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437章

作者:西子

江府在第一排第一栋最恢宏的庄园,住所由政府直供,卸任再搬离,根据官员级别和资历排号,江省长在广东是第一把交椅,自然住在得天独厚的位置。

司机上前叩门,大约半分钟,里面传出回应,保姆推开落地窗,往庭院这边小跑,她隔着铁栅栏蹙眉打量,见来人眼生,有些疑惑问,“您是?”

司机介绍说这是我们太太。

保姆哦,“不知太太夫家姓什么?”

何笙说乔。

她恍然大悟,恭敬鞠躬,“原来是乔太太光临,恕我眼拙。”

她将门栓抽离,请何笙进入,“省长在市委开会,大约晚上才能回。”

“无妨,我是来拜会省长夫人,不会冒昧吧。”

“哪里的话,夫人待着也无聊,如果和乔太太投缘,还得麻烦您常来坐坐。”

何笙从司机手中接过礼盒,跟随保姆进客厅,她让稍后,上楼请夫人下来。

保姆离开片刻,身穿旗袍的江太太出现在楼口,她很热情,站定打量何笙几秒,便快步走下,招呼她坐,“乔太太,这四月份的春风报喜,把您吹来了。”

何笙听她第一句话,就猜测这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厉害女人,自来熟,又能说会道,而且眼色精明,她颔首说叨扰夫人休息,我也是唐突。

“怎么会呢,我们也见过,只是没有说上话而已,我还怕老江不在,是谁打着你的幌子来送礼行贿,这不才为了看仔细怠慢你一会子,可不要怪罪我呀。”

聪慧又虚伪的女人,最难斗。

何笙笑说,“江省长两袖清风,是官场楷模,怪不得广东的经济蒸蒸日上,有这位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的好官,想不出色都难。”

江太太笑得合不拢嘴,“乔太太的伶牙俐齿名不虚传呀。”

她吩咐保姆拿些茶点和水果,她随手捏起一颗樱桃,问来得仓促是不是有事。

何笙说,“江太太跟在江省长身边一定见多识广,我最近得到一件好东西,您能帮我上眼吗?”

江太太很爽快,让她拿出瞧瞧。

等何笙把珊瑚礁从盒子内捧出,她顿时目光明亮,喜形于色,何笙装作没察觉,她说珊瑚礁一般人不懂,我得找个行家,省得被骗了。

江太太指了指露台,一处小型喷泉内放着十几樽五颜六色的珊瑚,“我最喜欢这个,你问我还真问对了人。”

何笙露出一副遇见知己的惊喜,“原来江太太喜欢,我说呢,怎么来找您的念头这么强烈,敢情这东西嫌我外行,非要跑到您的地盘上,那我还强留不得了,你帮我瞧瞧,我长了见识,就送您当学费了。”

江太太不可置信,“这…”

她目光在珊瑚上梭巡,爱极了的样子,更实在说不出口拒绝的话,何笙清楚有门道,立刻趁热打铁,“我看那池子里,蓝色,绿色,灰色,白色,这些珊瑚礁都不值钱,我送您的这一款,四大洋也找不出几个。您看成色就知道了。”

何笙将珊瑚礁紧挨底部的一簇绒毛石扒开,“精雕细琢过的,也未必有这样精致,何况它是天然的,这可就稀奇了,您用来收藏还是送人,或者出手售卖,面子和钱财,哪个都亏不了。”

江太太眼睛愈发明亮,她伸手小心翼翼接过,抚摸时都不敢用力,生怕破损,“哟,通透极了,手感也好,像长了一层砂石。”

她翻来覆去打量,忽然在珊瑚礁中间的凹槽内,摸到了硬石,她仔细瞧顿时怔住,“这怎么还有一块红玉?”

何笙笑眯眯说,“这就是它稀罕之处,从海底打捞上来时,就衔玉而生。是大吉的兆头,我花费百万金才买下,否则早流通到欧洲去了,人家还不眼巴巴当国宝啊!”

江太太听到这么稀罕更加爱不释手,“乔太太怎么如此客气,这么好的东西不自己留着,还来送我,我怎么能收。”

何笙把江太太捧着珊瑚的手,彻底推到她自己怀里,“虽然我与江太太之前没有往来,可乔苍与江省长交情匪浅,我早该来拜访,耽搁到今天,不备上一份厚礼,我哪有脸面进您的门。”

她喜滋滋说也是,再珍贵也是死物件,咱们的姐妹情才是千金不换。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只有一样,再碰到这好珊瑚,记得帮我捎一件。

何笙顺水推舟,往她那处坐得更近些,压低声音说,“我还真要麻烦您。”

江太太让她说。

“盛文的船厂和房产,最近无缘无故遭受打压,损失很大,我先生为这事十分焦急,盛文是大企业,一般官员稳不住,只有江省长…”

她话还没说完,江太太一听是这事,顿时脸色一变,将手中的珊瑚礁也放回了盒子中,何笙见情势有变,她主动问是这东西还不够入您眼吗。

她摇头,“乔太太,东西我很喜爱,我这满屋子的珊瑚,也没有您这一樽珍贵,可我办不了您的事,无功不敢受禄。”

“江省长疼爱您,您如果肯求他,他没有不答应的。盛文的买卖规矩,绝对没有违禁,不会牵连江省长。”

江太太说这可是抬举了,老江对我是言听计从,可我也知道分寸,这事儿上面的高官压着,他管不了。

何笙早有耳闻,只是不敢确信,她不禁脱口而出,“莫非真是京城的曹家?”

江太太讳莫如深嗯。

“他们因为什么?乔苍与他们没有过节。”

“这我就不知道了,过节重要吗?官场高深莫测,有时不肯同流合污,就会遭受排挤,何况乔先生的生意做得也太大了,他孝敬打点四面八方的那点钱,别人贪图更多。”

曹家步步紧逼不给人活路,除了幕后坐镇的曹柏温,广东是曹荆易在出头,何笙和他接触不算很多,只金三角那段时日,她对这个人也看透了三四分,凶残,阴险,奸诈,圆滑,深沉内敛不过他迷惑的躯壳,他对她很好,但不意味着这个人是好人。

他如同曹家在官场的招魂幡,他有一种魔力,任何人同他见过,同他谈笑风生,便会对他极其依赖,极其信任,从而哪怕是错路,是贼船,也蜂拥而上。

何笙感到穷途末路,如果真是曹家,乔苍即使天大的本事,也抗衡不过京圈的官场,只有江省长这根稻草了,她咬牙看了看那盒子,“江省长只要出面,这样的珊瑚礁,我再为您淘换五樽。”

江太太无动于衷,闭目摇头。

何笙眼瞧这条路行不通,她泄了气,“既然江太太无能为力,我不为难您,告辞。”

她起身要走,江太太叫住她,指了指桌上的珊瑚礁,东西既然拿来,何笙也没想拿走,何况江太太如此喜欢,仕途上的人都被世道宠坏了,求而不得就是大麻烦,她还不打算再生是非。

“我不懂欣赏,留在我这里也糟蹋,就送江太太,这事不成,以后我总还有求您的地方。”

江太太抿唇,心弦微动,何笙在保姆引领下走到玄关,她开口请她留步,“乔太太是讲情面的人,我也不能白收您的,不妨给您指一条明路。”

她跟上去,用手掩唇,“公安部的周副部长,可拼个试试。”

何笙一怔,曹柏温是最高部门的副常委,比周容深官职高了两级,已经封顶,如此悬殊怎么抗衡得了。

“他恐怕也不行。”

江太太摇头,“曹家如今并没有实权,只不过曹副常委曾打下了仕途的脉络,现在吃老本就够他和子子孙孙呼风唤雨了。而周部长有实权,曹家既然通过政府对乔总打压,周部长不正好直管吗?”

何笙陷入沉思,江太太笑说别人我也就不支招了,周部长铁面无私,官场谁不知道,可您偏偏…

她欲言又止,笑得格外玲珑,“您自己掂量,这是唯一的路。”

何笙从江府出来,司机迎上前问她结果怎样,她神色凝重摇头,张了张口,周那个字才到唇边,又干涩咽了回去,指了指前面的路,“回吧,再说。”

何笙回别墅的途中,乔苍与曹荆易酒过三巡,彼此身上都有了酒气,他不露声色瞥了一眼空了大半的酒坛,“戏也演了,酒也喝了,女人也看过,曹总是时候直言,你这几日筹谋施压,到底要什么。”

女郎葱白清香的手指,从乔苍唇角掠过,抹去他残余的一滴酒,曹荆易闷笑,他拿起酒坛,又各自斟满,“既然乔总心知肚明,盛文遭遇空前绝后的逆境,是和我有关,除了我,也没人办得到,我便不遮掩,我有话直说,我父亲对盛文很感兴趣。”

乔苍原本平静的脸孔,出现一丝隐隐的皲裂,但没有加深,而是及时止息,他嗤笑两声,凝视推到自己面前这杯酒,语调幽幽,阴森入骨,“我对曹家也感兴趣,你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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