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朱翊鈞聽完張國之的話後,直接將賬本拿起來,遞給了一旁的陳矩。
“查,有多大的出入?”
陳矩接過賬本,開啟第一個記載的官員就是涂澤民,片刻後,陳矩答道:“陛下,賬冊上說,涂澤民還有一萬三千兩,不過,這筆銀子不是真金白銀,而是價值一萬三千兩,位於嘉興的一個莊園……”
朱翊鈞聞言點了點頭:“你這個大概,相差不大。”
“水至清則無魚,可水這麼渾濁,那魚兒也不好生存,高文襄公當年給朕舉薦的這些人啊,朕這幾年可是一直容忍著用,不過,這次涂澤民好像,真的有些過了,他給朕帶出了一批貪官,從上到下,上下其手,禮義廉恥,聖人教誨,終究還是敵不過真金白銀啊……”
“陳矩啊……”
“奴婢在。”
“擬旨,左副都御史,浙江巡撫,浙江布政使涂澤民,開海有功,朕很是滿意,令其年前返京,朕要親自,當面的獎賞。“
“是,陛下。”陳矩趕忙應是。
實際上,管理海事的這幫官員,是有功勞的,對於朝廷來說,有很大功勞,最起碼,在開海之初,朝廷沒有投入太過巨大,他們是用著民間的銀錢,給朝廷幹事,而這些年來,海事的發展,實際上出乎朱翊鈞的意料。
勢頭很猛,成就很大,他在萬曆五年,萬曆六年這兩年間,便讓數千萬兩白銀,幾十萬擔粟米,小麥進入到了大明朝。
但取得的成就越大,這批官員的野心也就越發的大了。
有些人還算有些節操,他們只收自己認為應得的好處,可有些官員,卻已經開始藉著職務之便,開始在海上走自己的商路了,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官商。
野蠻的發展,最終還是形成了野蠻的利益共同體。
而朱翊鈞要做的就是,在這個利益共同體還不足與膨脹到影響大明朝之前,給他們放血,虛弱他們,持續性的放血,持續性的虛弱,才能保證現在這個還比較有能力的海事官員,被持續用的任用……
第548章 權力變現
聊完賬本的事情後,張國之又稟告了一些其他的事情,等到張國之離開之後,朱翊鈞便差人將馮保帶來。
不多時。
馮保到了乾清宮。
朱翊鈞又讓宮裡面的人全都退下。
等到只剩下兩人的時候,朱翊鈞終於開口了。
"大伴啊,過了吧……”
“陛下,奴婢……奴婢是做了什麼事情……懇請陛下解奴婢心中迷惑……”
朱翊鈞看著一臉迷茫的馮保,有些晃神。
他真什麼都不知道。
這個演技,可比自己厲害多了啊,要是自己小的時候,有馮保這個演技,肯定能把自己皇爺爺哄成孫子……
“閣老的事……”朱翊鈞提醒道。
有些事情啊,馮保好意思做出來,朱翊鈞都不好意思講出來。
那可是為大明朝國之柱石,改革前鋒啊……怎麼能在人家祖祠上面下手段呢……他要好好的給馮保掰扯掰扯,以後,這種事情可不敢再幹了,順手了還得了。
“閣老的事情,閣老有什麼事啊,陛下,難不成他又要出什麼么蛾子,給陛下添堵。”
朱翊鈞一臉無語。
真的是無語。
他從未這麼無語過。
就剩下咱們兩個人了,你給我在這扯什麼犢子呢。
朱翊鈞嘆了口氣:“你忘了前些時日,朕讓你替朕做決定的事情。”
朱翊鈞提醒了,甚至是把話說的明明白白。
可馮保一聽,臉上立馬出現驚恐的表情:“陛下想來應該是國事繁忙,有些勞累了,記錯了吧,奴婢,奴婢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奴婢就是跟趙子龍一樣渾身是膽,奴婢也不敢替陛下做決定啊。”
聽完馮保的話後,朱翊鈞愣住了。
片刻之後,他開口說道:“大伴,這……沒必要吧……這件事情,朕已經知道了,而且這裡就你我二人,你這樣,顯得朕不聰明,朕從小便被皇爺爺誇聰明,你這樣,朕很不開心啊。”
朱翊鈞的話語已經有了些許的不耐煩……俗稱,玩不起了。
馮保也不敢在裝糊塗了,他只能開口說道:“陛下,您……您先說什麼事情……”
“閣老的祖祠被天火燒了,燒的什麼都不剩。”
馮保聞言,臉色大變。
“什麼?”
“陛下,您說,祖宗祠堂被燒了……您是認為這事情是奴婢乾的啊。”
"難道不是?”朱翊鈞盯著馮保一字一句的問道。
馮保被朱翊鈞目光看的低下頭去,弱弱的點了點頭:“陛下想著是奴婢做的,那便是奴婢差人做的吧。”
他……他竟然委屈上了……
這是在承認,可也是在否認……按道理來說,這個時候把話說的那麼清楚了,馮保沒有理由不大大方方的承認啊。
不,這事肯定是他派人去幹的。
朱翊鈞是聰明人,聰明人都會多想,原本板上釘釘的事情,在馮保的這套操作下,他還真的有點不確定了。
張國之算的日子正好,也就是在一日後的晚上,張居正得知了這個訊息。
第二日,一大早的來乾清宮求見皇帝,想著歸鄉為祖先安祭,重修祠堂。
在見到張居正之後,朱翊鈞簡直是馮保上身,初次聽完張居正的話後,大為震驚,並且還專門差人給張居正送了一些銀子,用作重修祠堂的心意。
朱翊鈞給張居正三個月的假期,也就是到萬曆八年二月歸京上任即可。
為了減緩自己老師路途上的疲憊。
朱翊鈞還將在西苑之中,工匠們打造的一輛較為舒適的豪華馬車交給了張府。
這都提前準備好的東西。
實際上,在見到朱翊鈞的時候,張居正差點提出直接不幹了的話。
他原本就計劃在萬曆八年請辭呢,現在祠堂被天火焚燒,在張居正看來,就像是祖先給給自己做出的警示。
可等到他想要開口請辭的時候,話還沒有說出口,便被朱翊鈞打斷,到後面甚至就直接給了安排。
萬曆七年,十二月六日,張居正告假歸鄉,內閣事務由張學顏暫代。
皇帝下旨,百官相送,一百餘名逡滦l,十幾輛馬車,拉著家屬親眷,風風光光的回家,至於為什麼這麼急著歸家的事情,很多官員都不知情,這也是被隱瞞下來了。
而後,這一趟路回家的路走下來,故事就更多了。
對於地方官員來說,如此接近當朝閣老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沿途地方官員,開始花費心思,變著花樣讓閣老到了他們管轄的地界,開開心心的……什麼,三十人抬得轎子,精美的座桶,名人的字畫,傾國傾城的佳麗……
當然,張居正不是海瑞那樣的人,他喜歡享受,當然,也好色,大人物的品德他有,男人的秉性,他也有……
張居正當內閣首輔已經八年了。
皇帝不好相處,弄不好就想著給你掀桌子,在北京城當了八年內閣首輔的張居正,過的很壓抑。
權力。
這個能實現他理想的工具。
將其牢牢地綁在北京城中,讓他開始變得更加地小心謹慎……
而這次歸鄉,就像是一場權力變現。
什麼都可以嘗試嘗試嗎。
甚至,一路向南,一路享受的張居正,甚至都忘了自己回家是幹什麼去的了………
而在張居正離開北京城,朝廷的一切事宜也是順利進行……北京城下了小雪,可關外的遼東,已經變成了蒼白的大地……
撤退到野人女真聚集地的察哈爾部勇士們,他們是沒有輜重得,他們想在寒冷的冬天活下去,最需要做的就是,搶奪野人女真們的生存希望。
他們搶奪了十幾個部落。
殺了幾千人。
並且與野人女真的仇恨,爭鬥並沒有隨著天氣的寒冷,而消失。
朔風捲著冰碴在紅松林間尖嘯,如同萬千冤魂在磨牙吮血,積雪吞沒了所有起伏的地貌,只剩幾根焦黑的鹿角樁戳出雪面,像被拔光羽毛的巨鳥趾爪。
額爾德尼·巴特爾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青銅頭盔裡融化的雪水泛著鐵鏽味。
他們的隊伍分成了十幾支,分別找尋著野人女真的部落居住。
"冰層鑿穿了!"親兵的聲音在呼嘯的北風裡斷斷續續。
五個壯漢正用彎刀劈砍虎爾哈河的冰面,刀刃與冰晶相撞迸出藍幽幽的火星。
巴特爾伸手探進冰窟,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竄上脊樑。
西南方突然騰起狼煙,帶著焦糊的松脂味……
巴特爾瞳孔驟縮,那是三天前劫掠的野人部落方向,不過,那個部落有上百人,他們第一次的時候並沒有得手。
馬蹄聲比預想中來得更快,七十多個蒙古騎手從白樺林裡衝出來,獸皮大氅上凝著暗紅的血冰碴……
他們滿載而歸,馬匹的後面掛著鹿肉等吃食,證明,他們已經得手了。
領頭的百夫長甩出個還在滴血的樺皮箭囊,裡面滾出半截凍硬的手指,指甲縫裡嵌著野人女真獨特的刺青……
第549章 血盟
世界是殘酷的。
察哈爾部的人,出現在了野人女真部落的聚集地,對於野人女真來說,是致命的。
雖然,野人女真也有著強大的戰鬥力,但此時幾乎是一盤散沙,論組織力甚至比不過海西女真。
女真三大部的劃分,建州女真位於今遼寧東部至吉林南部,受明朝羈縻統治,算是遼東的臣民,但部分有些不老實。
海西女真活動於松花江流域,以扈倫四部(葉赫、烏拉、輝發、哈達)為代表,而海西女真也被明王朝羈縻統治,透過冊封首領,維持朝貢關係,在海西女真這裡也保持著影響力。
而這個野人女真,被稱之為東海女真,或者生女真。
他們的聚集地分佈在黑龍江中下游、庫頁島及外東北地區,社會發展非常原始,也就在永樂年間,被大明朝短暫的統治過,而此時,明王朝並未對他們進行過冊封,也沒有朝貢,他們的一些鐵器,是在跟海西女真,建州女真的交易中獲得的……
明朝對未直接管轄的邊疆族群常以“野人”代稱,並非貶義,而是強調其未被漢化、保持傳統漁獵生活方式的特點……
東海渥集部。
東海渥集部是野人女真(東海女真)中重要的部落聯盟之一,主要活動於今中國東北東部、俄羅斯遠東濱海邊疆區及黑龍江下游的廣闊森林地帶。
他們因生活在密林(滿語“窩集”意為“森林”)中而得名,是典型的漁獵民族,與建州、海西女真在文化和社會結構上有顯著差異。
重要支系:包括瓦爾喀部、虎爾哈部、庫爾喀部、涅爾琴部(撓力河流域)等,各支系以山川河流為界分散而居。
渥集部所處地區為寒溫帶針闊混交林和原始森林,冬季嚴寒,夏季短暫,河流密佈。這種環境決定了其以漁獵、採集為主的經濟模式,農耕極少發展。
森林資源和毛皮貿易是渥集部與外界聯絡的重要紐帶。
渥集部以血緣氏族為基礎,形成鬆散的部落聯盟,無統一的中央權力。酋長(“貝勒”“達”)透過威望和武力維持區域性權威……只是區域性權威,他們的社會分工簡單,男性負責狩獵、作戰,女性負責採集、鞣製毛皮和家務。
渥集部薩滿教儀式尤為原始,祭祀山神“窩集媽媽”、水神“穆都力”等,重大狩獵前舉行“跳神”儀式祈福。
冬季穿魚皮或獸皮製成的“魚皮衣”,夏季用樹皮編織衣物;居住“地窨子”或樺樹皮帳篷。
這個時候,察哈爾部的蒙古人進入的就是瓦爾喀部、虎爾哈部兩個部落的聚集地,在萬曆七年十一月,到如今,兩個部落靠近明軍堡壘的據點,幾乎都被察哈爾部的人橫掃一空……
蒙古人的破壞 ,讓瓦爾喀部、虎爾哈部不得不聯合起來,想著如何保護自己的家園。
夜。
漆黑的夜。
寒風捲過烏蘇里江畔的密林,虎爾哈部的老薩滿將鹿血潑在篝火上,火焰“嘶啦”一聲躥得老高,映出兩張鐵鑄般的臉……
“蒙古人的馬蹄聲比狼群還密!”虎爾哈部首領庫勒坤一腳踩斷地上的枯枝,黑貂皮大氅裹著山一樣的肩膀,嗓音像滾雷。“上月掠了赫哲人的寨子,剝了三十張人皮掛在旗杆上——安巴,你的瓦爾喀部離得近,沒聞到腥氣……”
瓦爾喀部的安巴蹲在火邊磨骨刀,刀鋒在石頭上刮出火星子。
他後頸刺著青黑色的海東青圖騰,抬頭時眼珠子泛著狼一樣的綠光:“蒙古人?呵……他們敢闖老林子,老子就敢拿他們的腸子釣鰉魚!”
他突然甩手將骨刀釘進樹幹,刀柄嗡嗡震顫,“可虎爾哈部的弓,還拉得開麼?聽說你們獵鹿都改用漢人的鐵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