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時工作制的朝廷鷹犬 第153章

作者:樂事薯片黃瓜味

  昨晚他就被對方的幻象影響,傷了手下、傷了經脈,現在又怎會猜不出對方的身份?

  但朱守靜卻不知道,他若真的猜不出,建文帝反而無法將他困在幻象中這麼久。

  因為寂照的特性,本就是你覺得對方越強,對方就真的越強;你覺得自己越弱,就會真的越弱。

  在昨晚被建文帝坑了一手之後,他心中早就種下了恐懼的種子。猜出對方是誰之後,他的心神就愈發難以平靜、愈發弱勢,幻象也就愈發真實、持久。

  若換了別的天人,可能建文帝還做不到這一點。

  這也是面對陰瑞華和八位供奉,建文帝的表現天差地別的原因。

  八位供奉本就對他知之甚少,他又必須閃躲八位天人聯手的攻擊,越躲,在八位供奉眼中他就越弱,寂照也就愈發難以影響對方。

  朱守靜摸向腰間,沒有摸到佩刀,應當是在他神智昏沉的時候不知道丟在何處了。於是他雙手握拳,擺了個防守的架勢,凝神看向建文帝。

  忽然間,建文帝的身影模糊了一下,而後便變了個樣子,不再是那副枯瘦的模樣。

  方臉大耳,劍眉蜂目,身穿龍袍;表情嚴肅而冷漠地看向他。

  “又是幻象!”

  朱守靜咬了咬牙。

  他實在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做什麼。要殺他,方才趁著他神智昏沉的時候一刀殺了便是。為何要費這麼大功夫將他引到此處,又為何要變成這副模樣?

  “你是誰,為何要闖入皇陵,為何要引我來此!”

  朱守靜沉聲問道。

  建文帝沒有說話。

  霎時間,朱守靜眼前的景象再一次變換。

  “又來!”

  他心中暗罵一聲。

  他又來到了一處大殿之中。

  血肉橫飛、殘肢斷臂。

  正是當日陰瑞華所看到的,當年他與成祖麾下的天人打入太和殿,最終將建文帝釘在龍椅之上的經歷。

  “哈——哈——”

  幻象消散,朱守靜陡然扶住了膝蓋,大口喘息。

  “你,你真的是……建文皇帝?”

  他問道。

  建文帝仍舊沒有說話,再次將朱守靜拉入幻象。

  這一次,是孝陵內的墓穴之中。

  墓穴極為陰冷,四處牆壁之上沒有燈火,只有墓道之中投射進來的火光搖曳。潮氣沿著石壁向下爬行,在距地面一尺處形成環狀水漬。

  墓穴中央,放置著一個棺槨,尚未封死。棺槨旁邊站著兩個人,正看向棺槨之內。

  一個是陰瑞華。

  而另一箇中年人,廣額方面,美鬚髯長垂至腹,目角雙紋入鬢,面有赤斑如銅錢大者三。

  “成祖!”

  朱守靜驚呼一聲,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抬手觸控牆壁,卻沒有任何觸覺。

  他瞬間明白,在這裡,他只是觀眾。

  朱守靜邁步向前,走到了棺槨旁邊,藉著墓道之中對映進來的火光,細細地觀瞧著中年人的面容,確信就是成祖皇帝無疑。

  而後他看向了棺槨之內,悚然一驚。

  棺槨內躺著的,就是建文帝,此時正冷漠地看向陰瑞華和成祖皇帝。

  “你,悔過了嗎?”

  成祖皇帝看著建文帝說道,旋即又搖了搖頭。

  “朕當真是多此一問。”

  “你聽好了。”

  成祖緩緩說道。

  “你既然想踩著朱家人的屍骨成仙作祖,實現你萬世一系的偉業,我卻偏要你世世代代躺在這墓穴之中,看著我的子嗣將大朔傳承下去。”

  “而且,我還要你永遠都為我子孫的偉業做護衛。”

  成祖轉向陰瑞華,說道。

  “陰兄。”

  “陛下。”

  “當年起事之前,朕與你說過,若朕能入主太和殿,必定不會虧待你。”

  “眼下,朕要交給你一個萬世一系的差事。”

  陰瑞華躬身說道:“陛下請講。”

  “我朱家供養天人供奉的手段,共有兩種。一種取自西域龜息之法,陷入沉眠,只在用時喚醒;另一種,則是太祖取自明教的一門功法。”

  “嫁衣神功。”

  成祖緩緩說道。

  “這門功法本是嫁接功力的法門,經太祖詔令麾下群英修改之後,便不再僅限於嫁接功力,而是可以嫁接——壽數、和心神。”

  “功力是命,心神是性;命可以嫁接,性自然也可以。這恐怕是當今天下現存的唯一一門性功修行功法。”

  “天人五衰,是隻修命功的後果。有了這個法門,便可以將其他天人的“性”嫁接到自己身上,從而緩解性功修行不足的缺陷,延緩天人五衰的程序。”

  成祖轉頭看向棺槨內的建文帝。

  “建文,則在此之上更進一步。”

  “不知他哪裡得來的邪功,不僅可以嫁接天人,更可以用與自己同族的人修行這功法,硬生生堆出來了個‘寂照’。”

  “他那什麼削藩,做的如此急促,便是因為此法,結果硬生生逼得十二弟自焚而死,也不願成為他的食糧。”

  “性命雙修,他的壽數已經不再與我等凡夫俗子相同,只要供給他天人,想必可以活個一兩百年。”

  成祖又看向陰瑞華。

  “陰兄,朕要交給你的事情是——”

  “守在此處,直到建文死去。”

  “朕要給你的好處是,你可以與他一同享用我大朔蒐集來的天人,長久的活下去。”

第213章 賭局

  聽得成祖這話,陰瑞華卻是沒有絲毫欣喜之意,反而面露恐懼之色。

  “陛下!建文……不是封死在此處,由得他自生自滅的嗎!?”

  成祖不親手殺了建文帝,而是將其活埋、任其自生自滅,陰瑞華可以理解。

  以建文帝的父親、開國太子在成祖心中、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成祖不願親手殺掉他的子嗣也是常理。

  但,為何還要供給他天人,為他續命?

  對那時的陰瑞華來說,對建文帝的恐懼要遠勝於延壽的誘惑。想到自己要成為看守他的獄卒,在至少百年的時間裡活在他可能脫困的恐懼之中,陰瑞華的語氣焦急起來。

  只不過,陰兄還是陰兄,中年人卻已經成為了“陛下”。

  成祖只是一個眼神掃過來,陰瑞華便猛然低下了頭、喏喏不言。

  成祖並沒有向陰瑞華解釋的意思,而是低頭看向棺槨之中的建文帝。

  “你記好了。”

  “前三十年,我不會給你送來任何東西。你只管躺在這棺材裡面,慢慢的把你從朱家人那裡得來的性、命全部消磨乾淨。”

  “三十年後,陰兄會給你送來第一個天人。之後,陰兄會永遠吊著你一口氣,讓你慢慢衰弱下去,直到你的壽命耗盡。”

  “你,且安心躺著吧。”

  成祖抬手按住棺蓋,深深地看了建文帝一眼。

  而後,緩緩合上。

  光線一點點在建文帝的臉上收窄,他始終面無表情的看著成祖和陰瑞華,直到徹底消失在朱守靜的視線之中。

  成祖和陰瑞華轉身離去。

  朱守靜低著頭,沉默不語。

  幻境仍舊沒有消散。

  忽然間,建文帝出現在朱守靜身側,看了他一眼。

  朱守靜知道,這不是幻境中的建文帝,而是真正的建文帝藉助“寂照”,出現在了幻境之中。

  “愛卿如何看當年之事?”

  建文帝說道。

  幻境之中,他不受那具如同乾屍的身體限制,聲音也不再沙啞凝滯,而是恢復了當年那年輕、威嚴、冷漠的嗓音。

  朱守靜沉默片刻,搖了搖頭。

  “臣,看不清,也說不清。”

  孝陵衛看守皇陵百餘年,雖然並不清楚這些事情,但多少也會看到一些東西、有一些猜測。與幻境之中的情形相互佐證,已經讓朱守靜確信了建文帝的身份。

  但,只靠成祖、陰瑞華的隻言片語,朱守靜還是不能將當年的事情勾勒出完整的輪廓,甚至因此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譬如——

  “成祖為何自己沒有練這功法?”

  朱守靜脫口而出。

  “因為當時的天人和朱家的血脈,已經被朕耗的差不多了。若他再修,就要殺盡朱家的血脈和麾下的天人。”

  “他所謂的‘靖難’,本就是靠著那些對朕不滿的宗室和天人才能成。他若動了這心思,他也會跟朕落得同樣的下場。”

  建文帝回答道。

  “那,成祖為何沒有……”

  朱守靜將“殺”字嚥了回去。

  建文帝看了他一眼,說道。

  “愛卿是想說,他為何沒有殺朕?”

  “是。”

  “他與朕打了個賭。”

  建文帝緩緩說道。

  “賭的是,在朕壽數耗盡之前,他的子嗣能否坐得穩這天下。”

  此時,幻境之中的時間陡然加速流轉,石壁之上的苔萄杆倥郎盅杆偾荩还讟≈薪ㄎ牡鄣囊挛镄酄,身上的血肉塌陷了下去。

  “若他的子嗣能將這大朔的江山坐得穩固,區區江湖自然也在掌握之中,蒐集天人,也不是件難事。”

  “那,朕就會在這墓穴之中,一直躺到朕的壽數終結。”

  “那便是朕輸給了他。”

  “朕要付出的賭注,就是這百餘年的煎熬,和在這棺槨中等來的死亡。”

  建文帝緩緩說道。

  “朕是懿文太子的子嗣,太祖皇帝欽定朕承繼大統。他終究是得位不正,對朕他可以狠得下心,但對朕的父親、對太祖皇帝,他卻始終都想要去證明,他才是對的。”

  “所以,他與朕打了這個賭。”

  朱守靜頓了頓,問道。

  “那,陛下如何才算是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