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耶律淳深吸了口气,刚才话虽然说得强硬,但他已在思考后路了。
辽国朝堂的策略错误,不该由耶律淳来买单,他也不想买这个单。
但是耶律洪基下旨严令,耶律淳不得不遵。
对宋军发起冲锋,是他作为臣子的本分,牺牲无数辽军将士,也是他不得不向上京朝堂摆出的姿态,证明我已经尽力了,我没有怯战避战,我像一个勇士一样坚持到了最后。
但耶律淳很清楚,此战败退的结局是注定的,没人能改变。
一个时辰后,辽军发起的第二次冲锋,是他作为臣子能做到的极限。
第二次冲锋后,他可以坦然下令后撤,退回析津府固守待援,此战的经过送进上京,耶律洪基也无法责怪他督师不力。
辽军败退后,将领们收拢了溃败的兵马,清点人数后,报上耶律淳面前。
第一次冲锋,辽军共计伤亡近两万。
其中大部分是在冲锋途中被宋军的火器射杀,还有一部分是突破第一防线后近身厮杀战死,更有一部分则是临阵脱逃,不知所踪。
看着这惨烈的数字,耶律淳一阵阵心痛。
生平第一次,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辽国大势已去,气数将近。
短短两三年光景,宋军已变得如此强大,辽国当年的风光不再,国运日薄西山。
未来呢?辽国的未来将如何?
本来已落入劣势,辽国朝堂君臣居然还做出如此昏庸糊涂的错误决策,天亡大辽,何人能挽大厦之将倾?
耶律淳努力纠正过,劝谏过,然而他终究无法改变耶律洪基的决定。
一个国家强盛起来很难很难,不知需要多少仁人志士的舍生忘死,筚路蓝缕,耗费几代人的生命和精血才能让它艰难地爬到巅峰。
可一个国家的衰败却太容易了,有时候或许只要一场天灾,或是帝王一个错误的决定,以及无法阻挡的从根子上的腐烂。
耶律淳现在已明显感觉到,此战过后,辽国必将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国运气数犹如下坡狂奔的马车,无论如何都拉不回来,刹不住车。
一个时辰的等待,对耶律淳和辽军将士都是煎熬的。
军心士气已降到了冰点,队伍里不时传来将士们恐惧的哭嚎声,嘶吼声,咒骂声。
耶律淳仍旧面无表情,他很清楚第二次冲锋也将以失败告终,可他必须要执行,来自帝王的严旨,就算明知是错,也必须执行下去。
一个时辰过去,辽军将士越来越绝望,而耶律淳铁石心肠,正要下令擂鼓吹号,发起冲锋的信号。
这时一名斥候神情慌张地策马赶来。
“禀郡王!析津府紧急军情!五千宋军兵临析津府城下,对城池发起了进攻,宋军装备火器,城池守军不敢冒头,他们在火器的掩护下,已经开始攻城了!”
耶律淳身躯一晃,差点从马上栽下。
接着耶律淳瞋目裂眦,终于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淡定。
析津府是辽国南京,包括国都上京在内,辽国共有五京,析津府是其中之一,而且析津府更位于燕云十六州的范围内。
析津府若失,就等于燕云十六州已落入宋军的实际掌控,耶律淳将会面临怎样的惩罚,他自己都不敢想。
现在与宋军交不交战根本已不重要,耶律淳要为自己和家人求得生机。
耶律淳双目赤红,当即厉声嘶吼:“传令,全军后撤,回援析津府!快!”
于是,本来严阵以待,准备对宋军发起第二次冲锋的辽军阵内,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鸣金声。
随着金铁刺耳的敲击,所有辽军将士如潮水般退却,非常仓促慌张地后撤,朝析津府方向策马狂奔,阵型队列都已变得散乱无章,犹如一支乌合之众。
宋军阵内,种建中目光冷冽地看着辽军退却,嘴角微微一勾。
“耶律淳,你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很好!”种建中喃喃道:“辽国自此以后,败势已定,我大宋……终于翻身了!”
双目不知何故,突然涌出了泪水,种建中仰头望天,看着灰蒙阴沉的天空,天上那一轮并不刺眼的暗淡白日,仿佛百年来葬身辽人刀下的英灵。
英灵告慰,天已放晴。
“传令,留下两千人马打扫战场,殿下有令,不留俘虏。”
种建中接着道:“其余的一万兵马追击辽军,直至析津府城下,与张嵘所部南北夹击,务必全歼辽军,活捉耶律淳!”
节奏急促的战鼓擂响,与辽军仓惶北撤的景象不同的是,一万宋军举臂欢呼,然后整理枪械弹药,在将领的指挥下,将士们气势如虹地向前追击,前锋已死咬着辽军不放,一阵阵枪声再次响起。
须臾之间,惨烈的战场上突然变得空荡荡,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身,以及双方倒地不起的伤兵。
第564章 捷报抵营
惨烈如人间炼狱的战场上,两千宋军将士正在打扫战场。
这场仗,宋军折损近三千人,被辽军突破第一防线后,宋军的火器发挥不了作用,只能近身刀剑相搏,这是宋军折损的主要原因。
一万宋军随着种建中追击耶律淳的残兵,剩下的两千人沉默地抬着战死袍泽的尸首,将他们的尸身聚集一处,脸上覆盖白布,有些肢体残缺的,也尽力将残肢找回,拼凑。
满地的鲜血与脚下的泥土混杂在一起,走在地上竟有些泥泞。
一面残破的军旗斜插在地上,随着秋风微微拂动,秋风掀开了战死将士脸上的白布,露出他们的遗容,像母亲悲绝的手,最后一次轻拂孩子的脸庞,默默地告别。
折损的三千宋军,战死的有大部分,还有一部分受伤了,伤情不一,他们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有的手脚被砍断,被袍泽们抬到阴凉处,随军的大夫们忙得满头大汗,来回救治。
战场的惨状,龙卫营将士们已看得多了,人都有些麻木。
他们只是木然地搬运着袍泽的尸身,抬走受伤的人,先将己方的袍泽料理清楚后,才缓缓拔出了刀。
接下来,他们要清场了,也就是战后的补刀。
将士们排成一字,如人墙缓缓向前移动,每遇到一名倒地的辽军,不论死活都朝他的身体猛戳几刀。
有些辽军耍小聪明,企图混在尸体中蒙混过关,几刀戳下去,蒙混的辽军彻底死透了。
战场上不时传来惨叫声,那是装死或是受伤的辽军被龙卫营将士补了刀,如此密集的打扫下,装死的人是不可能逃出生天的。
于是远处装死的少数辽军见势不妙,立马从尸堆中跳起来,朝远处狂奔逃命,然后在一声枪响中倒地。
一名宋军放下枪,狠狠呸了一声,骂道:“狗杂碎,以为装死就能逃过一劫?”
旁边的一名宋军叹道:“幸好是咱们胜了,不然被补刀的就是咱们了。”
“咱们当然能胜,从今以后都不可能败,”刚才放枪的宋军拍了拍手中的燧发枪,傲然道:“有这玩意儿在手,天下谁是咱们龙卫营的对手?”
话音刚落,后脑勺被人猛地拍了一记,这名军士大怒,扭头望去,立马神情一变。
“呵呵,都头。”军士讨好地一笑。
都头冷着脸盯着他,道:“刚才那句话,以后永远都不准说,什么叫‘天下谁是咱们龙卫营的对手’?”
军士愕然:“我说错了?哪里不对?”
都头冷冷道:“你应该说,天下谁是我大宋王师的对手,没事不要乱打龙卫营的招牌,被有心人听到了,平白给郡王殿下招惹麻烦。”
军士是个文盲,根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愈发不解地道:“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你只说龙卫营,不提我大宋王师,说出去别人会参劾郡王殿下拥兵自重,威胁朝廷,明白么?猪脑子!”
军士一脸懵懂,他只是个普通的行伍汉子,这种很敏感的话题,都头哪怕掰开揉碎了讲给他听,他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都头,小人没读过书,字都不认识,啥叫‘拥兵自重’呀?”军士讨好地问道。
都头显然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根本懒得解释:“别问,我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以后不管何时何地,打出去的旗号是‘大宋王师’,尽量少提‘龙卫营’,莫给咱们郡王殿下招惹麻烦,知道么?”
军士傻傻地点头应了。
都头环视一周,沉声道:“你们也一样,胜仗打多了,惯你们一身臭毛病,没有殿下造的火器,你们算个屁!出去后别让我听到你们骄纵欺凌百姓,坏了殿下和龙卫营的名声,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周围的将士们纷纷应了。
说话间,打扫补刀的队伍仍在缓缓向前移动,这种拉网式的搜索,根本不可能有人幸免。
一名辽军从尸堆里跳出来,补刀的宋军好整以暇地端起枪,瞄准了他的后背。
谁知这名辽军却转身扑通朝宋军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用契丹话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却没人听懂。
再看这名辽军,年纪显然有点大了,至少四五十岁,容貌尽显老态,跪在地上哭得伤心,不住地磕头。
人与人的沟通不一定需要语言,宋军将士们看这名辽军的动作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求饶,大约还在哭诉家里有老有小,他的家人需要他活着回去。
打扫战场的宋军将士们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
刚才说话的都头却几步上前,上下打量这名辽军一番,随即下一刻,都头猛地抽刀,雪白的刀刃划过辽军的脖子,片刻后,辽军倒地气绝。
都头收刀,目光冰冷,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转身看着麾下的将士,都头缓缓道:“殿下有令,不留俘虏。无论多可怜的敌人,他们也是敌人!就在不久前,他们曾举刀杀过咱们的袍泽,现在一副可怜样,你们就心慈手软了?不争气的东西!”
恨恨骂了几句脏话,都头一挥手:“继续搜索!”
队伍继续向前移动,都头却停在原地,仰头默默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声长叹。
“何时何日,天下太平?”都头喃喃地道:“我也有家人,等着我活着回去呢。”
问天不语,秋风无声,只是轻轻地拂过他染血的铁甲征袍。
…………
两日后,一道军报风驰电掣,赶到拒马河南岸大营。
赵孝骞坐在正堂内,拆开了打着火漆的军报,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赵孝骞上下扫了一遍,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将军报递给旁边的许将。
“冲元先生,这是种建中的报捷军报,你看看。”
自从身边多了一位政委似的副使后,赵孝骞像个习惯吃独食的饕餮,却不得不与人分享。一切与军队战事有关的公文军报,自己过目之后都必须再交给许将看一眼。
主打一个光明磊落,啥事都不瞒他。
最初有点不习惯,现在已经接受了。朝廷眼线嘛,必须尊敬。
许将接过军报,认真地看了好几遍,确定之后顿时露出惊喜之色,猛地一拍桌子,笑道:“好好!老夫第一次欣闻捷报,种将军壮哉!龙卫营壮哉!”
种建中的军报内容很简洁,绍圣二年九月十八,麾下两万龙卫营将士在析津府南面五十里外,击溃四万辽军。
麾下副将张嵘另领五千偏师,绕道析津府,在宋辽两军正面决战之时,五千偏师突然对析津府城发起佯攻,城内一万辽军惊慌失措,固守不出。
辽国南京留守耶律淳在与大宋王师正面交战时,惊闻宋军攻城,急忙止战后撤,率剩余近两万辽军驰援析津府。
种建中率部一万追击,在析津府城外,种建中和张嵘各率所部对耶律淳南北夹击。
在火器的攻势下,辽军死伤惨重,耶律淳抵抗无力,最后丢下一万余辽军尸首,狼狈逃回析津府,从此紧闭城门,固守不出。
至此,辽国三路进犯大宋的兵马,其中的中路析津府兵马已被歼灭大半,经此一战,辽军折损三万余,达到了赵孝骞战前定下的,最大限度歼灭辽军有生力量的战略目标。
现在辽国析津府周围的残敌已被肃清,而析津府城内的辽军不足两万人,种建中所部龙卫营已将城池围住,等候赵孝骞的命令。
“歼灭辽军三万余,好好!”许将乐得捋须哈哈大笑,忍不住多看了几遍军报,逐字逐句地看清楚了,甚至将每个字都背下来了。
“子安大才,不负圣恩,龙卫营将士也都是精锐骁勇之师,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大宋有此王师,何愁天下不定,何愁不能灭亡辽国,一统江山!”
赵孝骞对这道捷报倒是没怎么惊喜,神情很淡然。
毕竟以前的胜利太耀眼,这场胜利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
“一场小胜而已,冲元先生不必这么激动,东西两路已准备动手了,咱们且再等几日,看折可适和宗泽会给咱们怎样的惊喜吧。”
许将捋须笑道:“种将军这一路已经给了足够的惊喜了,哈哈!捷报若传回汴京,官家还不知如何高兴呢。”
说着许将又看了赵孝骞一眼,道:“汴京的勾栏里,说书先生们约莫又要忙起来了,河间郡王殿下再次平辽,靠着子安的故事,先生们又要多赚不少钱财。”
赵孝骞苦笑道:“满城的说书先生全都在胡说八道,我都想报官把他们抓起来了。”
“民间市井之戏尔,子安何必跟百姓较真,老夫当初也在勾栏里坐了很久,听子安平辽的故事时,也曾几番热血沸腾,喝彩叫好。”
垂头看了一眼军报,许将突然问道:“种建中所部已将析津府围起来了,耶律淳固守城池不出,接下来子安是否要下令种建中攻城,拿下辽国的南京?”
赵孝骞摇头:“种建中折损了三千兵马,只剩了一万多人,这点人拿不下析津府,有火器也难办。再说如若拿下析津府,势必引起辽国震动,给这场战局带来不可测的变数,弊大于利。”
“先让种建中按兵不动,只管围城,不让析津府的辽军驰援东西两路,让折可适和宗泽先把事儿办了再说。”
第565章 暗藏机谋
对此战的布局和战略战术,赵孝骞的脑海里是有清晰的思路的。
这一次,他并不在乎占领辽国多少土地城池,谋全局者,不在一地一隅之得失。
他要的是尽量歼灭辽军,只有这一个目标。
通过这一战,如果能将辽国的军事力量狠狠削弱一大截,那么对以后的战略是非常有利的,盘活宋辽这局棋,就看这一战能杀多少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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