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是因為,馮保當然清楚,這裡面是有著彎彎繞繞的。
兩個充滿異域風情的妙齡女子,正常人,誰會送給太監。
若是,腦袋轉不過來的人,定會覺得,送給自己美女,是對自己的一種羞辱。
李成梁費了那麼大的勁,從遼東千里迢迢帶回來的這兩個女子,是想獻給陛下的。
不過,他到了京師之後,一系列的遭遇,讓他不敢付諸行動………
而馮保收了,說白了,就是給皇帝陛下收下的。
在馮保的視角中。
十六歲的天子,好像沒有那麼多的樂趣。
世宗皇帝陛下醉情與修道問仙,穆宗皇帝陛下享樂與男歡女愛……
而在前面武宗皇帝陛下愛好便更加廣泛了,什麼,馳逐畋獵,廣納美女,豹房逸樂,,軍務征戰,角色扮演……
而跟大明朝前三代的君主相比。
當今陛下,太無趣了,日子過得太明白了。
他寫字吟詩,可並不那麼專注,他騎馬射箭,好像也不是為了樂趣,而鑽在西苑之中,跟匠人們混在一起,也不是為了角色扮演。
年紀輕輕,便像是看透了世間百態一般,除了對國事,好像什麼都提不起來他的興趣。
十六歲的少年郎,剛剛婚配,竟然能夠剋制住自己的原始慾望,說一個月不寵幸嬪妃,便真的一個月不盡女色……
這太可怕了。
這無限接近朱熹提出的,存天理,滅人慾的觀點了。
而馮保這次收下兩個羅斯女子,就是給陛下留著呢。
馮保收下李成梁進獻羅斯女子一事,皇帝陛下肯定會第一時間得知,在他的私宅之中,東廠的探子也是有的……
馮保當然不會主動去進獻,而是等著陛下來要……
這是主僕之間的一種默契……
馮保想的不錯,在第二天一大早,朱翊鈞跟著皇后一同到兩宮皇太后處,請安返回乾清宮後,便從陳矩的口中得知了此事,當下苦笑一聲,只是輕聲說了句:“大伴也是一片苦心啊……”
實際上,這個時候,朱翊鈞已經禁慾超過二十四天了。
一聽在這個時候,自己竟然還有機會能領略一番俄羅斯的美紙……
他肯定是動心的,即便心不動,身體的某個部位也動了。
朱翊鈞讓陳矩伺候著自己寫字……
他站在御案前,躊躇了片刻後,便提筆寫道:“男歡迷豹室,聲色意陶然。廣納嬌娥眾,常耽逸樂綿。修道希神佑,求仙冀壽延。方士圍身側,丹丸入口咽。縱有凌雲志,迷途誤盛年,朝綱拋腦後,社稷起烽煙……”
而一旁的陳矩看著陛下寫字,臉色變得越發謹慎起來了。
男歡迷豹室,聲色意陶然,這句話怎麼聽著那麼像武宗皇帝陛下呢。
廣納嬌娥眾,常耽逸樂綿,這不是在說先帝嗎?
修道希神佑,求仙冀壽延,更不得了,這世宗陛下也有份啊……
看完朱翊鈞寫的這首打油詩後,陳矩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尋常的時候,陳矩就已經開始誇好字,好詩了。
朱翊鈞將毛筆放下,而後從上到下看了一遍……他的神色複雜難辨。
而後他抬眼看向陳矩,似笑非笑地問道:“陳矩,你看朕寫的這首詩,是否有些韻味呢……”
陳矩心中一凜,趕忙躬身道:“陛下這詩寫有韻味,只是……這些事皆為過往,寫出來,不太好吧。”
他可沒有膽子對這首詩評頭論足。
朱翊鈞輕輕一笑,帶著幾分玩味,“你啊,倒是謹慎。朕寫此詩,不過是心中有感,你覺得朕是在嘲諷武宗皇帝,實際不然,朕只是在警醒自己,沉迷享樂,誤入歧途,是君主的大忌。”
這首打油詩,朱翊鈞還真的沒有把自己的皇爺爺,跟父皇給算進去,他只是記叉了,他覺得武宗也養著方士……蒐羅美女……
雖然朱翊鈞心裡面是這樣想的,可在陳矩看來,確是一首打油詩,調侃了三個君主。
“朕不想重蹈覆轍,可這宮中宮外,各方心思複雜,就如馮大伴收那羅斯女子……讓朕心不能安啊……卻也怪罪不了他……”
陳矩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只盼著陛下莫要再問自己。
朱翊鈞沉默片刻,拿起寫好的紙張,說道:“這詩,雖寫得隨意,卻也是朕的一番思量,毀了也可惜了。不要在人前示人,拿去裱一裱,收錄起來……”
陳矩趕忙應下,小心翼翼地接過紙張……
“是,陛下。”
等到陳矩下去之後,朱翊鈞便回到了御臺龍椅之上,剛剛坐下身去,便有宮人來稟,海瑞求見。
“宣。”
不多時,海瑞邁著沉穩的步伐進入殿內,行禮參拜。
朱翊鈞讓其平身之後,便急著問道:“可是外出的御史們有了回信。”
大雪對於普通百姓的影響,朱翊鈞可是一直記掛在心裡的。
海瑞直起身子,神色凝重道:“陛下,十二名御史前往各地,視察大雪對百姓的影響,如今他們確實已經陸續回信。”
朱翊鈞神色一凜,坐直了身子:“情況如何?”
海瑞回道:“總體而言,此次大雪對百姓確有影響。部分地區積雪深厚,壓垮了一些百姓的房屋,所幸傷亡不大。然而,各地官員應對之態卻參差不齊。”
海瑞稍作停頓,繼續說道:“有些地方官員積極組織百姓抗災,調呶镔Y,安置受災民眾,讓百姓得以安穩度過艱難時刻,值得嘉獎……但也有一些地方官員翫忽職守,對災情視而不見,百姓求助無門,苦不堪言。御史回報,百姓受災,官員卻仍在府中飲酒作樂,對御史的問詢也諸多推諉。”
朱翊鈞聽聞,臉色沉了下來,怒聲道:“這些官員眼中還有百姓,還有朝廷嗎?”
朱翊鈞並不是理想主義者,他深刻的知道一件事情,世間有光明,就必定存在黑暗。
即便是放在後世,通訊及其發達的年代,僥倖主義也是盛行……
在御史們離開之前,朱翊鈞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此時聽著,還是控制不住的想要發火。
海瑞拱手道:“吏治關乎民生,更關乎我大明江山社稷,還望陛下嚴懲這些不作為的官員,以正朝綱。”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思索片刻後說道:“海愛卿所言極是,對於積極救災的官員,吏部記錄在案,論功行賞,考成論述也給優,而那些翫忽職守的,著即革職查辦,絕不姑息,若駐地有嚴重災情者,重懲……”
“陛下聖明,如此必能讓天下官員警醒,以百姓為念,實心任事。”海瑞趕忙應道……
第454章 希望
臨近大興縣三十餘里的劉家村,本沉浸在新年的祥和氛圍中,卻在一夜之間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雪無情地打破了平靜……
深夜,狂風如同一頭掙脫束縛的猛獸,裹挾著漫天暴雪,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來。
村裡那些平日裡勉強遮風擋雨的茅屋,在這猛烈的風雪肆虐下,顯得脆弱得如同紙糊一般。
“咔嚓、咔嚓”的聲響此起彼伏,彷彿是死神敲響的喪鐘,茅草屋的房梁在積雪沉重的壓迫下,紛紛不堪重負地斷裂,整座屋子瞬間坍塌,揚起一片雪霧……
原本在白天的時候,剛剛貼好的門神,現在一轉眼,便也陷入了廢墟之中。
睡夢中的百姓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醒,驚恐的呼喊聲瞬間在村子裡此起彼伏。
他們慌亂地裹上那破舊不堪、打著層層補丁的棉被,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好,便奪門而出。凜冽的寒風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割在他們的臉上,生疼無比,而那漫天飛舞的雪花,更是直往他們的衣領、袖口拼命鑽去。
儘管他們身著勉強能抵禦些許風寒的棉服,可在這冰天雪地的惡劣環境下,那單薄的棉服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他們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牙齒也在寒風中不住地打顫。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臉上寫滿了歲月的滄桑,此刻他裹著一身破舊的棉衣,花白的鬍鬚上已然掛滿了冰霜,整個人彷彿一尊冰雕的看著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屋。
他眼神空洞,無奈地望著那已然坍塌的屋子,渾濁的淚水順著滿是皺紋的臉頰緩緩滑落……
鄰里之間,互相幫忙,很多年輕的漢子們自發的坍塌的房屋中,救躲閃不及被壓在房屋之下的村民。
很多百姓從廢墟中被救了出來……
這個時候,只有幾個人受傷,並未出現人命,房屋坍塌的百姓也都到了鄰居家中休息,可雪卻一直不停,這讓劉家村的村民們害怕僅存的房屋也被壓塌……
到時候,積雪更多,房屋若是在被壓塌了,他們就算想走,也走不成了。
年長頗有威望的里長,在召集村民之後,決定前往大興縣避難,而後,年輕人們去套牛車,年輕的女子們照顧著自己的孩子。
之所以去大興縣,是因為每年到了桃花汛,到了冬天的時候,官府的告示就會貼在鎮上,若遇險情,可直入縣城。
而萬曆七年遭遇的這場雪,比以往的勢頭,要猛了許多。
在短暫的慌亂與絕望後,相互扶持著,踏上了前往大興縣的步伐。
因為在百姓們的心中,只有進城,才能擺脫這被風雪肆虐的絕境,或許才有一線生機。
一路上,寒風依舊呼嘯,暴雪仍未停歇。
村民們深一腳溡荒_地在厚厚的積雪中艱難前行,有人不慎摔倒,便會引來一陣驚呼聲。孩子們在父母的懷抱中凍得嘴唇發紫,微弱的哭聲漸漸被風雪淹沒。
千辛萬苦,在跟著一支支隊伍匯合,他們終於來到了城門前。
這個時候的大興縣,城門大開,縣衙的捕快,官兵都在城門外守著,當然,年輕的縣官也在門口守著。
他們讓百姓進城。
他們也做好了準備。
雖然在下著雪,雖然是子夜時分,但此時,縣城確是充滿了煙火氣。
但整座城建設了上百座的窩棚,火焰在燃燒,鍋中的麵湯一直都是滾著……
劉家村的百姓入城之後,便被安置在了縣學之中,喝了碗熱湯,吃了個草餅,補充了勞累半夜失去的體力後,得以休息片刻。
孩子們的哭聲漸漸消失,大人們臉上的驚恐,也漸漸褪去。
而更多的百姓都在源源不斷地朝著大興縣湧來。
三十來歲的縣官,一夜未眠,縣衙之中,燈火通明……
大興縣。
是海瑞在嘉靖四十三年,當今陛下,以及先帝得世宗皇帝陛下詔命,告祭太廟,那日天降祥瑞,一場數十年未見之大雪,降臨北方。
海瑞得高拱支援,以六品戶部主事的官職,前往大興等縣。
嘉靖四十三年,海瑞在大興組織了一場賑災事宜……
而後,傳統也就是在嘉靖四十三年開始的,到如今,已有十五年的時間了。
他每次以都察院都御史的身份到北方巡查,第一站就是離北京城最近的大興縣……
這也讓大興縣縣衙對於賑災之事,花費了很多心思,積累了很多經驗,在這場雪剛剛下的時候,縣衙的縣官們,便立馬感覺到了不對勁,開始安排諸多事務。
難熬的一夜終於過去,第二天清晨,光明驅散了黑暗,雪也終於停了。
整座大興縣城銀裝素裹,彷彿被大自然用白色的絨毯溫柔地包裹著。
那些在昨夜為百姓熬粥做餅的窩棚中,此時仍有火焰在燃燒,給這冰天雪地的世界添了幾分溫暖與生機。
縣城裡到處人擠人,百姓們雖歷經風雪,卻彼此相互扶持。
年長的老人招呼著年輕人,將有限的炭火盆往孩子們身邊挪一挪,嘴裡唸叨著:“娃兒們嫩,可別凍壞了。”
年輕媳婦們則湊在一起,把身上帶著的乾糧拿出來,你掰一塊,我分一口,遞給那些面露飢色的孩子。
縣衙內,官吏們也忙得不可開交。
主簿指揮著衙役們,將剛熬好的熱粥一桶桶地抬出來,給安置在院子裡的災民送去。
“大家排好隊,都有粥喝,彆著急!”他大聲呼喊著,聲音中帶著安撫。
就在眾人稍作喘息之時,第二天晚上,御史王道成抵達了大興縣,也見到了剛剛睡了兩個時辰的縣官。
隨後,王道成在縣官陪同下,走進安置百姓的諸多地方。
一進門,他就看到一幅溫馨的畫面:一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站在臺上,給孩子們講著海瑞第一次來到大興縣的故事,孩子們圍坐在一起,眼睛亮晶晶的,暫時忘卻了風雪帶來的恐懼。
角落裡,幾位婦女正在幫一位受傷的老人包紮傷口,輕聲安慰著。
百姓們看到官員到來,紛紛起身,有些拘謹的看著來人
王道成看著這些受災的民眾,心中滿是感慨與責任。“大家放心,朝廷不會置你們於不顧。如今當務之急是保障大家的衣食住行,後續也會幫大家重建家園。”
他大聲說道,聲音堅定有力,讓百姓們心中稍安……
王道成的內心在這一刻是動容的,這一路走的極其艱難,也見到了房屋的坍塌,空無一人被大雪覆蓋的村莊……
那個時候,他憂心忡忡,可是在來到大興縣之後,所見情景,讓他心安了許多。
而在歷史上,這樣一場雪災,百姓們可能要死上千人,但在此時,受災最為嚴重的大興縣,死了不足十五人,還都是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