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锅小米李
煤气是1865年进入中国的,当年11月,上海开始建厂供气,逐渐取代南京路和外滩上的煤油灯,标志着中国城市公用事业的起步。
有时候,世界很魔幻,你觉得是这个世纪的产物,其实上个世纪已经出现了。
陈开颜围着橱裙,将旁边案板上包好的排得整整齐齐的水饺下进锅里,水饺咕嘟咕嘟挣扎着翻腾了一会,最终被盛在了盘里。
她将水饺端到餐桌上,又勾芡了两小碟蘸水,冲着洗漱间喊:“吃饭了。”
刚刚洗过手脸的张义走过来坐下,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碗,顿了顿,问:
“还有别的吗?”
陈开颜微微一愣:“水饺不好吗?”
“再好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
“你这是话里有话啊。”陈开颜冷笑一声,“才结婚一天你就腻了?你可以找戴老板,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
张义被这话噎住了,淡淡看了她一眼:“算了,我出去随便吃点。”
说完,便起身走到衣架边穿衣服。
饭菜不合胃口只是借口,实际他在想接头的事,老郑肯定看见自己被跟踪了,自己不自由,他就必须主动找过来。
陈开颜看着他,“啪”地将筷子搁下:“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哪怕是晚上说梦话,带出来一两句,我也好有个准备。”
“梦话?”张义面无表情,“自从进入这个行当,我从没说过一句梦话。”
陈开颜看了着他,说:“我又没有和你睡一张床上,我怎么知道。”
张义没接话,自顾自穿起了鞋子。
陈开颜看着面前的水饺,又说:“早去早回吧,天都黑了。”
张义没说什么,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陈开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旁,也没有吃饭的胃口,而且越想越气,愤怒地把筷子一摔,手臂一挥,直接带倒了桌上的饺子盘。
顿时,白花花的水饺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饺子皮摔破,肉馅和汤汁溅得到处都是,饺子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还滚到了桌底,周围一片狼藉。
夜幕低垂,霓虹灯在马路上晕染出疏离的光晕。
张义走出公寓楼,眼角余光不经意一扫,就发现了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黄包车。
车旁站在个身形佝偻的车夫,头戴一顶破旧毡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正不自然地往这边偷瞄着。
是个陌生面孔。
张义像没看到一样,双手插兜,步伐平稳地朝着街边走去。
路过黄包车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这味道和他记忆中的“三炮台”香烟弥漫的气息如出一辙。
瞬间,张义就笃定此人是特务。
真正的黄包车夫抽旱烟、水烟,或者廉价的“大前门”、“老刀牌”,仙女牌、三炮台、大前门、大重九都是社交圈身份的象征,黄包车车夫怎么舍得买,又如何买得起,最奢侈的“少帅牌”香烟,就因为印着张某人的画像,几只就敢卖十万,除了富商大贾,几人能享用。
车夫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他搓着手迎上来:“先生,要用车吗?”
张义摇了摇头,跨过马路,钻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小面馆。
车夫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隐晦地朝着不远处摆了摆手,路灯后面一个低头吸烟的混混摸样的青年立刻尾随了上去。
小面馆很简陋,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里面坐了两三桌客人,大锅里的水翻滚着,冒着浓浓白气。
张义一眼就看见了苦力打扮,正蹲在地上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吃得狼吞虎咽的郑呼和。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余光从其他几个客人身上掠过,对老板说:“来碗面。”
头发花白的老板擦着汗挤出一个笑,利落地抓起面条下锅,然后备了一只盛好调料的碗,浇一勺热汤,最后从锅里把滑爽的面条捞出来,放进碗里,撒上葱花。
一碗热气腾腾的山城小面就端了张义面前。
张义才动筷子,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挨着张义坐下,冲老板喊:
“一碗小面!加两个鸡蛋!”
面摊老板:“两个蛋?我这里可不赊账。”
青年男人笑着摸出几张散钞放在桌上:“放心,有钱。”
话音刚落,门帘又被掀开,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给我也来碗面。”
张义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陈开颜,不由皱起眉头。
(情人节快乐,单身狗在码字,你们在干嘛?嘻嘻,不嘻嘻!)
第434章 监听
老板:“姑娘,你也要吃面?”
陈开颜点了点头。
老板看了一眼身旁放面的簸箕,一脸为难地说:“面条不够了,要等一会.”
陈开颜微愣,不由将目光看向刚才点面的混混摸样的青年。
混混看着她,又偷瞄了一眼张义,立刻警觉起来,“噌”地站了起来:“看我干嘛,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啊呀!”
他这一下动作极大,椅子腿颤颤巍巍发出尖锐的呻吟,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但还未站稳,张义拿着筷子的手肘似乎不经意地撞在他的膝关节上。
这一下,混混的腿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弹,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然后一脚踢在面前一个蹲坐在地上捧着碗吃面的苦力手上,瞬时,“咣当”一声,碗飞了出去,面汤溅得到处都是,面条糊了混混一腿。
混混站稳后,先是一愣,很快就露出凶狠的摸样,恶狠狠瞪着张义吼道:“你他妈”
话未说完,就见张义微微侧身,一把撩起衣襟,一把黑洞洞的手枪瞬间暴露在混混视线中,咒骂戛然而止。
迎着张义冷峻的神色,混混眼神闪躲,怔了一会,忙不迭狼狈而逃。
打发了混混,张义看了一眼陈开颜,对老板说:“面条给她。”
“唉,唉,好。”
“谢谢老板。”陈开颜说着,顺势在张义旁边坐下。
“我说了出来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家,你还跟着,这样不好吧。”
“不不,我没有,我不是跟踪你,我是想看看你到底喜欢吃什么-——”陈开颜慌张地摆手。
张义不说话,一直看着她,好像已经把她的心思看穿。
陈开颜有些心虚,她受不了张义这样的目光,说了实话:“我跟着你,总被别人盯着你好吧。”
“吃个饭也不自由啊。”张义将目光移开,埋头吃起了面。
陈开颜刚想说点什么,一碗热腾腾的小面已端到她面前。
她将披肩长发别在耳后,斯斯文文地吃了几小口,然后偷偷看了眼张义,说道:
“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张义呵了一声:“吃得惯吗?”
“吃得惯,你要是喜欢吃,我一会跟老板学学怎么做。”
张义笑了笑,余光瞥了一眼蹲在墙角喝着面汤的郑呼和,呲溜呲溜吃了几大口:“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顿了顿,又说:“那还等什么?”
陈开颜一愣:“现在?”
“不然呢?”
陈开颜迟疑了一会,只当是张义在报复,搁下碗筷,换了一副笑脸,上前向面馆老板请教起来。
老板一脸的莫名其妙,看姑娘的模样,也不想会下厨的。
但随着陈开颜递上一张钞票后,老板瞬间喜笑颜开,终于愿意把他的拿手绝活——手工拉面,教给她。
老板从案台下的瓷盆里拿出醒好的面,翻来覆去在案板上擀好,然后一只手抓起一把棒子面,均匀地撒在面片上,再将面片折成几叠。
他双手拿起菜刀,刚要切面,就听陈开颜大叫一声:“等一下。”
老板满脸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我想请教,刚才为什么要撒玉米面?”
“怕它粘着。粘一起了,那还能叫面条吗?”
陈开颜点点头“哦”了一声:“老板,你动作慢点儿,太快了我记不住。”
老板边拉面边说:“剩下的就是拉面了。你想吃宽的就拉宽点儿,想吃细的就多拉几道,这个没啥技巧,熟能生巧罢了。”
老板示范了好几次,陈开颜才似懂非懂地学会了。
她忙着学做面,张义这边同样没有闲着,左手抵在桌上夹着烟,吞云吐雾,右手却搁在腿上,在陈开颜看不见的视线里,快速地敲击着。
对面蹲在墙角的郑呼和一碗面条一碗面汤下肚,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靠在墙上从兜里摸出报纸和焊烟袋卷着烟,惬意地抽着,余光却专注地盯着张义那一次次敲击,不时回应。
‘刘东方叛变,估计招供了什么,对我的监视加强了。’
‘我已接到上级通知,他只知道你的代号,并不清楚你的身份。’
‘这个人应该掌握了不少机密,应该马上除去。’
‘我这边想办法。长期被怀疑,不是办法,上级已有了初步计划,一旦成功,或许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什么办法?’
‘兵不厌诈。’
摩斯密码在两人之间急促飞递着,说完最后一句话,郑呼和将焊烟在脚底湮灭,勾勒着身子走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这边,学会了手工拉面,陈开颜心满意足地折返回来。
张义起身说:“回家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饭馆,向家走去。
就这样走了一阵后,陈开颜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加快步伐先一步回家了。
所以等张义到家的时候,地上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距离他们家不远的另一间屋子里,一个年轻的督察室女监听员正带着耳机凝神静气地监听着。
随着“砰”一声真真切切的关门声,她看了看坐在桌边戴着耳机的男监听员,说:“另一个回来了。”
两人忙拿出纸笔记录起来。
这边,张义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今天买来的医学书籍。
一杯热茶在他和陈开颜之间,升腾着袅袅热气。
“看的什么?”
“书。”
“哦。”沉默了一会,她又问:“在家的时候,你一直都这么闷?”
“言多必失,我这人一向话不多。”张义头也不抬。
“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挺能说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早就等着我了。”
陈开颜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他这么说。
她顿了顿,语气里有些自嘲:“我是个骗子。一个把自己搁进去、骗来骗去、什么都骗不到的骗子。可我有什么办法,这就是间谍的命。说什么话,干什么事,从哪里来,到哪儿去,都由不得自己。”
听她这么激动,张义翻动书页的手突然不动了。
“我知道会有人找我搭讪,但我不认识,我什么都不能说。培训班的教官告诉我,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和谁,哪怕一个眼神不对,也许就会死,连打个电话找人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了看张义,继续说:“见到你的第一天,我也不知道你是自己人。我们的工作,不就是这样你骗我,我骗你吗?”
张义没有说话,眼神里似乎有些触动。
陈开颜垂目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书:“《青囊回春》,这是医书吧,你生病了?”
“没有。”张义下意识地说。
“咱们现在是夫妻,你,你要是有什么隐疾,可以实话对我说。”陈开颜斟酌了一会,说道。
隐疾?什么隐疾?张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