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姓琅琊 第99章

作者:东周公子南

本来王扬用折扇是以潇洒风度著称,故而能在荆州掀起一股“折扇潮”,可现在却和飘逸倜傥完全搭不上边!

半撸着袖子,一脸不耐烦,手中折扇扇得哪有什么节奏风雅可言?时而快扇几下,时而累得不行只好歇一歇,不知道为什么让他联想起烤羊肉串来!悲催的是自己就是炭火上的那串羊肉,更悲催的是都被烤成串了还得自己扇风!

可怜越热越扇,越扇越热,停下更热!手臂还酸,酸痛感从肩部一直蔓延到手腕,简直遭罪!心中不由得期盼起明天去小胖他家山庄避暑的事。

与王扬这儿相比,坐在屋子里的萧宝月简直宛如身处天堂一般。

她身穿由冰蚕丝制成的靛蓝缎色宽幅衣,上有华丽金线绣的宝相花纹,腰身窈娆无俦,堪称祸水;脸颊如花似玉,可比倾城。没太化妆,只是淡扫蛾眉,便见明媚惊艳。肤如玉曜,虽然略沾薄汗,却是百媚俱生。

喝着冰镇乌梅汁,手支下颌,意态慵懒;轻摇桐花罗纨扇,长眸低垂,漫不经心。

屋内早就换上竹簟凉席,玉石桌案。齐膝高的冰鉴里放着五样冰鲜水果,屋角还有一大块如小山般的冰块立在鼎中。仅此一项便见此女确实富贵。因为这时尚无硝石制冰法,冰的来源全靠去年冬日的藏冰。

藏冰需修冰室冰井,储存条件很是苛刻,连皇宫藏冰,都要特意下诏,所谓“务令周密,无泄其气”,过程繁琐郑重。曹操建铜雀园,不过冰室三间,室中冰井数口而已。所以就算是贵族之家,能修冰室的也不多。即便修了也藏不了多少冰。到了夏季取冰之时,更是十不存五。自用尚嫌不足,就更别提出售了。

也正因为市场上售冰极少,故而天子赐冰,乃称荣宠;朋友赠冰,是为重仪。庾家曾经送过王扬一块冰,大如现代的牛奶箱,王扬之前为了祛暑,让宋嫂熬了好多绿豆汤,现在正好做成绿豆冰沙,给宅里每人都分了一大杯,然后又给庾府、郡学、谢府、宗府、别驾府各送了一坛。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扬吃了冰饮,便时常思之,听乐小胖说香雪楼有冰出售,故欣然而往!问价,与黄金等......

一块方三尺,厚一尺五寸的冰,居然要十万钱!这是当时一斤黄金的价格啊!

事遂寝。

其实以王扬现在的身家,倒不至于买不起,但要说拿出十万钱来买冰,确实有些肉疼。

所以他便打起硝石制冰的主意,说来惭愧,他也不知道硝石的真实样貌,只是没穿越前,在玩生存游戏的时候见过游戏中的硝石,状似灰白色的小石块,也不知道游戏建模对不对。

至于硝石是不是直接放到水中就可以制冰了,以及这么制成的冰有没有毒,食用后会不会对身体有害什么的,王扬一概不知。

他本想先弄到硝石后再做做实验,岂知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硝石是什么个东西!

他便又让黑汉找了一些匠工来问,还是一无所获。王扬灵机一动,开始寻炼丹士。可荆州炼丹风气不兴,城内搞炼丹的一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大多技艺不深。王扬拜访了个遍,仍旧劳而无功。后来经宗测介绍,终于找到一个懂行的,隐居在城郊。

此人是丹阳陶氏子弟,名弘昌。衣不洁,谱奇大!身上还有虱子!自诩有魏晋名士“扪虱而谈”的风范,一边旁若无人地捉虱子,一边海阔天空的和你扯淡!扯来扯去,就是不说正题!

王扬也懂,这个就像有的人爱在酒桌上谈事,喝好了什么事都好说,不喝好了就不说正事。

那咋办?

只能陪一个了。

陪捉虱子是不行了。那就陪扯淡吧。

好在王扬能扯,宗测扯功也不弱,三个人从五斗米教扯到《与山巨源绝交书》,从佛图澄扯到“绕指柔”,从西晋惠皇后扯到潘岳的《秋兴赋》,最后把老哥扯服了,看着王扬,惋惜叹道:“子之才美,可惜羁林乔木,终充凡间栋宇。”

王扬笑道:“若无羁林乔木以作凡间栋宇,则瑶林琼树,如何作得风尘外物?”

宗测一听,双眼放光。这句接得妙啊!亦褒亦贬,亦贬亦褒,端的是韵味十足。当下叫起好来!

陶弘昌听完也是心情大妙,哈哈笑道:“当年桓温讥刘惔云:‘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子之言似,然机巧之妙,过桓温远矣!”

然后便倾囊相告。首先,他没听说过硝石,只听过“消石”。其次,据他所知,消名有四,一是消,二是芒消,三是英消,四朴消。他一来不知道王扬说的消石是哪一种,二来这几种消他都没见过,并且他自己也分不清!只知道这是“水法炼丹”中的原料,晋时葛洪记载了一个仙方,也用到消石,但不知道他用的是哪一种。不过据说葛洪用的消石来自陇道和蜀地,王扬如果有兴趣可以入蜀找找看,至于陇道在北朝手中,陶弘昌非常认真地建议,让王扬还是暂时先不要过去。

王扬:......

我谢谢你提醒啊!

宗测则提议,可以派人先入蜀先找找看。到了蜀地后再托吐谷浑商贾去北地寻找消石。

王扬:......

就是想制个冰而已,以现在自己的条件,实在不值当这么玩啊!!!!

正当他准备放弃时,陶弘昌又提到他有个堂兄,如今在建康做官,在丹道上的造诣远胜过他,如果王扬有需要的话,他可以给他堂兄写信询问。王扬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如此,但通过问了这么一圈,他也基本了解到,这个时代对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匮乏得出奇,所以心中着实没报希望。

正因如此,王扬看见萧宝月身后放了一块跟小山似的冰,才觉歆羡,即便谢星涵这个小富婆也没有这么大排场啊!

萧宝月用扇柄敲了敲玉石桌,提醒王扬走神。

王扬收回跑偏的思绪,继续背诵下去:“......至光武中兴,南蛮特盛。建武二十三年,武陵蛮相单程据其险隘,大寇郡县。光武遣武威将军刘尚发南郡、长沙、武陵兵万余人,乘船溯沅水击之。蛮兵屯聚守险,缘路截杀,汉军大败,悉为所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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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能制冰的硝石是硝酸钾,属于钾盐的一种。但此时尚无“硝”字,硝是“消”后起的分化字,原本就作“消石”。《开宝本草》云:“盖能消化诸石,故名消石。”

在当时,消石常与朴消、芒消等相混淆,至陶弘景用火烧法鉴定钾盐(也是世界上有文字记载的最早钾盐鉴定者),才区分了钾盐和钠盐之别,钠盐也就是朴消(硫酸钠)。但即便这样,后世仍然长久处于混淆之中。日本仓正院保存着唐时带回国的“芒消”,经化学检验,其实是硫酸镁,也就是泻盐!而朴消则是百分之十的硫酸镁和百分之九十的硫酸钠的混合物,摩尔比是一比七。所以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诸消,自晋唐以来,诸家皆执名而猜,都无定见。”

Ps.孟乃昌由日本的化验结果写了一篇考证文章《汉唐消石名实考辨》,发在《自然科学史研究》上。对古硝石问题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参看。

②《名医别录·上品卷》记消石“生益州及武都、陇西、西羌,采无时。”

③汉时黄金一斤换万钱,吕思勉谓:“汉世黄金一斤直钱万。晋、南北朝之世,史无明文。然史亦未言其相异,则其比直或无甚变动。”(《两晋南北朝史》第十九章)我不赞同。

《夏侯阳算经》云:“今有金一斤,直钱一百贯,问一两几何?”一贯是一千,一百贯就是十万。《抱朴子》云:“古秤金一斤,于今为二斤,率不过直三十许万。”也就是一斤十五万。此外,成书年代不明,但可确定大致写作时代在魏晋南北朝时段的《孙子算经》有题云:“今有黄金一斤,直钱一十万,问两直几何?”

故金价浮动当以十万为准,而非一万。此时北朝金价比南朝低一些,《魏书·李安世传》载南齐使臣出使北魏:“使至金玉肆问价,缵曰:北方金玉大贱,当是山川所出?”

④王扬不知道制冰除了用硝石之外还有其他方法,比如古埃及将水放在铺有稻草的多孔陶罐中,然后把罐子放到屋顶,让奴隶整夜淋水扇风,早上便可以结冰。这利用的是热辐射和加速蒸发来降温。类似的,波斯人会在把水倒入沙漠中的浅长石池中,黎明时返回收集冰块。

第170章 指谬

王扬背诵的是女子交给他的《南蛮通考》中的内容。南蛮是对当时南方各个蛮族的统称。所谓东夷,西戎,南蛮,北狄。

自古南方化外之族,皆称为“蛮”。

江南山林密布,水网纵横,期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蛮人部族。不管他们是否属于同一种落,也不管他们语言是否相同,反正在中央王朝的眼中,统统都属于“南蛮”。

虽然南朝在江南立国已久,但势力却始终不能周遍,甚至在某些特定的区域,蛮族的人口数要超过当地官府在籍的人口!

以南齐为例,南齐二十二州,三百八十五郡,有蛮族分布的地区要占到百分之四十左右。

人数虽众,但心不齐,部落多如牛毛。相互之间,不仅互不统属,还常有仇怨。这对于朝廷当然是一件大幸事。因为如果所有南蛮都是同一部族,和睦联盟,然后还分布如此之广,那一旦起事,规模恐怕不会小于黄巾之乱。

尽管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叛乱,但各地开花,也是麻烦不断。小一点的杀劫行人,抢掠财物;大一点的斩关夺隘,攻城掠地。屡屡需要朝廷出兵平息。

平息也不容易,一来蛮人居无定址,多藏于老林深山、重阻穷谷之中。兵多则不易行,兵少则战不力;二来就算能保证后勤,又肯斩山开道,但蛮人见大军攻至,便逃窜而走,要么随山散居,要么逃到人迹罕至处,大大增加了平叛成本。

《南蛮通考》便是考述南蛮之事,这没有署名的作者显然极是博览,旁征博引,又有提纲挈领之能,详略得当。从春秋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现在,把纷乱复杂的南蛮史事钩沉得明白晓畅,条理清晰。说一个“通”字不是妄言。

更难得的是此作者还极有见识,叙史之外,常发议论,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道德陈言,而是纵论得失,条陈建议,发人深思,总有洞见。有时一两句辛辣点评之语,直切要害,看得王扬拍案叫绝。

但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便是再好看的书,王扬也背得烦了,只想赶快应付了事,然后回家冲凉。

此时侍女给萧宝月端来一份冰碗。王扬眼巴巴地看着萧宝月慢条斯理地舀起碗中雪白之物,然后惬意地放入口中,看样子似乎是银耳?

他只觉喉中发干,咽了口口水,停止背诵,不满道:“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合作,不让进屋就算了,还吃独食,有点说不过去吧。真就不给我上一份吗?”

萧宝月眼都不抬一下,青碧色的小勺挑着桂圆,随口道:“‘四郡皆平’之后漏了一大段评议的话,我还没说你,你反倒抱怨起来了。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背漏了那么多字,无能已甚,还好意思提要求?”

王扬一想,好像确实背漏了一段,但这女人态度实在让人不爽,王扬不愿在她面前示弱,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我背漏了一段,而是那段写得有错误,所以我略过不提。”

萧宝月冷笑:“你指摘完古文尚书,又来指摘我的书,怎么不直接说书是假的?”

“你的书?这是你写的?”王扬顿时高看了萧宝月一眼。

这女人原来不只会阴谋诡计,史学功夫不错呀!

“怎么,我不能写书?”

萧宝月微微抬起下颌,美眸中带着些许戏谑与自得,问王扬道:“是不是很佩服我?”

如果换做其他人写,那王扬会大赞一番,但既然是这女人写的......

“虽然有些错误,但总体来说,写得很不错。”

王扬其实很想怼萧宝月,可他不愿昧着良心把好书批得一文不值,所以想了想,还是给出了公正的评价。

王扬自以为评得公正,可在萧宝月听来,却十分可笑。

一个儒生而已,居然也敢置喙自己这经世之书有错?懂蛮学吗?通史法吗?不会以为读了《春秋》、《左传》便可谈史;通了《尚书》、《公羊》,便能治国吧。嗯......好像不少儒生还真是这么想的。和那些自以为写了几篇辞藻华艳的诗赋便有能力执政安邦的才子们一样白痴。

她轻笑一声,小勺搅动着冰碗,语气微嘲:“那就请我们‘王大才子’指点一下,我哪里写错了?”

王扬也不客气:“就拿刚才我没背的那段说吧,你那段评论说蜀中平蛮两大役,一是司马错入蜀,二是诸葛亮南征......”

萧宝月看着碗中银耳,旋转如花,嘴角微勾,如同听笑话一般,戏问道:“此言错在何处呀?”

“这里没错,但后面说‘《史记》叙前事,不过十一字;《三国志》叙后事,不过《后主传》和《诸葛亮传》中几句,合计六十四字而已,简略太过。’这就错了。

除了这六十四字之外,还有《三国志·王连传》云:时南方诸郡不宾,诸葛亮将自征之。连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不宜以一国之望,冒险而行。亮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

《三国志·谯周传》则有:南方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反叛。自丞相亮南征,兵势逼之,穷乃率从。是后供出官赋,取以给兵,以为愁怨......

《吕凯传》则曰:及丞相亮南征讨阉,既发在道,而闿已为高定部曲所杀。亮至南,上表曰......”

王扬侃侃而谈,将萧宝月所漏记之文尽皆点出,萧宝月笑容消失,抬起头,认真地看向王扬。

连站在不远处的怜三也深深地望了王扬一眼。

王扬还在继续:“以上记载是明确提到武侯南征的,至于杂记南蛮之事、为武侯南征张本者,也有。《后主传》云:‘建兴元年夏,牂牁太守朱褒拥郡反。先是,益州郡有大姓雍闿反,流太守张裔于吴,据郡不宾;越嶲夷王高定亦背叛。’此为南征之起,亦不当无视。你说《三国志》记南征不过六十四字,简略太过,岂非执偏概全,挂一漏万之论?我说你写错了,难道说得不对吗?”

萧宝月点点头,吩咐侍女道:“给他送一碗。”

碧碗调冰饮,入喉万丝凉。

王扬吃着冰镇的银耳雪梨羹,燥热的感觉被驱散了不少。还有这味道......唔......是真好吃啊!!王扬穿越前有时会在食堂点上一份烤梨,只觉没有添加剂,用冰糖熬煮慢烤,醇酥入味,但跟这个冰碗一比,味道起码差了两个层次!!只是这碗也太小了吧!

萧宝月看着王扬说道:“没想到你还懂史学......”

王扬只顾吃羹,含糊道:“略懂。”然后直接一碗干了,感觉阳光有些刺眼,看向那个叫怜三的阴柔男子:“你给找把伞来,挡挡太阳。”

怜三微微欠身,礼貌一笑,却并没有行动。

萧宝月挑了一块梨肉吃了,蔑了王扬一眼,漫声道:“不过寻了一个错处罢了,竟还指使起我的人来了?”

“可不止一个错处。你后面又说孔明定南蛮,不调官吏,即其渠帅而用之,不留兵,不运粮,遂下开南中三十八年太平......”

萧宝月蛾眉一蹙:“此叙武侯功绩,何错之有?”

“武侯之功,彪炳百代,自然无错。但你说下开三十八年太平,这就有点不符合史实了。武侯虽定南蛮,然太平不自此始。大军一返,蛮人旋即复叛。《三国志·张嶷传》言:‘越嶲郡自丞相亮讨高定之后,夷数反,杀太守龚禄、焦璜,是后太守不敢之郡,只住安定县’。《李恢传》云:‘后军还,南夷复叛,杀害守将。’《马忠传》:‘十一年,南夷豪帅刘胄反,扰乱诸郡。《益部耆旧传》:‘平南事讫,牂牁、兴古獠种复反。’则南中何尝太平?”

萧宝月微哂: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我此处是要张大武侯羁縻蛮族之策。所谓‘开太平’者,乃取奠基之意尔。你苛察小过,忘其大体,不过腐儒寻章摘句,何足道哉?”

王扬正色道:“你错了,这可不是小过。若你本意真是张大武侯羁縻之策,那便是述于往事,有鉴来者。可后人若见你此处书写,岂不皆以为武侯之策为金科玉律?以为凭此则南蛮可平,再无后顾之忧?却不知武侯当时意在北伐,出兵南蛮,不过借安内之名以御兵权,教习战阵,故南患一平,旋即北返,于治蛮之事,不甚措意。故其自言‘纲纪粗定、夷汉粗安’,连用两个‘粗’字,亦见武侯用心不在此,不过经其大略而已。”

王扬故作惋惜地摇摇头:

“可惜你只知武侯策精到处,却不知武侯策未到处,便以‘未到之策’,夸张极言,说什么‘下开三十八年太平’,不亦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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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关于南蛮人口数参张建民、鲁西奇《历史时期长江中游地区人类活动与环境变迁专题研究》第六章;周一良《南朝境内之各种人及政府对待之之政策》。

②白痴乃古辞,《左传·成公十八年》:“周子有兄而无慧。”杜预注:“不慧,盖世所谓白痴。”

③萧宝月说《三国志》记武侯南征只六十四字太过简略的论点取自梁启超的论述,具体见作者说。

第171章 定蛮策(上)

萧宝月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凭你一介书生,不过考书穷经,寻文弄章,居然也敢大言不惭,说武侯策有未到处!既然如此,那你便来说说武侯未到的定蛮之策吧!也让我见识见识,才子的高见!”

萧宝月见王扬似乎懂些史学,本来对他略有改观。现在一听他竟指摘武侯平蛮策有“未到处”,顿时觉得果然文人轻浮,便是读了几行史书也不改轻佻本色。所以在“才子”两个字上,特意加了讽刺的重音。

“好说。”王扬一冰碗下肚,有了些精神,刷的一下收拢折扇,缓缓道:“定蛮之策,当王、霸道杂用之。”

萧宝月摇头轻笑:“大而无当。”

王扬也不生气,笑了笑道:“你知道历朝治南蛮,最大的问题在哪吗?”

萧宝月只觉无趣,小口喝着梨羹,懒懒应道:“在哪呀?”

“用威不足服,用德不足抚。”

萧宝月品着这十个字,微微皱眉。

王扬不待萧宝月细想,问道:“举全齐之兵以攻南蛮,假之五年,可肃清否?”

萧宝月沉吟不语。

王扬又问:“假之十年,可尽灭其种乎?”

萧宝月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是亡国之役。后汉伐羌十余年间,兵连师老,府库空竭,国家为之虚耗。如今天下未定,北虏骄矜,不要说乱上五年,只怕动荡一起,胡骑便即南下。届时南蛮乱于内,北虏攻于外,则大事去矣。”

王扬点头:“不错。后汉之亡,终于桓灵,成于党锢,而祸肇起于羌胡......”

萧宝月听到这儿神色一改,身姿微微坐正。

“永初平羌,十有四年,用钱二百四十亿;永和之末,再出师旅,攻战七年,用钱八十余亿。穷山搜谷,斩首百万,羌人几无遗种。然摇动数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资,天下疲弊,国祚亦至此衰。当后汉全盛之时,兵强天下!屠羌势灭其种,流血污野,以求尽诛!然汉亡之后,羌人再起,成十六国之一,角逐中原,祸乱华夏,则羌人之种,何尝为汉所尽?”

萧宝月若有所思。

王扬说到这儿也停住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