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樂事薯片黃瓜味
今日是十月十七，節氣已過小雪。
雪花落在趴在屋頂的一片刀鞘、甲冑、機擴、弓弩之上，緩緩融化，又凝結成霜。
日光已接近消失，天際只剩一片灰白。
安梓揚回頭問道。
“到哪裡了？”
便有一位供奉輕聲答道。
“已過東華門內街，到此處約摸只需盞茶時間。”
“安期生呢？”
“在宮內高處一路護送那些官員和江湖人，若不改換位置，應該會從對面經過。”
那供奉伸手一指對面的屋頂。
安梓揚點點頭。
“知道了，去讓文華殿那邊準備好接應。”
旋即屏氣凝神，看向遠處的大門。
李淼已經說明一切。
所謂的“資糧”，並非是誰都可以、什麼狀態都可以，否則鄭安期根本無需在南京去辦那場法事。
氣血、精神越壯大的人，越適合作為“資糧”。而江湖人和官員就是大朔最符合這兩點的群體，因為安期生的境界遠超鄭安期，對“資糧”的要求也就更高，所以才會費恁大功夫勾結這兩波人。
但反向來說，如果在安期生恢復之前，將這兩撥人幹掉……那安期生也就輸了。
至於為何安梓揚會篤定安期生會經過此處，則是因為人若處於清醒、平靜狀態，是最難以成為“資糧”的，所以就需要一些儀式來調動他們的心神，使其波動、統一下來，安期生這才能將其作為“資糧”補全境界。南京那一場法事，以及安期生執意帶這些人前往太和殿，都是一般道理。
由東華門入宮，走到象徵天下至高權柄的太和殿，官員與江湖人們的心緒被頂到頂峰之時，就是安期生動手之時。
這一路，共有協和門、文華殿、御道、奉天門四道關卡。能有多少人活著透過這四道關卡，將會決定今日的勝負。
雪在地上積了薄薄一層，遠方傳來靴子踩入雪中的“嘎吱”聲。
“來了。”
安梓揚輕聲道。
轟！！！！
下一瞬，安期生從天而降，砸入一座偏殿！屋頂之上趴伏的禁軍和逡滦l甚至沒來及發出一聲慘叫，就與偏殿變成一片四濺坍塌的碎塊！
是了，安期生可不會愣在原地等著受擊，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將前路掃清！
坍塌的建築尚未落到地上，安期生便再度衝出，沿著寬闊的道路一路疾馳，護體真氣延展而出，如同手持一柄丈許長刃，將沿路建築一併摧塌。
轟轟轟轟轟——
一路摧折！
與此同時，劉瑾所帶領的人群也跨入左順門內，出現在安梓揚視線之中。
“放！！！！！”
嫁衣神功的雄渾真氣，將安梓揚的怒吼擴散開來。
箭矢、飛鏢、毒針、彈丸混雜著飄散的雪花，從四面八方朝人群潑灑而去，如同下了一場黑白色的雨。
人群中的江湖人提兵器飛身格擋。
與此同時，安期生的目光也鎖定了安梓揚。
下一瞬，他便疾速朝著安梓揚衝來。
第452章 放炮
安梓揚尚未完全起身時，安期生的目光就已死死地鎖定在了他的身上；待到尾音落地，安期生已經衝到安梓揚腳下建築之中。
轟！
屋頂和大梁如同紙張一般頃刻崩碎，安期生衝破屋頂的同時，護體真氣便順著右手延展出去，雪花飄落，勾勒出一柄近十丈長的透明長刀。
屋頂上趴伏的逡滦l和安梓揚反應過來，兵器揮舞、火槍鳴響、喊殺聲起。數十名逡滦l精銳擋在安梓揚身前，合身朝著安期生殺來。
而後——嗚。
隨著一聲像是風穿過林葉一般，極其細微、極其短促的聲響，那透明長刀掃過一圈，迴歸原位。
時間彷彿靜止。
下一瞬，音爆才轟然炸開。
白色音爆圓環將屋頂上的一切都吹飛了出去，人體、甲冑、機關暗器，在半空中就盡數斷做兩截，嘩啦啦滾下屋頂。
安期生視線掃過。
“替身。”
“安梓揚”斷做兩截的屍首落地，面孔扭曲形變，化作另一張陌生的面孔。
安期生抬手一抓，將那被切成兩截的屍體吸到手中，反身衝回他所護送的人群之中，護體真氣延展成牆擋住劍雨。
與此同時，他將兩截屍體扔給了劉瑾。
“查一下，是否有蠱蟲。這替身武功太弱、不像是身居高位，方才下令卻又太過果斷，極有可能是透過蠱蟲與正主溝通確認發令時機。”
劉瑾當即閉眼查探，片刻之後說道。
“是有蠱蟲，卻不止一條聯絡。”
他朝三個方向指了一遍。
“左、右、右前，距離二百丈的地方，各有一處聯絡，每一處都可能是正主，對方做了遮掩，我分辨不清。”
安期生毫不遲疑地問道。
“現在還有多少人？”
“三百六十二人，方才死了一些。”
“我需要二十息。”
“那您回來時，還活著的不會少於三百四十。”
“好。”
待到江湖人們整理好陣勢，安期生沒有半點遲疑，飛身就朝著劉瑾指示的方向而去。
在一側的廢墟之中，一名被安期生掃成兩截的逡滦l勉強撐起上身，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捏死了一直攥在手心的蠱蟲。
數百丈之外，安梓揚豁然起身，將手中掙扎死去的蠱蟲扔到地上，冷聲說道。
“安期生果然來殺我了，他與那些‘資糧’分開了。”
“開始吧。”
周圍數道應和之聲，數道人影倏忽遠去。
唯剩兩人留在安梓揚身邊。
周圍的牆體和地面都在不斷震動，巨響從數百丈之外逐漸靠近。每一聲巨響，都代表著數十條性命的消失。只過了十息的時間，隨著一聲轟然巨響，安期生從天而降，砸入一間偏殿之中。
落地之後沒有半點猶豫，安期生一掌拍落。
轟！
地面陷落，露出其下的密室。
安期生朝下看去。
安梓揚身側，站著一僧一道，道士是前幾日被打至重傷昏迷的武當老道；至於僧人，身穿一件破舊僧袍，鬚髮皆白，面相上看著悲苦和善，手中攥著的那柄降魔杵卻是縫隙中隱隱透著暗紅。
只是掃過一眼，安期生就心知肚明。
武當、少林。
一僧一道也抬頭望向他，視線交錯。
安梓揚拔腿就跑。
未等跑出幾步，身後轟然掀開的勁風就將其掀飛了出去。他落地之後翻滾數圈，猛然抬手拍在牆上，便有石門轟然洞開，他閃身進入，毫不遲疑地按下關門機擴。
在石門合上之前的一刻，他看見少林的老僧，被安期生撕下了半條臂膀。
————————
梅青禾提劍翻過宮牆，視線掃過前方的人群，最後鎖定在兩個劉瑾分身的身上。
“劍二十三”！
沒有絲毫猶疑，劍尖遙遙點出，殺意跨越數丈的距離、穿過人群，死死地釘在了劉瑾的身上。
梅青禾尚在空中，渾身肌膚便寸寸龜裂，血水在空氣中劃出一道淒厲而絕美的痕跡。
“劍二十三”，融合了皇陵之戰後李淼對寂照的探索成果和李淼對劍法的所有理解，創出的殺人劍法——絕頂境界的梅青禾只能扛住一劍的、天下最兇最厲的劍招之一。
只要殺死劉瑾，安期生就再無同伴。
不止是梅青禾。
阮梅、洪仇，以及三位供奉一齊躍出，朝著劉瑾轟出致命的殺招。
兌子！
嘭！
劉瑾那具分身本就只是個尋常江湖人，只有二流水準，登時就被打成一團血霧。
另一個分身藉機鑽入人群之中。
梅青禾一個踉蹌，揮劍斬去朝自己殺過來的江湖人的頭顱，大口大口地喘息。其餘幾人腳尖一點飛身而起，朝著劉瑾殘存分身逃竄的方向追去。
而隨著幾人殺入人群，劉瑾好不容易整理起來的陣勢瞬間散亂，於是更多的箭矢和機關暗器潑灑過來，瞬間放倒了十幾人。
似乎勝利的天平，正在朝著李淼一方傾斜。
就在梅青禾準備長出一口氣時，忽然一聲痛呼響起。下一刻，洪仇倒飛過來，落地翻滾數圈便昏死過去。
胸口處破碎的衣裳和刻入皮肉的漆黑掌印說明了一切——人群中，藏有天人。
一擊就能將洪仇廢掉，境界不低於供奉的，東廠天人！
是了，劉瑾已經賭上了一切，自然也包括東廠的所有人手。今日是生死決戰，再無藏著掖著的餘地！
梅青禾迅速掃視。
藏身在人群中的東廠天人，已經與阮梅和其他兩位供奉交起手來，一時難分勝負。
卻聽得梅青禾陡然大喊一聲。
“走！”
“安期生即將返回，走！”
幾名供奉沒有絲毫猶豫，頓時就齊齊賣了個破綻，拼著受傷，閃身就帶著梅青禾與洪仇離開。
在幾人離開後不久，安期生轟然落地，手中還抓著昏死的、四肢斷折的武當老道。從他離開到現在，正好是二十息的時間，分毫不差。
他抬手將老道扔到邊上，來到存活的劉瑾分身面前，說道。
“還剩多少？”
“三百四十三。”
安期生一皺眉。
“死了這麼多，暴露了隱藏天人的數量，結果只多活了三個人？”
劉瑾沒有回答他，半晌，忽然冷聲說道。
“不對。”
“現下他們試探出了咱們的天人數量，也就可以推算咱們到底能接下什麼攻擊……只要安梓揚未死，那這就是徹頭徹尾的試探！”
“試探沒了您，這些人能抗住什麼攻勢！”
遠處的安梓揚放下了望遠鏡，停止觀察，一聲冷笑。
“果然聰明，可惜有點兒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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