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苦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希望……
而這個時候,他們有了希望。
雖然苦難依然存在,雖然黑暗一直存在,但只要有希望,就能咬著牙,等待著光明的到來……
而造成這一切的海瑞。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超過了諸多的聖賢……
最起碼,對於百姓而言,他就是活著的聖人。
第455章 無名之輩
百姓們聽著這官員的話,並無太多的言語。
他們不會表達,但眼神之中,是透著感激的。
這時,原本給孩子們講故事的學生走了過來,朝著王道成,以及縣官行禮。
而後看向了王道成:“您是京師來的御史。”
王道成點了點頭。
“勞煩御史大人,見到海都御史之後帶去學生的問候。”
王道成看了這年輕學生一眼:“你不是本地人。”
"是,學生是保定府高陽人士,萬曆六年秋,外出遊學,至大同而去,此時正歸家途中,被雪困在了這裡。”
王道成笑著點了點頭:“從高陽到大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你的問候,本官給你帶到。”
“多謝大人。”
這學生又再次朝著兩人躬身行禮,隨後,便慢慢退下,而後剛剛轉身,想要回到孩子們的身邊時,卻聽身後的王道成再次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這年輕的學生,轉身躬身道:“學生孫承宗。”
王道成聽到這個名字後,心中默記一二,隨後,便跟著大興縣的縣官去了下一個安置災民的地方檢視。
在這個時候,孫承宗只是一個無名之輩。
王道成問他的名字,也只是心血來潮,可能這一頓忙碌下來,回到北京城後,便再也記不起這個第一站遇到的讀書人名字。
但他卻是在歷史上,明末難得一見的帥才,也是大器晚成的典範,這又在佐證曹陳老師的那句話,今日的無名之輩,明日可能名震天下……
這個時候的孫承宗,十七歲,已經考取了秀才,但,在考取秀才之後,便沉寂了整整十六年,科舉之路,再無存進……直到萬曆二十四年,他才中了科舉……
忙碌一番後,眾人才返回縣衙,吃一些飯食。
在吃飯的時候,有了些許閒暇的王道成才注意到了陪著他許久的縣官。
這個年輕的縣官。
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還未請教縣尊大名?”
縣官趕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看著王道成恭敬回道:“大人,下官張嗣修,此前於御政房任御政學士,在任三年,後吏部安排,來此大興縣任職。”
聽到張嗣修的話後,王道成瞬間心中一驚,怪不得看著眼熟了,原來是張居正的兒子。
宮中的御政房,現在可是比翰林院編修的前途還要光明啊。
這可都是公認的了。
第一任御政御政學士司汝霖在兩年任期結束後,也就是在萬曆二年中,便去了松江上海當縣令,只用了四年的時間,便已經成了松江府知府。
而第二任御政學士曾向一,在萬曆四年初,前往浙江,擔任杭州某縣的縣令,到了此時,也成了杭州府的同知。
而這個張嗣修便是御政房的第三任御政學士,他做的時間最長,從萬曆四年初接手,一直做到了萬曆六年冬,做了兩年多的時間,而他調任外出,卻來到了離北京城那麼近的大同,想來,也是朱翊鈞為了體諒自己的首輔,所作出的安排。
王道成微微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張縣尊御政房歷練多年,想必對政務多有心得。大興縣毗鄰京城,此次受災,責任重大,你的應對,可圈可點。”
張嗣修趕忙謙遜道:“大人謬讚,下官不過是盡分內之責。此番風雪為禍,百姓受苦,下官只恨未能做得更好。”
“莫要妄自菲薄,這一路檢視下來,諸事安排有條不紊,可見你用心。只是這災情深重,後續重建,還需你多費心力。”
“大人放心,下官定當全力以赴,不負朝廷與百姓所託。”張嗣修言辭懇切。
要是其他的官員,見過當朝首輔大員的兒子,還是一個有著光明前途的兒子,定會存著心思,有意結交,但王道成在海瑞身邊辦差時間長了,多多少少,品德都有些提高,在這個時候,結交權門貴子的心思可是一點都沒有。
飯後,天色已晚,清冷的月光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給大興縣覆上一層如霜的銀紗。
王道成與張嗣修商議後,決定再去巡查一遍災民安置之處。
二人步出縣衙,街道上,主要道路的積雪已被清理得差不多,盡數堆在道路兩旁,宛如連綿起伏的銀山,在月色下泛著幽冷的光。
抵達安置點,這裡已陷入一片靜謐,大部分災民都已入睡,偶爾傳來幾聲孩子模糊的夢囈,在清冷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爐火大多已漸漸熄滅,只剩下些許微弱的火星,散發著最後的溫暖……
張嗣修手持燈唬c王道成一處處仔細檢視。
巡查完一圈,已過子時,月光愈發清冷,彷彿將世間的溫度都抽離了幾分。
張嗣修與王道成這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縣衙。
回到縣衙,張嗣修將王道成送至住處,“王大人,今日奔波勞累,您早些歇息。”
王道成點頭,“張縣尊也辛苦了,明日還有諸多事務,都需你費心。”
言罷,二人各自回房。
第二日,天還未破曉,墨色的天空中繁星點點。
張嗣修便早早起身,簡單洗漱後,匆匆前往王道成的住處。
來到房門前,卻發現房門緊閉,敲門許久無人應答。
這時,一位路過的衙役看到,趕忙上前說道:“縣尊,這個大人天不亮就帶著隨從走了。”
張嗣修微微一怔,片刻後,他緩緩轉身,望向縣衙外。
此時,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遠處的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彷彿一幅水墨畫卷。
清冷的空氣湧入鼻腔,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縣尊,您昨夜都沒有睡多久,京師來的大人也走了,您要不再去睡個回挥X,城中的事情,其他的大人都操心著呢。”衙役輕聲說道。
張嗣修笑著擺了擺手,而後,去了縣衙的大堂,處理起了此時的公務來。
而這邊王道成只睡了兩個多時辰,便帶著隨從去了下一個目的地……
大興縣的賑災是此次各州府縣賑災最好的地區,但隨著各地京師御史的到來,地方的官府要比之前重視多了……
第456章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朱翊鈞對這一次的大規模御史巡查,非常重視。
一直到了正月初十,督察院上上下下都在忙著這件事情,外出巡查的御史所呈遞上來的奏疏,走的都是軍情通報途徑。
而京師司禮監派發的訓責,嘉獎旨意,也是陸續出京。
二十餘名主要官員得到朝廷嘉獎,今年剛開年,考成記優,吏部考核記優,剛剛開年,這二十名官員都完成了績效了。
當然,有嘉獎,也就有訓責。
十八名官員得到了訓責的旨意,兩名縣令被嚴肅處理,這個嚴肅處理就是罷官問責,等到屬地事宜結束後,再行懲處。
實際上,這種急迫的情況下,若是做的這不過分的幾乎都不會直接罷官問責的。
因為皇帝陛下親自下旨意訓責,對於官員來說,就已經是很大的懲處了,訓責的旨意既是代表著皇帝他不滿了,這以後是日後嚴懲的前奏,即便你在訓責期間,將功補過,盡職盡責的去辦差,沒有得到後續的嚴懲,但你的仕途就已經戛然而止了。
而那兩名縣令,之所以連元宵十五都沒有扛過去,是因為在他們治理的地方,最為糟糕,凍死的百姓最多,優勝劣汰,這一自然現象,在他們的屬中,表現得凌厲盡致,官府沒有一點作為,衙門門口一條街積雪掃的乾乾淨淨,卻不管治下百姓的死活。
即便御史到了,也是裝模做樣,跟朝廷玩心眼,不老實,喪失為官信念……
而後,到那裡得御史,只給這兩個縣官留了兩日得時間調整,還是沒有作為,便再次上書陳述彈劾。
而後的結局就這麼註定了……
海瑞在這幾日,頻繁入宮,與皇帝商議諸事,而朱翊鈞的精神頭,也都在這上面……
皇帝重視了,朝中的官員們,也都重視起來……
隨著這一輪御史巡查結果的公佈,得到嘉獎的官員們自是面上有光,預定了仕途順遂,而後,便更加小心謹慎為官,生怕稍有差池便毀了這來之不易的榮譽。
而那些被訓責的官員,則各個如驚弓之鳥,每日戰戰兢兢,一邊竭盡全力彌補之前的過失,一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未知的命摺�
在此巡查期間,海瑞再次求見朱翊鈞,這一次,他跟之前一樣,說了一些讓此時的朱翊鈞,也沒有辦法接受的話。
海瑞想著是不僅僅是對這些失職官員的懲處,更多的是如何從根本上解決民生問題,防止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民生之困,根源在於吏治。唯有整飭官場風氣,讓各級官員都能真正將百姓放在心上,方能長治久安。
他提出了兩個方法,第一方面,加強對官員的廉政考核,將百姓的口碑與官員的升遷直接掛鉤……
這一條,朱翊鈞無法接受,甚至,放在後世也無法接受,這不就是民調嗎,此時自己主宰下的封建王朝發展還沒有走到頂峰呢,便想著直接跨過去,玩下一套,那怎麼可能。
另一方面,是加大對百姓的投入,要讓戶部專款專用,給百姓秩≌嬲母l怼�
而這一條,朱翊鈞也沒有辦法答應。
不是不想,而是朝廷根本就做不到。
海瑞只是看著朝廷這兩年日子好過,地主家有了餘糧,但,若是讓戶部真的拿出一筆數額龐大的銀子放在那裡不用,制度上面,也做不到。
拆東牆補西牆的事情,這是財政常態,現在的社會制度下,怎麼可能將真的預算做到一整年呢……
朱翊鈞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而面對海瑞的要求,朱翊鈞只能拖著,但,從未拒絕過……
……………………
元宵節,北京城沉浸在一片熱鬧非凡的氛圍中。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大街小巷張燈結綵。
五彩斑斕的花燈形態各異,有憨態可掬的玉兔燈,寓意著吉祥如意。有威風凜凜的瑞獸燈,還有精巧細緻的宮燈,所有的花燈上面都描繪著神話傳說與市井百態,引得行人紛紛駐足觀賞。
街頭巷尾掛滿了燈謎,文人雅士、孩童稚子皆圍聚於此,或仰頭思索,或熱烈討論,猜對者便能從攤主手中贏得精美小物件,歡笑聲此起彼伏……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摩肩接踵。
小販們的叫賣聲交織成一曲熱鬧的市井樂章。
熱氣騰騰的元宵,餡料有芝麻、豆沙、棗泥等,一口咬下,香甜四溢……
孩子們手持糖人兒,造型有孫悟空、豬八戒等,栩栩如生,捨不得下口……這些孩子當然不知道,他們手中的糖人大聖,是朝廷明文禁止的產物。
姑娘們則鍾情於梅花糕,色彩豔麗,點綴著果仁、紅棗,宛如精緻的藝術品。
煙火氣在空氣中瀰漫,煙花在夜空中綻放,與花燈交相輝映,將北京城裝點得如夢如幻,處處洋溢著節日的歡樂與祥和。
而在主要街道的一個窗臺前。
一名身穿華服的少年郎,正倚靠在窗臺之上,看著街道上的繁華場景……
這少年郎便是當今的少年天子朱翊鈞。
此時,在朱翊鈞身後,馮保,陳矩,張國之三人都在。
朱翊鈞望著眼前熱鬧非凡的景象,嘴角微微上揚,不禁吟道:“蘇味道有詩云: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今日的京師繁華,數千年前,在唐時,長安便已有了……”
此詩描繪的上元節盛景,恰似眼前北京城的繁華模樣。
馮保趕忙笑著應和:“陛下,如今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這等繁華之景,實乃陛下洪福齊天,聖德昭昭啊。”
朱翊鈞微微點頭,目光依舊落在街道上,說道:“京師繁榮,朕心甚慰。然這太平盛世,可不只是侷限於一城一地啊,居安思危,方能長治久安。這天下,是朕的天下,亦是天下百姓的天下,朕定要守護好這繁華寧靜,不讓它有一絲一毫的損傷。”
朱翊鈞說完,馮保立刻恭敬地說道:“陛下日夜操勞國政,事事親力親為,心懷天下百姓,實乃我大明臣民之福。如今四海之內,皆沐浴陛下恩澤,不出數年,天下必定大治,定能迎來一個全新的盛世。”
陳矩也趕忙附和:“陛下聖明,以陛下之睿智與勤勉,大明江山定會蒸蒸日上。在陛下的治理下,百姓生活富足,四方來朝,此乃必然之勢。”
馮保,陳矩兩人吹捧誇讚的言語,朱翊鈞並未過多回應。
他微微皺眉,眼神之中透露出了一絲思索。
片刻後,他轉頭看向馮保,問道:“李成梁與戚繼光明日便要走了……朕是否還在要明日早朝後,再次召見他們呢。“
馮保微微躬身,恭敬答道:“陛下,此事全憑聖意,見與不見,陛下自有權衡,奴婢不好多說什麼。”
“李成梁這次入京,見沒有見那個李建州呢。”朱翊鈞再次開口詢問道。
李建州,原本努爾哈赤,現為德勝門一守門小卒,北京戶口,老婆孩子熱炕頭,還端上了鐵飯碗,這日子算是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