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杨组长杨茂坐在鸿宾酒楼二楼包间,看了看手表,等待着,思考着。他们内部的内鬼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安心。
为了让内鬼露出尾巴,按照他和徐增嗯的原定计划,他假装对翁文颐采取行动,故意大张旗鼓。见他有行动,内鬼不知道具体目标,铁定会坐不住,所以,谁要是打听,谁就有问题。
作为一个30年就从江浙警校毕业的老资格特务(江浙警校是现中统局长朱家、骅27年任***政厅长时创办,主要培训地方干部和亲信,为CC系培养警界力量,壮大势力。后因为CC系势力过度膨胀,引起常某人的警惕忌惮,派戴春风去接收,最终雀占鸠巢,变成了军统培养特工的基地),他有狗一般的嗅觉。
要说怀疑,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些红党转变分子。徐增嗯将打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的口号将这些人个个当宝,但他却不以为然,因为他认为,一个人只要背叛一次,就会背叛第二次。
他怀疑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靠着怀疑才活到现在的,才能从金陵警察局进入中统,从助理干事、干事、总干事、科长、副组长等职位上,步步为营,一跃晋升组长,直接凌驾在大多数人的头上,和军统八大处处长并驾齐驱。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一脸的意外,随即冷笑两声,挂断电话,立刻来到虚掩的窗户后面。
杨为一脸平静地出了中统局大门,向马路对面的雪茄店走去,他并不知道,此刻对面二楼虚掩的窗户后面一双阴鸷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杨茂和杨为算是平级,不过他向来看不惯对方那副惺惺作态自命不凡的嘴脸,甚至是打心里鄙夷,所以二人关系并不好,只是点头之交。
因此刚才接到属下电话,他也只是有些意外,一想到对方红党转变分子的身份,便很快释然了,心里冷笑一声,狐狸的尾巴藏得够深啊,既然内鬼都是杨为这种在中统排得上号的人物,他相信和对方接头的也不会是普通人。
如果如果能将此人也一网打尽就再好不过了。
心里计较着,他立刻小声部署:“都打起精神来,等姓杨的一进去,马上行动,记住,抓活口!”
“是!”
这一切杨为浑然不觉,此刻他已经穿过了马路,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径直走进了雪茄店。
店里已换了掌柜的和伙计。掌柜正在噼里啪啦打着端盘,看到是他进来,忙给伙计使个眼色,伙计拿起一个水桶和抹布走了出去。
掌柜的手还在算盘上,用胳膊指了指侧面的里屋,示意到里面谈话,但杨为有些着急,直接问道:
“何商友呢?”
这当头一问,掌柜的立刻意识到出事了:“何处长当然不会在这里。怎么了?”
“刚刚得到的情报,杨茂要对经济部的翁文颐采取措施,这个人八成是红党,你马上通知何商友,让他抢先一步行动。”
掌柜的愣了愣,一脸不可置信:“翁文颐是红党?他可是部长,背靠政学系,中统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抓他?”
翁文颐是不是红党重要吗?只要徐增嗯认为他是,就会有证据证明他是,这里面的弯弯绕,杨为懒得和他解释,见掌柜的还在犹豫,低声斥责:“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打电话,迟了黄花菜都凉了。”
掌柜的皱眉看着他:“消息可靠吗?这可是部长,万一搞错了.”
杨为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声打断他:“汪填海还是革命领、袖呢,结果还不是做了汉奸。废话少说,你不说,电话我来打。”
说完这话,杨为就向外面走去。然而他才掀开门帘,就愣住了,一把黑洞洞的手枪顶在了他的头上,他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直。
他身后的掌柜觉察到不对,马上转身去床下拿枪,埋伏在外面的两个特务已经冲了进来,用枪口对准他的脑袋。
“杨组长,你这是做什么?”杨为强装镇定,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我没耐心听你狡辩。”杨组长冷笑一声,“刚才我在外面听半响了,很好奇,军统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吃里扒外。”
听了这话,杨为先是惊愕,继而浑身颤抖,面如死灰,哆嗦着嘴唇说:“他们控制了我的女儿。”
杨组长无语,只听杨为兀自念叨着:“那都是27年的事了,我本以为她和我老婆都死了,后来有人告诉我她还活着。她那么小,没享过一天福,还得了哮喘要是不把她救出来,我会遭报应的。”
杨组长听得一脸的不耐烦,冷笑说:“儿女情长,咱们本就不该有。哼,你担心和前妻生的女儿,就不担心你现在的儿子?我记得他才六岁吧,老来得子,不容易啊,总不至于我将他也带到这里吧?”
这句话掐住了杨为的命门,他突然疯狂地吼叫起来:“别动他,别动他,我求你了.”
“很好,那就帮我演一场戏吧。”杨组长笑着指了指柜台上的电话。
很快,那名被扭断脖子的伙计被拖进来塞到了床下。掌柜被堵住嘴打得血肉模糊,但什么都不肯说。
杨茂对这些小鱼小虾不在意,他下令让人拿来监听设备,将何商友的声音录制进去后,又紧锣密鼓部署了一番,静静等着大鱼上钩。
半个小时后,一辆停在马路边的道奇车里,何商友正透过车的前挡风玻璃,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雪茄店。
只见雪茄店外面挂着“新茄到货”的牌子,意味着联络点一切正常。再看周围,也一切正常,没有眼线,没有探子,没有形迹可疑的人,这很好
前排的司机见他久久未动,侧头小声问:“处座,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何商友摇摇头,有些自嘲地笑笑:“一切正常,只不过这人上了岁数胆子就小了。以前拿起枪推开车门就往外走,头也不回。现在好了,遇到行动,恨不得要占卜算上一卦,翻翻黄历才敢动身。”
司机凝神望着他说:“处座,卑职多句嘴,这里毕竟是中统的地盘,太危险了。接头碰面的小事,其实您没必要自己去。实在不行,也应该约在我们的地盘。”
“我不去不行,人家会不高兴的。”
“谁这么大的架子,非得您亲自去?”司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被何商友凌厉的眼神一扫,慌忙道:“抱歉处座,卑职该死,差点犯了纪律,不该问的不问。”
“别熄火!”何商友看了他一眼,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司机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在他的注视下,何商友走进了雪茄店,掀开门帘的那一刻,只见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门帘动了动,他的背影就消失了。司机猜测着估计是出了什么事,立刻拔出手枪,将子弹上膛,犹疑着要不要下车时,忽然瞥见前面两个路人步履匆匆地朝自己车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不由心里一震,再一看后视镜,同样有几人疾步走了过来。
一瞬间,司机不禁打了个冷颤,咬着后槽牙,一打方向盘,脚下猛踩油门。
他一路疯狂逃窜,在走到一条较为偏僻的街道后,见终于摆脱了追兵,才战战兢兢下车,钻进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毛齐五办公室的电话:“毛主任,我是何处长的司机小刘,出事了,何处长被抓了”
电话那头的毛齐五听得一头雾水:“何处长出什么事了?被谁抓了?”
“中统的人,他去接头,然后就再没出来,我中统的人要抓我,我.”
“他和谁接头?”唤醒卧底的事戴老板并未告诉毛齐五,因此他越听越迷糊,心里揣测--何商友去接头,被中统的人抓,不会是和红党的人接头吧?他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大胆的假设吓了一跳。
“好像是潜伏在中统的线人。”
“哦。”听到这里,毛齐五终于松了口气,随即破口大骂,“何处长出事了,你为什么不在身边,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解救他?你这是临阵脱逃。”
“他他不让我跟着!”司机带着哭腔,委屈极了。
“废物,你先滚回来吧。”
挂了电话,毛齐五有些失神地摇了摇头,忙向戴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你说什么?何商友被中统的人抓了?”戴春风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徐增嗯这个王八蛋在搞什么鬼?”
毛齐五解释说:“应该是中了中统的圈套。”
戴春风心烦意燥地在办公室转着圈子,边走边骂:“扯淡,他作为特工的本能去哪里了?人家设好了圈套,他就老老实实钻进去了?这就是麻痹大意的代价,我精心布置的好棋就这样被葬送了。饭桶!”
“局座,何处长自然罪无可恕,可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我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没有确凿证据,中统的人不敢动刑,我担心的是,徐增嗯借此在老头子面前搬弄是非。”
听着这话,戴春风的情绪冷却了几分,一屁股坐下,眼睛里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戴春风接起,对面传来徐增嗯懒洋洋的声音:“雨农兄,很意外吧?”
戴春风心里骂娘,沉声说:“有事说事!”
“呵呵,雨农兄火气还是这么大,没什么事,我打这个电话单纯是为了感谢,要不是雨农兄提醒,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内部竟然还潜伏着内鬼,嘿,有些人就是白眼狼,怎么喂都不喂不熟。”
第529章 情报
“呵呵,雨农兄火气还是这么大,没什么事,我打这个电话单纯是为了感谢,要不是雨农兄提醒,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内部竟然还潜伏着内鬼,嘿,有些人就是白眼狼,怎么喂都不喂不熟。”
这哪里是感谢,分明是挑衅和羞辱,戴春风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说:“尾巴翘这么高,当心摔下来的时候连骨头渣子都捡不到,有些人自以为他是开屏的孔雀,实则不过是褪毛的山鸡在瞎扑腾。”
徐增嗯倒也不恼,呵呵笑道:“我知道你们军统也很关注红党的动向,这两天红党很活跃啊,今天我们抓到了一个嫌疑人,怀疑他就是潜伏在你们内部的031,老兄有没有时间一起来审审。”
“你恐怕抓错人了,我们军统没有红党,也不可能有。”
“呵呵,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们军统的人,至少你比我熟悉,真不见一面?”
“抱歉,局里事务繁杂,实在分身乏术。我这里也正告徐副局长一句,战时诬陷高级军官,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希望你自己掂量。哼!”
电话“咔哒”一声断了。徐增嗯放下电话,心里泛起了小小的得意。
其实,他原本和戴春风之间既无夙怨,也无新仇,一个在军方,一个在党方,本可以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的,但谁让同行是冤家呢。
如果从争斗的态势来看,中统发展在前,军统发展在后,许多领域自然是中统一步抢先,出尽风头,处处压制军统。但偏偏军统竟然后来居上,这实在出乎他的意外。
他心说,一个人走运是需要另一个倒霉作为代价的,你姓戴的不倒霉,我的运从何而来?
杨组长感觉到他的得意,附和着笑了笑,问:
“局座,姓何的怎么处理?”
“先关着,让他受点罪再说至于杨为这个王八蛋,直接送审讯室,让他们问一问,江南计划是不是他泄的密。”
“是。”
杨组长离去,徐增嗯打开抽屉,取出两份题为《稳定经济紧急措施》和《加强管理物价方案》的文件,兴致勃勃地阅读起来。
嘉陵江边,张义和郑呼和一边走着,一边低声交谈。随着夏日来临,城市里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热浊起来,压抑且昏沉。只有在江边时,这清爽的江风才能让人爽快地喘口气。
“上级让我转达对你的敬意。”郑呼和沉重说,“组织收到情报后非常重视,立刻上报中央,由中央通报南方工委,当地组织迅速做出应变措施,安排机关人员疏散转移。”
张义看着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郑呼和叹了口气,继续说:“但还是晚了一步,就在南方工委人员转移的过程中,庄权率领的武装特务已经包围了南方工委机关所在地,先是工委宣传部长及交通员被捕,交通站被破坏,交通站负责人多人被捕.在叛徒的指引下,特务再次突袭了广西工委机关,工委副书记、妇女部长、市委委员等29名同志相继被捕.截止今天,中统特务先后在江西、广东、广西等地逮捕我地下同志以及进步群众300多名。损失最为惨重的还是江西地下组织,一个前方工作委员会,一个赣江河流工作委员会,44个县委,200余个区委、支部遭到破坏.组织架构基本瘫痪。”
说到这里,郑呼和的表情有些沉重。
张义倒吸一口凉气,南方工委事件涉及面之广,破坏面之大,被捕人员之多,在红党历史上,尤其是抗战期间,都是空前绝后的。
“果党反动派亡我之心不死,黎明之前才是最黑暗的时候,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谨慎警醒。”
郑呼和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倏地抬起头来,严肃说:“将来的任务会一次比一次更艰巨,不夸张地说,我们每时每刻都将命悬一线,要保持绝对清醒,战斗会越来越黑暗、残酷、惨烈,我们随时都要准备牺牲!”
张义同样严肃说:“为国家,为信仰,张某不惜生命。”
郑呼和点点头,二人敬礼,庄重而坚定。
“娘希匹!”戴春风愤怒地挂断电话,暴跳如雷,他实在不敢相信姓徐的王八蛋竟敢打电话故意挑衅自己,“我跟他前世有仇啊,这畜生,有一天落在我手里,非要他跪地求饶不可。”
“局座息怒。”毛齐五连忙劝道,“俗话说,乐极生悲,先让这个跳梁小丑蹦跶一会,他现在蹦得越欢,将来摔得越惨。”
“息怒?怎么息?”戴春风瞪了他一眼,“别扯这些没用的,现在还是想想老头子问责起来如何交代吧!”
毛齐五想了想说:“事有轻重缓急,此事还是等明天庆典活动结束后再计较吧,明天可以先探探老头子的口风。”
戴春风锁着眉头,出神色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天已经黑了。
【今日情报已刷新】
【1、您今天见过何商友,获得相关情报——何商友今日和卧底杨为接头中计,被中统扣押。】
【2.您今天去过杨再兴办公室,获得相关情报——杨再兴已被移送军法总监部,徐增嗯开启猎官计划,预谋经济部部长职位.】
琢磨着接收到的情报,张义思忖着,一个计划在他的心里慢慢成形。
一夜无话。
山城国府路78号,中统局本部。
徐增嗯一夜无眠,却精神抖擞,他寄希望敲开经济部大门的两块“敲门砖”--《稳定经济紧急措施》和《加强管理物价方案》经过一夜的修改,终于完成了。
此刻他唤来秘书,指示道:“马上送去印刷室铅印,记得要用最好的纸,要多印一些。”
这两块“敲门砖”关系他的前途,自然是慎重。等铅印出来后,一部分要先送到相关财政部门,让他们帮着宣传,替自己造势,扩大影响。
一部分他要亲自呈送给吴铁成、张继、戴某陶等果党元老人物过目,希望他们发挥余热,替自己在老头子面前美言一番。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命中统文书科楷书最出名的副科长抄写了一份,准备呈送给常某人。
吩咐完这一切,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陈区长吗?是我,现在可以对经济部那名红党嫌疑人采取行动了,对,秘密逮捕,先羁押到你们区部,其他等我指示。”
他挂了电话,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拿起来拨通一个号,用比较恭敬的语调说:“乃健兄吗?是我,老徐,委员长现在有空吗?哦,他在忙?那布雷先生呢?好的,麻烦您帮我通禀一声,好好好,感谢。”
挂断电话,徐增嗯终于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嘴里嘟囔几句,他上面还有一个和他争权夺利的正牌局长朱某骅,终究和委座隔了一层,所以不得不隐忍负重。当然,只要自己坐上经济部部长的职位,相信一切都会改变。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徐增嗯踌躇满志。
陈区长即是陈庆斋,中统山城实验区区长。
挂断徐增嗯的电话,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作为对经济部监察的具体实施人,他对下面报上来的情报心知肚明,那个叫孙浩的经济部职员根本没有红党嫌疑,不过是得罪了同僚,被人报复罢了。
不过徐增嗯既然认定他是,那他就必须是。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件事说白了是针对经济部部长翁文颐去的,徐增嗯背靠二陈兄弟,可以得罪此人,他可得罪不起。
想了想,他决定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自己手下的行动队长张文农。
张文农三十出头,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
陈庆斋笑着说:“刚刚老板来电话还问起你呢。”
张文农显然很意外,激动问:“徐老板?他说什么了?”
陈庆斋直接了当地说:“老板决定对经济部动手了,先抓那个叫孙浩的红党嫌疑人,我推荐了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局座失望。”
“保证完成任务。”
“张队长,千万别大意,毕竟是经济部,多带几个人,一切小心谨慎。”
“明白。”张文农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从18岁进入中统就一直负责行动工作,对这种事早就做惯了,抓一个红党嫌疑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直接将陈庆斋的叮嘱抛到脑后,只带了两个心腹手下来到了经济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