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叶主任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没有人说话,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郑呼和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低着头,肩膀不断地微微耸动,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都跟姓杨的说什么了?”
离开戴春风办公室,徐业道一把将妻子扯到自己办公室,锁上门后,厉声质问。
“就说了陈敬饶啊,不是你让我有什么说什么的吗?”徐太太一脸无辜。
徐业道气结,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
“你个蠢妇,你可害死我了。”
“姓徐的,你敢打我?”徐太太气得哆嗦了,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就要抓徐业道的脸,一边扑腾,一边骂道:
“你个王八蛋,竟敢打我,要不是爸当年保举你上黄埔军校,哪有你的今天.”
徐业道被她缠得不耐烦了,粗暴地将她推开:
“蠢妇,泼妇,你知不知道陈敬饶是红党?”
一听这话,徐太太愣住了:“这怎么可能?老徐,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徐业道用力搓了搓脸,沉默了一会,才说:“动身吧。”
“去哪儿?”妻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回娘家,或者想去哪里去哪里,避避风头再说。”
徐太太看着他,百感交集,大半夜的她能去哪里?
但徐业道似乎已经没心情好好和她说话了:“愣着干什么,滚-——”
妻子委屈地看了他几眼,终于摔门离去。
徐业道叹了口气,重新将门反锁后,接连打了几个电话。
一是想要托人从中斡旋或者替他在戴老板面前说几句好话,二是想借几个“如臂使指”的好手,毕竟抓红党,党政情报处和行动处的人才是首选。
然而那些往日称兄道弟的朋友不是电话打不通,就是仆人接的,说什么“老爷不在家”,党政情报处处长何商友的秘书说自家老板在执行公务,行动处处长何志远本人接了电话,但对方消息灵通,似乎很忌惮他“通红”的传闻,直接婉言拒绝了。
“他妈的,一群白眼狼,一帮怕死的猢狲,给老子等着。”他压抑着摔电话的冲动,咒骂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他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暗忖,戴老板刚才冷漠的态度说明靠他帮自己证明清白,明显指望不了,现在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对了,还有云义老弟。”正准备离开办公室,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又拿起了电话。
张义抓间谍的本事在局里那是一流的,让他对付一个有名有姓可以画出画像甚至是找到照片的陈敬饶,还不是手拿把掐?
可是,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头。
徐业道焦躁不安地等着,却怎么都等不来接听的声音。
最终,他挂断电话,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电话薄,然后拨通了张义家里的电话,没想到依然只能听到“嘟嘟嘟——”无人接听的声音。
“艹,这孙子也靠不住。”
徐业道气急败坏地把听筒摔在电话机上,额头上的青筋不停跳动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片刻,然后拿起配枪和车钥匙,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他的车一离开局本部,督查室的便衣就开车跟了上去。
察觉到自己被跟踪后,徐业道更加恼怒,猛踩油门一个急转弯,径直上了一条小路,使尽浑身解数,才将追兵甩开。
接着,他叫了一辆黄包车,偷偷潜回了家里,迅速从保险柜拿了金银细软、美元和一把公寓的钥匙后再次悄然离开。
这次,他去的是一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公寓,他的安全屋。
反锁好门,他顾不上休息,立刻打起了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黑道的一位朋友,重金悬赏陈敬饶的下落。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望龙门看守所的黄队长,此人是他早先安插在看守所的自己人,金小宇被捕的消息就是对方暗中通知自己的。
黄队长此刻正在办公室值班,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刚“喂”了一声,那头的人先说话了:“是我。”
黄队长一听是徐业道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关于徐业道通红的消息杨再兴回来后已经宣扬开了,此刻他生怕徐业道打电话来要求自己办什么事。害怕牵连自己,他忙说:“喂?.谁啊?我听不清。”
说着就要挂电话,谁想电话那头吼道:“黄大仁,别他妈装了,你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录音机,你之前给我打的电话都录音了,要我给杨再兴寄一份吗?”
徐业道马上就要垮台了,再让杨再兴知道自己吃里扒外,看守所可就没他的立锥之地了,黄队长吸了口气,忙说:“老长官,有什么事您吩咐吧。”
“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金小宇在看守所究竟招供了什么。”
黄队长警惕了看了看大门,小声说:“好像,好像他指认张副处长是031。”
“什么?”电话那头,徐业道愕然,他抓着电话,沉默着,人有些僵硬。
猛地,他脸色阴沉地挂断电话,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第454章 约见
原来如此!
徐业道原本就觉得今晚的事充满了蹊跷和荒唐,此刻从黄队长这里获得了金小宇招供的内容,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在他看来,自己今晚遭遇的“滑铁卢”和张义这个王八蛋脱不了关系,不管对方怎样偷梁换柱、暗度陈仓,最终金蝉脱壳,但无疑自己成了替罪羊。
“卑鄙无耻的小人,孙子,艹你大爷,亏我.”一想到自己之前还生出过找张义帮忙的念头,他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傻!傻!真他妈傻!”他连声斥骂自己,及其后来,声嘶力竭一样,听了令人汗毛倒竖。
暗忖片刻,徐业道大大喘了口气,一天来高度紧绷的神经也稍微得到些松弛。
对于他来说,多亏了这个黄队长啊!要不是他告诉自己真相,自己还被蒙在鼓中呢。谢天谢地,他早先用心培育的这枚棋子,此刻终于体现出真正的价值。
“替罪羊?老虎不发威,真拿我当病猫?”
徐业道冷笑连连,从黄埔到特务处军统这十多年时间他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现下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绝对不能对敌人手软。他想起张义殷勤向自己献用毒计谋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萧杀之气,心下已有了定计。他徐某人的乌纱帽也是血汗打拼而来的,断不能葬送在这个小贼手里。
戴春风办公室中,张义、毛齐五、何商友三人正襟危坐,熬了一夜,几人都是一脸疲惫,但一会儿就要开始汇报和分析案情,不得不打起精神。
这时,戴春风听完对金小宇的审讯录音,放下耳机,扫了几人一眼,最终目光停在张义身上,一脸严峻地问:
“你怎么看?”
张义略一沉吟,说道:“会不会是苦肉计?”
他倒是想一口咬定内鬼就是徐业道,但如此一来太过突兀不说,况且时机还不成熟,而且这话出自别人之口,才更具有说服力。
听他这么说,坐在旁边的毛齐五和何商友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苦肉计?”戴春风追问。
“是。”张义点点头,“倒不是属下故意贬低杨再兴所长,实在是金小宇的暴露存在太多疑点。试想一个在苏联训练有素、精挑细选打入我们内部的特工,怎么可能轻易落入杨所长布下的陷阱?明显是他刻意为之,主动暴露身份,这一点在对他的第二次审讯中已经证实。此人无非是想假戏真做,污蔑属下是所谓的031,从而保护那个真正的内鬼。谁承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注射吐真剂之后的口供又怎么说?难道也是假的?”
张义叹了口气:“是啊,对于此事,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说,没有人能扛得住酷刑,更别说吐真剂,但这里面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是不是找个药物学专家分析一下?否则错误的口供只会误导情报的甄别。”
戴春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毛齐五:“既然药剂是美国人提供的,你可以给美国站那边发份电报,让肖波问问美国的技术专家,看看他们怎么说。”
“是。”
张义接着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虽然金小宇死了,但线索还没断,他能进入看守所,肯定有人帮他运作,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可以找到他的同党。”
戴春风想了想,说:“这个人我们已经查出来了,是个掮客,目前正在通缉中。”
出于某些原因,他并未直接说出从掮客陈敬饶住处搜查到电台和情报的事,至于徐业道更是只字未提。
说完这话,戴春风不待几人发表看法,就挥手说:“好了,都累了吧?早点回去休息。毛主任,替我送送二位。”
“是。”
“卑职告退。”
送走了张义二人,毛齐五重新回到了戴春风的办公室。
台灯下,二人进行了一番密谈。
“齐五,你怎么看张义的分析?”戴春风问道。
“论据严密,事实充分,挑不出什么漏洞。”
“是啊,想不到红党为了对付张义,不惜以命换命使苦肉计。”
毛齐五想了想说:“可是,换个角度来看,苦肉计也可以理解成将计就计?”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戴春风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赞同,毛齐五对案件的分析越来越成熟了,一个优秀的特工就是要有怀疑一切的本能,局里在查那个卧底,红党为了保护这个卧底,未尝干不出这种事。
但很快,他的表情又陷入了凝重,开口道:
“你还不知道徐业道的事吧?”
接着他将从掮客陈敬饶住处搜查到电台和情报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又点出此人与徐业道之间的关系。
“现在虽不能确定这个陈敬饶和徐业道有直接关系,可如果金小宇的口供为真,那问题就严重了。”
“难道真是徐业道?”毛齐五一脸错愕,他叹了口气说,“局座,说实话,刚拿到口供的时候,我也有些摸不清了,可现在徐业道他人呢?”
此刻,督查室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贾副官焦急地一把抓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便衣焦急的声音:“贾主任,徐处.徐业道消失了。”
“你们跟丢了?”贾副官有些意外。
“就差了一步,他突然拐入一个岔道,将我们甩掉了。我们找到了他的车,可人不见了。家里和他常去的地方,我们找遍了,他都不在。我怀疑,他发现自己身份暴露,跑了。”
贾副官飞快地想了想,说:“马上去各个车站,能带上的人都带上,堵截。”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记住,动静小点。”
挂断电话,他夺门而出,直接跑上楼敲开了戴春风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这些情况。
“摆脱跟踪后消失了?”听到贾副官说徐业道消失了,戴春风一脸凝重。
“对,十有八九,他就是卧底,那个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内奸。”因为一路跑过来,贾副官说话还有些喘。
毛齐五一脸惊讶:“他不是去抓陈敬饶了吗?”
贾副官叹了口气,说:“问题就在这儿,现在陈敬饶消失了,徐处长也失踪了。”
戴春风满脸诧异,这也太出乎预料了,难道他真是那个人?
张义从汽车上下来,神情沮丧,金小宇牺牲的那一幕,总是在眼前转来转去,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在车里坐了很久,他才向家里走去。
走进家门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
张义有些疲惫地放下钥匙,正要脱外套,忽然,他神色一凛,觉察到了不对——家里还有其他人,尽管这个人的气息很轻,轻到差点儿骗过他的耳朵。
张义假装不动声色,缓缓脱下外套的同时,右手悄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倏地上膛,将枪口对准了沙发的方向。
然而,就在这时,沙发旁的台灯亮了,一个打扮成郎中模样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沙发上。
是郑呼和。
他没有直接说话,而是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张义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说:“家里的窃听器我已经拆了。”
郑呼和点点头,一脸悲伤地说:“金小宇牺牲了。”
“我知道,我一直在现场,敌人给他注射了‘吐真剂’.”张义红着眼圈将事情叙述了一遍,“他是一条铁打的英雄汉子。”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长久的沉默后,郑呼和叹息一声,打破哀伤的气氛,缓缓将他这边做的事情介绍了一遍,说:“如此一来,敌人的注意力暂时会转移到徐业道、陈敬饶这边,你就能轻松一点了。对了,戴雨农是什么态度?”
“半信半疑吧,毕竟徐业道‘暴露’的很突兀,是我,我也一时接受不了。”
郑呼和郑重说:“那我们就给他再拱一把火。”
“你的意思是?”
“先一步找到徐业道,除掉他,彻底坐实他暴露逃匿的事实。”
“这是最后一步棋,但他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张义摆摆手,正准备进一步阐述自己的看法,客厅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对郑呼和使个眼色,走过去接起来,却一言不发,等着里面的人先开口。
片刻,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张副处长。你别说话,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