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樂事薯片黃瓜味
即使李淼已經挪開了手,他依舊一動不動地貼在那細小的骨殖之上。
過了半晌,他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淒厲的嚎叫,發了瘋似的撲到地上,將那些細小的骨殖攬到懷中,口中不住發出斷斷續續的哀嚎。
“孩子,孩子!”
“孩子……孩子!”
伍鳴霄表情複雜地看著這一切。
在他心中,世事本該黑白分明,惡人不該悔改、善人也不該虛偽才對。
可看著這野人,他既沒有覺得他可憐,可也生不出殺意來。刀鋒擠在刀鞘裡,話語擠在喉嚨裡,噎成一團不上不下、不明不白的灰。
但他轉頭看李淼,李淼卻是一副司空見慣、輕描淡寫的模樣,靠在一棵樹上閉目養神,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李大哥……”
他沙啞著開口。
“咱們走吧,我……還是想回登州殺倭寇。這些事情,我不想再看了。”
李淼靠在樹上,閉著眼睛說道。
“事情還沒了結,走什麼?”
“罪魁禍首還未殺呢。”
伍鳴霄一愣。
還未了結?
可山寨已經破滅,野人也已經落敗,方才殺上山的路上,也已經將關押的人質放了出來……還有什麼事情未做的?
又哪裡有其他的罪魁禍首?
李淼似乎聽到了他心中所想,閉目說道。
“還有兩件事未了。”
“其一是這野人的陽家血脈來源。”
“至於其二……”
李淼睜開眼,淡淡地說道。
“小哥,你數數看這裡有多少具嬰兒屍骨?”
伍鳴霄一怔,轉頭去數。
“七十二具。”
李淼點點頭。
“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女子懷孕產出的奶水總量是固定的,或許有多有少,但總體而言也就剛好夠撫育一個嬰孩。”
他伸手指了指那邊哭嚎的野人。
“這裡有七十二具骸骨,就代表他換走了七十二份奶,同時也就代表……他差不多撫養了七十二個嬰孩。”
“此地虎患猖獗不過一年時間,也就是說山匪與他達成合作、用那隻瘦虎作劫掠的遮掩,也就差不多一年時間。”
“一年,七十二個來路不明的嬰兒,一整個縣城生產的嬰兒也就這麼多了吧?哪兒來的,誰給他的,為什麼給他?”
“七十二個嬰孩落到他手中,就代表七十二個失去孩子的母親、七十二戶失去孩子的家庭……做下這種事的人不殺掉,走得了嗎?”
第478章 倭刀術
康福縣。
作為一個處於富饒的臨江府、城中人口卻仍舊不足一萬的小縣城,即使是臨江府本地人,多半也從未關注過這裡。
這座小縣城被遺漏在山林掩映之中,幾乎與外界隔絕,生生死死都被牢牢收束在其中,彷彿一潭死水,再過數百年數千年也不會迎來改變。
但今日,城門處卻是罕見的熱鬧了起來。
“哇——哇——”
城門外的官道上,嬰孩啼哭聲響成一片。
數架由木板臨時拼湊起來的車架緩緩前行,伍鳴霄滿頭大汗,提著兩個木桶在車架之間亂竄,給車上的七十三個嬰孩餵奶、擦乾身體。
李淼在最前方的車架上盤膝而坐,右手放在膝蓋上緩緩敲打,左手撐住臉,閉目養神。
在他前方,是數十個遍體鱗傷、顫顫巍巍的山匪,將四根手臂粗的麻繩扛在肩上,拉動車架緩緩朝著城門走去。
噗通。
其中一名山匪似乎是體力不支,向前撲倒。
未等他上身著地,李淼手指一抬。
嗖!
一道真氣就打在他的穴道之上。
“啊!!!”
也不見血、也不見傷,那山匪卻陡然全身繃緊,一雙眼瞪得溜圓,十根手指死死地摳住自己腰間的皮肉,即使將身上的傷口掙開都沒有停下。
三息之後,他才陡然鬆了勁兒,剛想在地上喘幾口氣,就聽得身後傳來那叫他毛骨悚然的、懶洋洋的聲音。
“誰讓你停下了?”
“駑馬十駕,功在不捨,沒聽過嗎?”
李淼閉著眼敲著膝蓋,說道。
“我下一指,能讓你疼一個時辰。”
那山匪立刻便從地上爬了起來,拼了命地去抓住麻繩朝前拖去。
方才那三息的疼痛,就險些讓他嚼碎了自己的舌頭。若是這痛苦持續一個時辰……與之相比,就連死也顯得無足輕重了起來。
其餘山匪噤若寒蟬,不顧渾身傷口傳來的劇痛,也一起拼命使勁兒。
於是車架繼續前行。
少頃,便到了城門口。
伍鳴霄將手中的嬰孩放下,快步走到城門處,伸手要從懷中掏出路引。
可還未等他靠近城門,裡面就烏泱泱冒出一堆人來,都是一身橫肉的壯漢,身上穿的也是花花綠綠的各式常服,袒胸露懷,手裡提著各式兵器,直接就將伍鳴霄圍了起來。
“你是何人!”
“來我康福縣作甚!”
“車上是什麼!”
問題連成了串兒,絲毫沒有給伍鳴霄回答的時間。
語氣兇悍,兵器亂晃。
正常而言,縣城城門應該由當地駐軍、巡檢司和差役共同守備才是。可這些人非但沒有穿著制服,兵器的形制也是各異,更是對路引毫無興趣,只一個勁兒的喝問。
與其說是官差,不如說更像是江湖人或富戶的護院。
伍鳴霄立刻想起了李淼對他說過的話。
“親生骨肉被強行擄走,拋棄到山野之中,就算是泥人兒也該鬧出些動靜來,可偏偏外界沒有一點兒訊息。”
“能做到這一點,要麼是這些人全死了,要麼是這康福縣連官帶兵已經全部被始作俑者牢牢掌控住,封鎖了訊息。”
李淼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向伍鳴霄的背影。
“該如何做,應該知道了吧。”
前方人群已經擠到了伍鳴霄面前。
“你這小子,莫非是哪裡來的匪徒?”
這是唱紅臉兒的。
“小哥若是有什麼事情,不妨先與我等進城見了老爺,說明情況,只是為免驚擾百姓,且將兵器交與我等,待到事情分明瞭再還與你可好?”
這是唱白臉兒的。
還有些在旁邊不住吆喝助威,想著先聲奪人,暗地裡悄悄拿出短刀、套索,悄聲摸向伍鳴霄背後的。
人群之中,伍鳴霄低頭沉默。
直到有人逼到了他的背後,目光閃爍之間陡然提刀砍向他的腿筋,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我本不想用倭刀術殺漢人。”
“但你們,不配做人。”
寒光乍現!
仿若消去了過程,伍鳴霄手中倭刀瞬間推出,與此同時腳下墊步向前,於四周畫出一道圓弧。
林崎夢想流——獨步!
咔嚓。
倭刀瞬息之間入鞘,伍鳴霄後跳躲過劈向前額的刀鋒,於半空中再度拔刀。
伯耆流——追風。
刀鋒劃過一人的脖頸。
咔嚓。
倭刀再度入鞘。
到了此時,與他方才橫斬齊平的高度上才陡然炸開一串血花,在這一條橫線上的人體、兵刃紛紛裂開狹長的口子,熱氣騰騰的血肉掉落在地上。
而被他斬了一刀的脖頸也斷裂開來,頭顱掉落。
投射在他身上的數十道目光由蔑視轉為驚愕。
伍鳴霄藉機翻滾,從眾人胯下鑽出人群。
倭刀術與中原武學不同,招式就是全部,不存在內功與外功的界限,不同流派之間涇渭分明。
若非他家僉事大人是不世出的英傑,在數百次抗擊倭寇的過程中將對方的招式盡數偷了過來,還將其融會貫通,他根本不可能瞬息之間使出兩道不同流派的拔刀術。
但倭刀術,自然有其固有缺陷。
兵器的限制就是其中之一。
倭刀窄小、刀身纖薄而修長,雖然極為鋒利卻耐不住劈砍、格擋。而沒有內功支援也導致其遠不如中原武學持久。
簡而言之,不耐久戰。
更不耐群戰。
伍鳴霄必須儘快解決這些人。
此時,前方的人群也反應過來,轉頭朝他殺來。一個提著大斧的莽漢衝的最快,到了面前就是一斧橫掃。
伍鳴霄握住刀柄,巋然不動。
直到斧頭掃到面前,他才陡然抽刀,刀鋒如水般壓在斧頭前端。
伍鳴霄左手陡然押上刀柄末端,右手肘反向前壓至刀鐔——而後猛地扭轉身體!
心形刀流——雪折。
那莽漢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斧頭竟是被伍鳴霄暴力壓下,他未來得及鬆手,手腕竟是被壓成直角,發出咔嚓的響聲。
“啊呃!”
痛呼剛要出口,莽漢面前就閃過一道寒光,喉嚨被切斷,聲音被血水堵了回去。
伍鳴霄一腳將莽漢蹬入人群。
小跳一步躲開砸來的兵刃,伍鳴霄一個矮身再度躺到地面,倭刀左右橫斬,斬斷數根小腿腿筋。
“啊啊啊啊!”
一名壯漢小腿一陣劇痛,低頭就要去看傷口。
剛一頷首,雪亮的倭刀就由下至上貫穿了他的下顎。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他看見伍鳴霄矮身從他的胯下鑽到了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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