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樂事薯片黃瓜味
李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邁步朝他走了過去。
出現在他心象中的這個“安期生”,就是安期生本人,或者說是安期生的一部分。
安期生為何能逃走,李淼又為何要陷入沉睡?原因就在於此——安期生在他身上種下了“性種”,干擾了他的境界,讓他的玄覽出現了問題,而後重傷老道逃竄。
這場爭鬥還在延續。
只是下半場,要在李淼的心中進行。
殺死這個安期生,現實中的安期生就再也不能圓滿。但若李淼在心象中被安期生殺死,他的身體也將被安期生佔據,成為劉瑾那樣的分身。
李淼緩緩朝著安期生逼近。
“你現在不像現實裡那副樣子了,應該也能說話了吧,不想在死前聊上幾句嗎?”
他笑著說道。
安期生在心象中不再是那副垂垂老朽的模樣,而是與李淼幾乎完全一樣的外表,只是他黑髮、李淼則是一頭銀髮,除此之外再無差異。
兩人就如同雙生子一般。
待到李淼前行數步,安期生才緩緩開口。
“你認得我嗎?”
李淼眉頭一挑。
“我連你的肺葉子都扯出來了,你問我認不認識你?”
安期生沉默,沒有回答。
但此處是李淼的心象,李淼雖然尚不清楚這地方的底細,卻本能地感知到安期生的情緒。
失望、哀傷。
好像李淼方才的那個回答,擊碎了他的某個期盼一樣。
這讓李淼皺起了眉頭。
安期生不是在對他說話,而是以為李淼是另一個人。這讓他想起了皇陵之戰結束後,籍天蕊與自己的對話——她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是否記得自己的前世”。
那時候的籍天蕊,也在試探他是不是另一個人。
籍天蕊的敵人只有一個。
武當與李淼合作的原因,也只有一個。
傳說中安期生的授業恩師、得道契機,籍天蕊的假想敵,武當和少林追索千年的、達摩三豐兩位祖師失蹤的原因——“河上丈人”。
“莫非籍教主說的那什麼轉世之說,還真的確有其事?”
李淼捻著手指思索,卻又一聲冷笑。
“若是換了旁人,怕是還真要想一想,可唯獨我不用。前世今生,我都是李淼,沒有任何人配做我的前世,除了我自己。”
一念既定,他繼續朝著安期生逼近。
“說起來,你我之間也算是沾親帶故,既然來了,方不方便給我解答幾個問題?”
安期生沉默。
李淼笑著說道。
“你修了千年的玄覽,雖然沒有修成其他兩門性功境界,但在性的積累上應該也算是前無古人了……你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他攤開雙手,示意四周的漆黑沙灘。
安期生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
“性。”
“這裡,是你的性。”
“也是你尚未掌握的寂照。”
一開口,他就好像一個塵封多年的音樂盒一般,通開了管道、抹去了灰塵,變得逐漸正常了起來,就連神態也開始逐漸變得生動。
“黑水,你沒有想到什麼嗎?”
李淼一挑眉。
“腎水?”
安期生沒有開口,預設了李淼的回答。
李淼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
“呵呵……還真是這樣。”
“腎水生髮、濁精化象,正是黑水。之前略微猜到了一些,卻從未敢去想,這片望不到邊的黑海,是我的本性。”
他攥拳看了看。
皮膚下方的血管鼓起。
突破玄覽之時,他被東廠太監所傷,傷勢反饋到這裡,他的傷口處流出的也是如海水一般漆黑的液體。
從那時起他就有所猜測,只是不敢確定。
誰的性,能形成一片一望無際的海洋?
就算是三豐真人和達摩尊者,恐怕也不行。
李淼確實是個異類,越是接近這個世界的根底、知道的密辛越多,他的異常不僅沒有消解,反而愈發突出。
“怪不得你覺得我是另一個人。”
李淼搖了搖頭。
“但讓你失望了,我就是我。”
安期生緩緩開口。
“我知道了。”
“你不是我等的人。”
“所以,我會殺了你。”
李淼嘴角勾起。
“對話結束了?”
“也好,說這麼多,我也煩了。”
他抬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晃了晃脖子。
“那咱們,繼續?”
轟!!!
下一瞬,砂礫飛濺而出,兩人再度撞在一起!
第422章 扶棺
心象之中的爭鬥,除去李淼之外再無人知曉。
現實之中,晨光熹微。
安梓揚與梅青禾躲避著初升的日光,沿著爆炸造成的廢墟殘垣,緩步前進。
現在的京城之內,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東廠、江湖、瀛洲乃至仍舊隱藏在幕後的籍天蕊,每一方都有可能趁火打劫。
爆炸將附近的密道盡數摧毀,兩人不得不從地上穿越整個西城區、進入皇宮。這段路,其實才是今日最為兇險的部分。
最理想的情況,是在李淼與安期生的爭鬥剛剛結束、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這段時間,迅速趕到皇宮。
但事情的發展,顯然不會以兩人的意志為轉移。
方過了兩條街道,梅青禾便伸手一攔,抽劍出鞘,將安梓揚擋在身後。與此同時,前方隱隱傳來嘈雜的人聲。
兩人對視一眼,揹負著李淼和老道躍上屋頂,屏氣凝神望去。
前方坍塌的街道上,有十幾個江湖人小心翼翼地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兵器都已出鞘,同時壓低了嗓子交談。
“沒動靜了。”
“看來是結束了……恁大動靜,恐怕只有那位李大人能弄得出來,也不知道與他爭鬥的是哪位高人。”
“管他呢,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咱們且過去,不管是誰贏了,咱們都正好表表忠心。但若是兩敗俱傷……”
話未說盡,但未盡之意顯而易見。
安梓揚冷笑。
這天下不怕死的蠢貨,永遠殺不乾淨。
今夜之事發生的太過倉促,王恭廠之內死掉的江湖人只有四五成,還有無數江湖人在城內各處,正不斷朝著這邊聚集過來。這些只是排頭兵,越是遠離王恭廠,這種人就會越來越多。
安梓揚先是皺了皺眉,而後卻是一喜。
“正好!”
他左右看了看,便朝著一間房屋跳下。
這是一間棺材鋪。
安梓揚四下掃過一眼,視線就定在一處堆積的廢墟上面。他抬手一甩,透明絲線就如一張大網覆蓋了過去,再一扯,嘩啦啦一陣響,就露出了廢墟最下面的一塊木質稜角。
邊上的梅青禾也上前推出一掌,協助他將廢墟清了出來。
露出一具棺材。
通體深色硬木,輪廓稜角分明,表面以黑漆細細塗抹過一遍,泛著油光。四面都以黃銅鑄件鑲嵌、勾連,在正面以白漆寫了半個“壽”字。
也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定做的棺材,用的料子極為堅實。屋子都塌了,這具棺材卻只是略微磕去了一角,其他部分完好無損。
安梓揚小心翼翼的推開棺蓋,將李淼放了進去。
“指揮使,委屈您了。”
他低聲說了一句,合上了棺蓋。
梅青禾則是沉默著,上前一劍將半個“壽”字颳去。
兩人都沒有多話,快速地在身上抹了些黑灰。有安梓揚在,兩人只花了幾十息的功夫,就將自己改頭換面,打扮成了尋常江湖人的模樣。
安梓揚扯了些布料,將棺材綁縛在自己肩上。梅青禾揹著老道,兩人轉頭朝外走去。
外面也傳來腳步聲。
十幾個江湖人魚貫而入,見到兩人之後先是一驚,目光在他倆身上逡巡了一下,愣住了。
什麼章程這是?
一個拖著口棺材、一個揹著個不知道死沒死的老頭兒,灰頭土臉、滿身是血的,幹什麼呢這是?
“呃,二位請了……”
領頭的斟酌了一下用詞。
“嗯,不知二位這是?”
他一指棺材。
安梓揚沙啞著嗓子,從垂下的頭髮下面,用一雙猩紅的眼睛木然看了他一眼,吐出了三個字。
“我師父。”
梅青禾也掂了掂背上的老道。
“師叔。”
“哦——唐突了。”
領頭的江湖人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也是一副兔死狐悲之色。也不再多問,伸手朝著外面一引。
“請……可需要搭把手?”
“不必。”
安梓揚沙啞著回了一句。
沙——沙——
拖著棺材,一步一步,踉蹌著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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