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光頭李三
在朱翊鈞上一世的記憶中,應該是在朱厚熜離開紫禁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的記載,唯一的一次記載,就是在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病危之時,黃宓热瞬艑⒓尉富实鬯突貙m禁。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就在正寢乾清宮駕崩了。
走在西苑之中,朱翊鈞時不時抬起頭看了一眼朱載坖,時不時的回過頭去看著跟在他們身後的那些老頭,而朱載坖以及諸多的官員此時心裡面都有事 ,並沒有注意到朱翊鈞看向他們。
現在的老百姓過得如此艱難,也有很大的原因,就是西苑。
西苑作為皇家的傳統居住園林,從永樂時期就開始修繕,到了正統年間,就幾乎停止了,而後,又到了正德年間,重新開始,但對他的修繕,最厲害的莫過於朱厚熜了。
他搬進來後,在西苑搞了一系列大型國家工程。
西苑的範圍,包括了後世的眾南海、北海公園、國圖文津館,金鰲玉蝀橋……
既有林木蔭蓊之美,又有煙波浩渺之勝,較之紫禁城,無疑顯得更加遼闊,有了遼闊,就更加自由了。
是遊獵、騎射的好場所,宣宗皇帝、英宗皇帝、憲宗皇帝、武宗皇帝,都喜歡去西苑騎射,不過,到了嘉靖的時候,興趣立馬轉變了。
他不斷地營建道家屬性地宮殿。
從嘉靖十年至嘉靖二十年,西苑內陸續興建的有永壽宮、無逸殿、清馥殿、清虛殿等殿,豳風亭、寶月亭、翠芳亭等亭,又有海神祠、雷壇、雷宮等祠壇。
而此時嘉靖皇帝居住地那所,像極了道觀地宮殿,就是第一批修建地永壽宮,而從嘉靖二十年,到嘉靖四十年西苑地修繕工作並沒有停止,又興建了大高玄殿、大光明殿、玉熙宮、神應軒等宮殿、亭臺。
在皇宮之外,嘉靖皇帝朱厚熜為自己建造了另一座城,在這座城裡,他相對自由了。
他自由了,也逃離了責任。
西苑與皇宮雖然只有一步之遙,但這卻改變了整個政治格局。
這意味著內閣與皇帝、內閣與群臣、皇帝與群臣諸種關係的變更,以及實際朝廷咦鳎瑱嗔κ┬械牟煌�
這種最高權力的變更,與施行權力地變更,對於國家正常咿D,權力地正常使用,是有著很嚴重地影響與後果。
因為朱厚熜起了這個頭,歷史上地朱翊鈞連裝都不想裝了,管不了,我就不管了,直接躲進了深宮之中,人雖在宮殿之中,但乾的事情比他爺爺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搬進西苑,對於嘉靖皇帝朱厚熜本人來說,好處是非常大地,首先是不用上朝,減少訓政作息時間可以自己定了,也不用見那些爭論個沒完的廷臣,經筵日講,高頭講章也可撇過一邊;嬪妃、兒子這些當丈夫,當父親地責任,也可以扔在一邊。
對於嘉靖皇帝在西苑的大興土木,嚴嵩父子到了後面就有些頂不住了,因為太耗費錢財人力了,而嚴嵩父子倒臺之後,大明朝在西苑的工程就停了許多,爛尾了。
到了永壽宮後,先由黃迳锨胺A告。
片刻之後,黃蹇觳阶叱觥�
“裕王爺,世子殿下,陛下請你們進去,至於諸位大臣,在稍等片刻,陛下說了,論完家常之後,再議國事。”
後面的臣子只能領命,而朱載坖牽著朱翊鈞的手,進入了萬壽宮中。
進入萬壽宮後,朱翊鈞便開始東張西望,想要再次看到咱們的萬壽帝君,穿過層層的巒帳,朱翊鈞看到了。
再次的看到了。
那個身穿道袍,一雙鷹眼的大明朝嘉靖皇帝,朱厚熜。
他在看朱厚熜的時候。
朱厚熜同樣也在看著他。
看的朱翊鈞有些心慌,只能用小孩子的手段,躲過這次對視,他掙脫了朱載坖的手,抱著朱載坖的腿,躲在了其身後,探出小半個腦袋在去看朱厚熜。
看著朱翊鈞的這個舉動,高高在上的朱厚熜忽然笑出聲來。
朱載坖還未下跪行禮,朱厚熜便迫不及待地對著朱載坖說道:“快,快些讓朕抱抱孫兒。”
朱載坖聞言稍愣片刻,在身旁黃宓靥嵝严拢炮s忙將朱翊鈞抱起來,朝朱厚熜走去。
到了朱厚熜端坐地法臺臺階之下時,他停了片刻,這,這能上嗎?
他不敢問詢朱厚熜,只能轉頭看向了黃澹S逍χc頭,朱載坖才深吸口氣,一步一個臺階走到了朱厚熜地面前,將懷中地朱翊鈞送給了朱厚熜。
而朱厚熜地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地兒子身上,而是在他懷中朱翊鈞地身上。
朱厚熜接過朱翊鈞的動作,很是小心,這一幕黃逶谝慌钥粗难e面格外難受,笑著笑著,眼睛裡面都有了淚花。
朱翊鈞有些“害怕”,小手緊緊抓著自己父親的衣服,不願朱載坖離開。
朱厚熜摸著他的頭,輕聲問道:“朱翊鈞,放開你父親,在爺爺這裡,你怕什麼的?”
朱翊鈞怯生生地回答道:“孫兒怕……怕皇爺爺的眼睛,皇爺爺的眼睛好像都什麼都能看到,我,孫兒只覺得沒穿衣服。”
朱翊鈞這句話,像是小孩子說的,卻是他自己這個未來穿越者的內心波動,剛剛對視的時候,只覺得自己脫的乾乾淨淨,就連心裡面都是慌得,不由想到,難道他真的修煉到了洞察人心的本領。
朱厚熜聞言哈哈大笑:“皇爺爺的眼睛沒有什麼好怕的,你是我朱家的子孫,跟外面等著的臣子不一樣,他們看到朕的眼睛會害怕,你不用怕”說著,他又看向盡在咫尺的朱載坖,“朕很久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孩子了,以後要多帶他來見見朕。”
“是,父皇。”
這一刻朱載坖離自己的父親如此之近,三十年的時光中,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近的接觸過父親……
他的心裡面也有了些許的波動。
不過,溫馨片刻沒有過多久,朱厚熜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了朱載坖的臉色,當下臉色一沉:“你啊,不要仗著自己年輕,便放縱過度,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哎,下去吧。”
此時的朱載坖面黃肌瘦,雙眼深陷,一看就是縱慾過度的表現,朱厚熜看著就不由的來氣。
“是,父皇。”
即便是受到了訓斥,但朱載坖的內心卻有著不同的感受,這次,好像是為了自己,而訓斥自己……
第24章 祖孫三代會群臣2
朱載坖低頭退下,心中卻感到一絲溫暖,他明白,父親的責備中蘊含著關懷。
而這次關懷,他從來沒有體會過。
朱載坖退下之後,朱厚熜又看向自己懷中的朱翊鈞。
“所以,你不用怕皇爺爺的眼睛,來,讓皇爺爺好好看看你。”說著,想要用力將朱翊鈞舉起來。
但朱翊鈞逡掠袷常惶焖念D,頓頓不少,發育的要比其他兩歲的孩子好多了,朱載坖能夠輕鬆將朱翊鈞舉起來,但已知天命的朱厚熜卻有些發不上力,再加上他是坐著,腿部也用不上力,試了兩下,舉不起來了。
朱翊鈞感覺到了,他自己從朱厚熜的懷中下來,站在朱厚熜的面前。
朱厚熜笑了笑:“怎麼,覺得皇爺爺舉不起來你。”
朱翊鈞低著頭說道:“皇爺爺,不是,不是覺得您舉不起來我,而是,這裡那麼高 ,我怕我摔下去了。”
“哈哈哈哈……”
朱翊鈞這話一說出來口,朱厚熜立即大笑出聲,這份笑聲是發自內心的,肆無忌憚的。
而站在裕王身後的黃澹彩且荒樞θ荩胫珜O現在這麼表現,一定能讓對成為仙人有些動搖的陛下,緩過神來,不要再去吃那些丹藥,也不要夢想著成為長生之體,好好的安享天倫,享受親情。
不過,朱載坖聽到了朱翊鈞的話後,臉色有些緊張,他本想開口呢,卻被朱厚熜的爽朗笑聲打斷,只能接著悻悻地低頭。
而說這話的朱翊鈞心裡面跟明鏡似的,跟朱厚熜說話,與跟自己的老爹朱載坖說話不一樣,不能耍那麼多的心眼,光挑好聽的,他聽的太多了,太聰明瞭,耍心眼反而得不到喜歡,還不如把自己心裡話說出來呢。
而且,他是真的害怕,朱厚熜在這法壇之上,將自己高高舉起,然後,一個不小心,自己掉了下去。
那豈不一命嗚呼,就算不死,殘廢了,那也會給自己登上皇位造成阻礙啊。
朱載坖可跟朱厚熜不同,以後還會有好幾個兒子呢。
笑了一陣後,朱厚熜才漸漸收起笑容。
這種感覺,他也好久沒有了,二十多年了,沒有一次這麼開懷大笑過。
朱翊鈞站在他面前,朱厚熜摸著朱翊鈞的頭,臉帶笑意的說道:“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還沒有讀書呢,我這孫兒就已經知道了這句話,好啊,好啊,以後一定是個大君子……”
“不,孫兒不想當君子。”
聽到這話,朱載坖立馬急了。
“翊鈞,怎麼跟你皇爺爺說話呢,說一句反駁一句,剛剛在馬車上,我是怎麼教給你的。”
聽到朱載坖的話,臉上還帶著笑意的朱厚熜,也立馬變了臉色,他看向了朱載坖,臉色變得極其嚴肅。
“朱載坖,我們爺孫說話,你插什麼嘴,關門教子,現在出了門,你聽著便是。”
被朱厚熜這樣一訓斥,朱載坖趕忙低頭:“是,是父皇。”
朱厚熜一臉嚴肅的訓斥了朱載坖,而後在低頭看向朱翊鈞的時候,臉色又立馬發生了變化。
和藹,親善,跟剛剛有著天壤之別。
黃蹇吹竭@一幕,差點也跟朱厚熜一樣發出笑聲來。
“沒事,翊鈞,你說一說,你為什麼不想當君子呢?你知道君子是什麼嗎?”
朱翊鈞回過頭看了一眼下面的老爹,而此時的朱載坖正低著頭呢。
“不用管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皇爺爺在,他不敢訓斥你的。”
聽到這話,朱翊鈞才轉過頭來。
“皇爺爺,孫兒,孫兒不知道是什麼君子,但我也不願意當君子……”
“為什麼呢,你不知道君子為何物,為什麼又不想當君子呢?”朱厚熜笑著問道。
“因為,前些時日,給孫兒看病的李先生給我講南方行醫的時候,說了好多人,說他們是偽君子,我就問他偽君子是什麼,他說是小人,是壞人,是蛀蟲,是王八蛋……”
“孫兒就很奇怪,但因為接下來李先生說的吸引住了我,我也沒有問李先生,為什麼小人不叫小人,壞人又不叫壞人,蛀蟲也不叫蛀蟲,甚至連王八蛋,都不叫王八蛋,全部叫他們偽君子呢……”
“孫兒年紀小,不知道偽君子是什麼意思,皇爺爺問我,想不想當君子,孫兒肯定不想啊,因為偽君子有的是小人,有的是壞人,有的是蛀蟲,有的呢是王八蛋,在孫兒看來,偽君子跟君子,好像就多了一個字,但好像什麼都沒有多……”
“偽君子也是君子啊……”
朱翊鈞的這話一說出口,殿內的朱厚熜,以及朱載坖,黃迦齻人都頗為驚訝,這孩子的邏輯思維能力,異於常人啊,就連是朱厚熜,也是在聽完之後,有了短暫的愣神。
朱載坖反應過來,再次訓斥:“朱翊鈞,你,誰教給你這麼跟皇爺爺說話,你,你,你快點下來……”
朱載坖再次說話,並且想著上前將朱翊鈞抱下來。
也是因為朱載坖的過激反應,讓朱厚熜也在短暫的沉思中反應過來,不過這次他並沒有在訓斥朱載坖,而是朝著他擺手,示意他下去。
朱載坖看到之後,只能無奈的退後。
“皇孫兒說得不錯,世上本就有許多道貌岸然之人,說他們不是君子,就相當於要了他們的命,可他們卸下君子的偽裝,那就是小人,壞人,蛀蟲,和王八蛋了。”
朱翊鈞怯生生的點了點頭。
朱厚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你不想當君子,想當什麼?”說著,朱厚熜看著朱翊鈞笑著說道。
這個由心而出的笑容,在這片刻之內,已經出現了很多次。
而此時朱翊鈞也抬起了頭。
正跟朱厚熜的眼睛對視,一下子他又緊張了,即便兩世為人,可他在面對朱厚熜的時候,還是心裡面沒底氣。
一個對視,讓他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孫兒,孫兒想當皇帝。”
說完之後,朱翊鈞立馬反應過來,媽的,說錯話了,自己這爺爺現在還做著長生不老的美夢呢,自己說想當皇帝,豈不是在告訴他,你的長生是假的。
會不會讓他不喜。
這一下子闖禍了。
弄不好還要影響到自己的老爹。
而這個時候的朱載坖已經一臉慘白了,他跪地請罪:“父皇,父皇小兒無知,胡言亂語,請父皇恕罪。”
朱載坖的話,讓朱翊鈞也反應了過來,趕忙再次低下頭去,裝作一個說錯話的孩子。
實際上,這句話說出口,就連朱載坖身後的黃澹蔡崃艘豢诶錃狻�
而朱厚熜並沒有生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因為朱翊鈞說想要當皇帝的時候,眼中的那份堅定,不像是一個小孩子的。
“翊鈞,抬起頭來,想要當皇帝,就不能膽小懦弱,事事低頭。”
低著頭的朱翊鈞也不知朱厚熜到底生氣沒有,聽到他說話,才再次抬起頭,而後鬆了一口氣。
朱厚熜的臉上表情還算溫和,看來,自己剛剛那句僭越的話,並沒有打擊到他,不過,朱翊鈞知道,接下來自己說話要更加註意了,第一步,要先把想當皇帝的事情給圓回來。
“好!好!不愧是朕的孫子,有志向!只是這天下之主,責任重大,需得有過人的才智和勇氣。翊鈞,你可知何為皇帝?”
朱翊鈞想了想,答道:“皇帝就是大明朝天下最厲害的人,讓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那什麼又是好日子?”
“有肉吃,有,有房子住,有新衣服穿,還有,還有奶喝……”
“哈哈哈,大人是不喝奶的,過兩年你也不喝了。”朱厚熜聽著又笑了起來,而後又笑著詢問道:“那,想當皇帝,是在府中,誰人給你說了這些嗎?是你的母親,還是你的父親。”
跪在地上的朱載坖聽著朱厚熜的問詢,更加害怕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如何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