不是要在賞一次,這原則不就沒了。
他猶豫片刻後,還是開口說道:“閣老,許是對如今的軍情還不太瞭解。如今邊關戰事正酣,此時便忙著犒軍賞賜,會不會為時過早,等他們真正凱旋之時,朕又該以何重賞激勵,不如等戰事徹底結束,論功行賞也不遲,到時候朕自會自有主張。”
張居正聞言,微微欠身,神色恭謹卻又透著幾分堅持,緩緩說道:“陛下聖明,只是臣雖離京一段時日,卻也時刻關注著邊關戰事,眼下他們已在戰場上獲勝,士氣正盛,此時加以賞賜犒勞,乃是對他們辛苦奮戰的認可,更是為了激勵他們一鼓作氣,徹底擊退蒙古敵軍”
“有濫賞之嫌啊……”朱翊鈞緩緩說道。
這師傅一回來,就給自己找事情幹了。
"陛下,自嘉靖三十年以來,邊軍賞賜有數次拖欠,兵部都有文書記錄在案,可行查閱,今次犒賞若成,可為新賞補舊債……賞罰二柄,當如日月並行………”
朱翊鈞還未說話,海瑞就忍不下去了。
海瑞聽聞,立刻出列,雙聲音洪亮地說道:“張首輔此言差矣!邊軍領朝廷俸祿,保家衛國本就是分內之事,豈容以些許戰功便大肆邀賞……”
“昔漢文帝時,馮唐曾言:‘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而吏奉法必用。’彼時雖有戰事,然賞罰分明,未聞隨意犒賞……”
“如今戰事未竟全功,此時犒賞,恐開濫賞之先河,日後將士皆以賞賜為念,而非以報國為心,此風若長,國將危矣……”
聽完海瑞的話後,朱翊鈞也是皺起了眉頭,自己這個海老師,平常沒啥事,就愛起高調……
張居正目光平靜地看向海瑞,不緊不慢地回應:“海大人,時代不同,情形各異。去年朝廷就應該犒軍了,我軍將士浴血奮戰,屢立戰功,此時不賞,更待何時……”
海瑞面色漲紅,向前踏出一步,情緒有些激動:“張可如今邊軍不過初有小勝,且朝廷財政有限,陛下已經言明,現在賞了,日後如何封賞……”
“張閣老,唐時郭子儀平亂,收復兩京,功勳卓著,卻也未曾在戰事中途便請賞。如今邊軍不過暫有小勝,便要如此大張旗鼓,實難服眾……”
張居正目光炯炯,神色坦然地反駁:“海都御史,郭子儀所處情境與當下不同,當年趙奢解閼與之圍,趙王事先論功行賞,激勵將士,方使得趙軍士氣大振,大敗秦軍。我朝如今此舉,亦是為鼓舞軍心,將士們心中有盼,方能以死報國……”
海瑞神色冷峻,毫不退讓:“張首輔,趙奢之事安能與今時相比……趙國又豈能與我大明相比,我大明堂堂天朝上國,邊軍領餉作戰乃是本分,若以賞賜來激發鬥志,豈不表明平日裡將士們皆無心作戰?如此一來,軍威何在?況且朝廷開支需謹慎權衡,怎能因邊軍一事便隨意破了規矩?”
朝堂上,官員們紛紛伸長脖子,目光在張居正和海瑞之間來回遊移。
好傢伙,兩個人終於對線了。
朱翊鈞看著兩人你來我往,言辭愈發激烈,心中不禁苦笑,張居正說的封賞只是讓他有些為難,可海瑞說的這些話,卻是將他的退路給阻了。
若是這個時候,不行犒賞之舉,便是自己這個皇帝認同了海瑞的話。
海瑞說的有理嗎,當然有理,當兵領餉,出關打仗,這是大理,可過於刻板,全然不顧邊關將士的付出,若真依他所言,怕是會讓邊軍將士寒心,以後誰還肯為朝廷賣命……
世間萬物,說白了,就是為了一個利字,看來自己啊,還要給他做工作了……
第574章 野人女真的投靠
海瑞,本身就對這場無限擴大的戰事不滿。
朝廷庫銀那是流水似的出去,去年年底,皇帝召見麻貴,給人給馬給銀子,今年剛開年,就要在賞邊軍,這……這不是引導著陛下往窮兵黷武的道路上走嗎?
在之前,海瑞對張居正還有幾分敬佩,可今日朝上聽他說了這些,原本的幾分敬佩消失不見了。
皇極殿內,氣氛緊張得如拉滿的弓弦,隨時可能斷裂。
張居正與海瑞,這兩位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此刻正為邊軍犒軍之事爭得面紅耳赤。一個言辭懇切,力陳犒軍對鼓舞士氣、穩定邊防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