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70章

作者:少吃亿点

  还成,就算在梦境之中,他的法术都能使用。

  于是他隐蔽身形,绕过楼下的守卫,也进入了那栋小楼。

  楼内阴森晦暗,几乎照不到阳光,散发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

  到处都是堆放着的竹简,竹简记载着蓝家漫长的家族史,还有一些是给蓝家族长的女训、女戒。

  陶眠没有翻开,只是匆匆瞥一眼,都觉得要压死人。

  原来八果自幼学得是这些沉重的历史。在别的族中小孩天真烂漫地玩耍时,八果就要把自己埋在这些沉重的竹简之中,看她们蓝家女子,是怎么一代接着一代,被所谓的天职压垮。

  陶眠正在一楼观察着各种摆设布置,这时,从二楼忽而传来一阵竹板拍打的声音,还有一道带着怒气的女音。

  “让你不要跟程家的小子混在一起,你就是这么听娘的话吗?”

  那是蓝枳的母亲,上一任族长蓝玉和。

第403章 饼好吃吗

  陶眠听见徒弟在挨打,他赶忙放下手中的书简,往楼上跑。

  连他都没舍得打过任何一个弟子,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他跑得急,但没忘把自己的身形隐匿。

  等他来到二楼,见到的就是一幅压抑的画面。

  四面墙壁中,其中两面悬挂着历代采女族族长的画像。她们的眼神肃穆冷漠,哪怕是无生命的画,也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

  蓝枳跪在地上,面前是散落的竹简。这就是之前陶眠帮她抱上来的那几卷,刚刚被蓝玉和重重砸在蓝枳的身上,又落下。

  蓝枳伸出两条手臂,衣袖挽得很高,一直挽到上臂。白皙的皮肤上多了道道青紫的痕迹,都是被竹条抽出来的伤痕。

  她默不作声,安静地承受着这场无妄之灾。而在她的面前,那个纤细的、透着病态之美的女子,就是她的母亲蓝玉和,采女族现任族长。

  陶眠无声息地靠近蓝枳,他以为蓝枳在默默流泪。

  可蓝枳没有,她的眼神空洞,对此逆来顺受,仿佛正在承受疼痛的不是她,她把自己的灵魂抽离,这样对她是一种保护。

  她不去想亲生母亲为何要如此苛刻地对待她,探究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反而会将自己拖入痛苦的深渊。

  蓝枳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皮肤火烧似的疼,手臂举起的时间太长了,在发胀泛酸。可是她不敢放下,因为这样会惹母亲生气。

  但就算她足够听话,蓝玉和仍然无法撒气。

  “娘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哑巴吗?”

  “娘,”蓝枳的嗓音有些发哑,“我不会再和他说话。”

  “不说话就够了吗?你是蓝家未来的族长,你的一言一行,都被族人看在眼里。一旦你有不合规矩的地方,我们蓝家要怎么被人戳脊梁骨?你将来要如何嫁人?如何接下族长之位?”

  蓝枳默默地等待母亲说完。她在心里想,反正就算她什么都做得很好,族人还是会在背后说他们蓝家怎样。

  如果不是因为灵石只认定蓝家人,她们早就被轰下台了。

  可这些话,蓝枳只敢在心里说。母亲出生的时候就是弱胎,身体不好。后来又冒着生命危险诞下后代,险些要了她的命。

  如果蓝枳敢在这里顶撞母亲两句,那蓝玉和又要被她气得卧床不起。蓝枳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每一次的反抗,都让她觉得很无力。

  她像被拖进了一个泥沼,拼命往上爬,却有人死死地拽住她的脚。

  她回过头,拖住她的人,是她最亲的母亲。

  蓝玉和尖锐的声音从头顶不断地砸下来,蓝枳愈发地疲惫。

  她自暴自弃地想,不如把手放下来,歇一会儿。那样母亲可能会用竹条抽她的背,背上的伤好得很慢,上一次的痕迹还没有消去,有的地方在渗血。

  或者直接逃走吧,但楼下有守卫,她跑不出这个门。

  为什么她不能长出翅膀呢,要是她生下来是一只小鸟就好了。不,最好她不要出生,成为孤魂野鬼也无所谓,最起码不会被抽竹条。

  蓝枳的脑海中浮想联翩,手臂越来越沉,她要支撑不住了。

  她闭上眼睛,心想算了,今天逃不掉一顿毒打,或许晚饭也没得吃。

  就在这时,一双手从她背后伸出,轻柔地拖住了她的手臂,酸痛和下坠感顿时消减大半。

  蓝枳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她低着头,只有被抽得发紫的两条细瘦手臂,没有什么多余的存在。

  可她明显感觉到,那些青紫交加的伤痕在慢慢消失,疼痛的感觉也逐渐褪去。

  蓝枳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显灵了,不管是哪路,她都由衷地感谢他。

  这样的神迹,哪怕出现一次,也足够安慰蓝枳很长时间。

  蓝玉和伸手扶住额头,蓝枳知道,这是今天的训诫即将结束的预兆。

  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发太长时间的脾气。蓝枳偶尔会在心里偷偷感激这一点,同时又觉得这种心思很罪恶。

  终于,母亲让她离开了。这次的惩罚是不许吃晚饭,和把地上的竹简抄十遍。

  蓝枳感恩戴德。比起被关小黑屋,抄书和不吃饭算是很轻的惩罚了。

  她实在是怕黑,因为黑暗会让她感知到自己有多么孤独。

  她放轻脚步,也不敢走得太快。如果步态失仪,母亲会把她叫回去继续训斥几句。

  呼痛当然也是不能的。她敢说一句疼,母亲绝对会罚她十倍,并责骂她。

  当族长要吃的苦多着呢,现在这点疼算什么?

  母亲一定会这么说。

  蓝枳今天跪了很长时间,不想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她用受伤的手臂搂住竹简,离开二楼。等到了一楼时,她的脚步就轻快许多。

  蓝枳有自己的处所,很简陋,比族中大部分的房屋都要破旧,因为母亲当着族人的面说,未来的族长不能在族人前面享福。

  蓝枳对于母亲的安排无异议,房子漏了补补就是,这点小事不成问题。

  好在采女寨没有冬天,否则她那个四面漏风,风一吹,像个乐器的破屋,真挺叫人头疼。

  蓝枳抱着竹简回到自己的屋子,点燃一盏油灯,开始抄书。

  她坐在桌前,腿还不能够到地面,后背却挺得笔直。

  抄到一半,蓝枳吸吸鼻子,似乎闻到很香的味道。

  是炸得酥脆的油饼,和炒得很嫩的新笋。

  蓝枳心想,她一定是太饿了,都出现幻觉了。她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强迫自己定住心神,把剩下的书抄完。

  然而,当她偶然间一抬头,真的在书桌上发现了一盘摞得高高的油饼,和一碟鲜嫩的笋。

  蓝枳揉揉眼睛,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默默地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嘶一声。

  食物没有消失。

  蓝枳这回可顾不得许多了。她把笔丢到一边,伸出两只手,一手抓了一张饼,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都是她的。

  油饼散发出来的热气熏得蓝枳几乎要流眼泪。

  她忍住哽咽的心情,泪眼朦胧间,发现书桌对面忽而出现了一个笑眯眯的少年。

  “饼好吃吗?”

  他这样问。

第404章 快离开吧

  蓝枳看着眼前熟悉的少年,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饼。

  甚至想把已经吃掉的吐出来。

  ……

  陶眠制止她。

  “你不用怕,放心吃,不会有人发现的。”

  蓝枳心说你当我傻吗,就是因为你,我被打得这么惨。

  “真的,”陶眠继续劝说她,“刚才是我不对……害得你被挨了打。之后不会了!我保证。”

  蓝枳狐疑地望着他,少年一脸真诚,不像在骗人。

  手中的饼还热乎乎的,散发着阵阵香气。蓝枳在心中抵抗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低头咬住吃到一半的饼。

  咔嚓咔嚓的饼皮声再次传来,陶眠松了一口气。

  他有很多话想问小果子,但无论哪一句,都不合适。这是程百里眼中的蓝枳的曾经。如果程百里的梦中有这一幕,就意味着……少年曾经真的偷偷给蓝枳送过吃的。

  陶眠在这里没有办法改变事情的大走向,只能做出些微改动,而且还会被修正。

  蓝枳把东西吃完,将盘子和筷子推到一边,怕弄脏了竹简,又继续捡起笔来抄书。

  陶眠陪着她静静地待了一小会儿。小时候的蓝枳很安静,甚至有点闷。陶眠回想着徒弟在桃花山的样子,那时候的蓝枳虽然话也不多,但那是一种平和,而不像现在这样,是沉寂。

  陶眠不敢出声,怕打扰到她。只是他的神情变幻莫测,一会儿愁苦,一会儿遗憾,变来变去,虽然无声,但是热闹。

  蓝枳抄书的手一顿。

  “你吵到我了。”

  “可是我都没讲话?”仙人委屈。

  “你的呼吸吵到我的眼睛了。”

  “……”

  蓝枳把这一遍抄完,数了数剩下还需要抄几遍。

  天亮之前应该会完成,这样她就能被允许吃早饭了。

  确定这件事后,蓝枳抬眼望向陶眠。

  蓝枳生了一双娇而不媚的凤眸,蓝橘和她的眼睛很像。但蓝橘很会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让其他人帮助她达成目的。蓝枳就不会。

  陶眠只能从那双眼中看见沉静、审视和探究。蓝枳是不苟言笑的,她总是板着一张小脸。光看神态,陶眠也觉得这个族长之位非蓝枳莫属,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势属实难得。

  蓝枳的确在思考少年的来意。

  “程百里,”蓝枳说话很直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族长很快会把楚家的小子配给我当夫君,你未来也是要娶妻的。你频繁来找我,对我们都不好。”

  蓝枳在对程百里说话。

  陶眠现在顶着少年程百里的壳子,这话他没法接。

  陶眠试图转移话题。

  “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还给你带。”

  “……”

  “你经常不能吃饭吗?族长对你也太严格了。”

  “……”

  “你也是,别那么死心眼。如果什么都听族长的,那真是要饿死了。”

  陶眠当着徒弟的面,肆无忌惮地说族长坏话。

  蓝枳等他说完,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些话你今夜说过后,就别再说了,我也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本来就是实话。”

  蓝枳见少年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她垂下眼帘,视线落在竹简上面“慎思、慎言、慎行”几个字。

  “族长这么做,都是为了让我将来能够继承她的位子。一个软弱的人是不能成为族长的,她会葬送全族的未来。”

  “但你现在只有七岁……还是八岁?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为什么非要过早地把担子压在你身上?你还是个小孩,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好。”

  陶眠的教育方式从来都是散养,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但最起码他知道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他不会让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跪在地上受罚,也不会把许多成年人都搞不定的事情压在她身上。

  蓝枳露出讶异的神情。在她的记忆中,她和程百里的交情并不深,但对方此刻竟然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