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大爷
周既白理直气壮:“夫子说了,你我年纪尚小,休息好才是最要紧的,我这是为你身子着想。”
陈砚:“……”
分明就是这小子不愿意学业落下他太多,可他一个成年人的理解力,外加穿越带来的记性好的福利,又哪里是一个七岁小孩能比的。
跟他比,只会让周既白早早被废掉。
既然晚上不能读书,那就只能白天加倍努力,那勤奋程度比当年高考更甚。
杨夫子自认是严师,也看不过两人的刻苦。
读书伤脑,要时常歇息。
他也知道即便自己说了,两人也不会听,早读后要带着两人在院中打拳,每学一个时辰再带他们去田野间走走,看看农人们的忙碌。
走得多了,陈砚跟附近村子的人都认识了,见面打声招呼。
也是到这个时候,陈砚才知道当时杨夫子带他们种的田地是花钱租来的,种完就还给了农人继续耕种。
被拆穿时杨夫子毫无愧色:“若我专心农事,必会疏于对你们学业的教导,岂不是耽误了你们的前程?”
陈砚觉得自己该好好学学杨夫子的厚脸皮,他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将撒谎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乡野游走,倒是让四肢不勤的陈砚分清了五谷,知了天时,也对农家的贫苦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这才明白老陈家有田地有房舍,还有稳定的月收入,实在算不上贫困。
那种家里田地少的人家佃田地耕种,辛苦一年,除开交给朝廷的税粮和地主的佃粮后,剩下的不足以填饱全家的肚子。
若有人得了病,要么熬好,要么等死,没有钱去请大夫,更吃不起药。
陈砚对这些农人多了些悲悯,他想自己往后若能爬上高位,必要尽尽为官的本分。
即便杨夫子再怎么压制,他们也在年底将五经通读完了,两人也该择本经了。
杨夫子自己治的是《诗经》,若两人也选《诗经》,后续教导就容易。
周既白倒是跟杨夫子选了《诗》,陈砚却选不了。
陈砚虽背了许多诗,始终学不会诗的意境。
杨夫子如何教他,也只能让他写出匠气十足,毫无美感的诗。
每每在这个时候,陈砚就格外佩服七岁的骆宾王能做出《咏鹅》这种千古名诗。
天赋是藏不住的,可见他在诗上毫无天赋,那也就不要为难自己,还是《春秋》更适合他。
他将此事告诉杨夫子时,杨夫子沉默了许久。
“你可知为何择《春秋》为本经的人极少?”
陈砚理直气壮:“学生不知。”
杨夫子轻抚胡须,道:“《春秋》文字简略,微言大义,科考考题可谓难以琢磨,或会因早早暴露政见而被政见相左的考官不喜而被落卷。”
陈砚本以为杨夫子要劝他放弃,谁知杨夫子话锋一转,道:“不过若能将《春秋》吃透,于往后入官场益处颇多。顾忠清曾批判士子畏难,多不治《春秋》。你能迎难而上,实在不错。”
何况治《春秋》的学生少,科考时竞争小,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只是,这《春秋》的先生极少,好的先生更是难得一见。”
杨夫子皱起了眉头,正思索去何处帮陈砚再找位先生,就听一个稚嫩的童音道:“学生又要劳烦先生了。”
杨夫子猛地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陈砚。
此时的杨夫子是坐着,使得他要仰望陈砚。
他道:“为师的本经乃是《诗》。”
陈砚拱手,深深一拜,再抬头,已是面露愧疚:“因学生择《春秋》为本经,竟要劳烦先生如此高龄还要重新研读《春秋》,实在是弟子的不是。”
杨夫子手一抖,不小心揪下来好几根胡须。
他吃痛得吸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胡须背在身后,方才道:“为师已四十有余,如今再研究《春秋》怕是来不及。”
“苏洵二十有七才开始闭门苦读,其后成一代大文豪,在唐宋八大家中占据一席之位;黄忠年近六旬方才在定军山一战中威名远扬;姜太公更是古稀之年方才遇上周文王,得以施展才华,建立不朽功业。先生不过四十,正是当打之年。”
陈砚一番慷慨激昂,让得杨夫子哑口无言。
难不成要他一个夫子劝阻学生的向学之心?
杨夫子不语,只是与陈砚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杨夫子败下阵来。
从这一日开始,杨夫子与陈砚、周既白一同苦读,就连夜间两人睡下了,杨夫子也在挑灯夜读。
好在杨夫子这些年博览群书,对《春秋》也也是精读了的,多买些如《春秋传》等注疏钻研,再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梳理,初步教导陈砚也是够的。
不过杨夫子对学生极谨慎,不愿耽误学生,也因此更疲累。
等周荣身子大好,提着浊酒来找杨夫子,瞧见他竟好似一下老了十岁的面庞,感动不已:“我只被抓了两个月,世兄竟心伤到如此境地,实在是令人动容。”
就连他自己都没老这么多。
杨夫子按压住将周荣扫地出门的冲动,勉强迎他进门,几杯酒下肚就开始诉苦。
周荣听得吃惊:“你边学边教,哪里来得及?!”
“你有本经是《春秋》的先生可教导陈砚?”
杨夫子一句话就让周荣把剩下的话噎回去了。
五经中,治《诗》的人最多,想找先生很容易。
治《春秋》的人少,先生倒也不是没有,只是稍稍好些的都被名门望族以及各大书院争抢了,他们是难以请到的。
倒是可以让陈砚去考那些有名的书院,只是陈砚年纪太小,实在不宜孤身在外求学。
想来想去,只有苦一苦杨夫子,待过几年陈砚大了再去考那些大书院。
周举人目光落在杨夫子的头上,明明只两个多月不见,杨夫子已多了不少白发。
周举人突然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之余,不免对杨夫子生出几分同情:“苦了你了。”
一向在外人面前严谨端肃的杨夫子,眼眶发热,端起酒杯与周举人大醉了一场。
第33章 踏青
没过几日,周举人就赴京赶考了。
会试三年一场,上一次周举人自觉文章火候不到,并未赴考。
今年去牢狱走了一遭,心中颇多感悟,文章已经炉火纯青,向高氏族学请辞后,要趁着下雪前赶往京城,否则就要错过明年的春闱。
陈砚将周荣分给他的银子又给周荣当盘缠,周荣本不好意思再将银子收回,听到陈砚说“你要是心中有愧,后半生多赚钱,也好让我过上大少爷的日子”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银子收下了。
还要反驳一句:“我还盼望你能当上大官,让我过上好日子。”
从来都是望子成龙,哪有望父成龙的?
周举人对上周既白时,就见自己的亲儿子正期盼地看着他。
看到孩子眼底的乌青,周举人心中便多了些难言的酸楚。
周既白天资本不错,奈何遇上了天资更好的陈砚,始终被压着。
这孩子又是不服输,过得就很艰难。
他轻拍着周既白的肩膀,眼底是拳拳爱子之心:“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以你的资质,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切莫因意气之争摧残了自己。”
周既白心头巨震,赶忙垂眸,掩饰发热的眼圈,哑着嗓子道:“儿子知道了。”
周举人又对着陈砚爽朗一笑,道:“等我中会试回来,银子双倍还你。”
周举人踩着秋天的落叶,带着满腔斗志前往京城。
这一年的冬天极冷,大雪下了一个冬,陈砚坐一会儿就要起身跳一跳,等浑身热乎起来再坐下写字。
他从小被养得身体底子好,倒是扛得住。
周既白一入冬就病倒,整个冬都在咳嗽,学业渐渐落了下来,不过他性格开朗不少,自顾着自己苦读,不再跟陈砚攀比。
不过陈砚完全没发觉,因为陈砚学《春秋》达到忘我的境地。
每学一篇,就要将相关人物、历史事件全都通读,再将能找到的各种注疏都看一遍,经过杨夫子讲解后,还要以此写两篇文章交给杨夫子。
杨夫子的脑门越来越大,终于在洗头发现一大盘头发时,他决心带着两个学生去踏青。
学生也不能天天埋首圣贤书,该多出去走动,锻炼身体。
陈砚不愿意:“夫子,一年之计在于春,如此大好春光该来发奋图强,而不是出去踏青游玩。”
周既白还是少年心性,听杨夫子说能出去游玩,他雀跃不已,再听陈砚所言,羞愧得低下了头。
难怪陈砚的文章能一日千里,他真是自愧不如。
他正反思,就听杨夫子幽怨地指着自己的脑门:“你们看到什么了?”
周既白试探地问:“脑子里装满了学问?”
杨夫子却气愤道:“是寸草不生的脑门!你们再不给为师好生放个假,为师就要秃了!”
周既白被杨夫子的暴躁吓了一跳。
平时的杨夫子端肃,心绪平和,原来还有如此暴躁的一面。
陈砚却道:“不过三千烦恼丝,掉了也就掉了,夫子孤身一人,何须介怀?”
杨夫子气得额头青筋突突地跳,更显脑门锃亮,也没了好语气:“你还在长个子,日日费心血读书,小心以后长不高。”
这个威胁实在太可怕,陈砚当即就丢了笔,他要去晒太阳长个子了。
杨夫子领着他们去的是附近一个小文山。
陈砚估算此山海拔只有二百多米,半山腰有一凉亭,本县许多文人喜爱来此凉亭相聚作诗,小文山也因此得名。
他们到时,恰好凉亭里正在举办诗会。
陈砚转身就想跑,却被杨夫子给喊住:“既来之则安之。”
瞧见杨夫子脸上淡淡的喜意,陈砚怀疑杨夫子是故意折磨他。
而好巧不巧,那位鼻孔朝天的高七公子在。
高七公子名高修远,做了首春日诗,亭子里的书生们纷纷叫好,还有人感慨:“如此好诗,该被诗集收录,广为流传才是。”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高修远下巴仰得更高,颇为自得。
如此光辉时刻,自是要奚落对敌一番。
他指向陈砚:“你们可知此人名讳?”
等众人纷纷摇头,高修远才笑道:“他姓陈名砚,虽未考中族学,却自认才华横溢,明年要下场参加县试,放下豪言会赢了我。”
高修远身边立刻有人讥讽道:“谁不知修远兄的才学是一等一的好,他怕是要踩着修远兄为自己扬名。”
另一人嗤笑一声:“若真有才学,早就扬名了,哪里还需要使这等手段?”
被这么多人奚落嘲讽,陈砚还未动怒,周既白已被气得双目圆瞪:“陈砚文采斐然,将来必定扬名天下,何须踩他人?”
高修远双手抱胸,道:“那就作诗一首,让我们评判一番,看看究竟有没有文采。”
陈砚:“……”
他是来游山玩水的,不是来作诗的。
眼角瞥见周既白的衣袖浮动,他伸手去拦,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就见周既白已经走到石桌前,提笔蘸墨,朗声道:“何须他出手,我这个才学远远逊色于他的人作一首足矣。”
周既白虽在制艺上比他差,诗词一途却是远胜他。
陈砚就安心坐到杨夫子身旁,从怀里掏出一捧花生递到杨夫子面前。
柳氏不知从何处听说花生补脑,过年时炒了一大盆花生,每月陈砚回家时,她就要给装一些带去杨夫子家,供杨夫子、陈砚和周既白吃,吃完下个月再回家拿。
在别的农户家连肚子都喂不饱时,陈砚能有花生这等零嘴,生活实在奢靡。
杨夫子瞥了眼他的闲散,道:“回去后每日背十首诗,自己写一首。”
陈砚想反驳科举不考诗词,可瞧见杨夫子那板着的脸,他终归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往后总有参加文会时,总不能一直让周既白帮他出头。
周既白的诗写完,亭子里就有人酸溜溜道:“不过如此。”
上一篇:大唐皇长孙:皇爷爷!你吃鸡排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